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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始终只是一名体育记者……

今天是第20个记者节,中国记者的节日。常有朋友问我:你身为一名体育记者,为什么要关注那么多和体育专业无关的事情?我总是这样回答:记者是一份职业、一项技能。观察、记录、分析、传播,讲人间发生的事情,让更多的人知道。我始终记得一位前辈说的:有作品才是有作为。记者只分好记者和烂记者,用作品说话,何必有条线、行业、职称、介质、文体……等等的分别呢?做体育记者二十几年,我为自己体育记者的身份而自豪,如今是全媒体时代,中国的体育新闻报道从以往传统的文字摄影扩展到各个方面,体育新闻的报道尺度、工作效率,以及和国际的接轨程度,在中国都堪称业界翘楚。今天记者节,找出一篇几年前的旧文,作了些修改,说一说我们这个行业的前辈、中国第一位采访奥运会的记者冯有真,和他的人生故事。



冯有真(1905-1948)


冯有真1905年出生于江苏省常熟县一户普通的农民家庭,家里省吃俭用,众多兄弟姐妹,只供他一人上了杭州的之江大学。冯有真酷爱体育运动,大学里是之江大学足球队的前锋,英语学得也好。1934年在菲律宾马尼拉举行的第十届远东运动会,29岁的冯有真以中央通讯社南昌分社社长的身份随中国运动代表队前往采访。在一篇报道中,冯有真这样写道:“庶几将来,我国体育于国际舞台上能有扬眉吐气之一日?



中国代表团出征柏林奥运会


两年以后的1936年,柏林奥运会召开,中国派出了由69名运动员组成的代表团。冯有真作为《中央日报》特派随队记者,成为中国第一位采访奥运会的人。在历时10天的柏林奥运会上,中国运动员在初赛中就淘汰殆尽,唯一一个进入第二轮比赛的撑杆跳高运动员符保卢,也随即被淘汰,出征时豪气干云,最终的成绩却不理想,引发了冯有真很多思考。



1936年柏林奥运会

符保卢首轮比赛越过横杆的瞬间


冯有真竭尽全力寻找亮点,希望可以通过自己的新闻报道鼓舞士气。奥运会历史上的第一场篮球决赛,裁判由中国人舒鸿担任,这是很大的荣誉。冯有真在新闻中这样写道:“舒氏抵德后,经大会篮球委员会聘为裁判员,屡次执法,铁面无私,目光犀利,赏罚分明,极得好评。故决赛一幕,特聘请舒氏充任裁判,极为荣誉……”



《大公报》对舒鸿担任篮球决赛裁判的报道


另外,中国代表团在柏林奥运会上的武术表演受到观众的喝彩,冯有真用接近武侠小说的笔法进行了描述:“傅淑云的一招一式,敏捷利落,身手不凡,如龙腾,似虎跃,神韵横生,赢得阵阵掌声和喝彩声。二十岁的刘玉华飞步上台,从背上刷地抽出双刀。那一趟抡劈大舞浑似钱塘秋潮,汹涌向前……”



1936年柏林奥运会

中国代表团的女子武术表演


在归国前的最后一篇报道中,冯对这次落寞的奥运之旅作了一个总结,他充满希冀地写道:“自然,以我们选手的成绩去和各国名手相较,真是如小巫之遇大巫,要想获胜得分,全是梦想奢望。但……将为我国的体育打开一条新的路线,割分一个新的时代……”



冯有真采写的《世运代表团随征记》

当时奥运会称为世运会


奥运会闭幕后,冯有真在《吾国代表团定期返国》的报道中也谈了他的感受,“此次参加世运大会,所闻所见,更觉刺激颇深,苟全国国民不再努力,则我国国际地位永无提高之日,而提倡体育亦决非养成少数运动员所可蒇事,必须全国国民共同发展。注意民族健康,尤应从青年儿童入手,俾使全国国民有健全强壮之体格,则中国国途,庶几有豕。——他明确提出中国体育的发展不仅仅是培养几名优秀运动员,而是要从青少年入手。这样的观点即使放到现在来看,也是切中时弊的。



蒋介石接见中国体育代表团


冯有真是一名体育记者,但他采访的领域绝不只是体育。1931年,年仅26岁的他就被破格提拔为中央通讯社采访部主任,并兼任《中央日报》特约记者。从柏林奥运会归来后,他又被委以重任,成为中央通讯社上海分社主任。抗战爆发以后,中国体育发展暂时中断,冯有真投入到抗日的洪流中,从此告别了体育新闻。抗战期间冯有真最著名的一次,是1937年采访淞沪会战时,他大笔一挥,将保卫四行仓库的五百名将士改成“八百壮士”,他这样写道:“闸北我军虽已于昨晨拂晓前大部安全撤退,但此非谓闸北已全无我军踪迹,盖我八十八师一营以上之忠勇将士八百余人,由团长谢晋元营长杨瑞符率领,尚在烈焰笼罩敌军四围中,以其最后一滴血,与最后一颗弹,向敌军索取应付之代价,正演出一幕惊天地泣鬼神可永垂青史而不朽之壮烈剧戏也……” 从新闻的角度,这样的改写很夸张,不符合“新闻真实”,但“八百壮士”的提法朗朗上口,起到了更好的传播效果。



弹痕累累的四行仓库


冯有真是在北伐革命期间投笔从戎的,在国民革命军第一军第一师政治部担任宣传干事出身。1933年他曾深入新疆79天,写成长篇通讯《新疆视察记》,成为记录新疆状况的珍贵资料。他采写的体育新闻也不仅仅关注赛事成绩,而是对中国积贫积弱的状况进行深入的思考。他曾这样写道:“运动之技术优劣,尚为次要问题,成功与失败,更无所用其悲观。而体力之羸弱如此,实为我国民族前途寒心……”抗战期间他坚守上海孤岛,两次遭遇日伪特工的暗杀,幸而都化险为夷。冯有真写稿速度很快,有“倚马可待”的名声,眼快、手快、脑快、脚快。抗战结束后,解放战争爆发,他对时局有清醒的认识,曾经出面帮助进步记者脱险,陈香梅在回忆录中这样写道:“冯有真先生心胸开阔,不囿于党派之争,是国民党新闻界高官中一位难得的佼佼者……”,但他身在其位,作为《中央日报》的负责人,冯有真的命运和国民党捆绑在了一起。1948年冬,刚刚晋升为《中央日报》社长的冯有真在一次空难中身亡,终年43岁。同机身亡的还有原国民党宣传部长彭学沛、电影导演方沛霖、美国总统罗斯福的孙子昆汀·罗斯福等。如果再多活几个月,冯有真在战犯名单中榜上有名,怕是难免的。冯有真遗体在香港火化后,安葬于上海静安公墓(今静安公园),现在何处,恐已无从寻访了……



《中央日报》对冯有真飞机失事的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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