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鸣:文化,才是民族融合的决定性因素
魏晋南北朝时期是一个民族大融合的阶段,汉人说是五胡乱华,其中,乱得最久的鲜卑人。可是,待到隋唐再度统一之后,这样一个庞大而且强悍的民族,居然消失了,显然不是人死光了,而是被融合到汉人中间去了。
在这个期间,虽然有北魏孝文帝的有意汉化,但这个汉化很快就遭遇了鲜卑人的反弹,在鲜卑人统治的大多数时期,统治者实际有意推行的是鲜卑化,而非汉化。很多有头有脸的汉人,都跟鲜卑人通婚,也都有鲜卑姓氏。在北朝士族首领崔浩被杀之后,这个胡化的趋势,就更加不可阻挡了。
北魏分裂为东西魏,而东魏最终被一个貌似汉人的高欢改朝换代,变成了北齐。但高欢实际上是个在人种上混杂的人,名为汉人,实际到底哪边的血液更浓则说不清。他当着汉人说汉话,当着鲜卑人说鲜卑语,两边都挺流利。鲜卑人当他是鲜卑人,汉人当他是汉人,两头吃。他跟鲜卑人说,汉人是你们的奴隶,男人为你们耕作,女人为你们纺织,为你们提供粮食和衣帛,令你们得温饱,你们干嘛还要欺凌人家?他对汉人说,鲜卑是你的客,不过暂时待在这里,早晚是要走的,得你们一点粮食和绢帛,为你的捍边,为你们杀敌,令你们得安宁,你们干嘛要恨他们?
尽管在高欢治下,北齐还是鲜卑人的天下。因为,要论打仗,汉人普遍不及鲜卑。天下是打下来的,自己感觉是汉人的高欢,在号令将士之时,却只能用鲜卑语。让鲜卑将士,感觉他是他们的自己人。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现场有汉人的悍将高敖曹的时候。高敖曹跟高欢差不多,也是一个胡化的汉人,但悍勇无敌,即便是鲜卑将领,也得让他不止三分。所以,只要有高敖曹在场,高欢就说汉语。至于从西魏转为北周的鲜卑人政权,则鲜卑化更加明显。几乎像点样的汉人,都被通化成了鲜卑人。想创立隋朝的杨家和建立唐朝的李家,在当年,都更像鲜卑,不像汉人。上流社会,汉人不学鲜卑语,就没有出头之日。
但是,为何后来终究是汉人吃掉了鲜卑,而非鲜卑吃掉了汉人呢?
个中的缘由,在文化上。
鲜卑人统治北方的时候,虽然打仗比汉人强太多,但是,毕竟自己的文化比较粗糙,没有文字。自己民族的语言,只有口头语,即便有传说,有故事,也都只能是口头流传,形不成个模样。不像汉语,有典籍,有历史,有文学,有诗歌。所以,统治者提倡的胡化,充其量只能体现的行为和习俗上。只要鲜卑人还想立朝廷,设官职,讲制度,那么就只能借助汉人和汉文化。时间一长,对于汉人文化典籍,也得在意,鲜卑人中想有点出息的,也只能学汉文,在文化上,被汉人拿下。
所以,尽管杨家和李家,都有鲜卑姓氏,血缘里,到底有多少汉人的成分,根本不好说,但最终他们只要有机会,还是会认同汉人。找一个显赫的汉人,做自己的祖先。自家的子弟,要想学点什么,也只能在汉文化里翻腾。尽管在行为习惯上,这两家人都更像是鲜卑人,但汉姓,却牢固地钉在他们各自的身上。
近些年来,文化因素在人类进步中发挥的作用,受到了全球性的关注。可以说,不了解文化,就不能准确理解各个地区的社会演进。
亨廷顿主编的《文化的重要作用:价值观如何影响人类的进步》一书,即从从文化与经济发展、文化与政治发展、文化与性别、文化与美国少数民族、亚洲危机和促进变革等几个方面入手,探讨文化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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