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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南腊河畔的青春(第六章)

2017-04-01 作者:徐建忠 知青情缘

第 六 章

 

     金秋十月,是收获的季节,美丽的西双版纳到处是稻涌金浪,瓜果飘香。团部命令,全团各营、连除了少部分人员留守驻地外,去勐捧各寨秋收支农。因为支农而拖延下来的施工工期,在支农工作结束后再想法抢回来。

  

     军令如山,B团的各营连当然坚决执行。大树脚二连除了安排一排的一个班留守负责营区的安全和照顾留下的五、六个病号,生产班依旧管理好连队的后勤生产外,全连其他班排一百二十来号人全部出动,去勐捧公社的曼赛寨子支农,帮助傣族老乡收割水稻。早饭后,团里来了一辆卡车把炊事班的人和大米、行军锅等装上车,由副指导员带着打前站先行去寨子,这也许就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吧。其他各班排战士背好背包,经过了四个多小时的急行军,一路风尘地来到了距大树脚二十五公里外的曼赛寨子。

 

    曼赛寨子座落在南腊河下游紧靠北岸的一块坝地中。勐腊至勐捧公路边有一条通牛车、马车的便道直通寨子。寨子的东侧,是一片硕大的香蕉林,粗壮的香蕉树上,悬挂着一串串即将成熟的香蕉,那香蕉仿佛是在向前来支农的二连指战员们挥手致意。寨子北边的向阳坡地上,是一片硕大的菠萝园,这远望去,一只只成熟的秋菠萝羞涩地躲在一片青绿叶下偶尔露出一张张紫酱红的脸,顺者微风送来一阵阵菠萝特有的清香。南腊河南岸及远处山坡上,梯田层层,一片片水稻在太阳的照射下,闪射着金色的光芒,在微风的吹拂下波浪起伏。寨子前的河滩上,几丛高大的凤尾竹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尤如西双版纳绿孔雀开屏的美丽长尾,更象是在翩翩起舞、阿娜多姿的傣家少女。

   

    二连来到曼赛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时分,曼赛生产队的队长波岩教已经在寨口等候,热情地把大家迎进寨里。副指导员和炊事班早已经在寨子中小广场边的毛竹房内支锅烧好饭菜,等待着人到开饭。大家放下背包,匆匆的吃过午饭,连长就把全连集中在寨子中的小广场上开了个短会。

   

    指导员作了简短的支农动员:“同志们,根据团党委指示,我们连来到曼赛支农,帮助老乡秋收,主要是向贫下中农学习,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现在我还要强调二点,第一,我们必须严格执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一切行动听指挥,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借东西必须归还……。第二,我们必须严格执行党的民族政策,尊重少数民族的风俗习惯,如果发生违反民族改策,不尊重少数民族风俗习惯的行为,我们将给予严重处理。下面由连长安排。” 

   

     “同志们,刚才指导员已经把支农工作的重要性以及我们在支农过程中的纪律都已经讲得很清楚了。下面由波岩教队长安排住处。为了方便管理,我们一个班住一家,今天下午把床铺好,领好镰刀,休息。明天一早和老乡们一道出工收割稻谷。注意,我们在住宿期间,各班不要大声喧闹,要发扬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优良传统,讲文明讲礼貌,各班要主动打扫驻地的卫生和帮助老乡家干家务活。”  

  

      连长说完,由生产队长波岩教依次把二连一个班一个班的领往各家各户。

  

      “三排七班,住波坎拉家。”波岩教把七班领到一幢竹楼前,高声叫道:“波坎拉,七班住你家。” 

    

    “好咧” ,随着一声应答只见竹楼上下来一个四十多岁的傣族汉子。

    

    “波坎拉!”周杰一下就认出来,上次迷失在雨林中,这不就是把我们带出后山送回大树脚二连的傣族猎人波坎拉吗?周杰志刚和国林激动地走上前去,紧紧地握住了波坎拉的手,问这问那。

  

     “啊呀! 真巧。周班长,没想到安排住我家的是你们七班呀!  快 ! 快上楼!”波坎拉热情地把周杰他们让进竹楼。


    说是竹楼其实并不确切,应该说是木楼。立柱是木头的,楼栅是木头的,梯子是木头的,楼地板是木头的,屋顶的梁也是木头的。整个楼是用木樨穿斗而成,毛竹片只是二楼隔墙而已。傣家竹楼,下面一层四周没有隔墙,只见几根立柱,养着一些黑毛猪和鸡鸭家禽,每家每户在楼下的一角安放着一个石臼舂米用。人居住在二楼,可能与西双版纳雨季时间长地下潮气重有关。这竹楼的稳定性和整体性极好,不怕地震,也不怕洪水。一九七六年西双版纳勐腊县发生了六级地震,没有倒塌一间竹楼。一九七七年雨季,南腊河下游洪水暴涨,整个曼赛附近一片汪洋,还差两个楼梯踏步,洪水就漫上了住人的二楼,有两幢地势低些的竹楼已经被洪水挪动了十几米,可这竹楼硬是没有一幢散架的。


    周杰他们随波坎拉上得楼来,楼梯这一侧是过道,一直通到草排顶檐外的晒台,晒台上凉晒着尼龙丝的围网,看样子波坎拉刚从河里打鱼回来不久,那网还在不停地往下滴着水。楼梯口左侧是一道木门,推门进去,这便是竹楼主人的家。一堵竹笆墙把这家隔成了内、外两间。内间是波坎拉和家人的居室,根据傣家风俗,内间除了家人,外人是不允许进去的。外间是吃饭烧水和接待客人的地方。只见屋子中间的楼地面上,火塘里的炭火烧得红红的。生铁铸就的支锅架上,水吊子正在“卟吃卟吃”向外喷着热气。火塘上方,熏挂着一块块条状的腊肉干巴。


    波坎拉把周杰他们让进屋,说:“早就听队长说水利二团要来寨子帮助我们收谷子,真没想到是你们哪。” 


    周杰说:“波坎拉,用我们汉族话说,这就是缘份。” 


    “对对,缘份。用我们傣家话说,我们是树上的香蕉一条心。你们先在这边铺床休息,我们待会再聊。”波坎拉指着火塘里面靠竹墙的一侧,说。


    这一个侧角,铺十个人的统地铺足足有余,而且已经打扫的干干净净,看得出来,是主人早有准备的。


    傍晚,夕阳下,只见许多忙碌的身影,有为老乡挑水的,有在寨子内扫地的,也有在帮老乡舂米的、用铡刀切芭蕉杆作喂猪饲料的。女班的姑娘们有几位在教寨子里的小孩唱歌跳舞,有的还拿出了平时舍不得吃的上海大白兔奶糖,分给寨子里的小孩……


    清晨 ,熟悉的、长长的起床哨音把大伙从睡梦中唤醒。这是支农的第一天,早饭后当队长波岩教把镰刀分发给他们时,这些来自上海郊区的知青们乐了。王志刚拿着镰刀走到周杰跟前问,“班长,这也叫镰刀呀?能割稻吗?” 


    周杰看看手中的镰刀,这镰刀是和上海的镰刀不一样。在上海他们都干过农活,对农具并不陌生。上海的镰刀可是刀口锋利,用钝了在油石上一磨,使用起来十分顺手。但手上的这把镰刀 ,非但没有锋利的刀口,反而刀口部位布满了好似木工锯上锯齿般的齿牙。这镰刀还真是有点怪。周杰他心里也在暗暗怀疑,这玩艺儿恐怕不如家乡的镰刀好用吧?


    镰刀刚开始用起来是不大顺手,可慢慢的就感到越用越顺,倒觉得比有锋的镰更好使,而且还不容易钝。


    志刚一边割稻一边对身旁的周杰说:“班长,看不出来,这镰刀用起来还真不错,等我探亲回家时带二把回去,让他们在上海也用用看。” 


    志刚最后还是说到做到,探亲时带了二把镰刀、一把砍刀和一把锄头,打包好了托运回家,一直用到改革开放征地当工人,这是后话。


   中午饭是炊事班挑着送到田头的。午饭后略加休息,一半的人继续割稻,一半的人打稻。傣族打稻没有脱粒机,全靠手工。他们不是直接用手握着稻草脱谷粒,而是双手握着两根用中间扎着牛皮绳的五十公分长的木棍 ,样子有点象金庸笔下那位武侠手中使的三节棍,只是中间那一节由棍子换成了牛皮绳。男人们用中间那节牛皮绳捆着稻子,双手握住棍子,往一个一米五十左右二米展方的木斗内壁使劲地拍打,等到把稻粒拍打干净了再换一捆。要把稻谷翻扬干净 ,那可更是个力气活,西双版纳的秋天风不大,夹在稻谷中的断草残叶靠自然风吹不干净,只能把大木斗里的稻谷倒在摊开的大油布上,两人用木耙子不停地翻动,一人使两把如吴承恩笔下《西游记》中铁扇公主使的那种芭蕉扇,翻来覆去的使劲扇着,才能把杂物扇出油布去,扇的时候,腰功、腿功、胳膊功、手功全都得用上。一个多小时扇下来,把身强力壮的周杰累得直喘大气。 终于到了收工时间,男人们收拾好工具,姑娘们挑着两箩稻谷,在夕阳金色的余光下,踏上回寨的田间小道,晚霞给走在小道上的人们披上了一道闪闪的金光,似画家手中的油画。


    晚饭后,连里通知自由活动,但规定不准单独外出,不准离寨太远,晚上十点准时回班睡觉。这下可乐坏了连里的小伙和姑娘们,几个喜欢听故事的硬拉着周杰,非让他讲《一双绣花鞋》的故事。周杰呢,原想像阿平、小娟和小中、小英那样,在这宁静的夜晚,和陈颖在一道,坐在轻轻摇曳的风尾竹下,沉浸在这月光普泻的美景里。只是,连里那些故事迷的盛情实在难却。反正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放开了讲,一则练练口才,二则做个顺水人情。说不定以后还能派上用场。陈颖呢,只好受点委屈让她也当一回故事迷了。而英子和小中,阿平和小娟等十几对小情侣,早就成双结对到南腊河边的凤尾竹下卿卿我我去了。其实他们之间的恋情连长和指导员也早就看出来了,只是眼开眼闭,装作不知道而已。用连长的话说,男女之间日久生情,是再正常也不过的事了。就是小青年头脑比较容易发热,一冲动什么事都会做,得有人盯着,不盯着点不行。等水沟完成,水利兵团撤编改建,等那时到了生产建设兵团种橡胶树以后,再说以边疆为家吧。现在还是那句老话,不能大沟未通水,娃儿先抱上。


    刘国林一个人来到寨子边,望着眼前的月光山色,不由得诗兴大发。按理说,那时六九届的初中毕业生,其实只是小学文化程度。大部分人在六六年至六九年的那三年里,要么帮家里干农活,要么结了伴到处惹事瞎玩,到了六九年的九月,去学校领张初中毕业证书,就算初中毕业,九年义务教育已经完成。可国林这三年里,到处找书看,什么《三国演义》《水浒传》,样样都看,碰到看不懂的就查字典,数学呢,什么解方程,函数的,硬是自学了不少文化知识。七三年邓小平第一次复出,大学恢复招生考试,上海科技大学来勐腊招生考试。国林他作为唯一的一个六九届初中生,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敢和老三届的高、初中生一道参加高考,还考了个第七名,来勐腊县负责招生的的梁老师根本不相信考生中考出前八名的竟然会有六九届的初中生,考试结束后还专门来到国林他们住的旅馆证实,最后梁老师对国林表态说,凭这分数进高校的大门是三只手指头捏田螺——稳了。可惜那一年冒出了个“白卷英雄”张铁生,国林的大学入学资格才被剥夺了,重新又回到工农兵推荐上大学的年代。当然,这次流产的高考,也似乎已被历史所忘记,而且在有关记载中只看到一九七五年的高考。但是,张铁生的名字却被载入了历史的史册。


    这天晚上,诗兴正浓的国林,在这诗情画意的月光下,《南腊河畔的凤尾竹》已经在脑海里生成。


 “秋月  

 象孔明灯悬挂在半空,

 银色的月光下  

 竹楼羞涩地躲进了香蕉林中 

 寂静的夜色里 

能感觉到我的心在有力的博动。


 河水

 在南腊河这根长长的琴弦上  

 弹奏出一曲曲优美的泉水叮咚。

 墨绿色的凤尾竹  

在微风的吹拂下摇曳 

如一支支孔雀在翩翩起舞,

在南腊河水的伴奏下

绵绵细语轻轻吟诵……” 


    听说回到上海后,国林把这首诗略作修改,请人用傣族民歌的旋律谱了曲,以女声独唱的形式参加市里原创歌曲比赛,还得了二等奖。


    二排长振安这些天没和刘英在一起,他一个人躲在竹楼里。他怎么也忘不了上次在县城赶街时“老三届”说的“学会傣族话,走遍东南亚”那句话。何不利用支农这半个月的时间多学习些傣族话?于是他拉住了波坎拉从一二三四开始学起,从单词到复句,边学边在笔记本上作译音记录。还别说,振安真的很有学习语言的天赋,发音也特别正确,连波坎拉也赞叹不已,连连说振安说的傣话和傣族人说话一般模样。这天晚上,振安坐在波坎拉家的火塘边翻开笔记本复习刚学习过的傣语。波坎拉硬叫振安和他家一道吃手抓饭。西双版纳的汉族主食是粳米,而傣族主食是糯米,傣族话说呵进(音gin)考糯,就是吃糯米饭,他们不爱吃考安(粳米饭),说好安张压(不耐饥,会饿)。振安只见他们一家人团团圆圆围坐在小圆藤桌前,不时用手在蒸饭桶里抓出一把糯米饭,在手上来回一捏,很快就变成一个饭团,而且手上是粒米不粘。振安好奇,伸手去饭桶内也抓了一把糯米饭,用力一捏,怪了,这饭尽粘手,手心里,手指上到处都是饭粒。后来波坎拉让振安一开始轻轻地捏,再慢慢用力。振安一试,果然好了许多。


    半个月时间的支农很快就过去了。在临回大树脚的前一天晚上,曼赛生产队和二连在寨子中的小广场开了个联欢会。那天晚饭后,小广场上燃起了一堆堆的篝火,熊熊的火光映红了大伙的脸。曼赛的傣族乡亲在每堆篝火旁摆满了香蕉菠萝甘蔗花生。在摆上这些水果食品前,指导员对生产队长波岩教说二连不能违反纪律,波岩教说二连也要尊重少数民族的风俗习惯。到最后,指导员和连长悄悄商量了一下,也只好作了让步,第二天临离别时,连里悄悄给寨子里留下了四十元钱。这是后话。


    当晚联欢开始前,指导员代表二连讲了话,主要讲我们到这里是向贫下中农学习。半个月来我们在贫下中农的帮助下,学到了许多边疆地区少数民族的吃苦耐劳、艰苦朴素的优秀品质,使我们在思想上得到了很大的提高,我代表二连全体干部战士向曼赛寨的傣族乡亲表示深深的感谢。波岩教用傣语作了简短讲话,意思是水利B团二连来帮助秋收,严格执行了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和民族政策,是我们学习的榜样。简短讲话结束,在一片“向少数民族学习! 向少数民族致敬! 向水利B团学习! 向水利B团致敬! 各族人民大团结万岁! 中国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的口号声中,联欢开始了,表演的都是没有排练过的即兴节目。


    第一个节目是英子的女高音独唱《看见你们格外亲》,这首歌唱的是当年解放军帮老百姓闹秋收的故事,情深意长。英子唱这首歌也有点触景生情,吹口琴伴奏的是小中。英子银铃般的嗓音是团里出了名的,早在小学读书时就经常代表学校外出参加比赛,多次得奖。小中的口琴在连里也是数一数二,这二人可真谓是携手登台珠连璧合。只见英子把粗粗的辫子往后一甩,银铃般的嗓音顿时在小广场上空回响起来:“小河的水清悠悠,庄稼盖满了沟,解放军进山来,帮助咱们闹秋收,拉起了家常话,多少往事涌上心头……你们是咱们的亲骨肉,你们是咱们的知心人。党的恩情说不尽,见了你们总觉得格外亲,格外亲!”英子的歌声赢得了一阵又一阵的掌声。


    接着是寨子里的张哈( 傣语译音,即:歌手 )咪坎拉( 波坎拉的老婆 ) 演唱傣族民歌,波坎拉吹芦笙伴奏,曲调优美动听,但唱啥,二连的人谁也没听懂。随着“张哈”的歌声,寨子里的小伙们拍打起象脚鼓,敲响了铜芒锣,围着篝火又唱又跳,姑娘们也随着节拍跳起了优美的孔雀舞。跳着跳着,周杰被傣家姑娘拉上了场,阿平也被姑娘拉上了场,最后连长、指导员、副指导员……,而傣家小伙们把二连的姑娘们也一个个拉进了跳舞的人群里,小广场上一片欢腾…… 


    联欢即将即将结束时,波坎拉把振安拉到小广场中间,要他用傣族话代表二连讲几句。振安推辞了几下,在大家热情的掌声中,清了清嗓门,用一口纯真的傣族话说:“比农当来,都呵傣兵很能格( 傣语译音,即 : 乡亲们,我们汉、傣是一家)……”振安的傣话,让连长指导员和全连战友目瞪口呆,振安什么时候学的傣族话?这口音、这语气简直就是傣族人在说傣族话。而振安的傣话,却让曼赛寨子里的乡亲们欣喜若狂,“喔介弹 ! 岩振安张哇杠傣滴点个 (啊呀,振安这小伙的傣话讲得太好了) ……”。


    时间过得真快,一九六九年的除夕仿佛还在昨天,一眨眼,就迎来了一九七零年的除夕。因为到边疆一年多了,大家对集体生活也习惯了不少,所以今年的除夕不像去年了。但是去年的除夕之夜的情景,这些十七、八岁的小青年仍旧难以忘怀。


    去年,他们离开上海来边疆才二个多月,就到了除夕。这是二连这些十七虚岁的姑娘、小伙们(实际上还是些初中刚毕业的孩子)离开上海的父母、兄弟姐妹后,第一次在几千里之外的云南勐腊的水利二团过年。南腊河畔的大树脚本来就冷清,过年了也没有一丝丝热闹的气氛。只是为了过好这个年,县里克服了当年物质十分匮乏的困难,想方设法为我们水利二团供应了一些猪肉。但是由于水利二团才刚刚组建了二个月,各连自己生产班饲养的鸡、猪和种植的蔬菜还不能自给,所以,供应每人0.5斤的猪肉,对于过一个年来讲,实在是太寒酸了。好在团、营、连正职干部都是现役军人,他们想法搞了些军供副食品充实到团部商店,战士们想法去团部买了几个猪肉、牛肉、午餐肉的罐头。副连长、副指导员、司务长来水利二团前是县级机关的干部,他们几个各显神通,动尽脑筋买了些鸡、蛋和蔬菜回来,想尽量多炒个菜,把年夜饭搞得丰盛些。


    山区临时驻地没有电灯,照明只能靠煤油马灯,况且那些年计划用油,除了连里开会用那马灯外,一般不用这马灯。各班都会自己用玻璃小瓶子做个小灯,瓶里加点油,盖上瓶盖,瓶盖中间钻个孔,一根棉纱线从孔中透出个线头,一点火,就是一盏照明的灯,但亮度实在不敢恭维。所以,年夜饭是赶在天黑前,聚在连队操场上吃的。这寒年夜饭是四个菜,酸咸菜炒肉,炒鸡蛋,花生米,炒鸡块,还有一个冬瓜汤。菜分别盛在洗脸盆般大小的菜盆里,一样大约半盆。连队就餐还如平常一样,以班为单位,十一个人围着四个菜盆一个汤盆,端着饭盆蹲着吃。九个班加上生产班和连部,操场上一共分为十一堆。因为没油水,男小伙的饭量特别大。四两的饭盆,那时,许多男小伙一餐就可以吃上三盆米饭。


    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见到这肉块,也没闻到这猪肉的香味了,过年有的肉吃当然高兴。男班小伙天生就是能吃,大家左手端着饭碗,右手拿着筷子,这十一双筷子你争我夺,不停地在菜盆里夹着鸡块肉块,往本来就已塞得鼓鼓的嘴巴里送,没嚼几下就使着劲往肚子里咽。吃着吃着,突然间,从女班那边传出了嘤嘤的哭声,渐渐的,这哭声越来越大。听到女班那边传出的哭声,男班这儿也停下了筷子,顺哭声望去,只看到女班的姑娘们蹲在几个菜盆周围,嚎啕大哭,谁也没动筷子。这边大家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再看看操场四周的茅草房,又想想每天超强度的体力活,更想起了远在上海的爸爸、妈妈和兄弟姐妹,想起了上海的亲人……想着想着,七班的王志刚带着哭音喊了声“姆妈……”,顿时,顿时,国林也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出声来,随着国林一哭,男班这边哭得人越来越多,声音也越哭越响。很快,场地上一片哭声。


    李副指导员是个有家庭有孩子的当地干部,体谅这一百多个孩子们想娘、想家的心情,他也想家,想自己的儿女,也想和家人一道过年。他在连部门口,望着场上哭成一片的这些小青年,偷偷地转过头去,悄悄地抹着眼角不断渗出的泪珠。“真是苦了这些娃娃,他们还小,这大过年了,他们这是在想家,他们这是在想娘啊。”


    一年过去了,今年的除夕连里增添了不少过年的气氛,连队营房的入口处的专栏上,贴满了大红大绿的宣传画,有伟大领袖毛主席的画像,有毛主席的最高指示,也有全国人民欢庆锣鼓的宣传画。除夕这天,连里这些姑娘小伙除了有些思念亲人外,并没人哭成去年那样,只是遥望着东北的上海方向,心中默默地祝福家乡的亲人万福安康。


    除夕这天,连里杀了一头自己饲养的二百多斤重的黑毛猪,鸡、蛋、花生、蔬菜的,生产班都能生产。很多蔬菜的种子,都是从上海郊区来的知青们让农村老家寄来的。特别是在南腊河畔种出了一个个又大又圆的灯笼辣椒时,引来了不少傣族老乡的参观和品尝。有趣的是一个“老味涛”(傣语译音:大妈)受全寨子人的委托,背了几只老母鸡来到连队,让连长同意用老母鸡换些灯笼辣椒的种子。当然,母鸡不能收,种子送给了她,咪涛感动得千恩万谢。水利B团各连的副食供给基本上都做了自给自足,也减轻了勐腊县的负担。


    今年过年不寒碜了,鸡肉菜都自给,再加上司务长从老乡那儿借来了丝网,在南腊河里捕了不少的鱼。炊事班根据上海的口味,红烧鱼,红烧肉,炒鸡块,炒时件(鸡的内脏),鸡蛋饺烧白菜……烧了十余个菜,来了个大会餐。连里的干部尝了,直叫好,从来没吃过味道这么好的菜。会餐结束后,各班在场上进行了联欢,二个汽煤油灯把整个场地照得如白昼,手风琴、二胡、小提琴、口琴、笛子的都派上了用场,副指导员拿出了心爱的葫芦丝,吹奏了一曲《有一个美丽的地方》……        

(待续)




作者简介


    徐建忠,笔名:海上清风,文学爱好者。1953年出生,1969年12月赴云南水利二团,1970年7月调至云南省政治边防和阶级复查工作队,1975年初调人民银行西双版纳中心支行工作,1979年回沪。在文化系统工作多年,1984年参加了上海市基层创作人员的编剧进修。期间,创作过舞台剧本、小说、故事和歌词。被中共上海市委宣传部、上海市文化局、上海市民族事务委员会、上海市民间文艺家协会等联合授于故事家。短篇小说《饭局》《古镇》《酒家》《戏说乾隆下江南》《猫耳洞日记》《小黑》《常回家看看》《寻父》和二十余篇绝句小说散见于《中国电影报》《中国新闻网》《华东文学》《浦东文学》《山东文学》等报刊杂志,故事《为什么不爱她》获上海市第八届故事会串二等奖,散文《拷浜头》获叶辛文学馆首届大型征文用文学留住乡愁二等奖。著有长篇小说《南腊河畔的青春》《摇曳的凤尾竹》(合集,吉林文史出版社-中国作家书系第四辑)和短篇小说集《酒家》(文汇出版社-长三角文丛)。目前是《华东文学》(小说)编辑,《浦东文学》(小说)编辑,上海市浦东新区作家协会副秘书长。

 

2016年12月24日上海市楹联学会姜玉峰会长为徐建忠题写对联留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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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写在小说《南腊河畔的青春.摇曳的凤尾竹》出版之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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