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辛题名的长篇小说】摇曳的凤尾竹(第八章)
引言:
我的第二故乡西双版纳,有很多很多翠绿美丽的凤尾竹。每到傍晚,在夕阳的余晖里,寨子前河滩上的几丛高高耸耸的凤尾竹,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尤如绿孔雀开屏时的长长尾羽迎客招展,也更象是在翩翩起舞婀娜多姿的傣家少女。小说《摇曳的凤尾竹》叙说的是上世纪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发生在这摇曳的凤尾竹下的知青的爱情故事。
"张坚,张坚!"
"陈永生,是你呀!"张坚昨天刚把晒干了的七叶一枝花、杜仲和上次岩坎拉、波依香分给他的一节鹿茸,加上雨季时采摘后晒干了的木耳,打了个大包裹给上海寄去,今天在屋里正准备给上海的父母写封信告诉他们一声,听到叫声,他抬头一看,惊喜地喊着,站起身扔下笔,快步走上前去,紧紧地抱着陈永生,说:"陈永生,你小子一走快一年了,连一点消息也没有,还认为你把我忘了呢。怎么到现在才来呀?我都快想死你了。"
"轻点轻点,我气都快喘不上了,快松手,你这是想勒死我呀。我还拎着东西呢。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我这不是带了大包小包的来看你了吗。"陈永生被张坚抱得哇哇直叫唤。
张坚松开手,才注意到陈永生手上拎的东西,说:"拎这么多东西,你这是干吗……"
陈永生把两只大包放在桌上,指着一包东西,说:"我去上海探亲了才回来。这一包是你爸妈让带给你的东西,说是给你做了两身衣裤,有一些咸肉,咸带鱼,还带了几斤奶糖。"
"真不好意思,这么大老远的,还让你带东西。"张坚有点过意不去,说。
"一年不见,你这家伙,倒学会客气了?太见外了吧?"陈永生说,"我这不是顺路吗。"
"你都去上海探亲回来了?去前咋不告诉我?"张坚有点不高兴,说。
"这不用告诉,反正其他人家我可以不去,你的家我是一定要去的。"陈永生笑着说。
"快给我说说,这几年家乡的变化大吗?我爸妈身体还好吧?我爸的腰好些了吧?"张坚急切地问。
"一下子问那么多呀?你爸爸妈妈看上去气色不错,他们的身体挺好的,你就放心吧。就是你爸听说你挖到了上百年的七叶一枝花,他高兴得不得了,逢人便说,我家坚儿在西双版纳挖到了专门治伤的仙草。他就等着你寄回家泡酒呢。家乡的变化有一些,但是不大,特别是我们五角场那一块,还是老样子,一点儿也没变。"
"七叶一枝花刚晒干,还有去山上剥了些杜仲,我昨天刚寄,大概过半个月家里就可以收到,这不,现在我正要写信告诉他们呢。对了,这次回去你见到方芳没有?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我去了她家,见到方芳了。她现在就是人瘦些,精神状态还不错,看起来正在慢慢地从工农兵上大学那件事的阴影中走出来,这些日子也真难为她了。对了,她还向我打听你呢,让我代问你好。唉,都怪刘颖,她差一点把方芳的一辈子给毁了。"
"方芳她有没有对你说她什么时候出来?"张坚关切地问。
"方芳她没有说。听她父母的意思,是让方芳再在上海住一段时间,等她把那件事再淡忘一些后,再让她回西双版纳。"
"刘颖在这件事情上做得太不该了,这对方芳的打击太大。这次你回去,有刘颖的消息吗?"
"我也没专门打听刘颖的消息,只听说她很少回家。这种人的人品太差,不说她也罢。"说到这儿,陈永生转了个话题,说,"这些日子,你一个人守着这知青房,一定寂寞吧。"
"还好,习惯了倒也没什么。"张坚说,"说实话,夜深人静时还真的好想你们。"
"哪你怎么还守在这儿?我上调后,这儿再没有过上调的名额?"陈永生问。
"有过,上次有上调去公社中心小学当老师的名额,我没去。我是这个知青点的组长,如果我上调走了,以后方芳回来,她一个人咋办?"
"这也是。张坚,这次能去糖厂当会计,我还真的要好好谢谢你呢。糖厂真的是个好单位,冰糖白糖都是计划商品,你说现在这样的单位有多吃香。现在我每个月四十元五角一个月的工资,两年一次探亲假路费可以报销。条件要比这儿好多了。今天我过来的时候在糖厂开了个后门,内部买了几斤冰糖和白糖给你带来,以后需要点啥,你写信告诉我一声,我也有点小路子了,需要什么都可以到商业局开个后门,比在上海还要方便。"陈永生高兴地说,"现在已经不再是刚到这儿时那人生地不熟、要啥没啥的那个窝囊样子了。"
"你好我也跟着沾光,那我就不客气了,以后有啥需要,就找你,让你弄。"在陈永生面前,张坚根本不用客套。
"农闲学校怎么样?还在上课吗?队长和依香依娇他们都可好?"陈永生问。
"他们都好,有你关心着,他们一定高兴。农闲学校还在上课,学生们都很认真,学习很刻苦。现在我主要上五、六年级的课。中低年级的课依香依娇她们可以上了。只要晚上抽个时间给依香依娇她们单独补补六年级的课就行。"张坚说。
"我们在时,依香常来,现在你一个人住这儿,依香她还常来吗?"陈永生有点狡黠也问。
"你瞎扯些什么呢?"张坚知道陈永生的用意,回答说,"依香现在可没有以前来得多了。"
"张坚,你憨,你连说谎都不会。"陈永生学着依香的口气,说。
"去你的,尽胡说。"张坚不好意思地捶了陈永生一拳。
"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厂里送糖的车还在外面等着呢。以后找机会我们好好聚聚。保重!"
"你也是。"
张坚默默地站在凤尾竹下目送陈永生离去。
"张坚,憨憨的站在那儿干啥?"张坚背后传来依香的声音。
"刚才陈永生他来过了。"
"陈永生来了?他人呢,怎么不来看看我们?"依香有点失望。
"他是搭了糖厂的车来的,车要送货接货,所以他没坐一会儿就走了。"张坚说。
"下次陈永生来,你可一定要叫上我们哦。好久不见了,也挺想他的。"依香说。
"他刚才也说想念寨子里的老乡们,想念队长、依香依娇呢。让我代他向你们问好。"
"谢谢他还想着我们。"
"这次陈永生刚从上海探亲回来,我爸妈托他带了些东西来,他还特地从厂里开后门买了些冰糖白糖给我带来。"
"他探亲回上海了,张坚,你也一定想家了吧。"依香说:"现在,商店里冰糖白糖买不到,听说公社镇上和县城都计划供应呢。陈永生现在真不简单,这么紧俏的东西也能买到。"
"是啊,他为人好,办事头脑又活络。依香,待会儿回去时你带点冰糖白糖回去。"
"不用,你自己留着吃。"
"让你带你就带。还有家里带来的几斤奶糖,是专门给你带的。"
"奶糖?大白兔?"
"嗯。"
"冰糖白糖你留着自己吃。大白兔奶糖你们刚来那天,我就吃过,上海的糖就是好吃。大白兔我喜欢,我要了。"依香她像孩子般的拍着手笑了,直叫好。
四月十五日是傣族一年一度的泼水节。泼水节可是傣族人民最隆重的节日。为了欢庆这个节日,寨子里从十二日就开始作着准备忙开了。张坚今年泼水节就只他一个人在知青房住着,过不过这节对他来说也无所谓,反正就是一个人像平时似的,孤孤单单的在知青房里度过。既然队里放假休息四五天,就乐得睡睡懒觉,养养精神,如果有兴趣的活还可看看书,或者去南腊河边逛逛。至于吃饭嘛,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随便弄点就行了。于是,早上便烧了一锅的饭,准备吃上一天的。早饭后便往床上一躺,嘴里哼着几句家乡的沪剧《大雷雨》中惠卿的唱段,"人盼成双月盼圆,蜂儿恋花鱼恋水……"倒也显得十分的安逸。当然,这曲子,那年代在上海是不能唱,那个年代在上海说是"大毒草",还遭到了红.卫兵的批判。但在这西双版纳的山寨,这上海话的唱词除了张坚外,就没人能懂,反正觉得音乐不错就行,再说即使有谁懂了,也不会上纲上线。
"张坚,张坚在吗?"张坚的沪剧正哼得来劲,门外传来依香的声音。
"我在。依香,进来吧。有事吗?"张坚把依香迎进屋。
"什么有事没事的。难道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吗?"依香撒娇地瞪了张坚一眼。
"能,能。快坐下。"张坚尴尬地笑着。
"就知道憨笑。"依香说,"要过泼水节了,阿爸说你一个人过节太孤独了,让你去我们家一起过。"
"这个……"
"什么这个那个,你要是不去,阿爸他会不高兴的。"
"去,去,我去行了吧。"张坚缠不过依香,答应了。接着,他问依香,"这泼水节是什么节日,怎么比我们汉族的春节还隆重?"
"你说对了,春节是你们汉族过年吧?这泼水节可是我们傣家人过年。这是我们的傣历年。我们傣族的纪年很久了,只比汉族的公元纪年晚六百多年。"
"泼水节原来是傣族人民过新年?怪不得有这么隆重。"
"你肯定还不知道这泼水节的来历吧?要不要我告诉你?"
"依香你快说,我正想知道呢。"张坚好奇地催着。
依香在凳子上坐下,慢慢地向张坚说起关于泼水节的传说来:
"我们的泼水节,有好多种的传说。我现在告诉你的只是其中的一种。相传在很久很久以前,在西双版纳生活着我们勤劳善良的傣家人,他们用自己的智慧和双手建设着自己美丽富饶的家园。但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了一只九头妖怪,它兴风作浪, 无恶不作。它毁坏了田地损坏了庄稼,吃掉了牲畜冲走了竹楼,使我傣家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中。为了重新夺回傣家人的美好家园,有七个傣家姑娘,也有说七个公主,她们拿着弓弩握着砍刀,和妖怪进行了殊死的搏斗,从坝子里斗到山顶上,从森林里斗到大河边,从橄榄坝打到勐遮坝,从勐遮坝又打到了勐捧坝。一直斗了七天七夜,还是难分胜负。后来,打斗声惊动了天庭,玉帝派遣观音菩萨下凡助七位傣家姑娘一臂之力。观音菩萨驾着祥云来到勐腊,看到七个姑娘正跟那九头怪斗得激烈万分,便一手持着净水瓶,一手从勐腊的易武山上摘来几片树叶放入瓶中,然后向下倒去。顿时,打斗处出现了一道从东向西的河流。打斗双方由于激战多日,又饥又渴,便都来到了河边饮水解渴。奇怪的是,姑娘们喝了这河里的水,仿佛有用不完的力量,越战越勇,而九头怪喝了这河里的水,显得精疲力尽,无力招架。最终姑娘们砍下九个妖头,杀死了妖怪。姑娘们在搏斗中,身上溅满了九头怪的污血。人们从河中打来了一盆盆清澈的河水,冲洗掉血渍,大家敲着象脚鼓,打着金芒锣,吹着葫芦丝,跳着孔雀舞来庆祝胜利。这一天是公历四月十五日。为了纪念这个日子,这一天就成了泼水节,人们通过相互泼水来表示祝福。同时这一天也成了傣历新年的第一天。"
"好美的民间传说故事。"
"是啊,很美的民间故事。张坚,你知道我们寨子边上这
条叫什么名字?"
"怎么会不知道,不是叫南腊河吗?"
"这是傣语,我让你翻成汉语。"
"南腊、南腊是茶水,茶水河!"
"对,茶水河。这后来人们发现,观音菩萨从勐腊易武山采来放进净水瓶的,原来就是易武山山顶上千年古茶树上的大叶茶,菩萨瓶里倒出来的就是茶水。于是,人们就把这条河称为" 南腊" ( 傣语: 茶水) 河,我们傣家人从那时开始,就爱上了喝茶,据说喝茶能养身健体,驱除疲劳。"
"真动人。以后如果有哪个作家把这些写成小说拍成电影,一定好看。"
"好了,故事讲完了,你也该跟我回家,过泼水节了。"
寨子里真热闹。各家各户饭菜飘,老小欢乐,一到晚上,全寨子的人都集中在寨子中央的小广场上,大家围坐在篝火四周,男人们敲着象脚鼓,姑娘们跳起了孔雀舞。"张哈"(傣语译音,即歌手)唱起了动人的山歌,山寨一片欢腾,到处欢歌笑语……
十四日晚上是傣历年的除夕,吃年夜饭。晚饭时,波依香给张坚倒了一小盅酒,又给他盛来一小半碗炸酱米线,还没吃,隔壁竹楼的波依娇已等在了身后。张坚刚把酒咽下喉咙,米线吃进嘴里,波依娇就要拉着张坚去他家。
张坚刚想拒绝,依香推了他一把,说:"不能拒绝,一定得去,这可是我们傣家的风俗,最尊贵的客人在傣家过年,每家都得喝一口酒,吃一口饭。今天没有阶级斗争,也没有政治斗争,没有贫下中农,也不分知识青年。今夜只有喝酒吃饭。拉下了谁家都不行,你不去谁家就是看不起谁。"
听依香这么一说,张坚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心里暗暗叫苦。天哪! 一家都不能拉下,这可怎么得了呀,这寨子四十户人家,酒,再小的盅也要喝四十盅,米线,再小的碗也要四十碗哪!
"不去不行吗?"张坚轻轻问依香。
"不行的。"依香调皮而神秘的笑笑,说,"除非以后你当了傣家的姑爷。"
盛情难却,张坚只得跟波依娇出了门。临走,依香悄悄在身后叮嘱张坚,"别太憨。酒少喝点,米线吃慢点……"
那一夜,四十小盅的酒和四十小碗的米线,不知道张坚是怎样下肚的,也不知道是怎样回到依香家的,等他醒来才发现自己躺在外间的床垫子上,看看腕表已经是中午快十一点了。
"醒啦!"依香看到张坚醒来,赶紧端来一碗凉茶,"来,先喝一口茶醒醒酒。"
张坚正口渴,刚要喝第二口,依香就催他快出去,说是出去晚了,姑娘们会冲进楼,被子会让她们泼湿的,晚上就睡不成觉。还说姑娘们打了水正在赶来。
张坚被依香拽着,刚一下竹楼,就享受到傣家人祝福的最高礼节——一大盆清水迎面泼来,还没缓过神,一盆又一盆的清水……张坚这唯一的汉族小伙在傣族姑娘的包围下,顿时成了落汤鸡。
"依香,你也快泼呀!"这是寨子里最泼辣的姑娘依娇的大嗓门。暴雨般的水隙间,张坚看到依香羞涩地一笑,躲进了屋内。"依香,你不泼,就别怪我们啦。"依娇说着,一把拉住张坚,依尖,依金等姑娘一拥而上,把张坚按倒在地。张坚被她们抬到寨边的南腊河旁,依娇喊看:"一、二、三",大家一松手,就把张坚扔进河里。好在张坚在上海住得地方离长江口不远,常在那里游泳,水性特好。
那天,张坚衣服湿了一件又一件,换了一套又一套,后来没干的换了,就干脆一直湿到底。傍晚一身湿漉漉的张坚回到依香家。
"你呀,真是憨张坚。今天就不该换衣服。这下好了,没干衣服穿了吧。"
"嘿嘿。"张坚傻笑着。
"光知道傻笑。"依香递给张坚一套傣家衣服让他换上,说这衣裤是她阿爸的,西双版纳山区的夜间冷,千万别着凉。
张坚换好衣服,依香盯着他看了又看。
"看啥?"张坚奇怪地问。
依香说:"真象!"
张坚问:"象什么呀?"
"象我们傣家岩龙(傣语译音:大哥)。 "
"我本来就是岩龙。依娇她们真厉害。"张坚想想白天那些傣族姑娘泼水的疯劲,现在还有点后怕。
依香得意地扬扬头,"当然啦!你还不知道,我可是泼水的头。如果我在就会泼得更厉害。"
"哪你今天怎么不泼……"
"你呀,真憨!"依香打断了我的话轻轻地说着,显得有点语无论次,"阿妈她也不泼……阿爸……"
(待续)
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叶辛为小说《摇曳的凤尾竹》题写的书名
作者简介
徐建忠,笔名:海上清风,文学爱好者。1953年出生,1969年12月赴云南西双版纳水利二团上海知青。目前是《华东文学》(小说)编辑,《浦东文学》(小说)编辑,上海市浦东新区作家协会副秘书长。
作者作品链接
《知青情缘》微信公众平台欢迎你!
朋友们请长按上面二维码加入关注,积极投稿,成为《知青情缘》的读者和作者。
投稿邮箱:
564636138@qq.com
宅豆聚惠
点击“阅读原文”
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