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街楼往事【外二篇】（卢忠雁）
过街楼是阿拉迭条弄堂口个上面个楼层，我小辰光住垃拉静安区个万春街87弄过街楼楼浪向。楼底下是弄堂出入口，通行行人。左边是个杂货店，右边是个酱油店。
万春街，一头连牢了康定路(曹家渡--延平路);一头连牢了万航渡路(静安寺--武定路)。其实，老里八早万春街名字叫金司徒庙，“文化大革命”破“四旧”，拿庙砸个稀巴烂。改啥个名字好呢?考虑来考虑去，对了，要拿迭个地方变得一年四季是春天，路名就改成了万春街，寓意是侪沐浴垃拉春天里，就是万年如春。
从阿拉过街楼开始，到弄堂底浪向，一共拢总有26号。特别是8号里，就住了蔡家、王家、蒋家、俞家等好几家人家。阿拉过街楼个房子，住拉前头一间，只有7个平方，蹲6个人;后头一间5个平方蹲7个人。夜里向，统统侪要打地铺困觉。后来后头一间人家因为支内，一家门侪迁到四川去了。临走个辰光，伊拉对阿拉爷娘讲，伊拉迭间房子送拨阿拉，但是要付眼钞票。阿拉爷娘就糊里糊涂拿30块钞票拨了伊，结果迭桩事体拨房管所晓得仔，乃末勿来三，讲勿好自说自话个。后首来阿拉爷娘横讲竖讲，总算办手续同意了。
最开心个事体，从此以后阿拉兄弟姐妹，每人侪有了自己个眠床!一天阿拉阿伯【宁波人称爸爸叫阿伯】回到屋里，开心煞了!伊对阿拉几个小鬼头讲，阿伯去买一眼眼木头，帮?搭两只阁楼，就可以一人一只床了。但木头紧缺，阿伯动脑筋东拆西拆，利用休息日脚，搭造了两只阁楼。阿拉兄弟姐妹，困觉一人一床，好开心啊。
最扎台型个事体，是1979年阿拉阿伯拨拉评为先进工作者，单位里奖励了一张好买20寸电视机个票子。阿拉几个小鬼头，屁颠屁颠个跟了爸爸去电视机厂个门市部去“领”回来。呒没地方放，乃未只好放到碗柜浪，电视机摆拉碗柜浪，面对着窗口，窗口正好对牢弄堂，一放电视，全弄堂个人侪像接龙一样，排队看，迭桩事体哦，是阿拉住垃过街楼最挺刮个事体!
最尴尬个事体，是早浪向，天蒙蒙亮迭个辰光，正是阿拉几个小鬼头要困觉个辰光，“马桶拎出来，勿拎出来，勿来了!”每天倒马桶，因为要放置一条弄堂个马桶，所以，要选择宽阔地方，阿拉过街楼“光荣”选着!每天，一条弄堂，设两个倒马桶个点:当中设一个点;阿拉过街楼设一个点。倒马桶阿姨一面喊一面倒马桶。打开马桶盖头，臭气直往过街楼地板裂缝中窜。乃末，阿拉几个小鬼头，只好乖乖个起来了。
最讨厌个事体，是日里向要拖地板，一勿当心，拿拖地板个一盆水倒翻，水的粒笃落漏下去了。乃末好了，下头人家一塌糊涂。阿拉下面迭个摆小人书摊个人家，哇啦哇啦乱叫:“哎呀，书弄湿脱了!”迭个性命交关，人家摆摊头，是为了混一口饭吃吃!迭个事体哪能办?寻到了阿拉爷娘，阿拉爷娘只好赔钞票。迭个辰光，木头老紧张个，好几次，地板坏脱了，报修理，修理工勿来修，牵丝扳藤终于来修了，却弄点旧铁皮，打个补丁了事。一天早浪向，我一起来，一只脚，一记头地板踏断，一条腿，一半垃拉楼浪，一半荡垃拉地板下面，乃末尴尬，我心中老翁肿个。
哎呀，迭个过街楼，阿拉住过廿多年，事体多来兮!
老早到小菜场里买菜，迭个是桩大个事体。埃个辰光，菜呒没介许多，每家人家侪老把家【持家】个，勿做人家【节俭】勿来三。买小菜是个技术生活，老鬼点个“小钞票做多家生”，就是钞票花得要少，菜要买得质量好。
阿拉迭个菜场，从万春街小学到204弄个条弄堂为止。地方勿大，走走不过是20到30多步路个事体，卖肉、卖鱼、卖豆制品摊位各一只，其他几只侪卖蔬菜个。菜少就吃香;买勿着，勿是退招势，而是呒没吃了。葛末侪要老清老早去菜场排队。
为了买好菜，阿拉几个小鬼头，侪是讲好一道去，好有个道伴。夜里向，拨好闹钟，闹钟一响，一记头跳起来，到弄堂里向喊张三搭仔李四一道去小菜场。乃末侬排蔬菜队，我排鱼摊个队，还有个要排豆制品个队。一分工，侪只有一只篮头，好了，约定成章:弄个稻草绳子搭仔小砖头，放辣海篮头前头，占只位子，到买菜个辰光，就可以理所当然地赶过来，赶过去。身浪向弄得汗滋滋，人搞得紧张来死，总算买好了几种小菜，吵相骂咾打相打咾侪有个，吃力哦。
有一日仔，我买好了蔬菜，再到买豆制品个摊头去，稻草绳子搭仔小砖头侪拨人家踢脱了，人家勿承认迭个位子存在，讲我是插队个。我感觉到伊是吃吃我，一时头浪我火气大了，拉牢伊吵起来，阿拉几个小鬼头，帮我一道吵相骂，弄得队伍乱脱了。几个阿姨爷叔侪过来拉个拉，劝个劝，阿拉有落场势了，侪勿吵了。
实际浪向，吃老酸事体是:几个老太太，夜里向弄了交关多个稻草绳子搭仔砖头，像扎大闸蟹一串，占了介许多个位子。常庄迭能介做，大家气勿过，侪联合起来，拿隔夜头个稻草绳子搭仔砖头侪掼脱了。迭个侪是辣海还呒没开秤(呒没到买小菜个辰光)个辰光做个，乃末等到伊拉来了，一看到迭个样子，豁虎跳:“小鬼头，做啥介结棍，弄得阿拉一只位子呒没了，迭个勿来三!”
最作孽个事体是:2号周家小囡，伊要比我小好几岁，总归欢喜跟阿拉一道去买小菜。伊欢喜吃鱼，买勿起。轮到伊买鱼了，总归是2角2分个带鱼勿买;要买1角几分个带鱼，拨卖鱼个阿姨数落:“侬迭个小囡寿头刮气，买点鱼粘支疙瘩，我好心照顾侬，侬倒要买小个鱼。”实际浪向，周家伊拉爷娘侪是小工资人家，每日只有一眼眼铜钿买小菜，只好买??个小菜，是呒没办法个呀!
有一趟，我定规要伊买大一点个带鱼，是我为伊付个铜钿!伊回转去讲，拨伊拉个娘骂脱一顿:介勿懂事体，买介大个鱼?过两天呒没钞票再买小菜了。伊只好编故事讲:“是卖鱼个阿姨搞错了，拨伊大个鱼当小鱼个价钿卖拨我个。”乃末总算逃过了一趟吃生活。实际浪向，周家迭个女小囡，我是瞎欢喜伊个，看到伊吃生活，就心里懊闷痛得难过。
老早头我是捏鼻头做梦--要想讨迭个周家小囡做家主婆个呀。现在想想，老好笑个!
汤婆子，伊个别名叫:锡夫人、脚婆咾啥。我看到个汤婆子，是铜质、锡质、陶瓷咾啥多种材质做成。迭个家生，是冬天介屋里向用来取暖个物事。
个头呈椭圆扁扁个，上头开了带螺帽个口子，烧开个热水，从搿个口子上头灌进去。形状为南瓜个形状，小口，盖子内有厣子，防止渗漏。冷天头，用汤婆子个辰光，拿烧开个水冲进去，再旋好螺帽，再拿伊放辣迭个用旧布头做个布袋里向，辣海呒没困觉前头，摆辣辣被头里向。迭能介，夜里向钻进被头里向暖烘烘，困觉来得个小写意。
辣海20世纪60年代，有一抢汤婆子一记头勿吃价了。辣末生头，塑料制品侪出来了，代替了汤婆子。讲起迭个塑料暖水袋，我瞎动气。侬晓得伐?老早头用过一只热水袋，眼眼叫有一日，塞头呒没旋紧，葛末困觉困到拨迭只老鬼三流出来个水烫醒，害得我个脚拨伊烫伤，到医院里去看仔邪气多个辰光，用仔交交关个药膏，慢慢叫好了起来。勿是我疙瘩，吃过了迭个亏，塑料暖水袋，迭个寿头刮气个物事，我一直就勿用了。前两日看到电视里向讲，迭个塑料暖水袋爆炸，拿一个人脚侪炸伤脱。如果伊抱了迭个塑料暖水袋困觉，讲勿定弹老三了，多少危险啊!
有一日早浪向，我嘴巴干，就用汤婆子倒出来水，咕噜咕噜吃了一大杯。结果拨阿拉爷晓得吃生活了，伊讲:“迭个用铜做出来个汤婆子，里向个水，勿好去吃个哦。侬晓得??开水搭仔铜、空气一记头会产生氧化反应。葛末，迭个铜一歇歇会变成离子个状态，人体吸收了后，少量个铜元素勿要紧;多了，迭个就会影响到侬个身体健康。”我小辰光勿晓得，到我慢慢叫长大，再晓得:阿拉爷是个工程师咳!迭个水勿好吃。倒脱肉麻【心疼】，乃末阿拉爷关照:倒出来个水，照牌头汏汏夜壶脸，是最好个哦!
想勿到现在怀旧风刮得结棍，有个地方汤婆子拨拉当作新娘嫁妆送出去。传统式样个汤婆子成为了工艺品。前几天看电视，有交关人侪辣海打听，上海啥地方还有买汤婆子?奇怪了，有一趟，我参加了一个好朋友个婚礼，到伊个新房间里一看:啥?汤婆子当陈列品，辣新房间里向摆奎劲，看看到勿觉得恹气。
我要拿迭个汤婆子个故事讲拔阿拉小囡听，要当伊个怀旧工艺品来收藏。到小囡结婚，摆辣伊个新屋里向，迭个汤婆子，就当作喜庆吉祥个“洞房饰品”。我想，一定邪好!
作者系江苏省大丰县海丰农场安丰分场一大队的上海知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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