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情缘（3） （祝康）

阁楼情缘（3）

作者：祝康

语音：原野

        1976年的冬末，离春天的脚步越来越近，盛开在村广播站后院的腊梅花已傲雪绽放，那红红的梅花开放在干枝条上，虽然花儿在寒冬季节里来临，开得生不逢时，因为它没有春光的沐浴，没有绿叶的相衬，是一枝可怜的花儿，但它不曲的性格，让它彰显出不失坚强里的一份娇美，使它更动人、更显得花儿的可爱！

        一天傍黑，在小卖部上完一天工的小兰回到集体户的女生宿舍时，孟达从男生宿舍出来，手里捧着一束红梅花，送到小兰面前，单腿下跪，深情脉脉的对小兰说：“小兰，我爱你，我们结婚吧！”在孟达的眼里，小兰就是这枝冬天里的腊梅花，她坚强、善良、可爱、美丽！他真心愿意这辈子陪伴着她！

        小兰一楞，即刻又明白了，朗朗地笑着问：“从哪本书上学来的浪漫呀？”不等孟达回答，小兰接过红梅花，爽快地说：“我答应啦，快起来吧！”

        孟达和小兰是全公社第一对申请结婚的知青，公社接到他们结婚申请报告后决定，支持上海知青扎根农村一辈子的革命行动，批准他们结婚！于是队里把村广播站设备搬到了小卖部里，腾出房子当新房，大家又帮着把土墙重新用白石灰粉刷了一遍，搭上了土炕，在炕尾支了个木架子，放上两人从上海带来的行李箱子，箱子上摞上两人的被窝。小兰还把两人的单人被褥用粗线缝上成了双人褥子，村里的小媳妇大娘们全夸小兰手儿巧。孟达在炕周围的墙上糊上了报纸，这样既美观又不掉灰。小兰的手儿更巧，她用红纸剪了几个双喜字，贴在了窗户上，又摘了几枝野梅花枝，插在水瓶里，纯朴中不泛显出了革命的浪漫主义情怀。

        这天清早，冬天的日头升得好大，阳光刚刚照着了东墙上，孟达与小兰就出门去了十几里外的公社照了张半身合影照片，领回了一张像奖状样的结婚书，顺便去公社百货食品店里称了几斤水果糖，高高兴兴地回村了。

        队里早给新房正门墙上贴了用红纸书写的伟人语录：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来了！门上贴着一幅对联，上联是：峥嵘岁月显芳华；下联是：广濶天地留青春！横批是：上山下乡干革命。

        当天，孟达与小兰到每家每户发了喜糖。他俩特意给集体户里住着的咸猪头送去了喜糖。自从咸猪头变成了铁拐李以后，举止行为老实多了。队里照顾他腿脚不方便，让他管喂牛。他见孟达小兰送喜糖没拉下他，可能是受了感动，接过喜糖时连连道谢。

        一弯凉月如眉般挂在了甩泡子村的天上，封冻在黑色夜空上纹丝不动！村庄象个冬眠的生命，被寒冷压迫得蜷缩在银装素裹的大地上！院里的腊梅花寒噤在夜晚的冷风里微微颤动。村头上的那间小小婚房里，却荡洋着春意。孟达与小兰双双坐在灶台边上，往灶口里添着柴禾，火灶里的柴禾烧得吡叭作响，给屋子里带来了温暖。灶火映红了小兰那张略带羞涩的脸儿，今晚特别美丽动人。孟达不由地握着小兰的手儿，脉脉含深情地地望着小兰，小兰不由得醉倒在了他温柔的怀抱里...

        “小兰，你还记得那年在上海虹坊街小阁楼里的事吗？你在街口小吃摊上买的糖麻球，至今那甜味还在我心里呢！”孟达拥抱着小兰，陷入了美好的回忆里！

        “就你那张嘴儿比糖麻球还甜！”小兰咯咯笑着说。

        孟达深情地说：“你给我买的日记本和塞在里面的五块钱，我一直珍藏着，舍不得花那钱，本子也舍不得写！”

        小兰在他怀里默默地听着。

       “今晚是咱俩结婚的日子，我在日记本里写了几句话，送给你！”

        孟达从贴身衣袋里掏出那本珍藏了三年多的日记本，轻声地给小兰念道：“我今生有缘遇到你，是在我最消沉的日子里！你用爱让我从沮丧的梦里醒悟，你用情使我看到了前方还有路！”

        是呀，自在小阁楼上定下海誓山盟以来，小兰总是处处想着孟达，她可怜他，因为她爱他；她心痛他，也因为她爱他！在咸猪头面前，她甚至在保护着他！此刻，她躺在孟达的怀抱里，心里感觉特别温暖踏实！她需要孟达用心身呵护她，她此时才觉得自己是个小妹妹，享受着有哥哥宽厚怀抱的温情！

        孟达读得认真，小兰也听得入神：“小兰，阁楼里你朗读的声音，它传递了二千八百里山路，陪伴我一起来到了大兴安岭！亲爱的小兰，在人生的寒风里，有你的陪伴，我真的好幸福！我将会用生命永远爱着你！”

        新婚的当晚，在远离亲人的甩泡子村里，他俩是孤独的。他们收不到家人的祝福，也没有家人的陪伴。但是他俩能获得这份真正的爱，又是幸福的，他们是人字的一撇和一捺，互相支撑着。他们都是自己生命里的另一半，燃烧着爱情火焰的心已经把他们紧紧地铸造在一个灵魂里，相伴相守、永不分离！

        新婚第一夜，孟达和小兰就这样坐在烧得旺旺的灶口旁，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互相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结婚后，孟达教课的班级学生们的成绩从全公社倒数第一名一跃成为真正的第一名。小兰也在忙完小卖部的工作以后还把生产队小喇叭广播搞得有声有色，队里有好人好事她就利用晚上时间写出来，第二天一早上工前及时地作了专题播报，积极地鼓励了社员们农业生产的积极性。队长非常满意，当年他们双双被评为县上的优秀知青代表参加了表彰大会。

        因为有爱，人才会有奋斗的力量，人生不能没有爱情，就像春天不能没有鲜花一样。爱情给了孟达和小兰以鼓舞、以力量，给他们带来了精神上的激励，情绪上的欢愉，生活上的充实，从而在农村真正安下了心、扎下了根！

        幸福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第二年的初春，一天下课孟达回到家，小兰告诉他，肚子里怀上了他俩爱情的结晶，孟达一听抱起小兰在屋里转了一圈，高兴地说：“哈哈，我快要当爸爸了！”他放下小兰，在她的脸上吻了一下，说：“小兰，这年头生活艰苦，我看刘婶家养了好几只下蛋母鸡，当年你在小阁楼上给我的五块钱一直没舍得花，我去换只下蛋母鸡来，每天给你做一个鸡蛋糕，让你和我们的宝宝一起补补身体吧。”

        小兰感动得点点头，说：“随你吧。”

        转眼就到了秋天，怀孕十个月生孩子，也就是老百姓说的怀胎十月。小兰已怀孕近八个月了。当时正值秋收，村里活计忙，队里动员社员们全力以赴投入秋收生产，连学校里的学生也都上地里捡麦穗去了。全村只剩下小兰和老人们在家里。小兰是个要强的姑娘，知道队里照顾上海知青，让她在小卖部里当售货员兼广播员，在这个农忙的关键时候，她不好意思和老人们一样不下地，于是自己挺着个大肚子，主动到了离村子最近的一块地里捡麦穗去了。

        时间快到了晌午，她弯着腰，一起一伏的捡着地里落下的麦穗子，可能是累了，小兰捡着捡着突然觉得脑袋发沉，一头栽倒在了麦地里！

        正巧铁拐李咸猪头去村口磨一把喂牛用的铡草刀路过这儿，看见地里头躺着一个人，走到跟前一看，却是广播员小兰，赶紧去找来了队长，队长又赶紧找来了人用手扶拖拉机把小兰送到了公社卫生院，并派人通知了带着学生上大北坡参加秋收劳动的孟达老师。

        等到孟达赶到了卫生院，已经是天快擦黑了。医生告诉孟达，病人去地里干活劳累晕倒以至出现分娩状态，又属大龄孕妇，加上胎儿过大，羊水过多，送到医院里已经羊水外流，引起了急性妊娠高血压反映，现在仍处于昏迷中！更严重的是通过X光透视检查，胎儿稍有横位，必须立即进行剖腹产，否则大人小孩生命都可能难保，要孟达立即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

        孟达来不及有时间发蒙，只觉得眼前一片发黑！

        手术整整进行了六个多小时，到深夜才结束。孟达坐在手术室前的地上，抱着生疼的头颅，等待着命运对他的宣判！终于，手术结束了！医生告诉孟达，孩子是个女孩，因属于早产儿，已经送进了重症观察室在无菌育儿箱里抢救，还告诉他，孕妇术后出血严重，情况不好，现在急需輸血抢救！病人是O型血，血库里储备不多，需要去县医院调血，现在还未回来。

        孟达一听急了，也顾不得躺在重症观察室里的孩子了，说：“医生，我们两个都是O型血，输我的吧！”说着他撸上了胳膊，跟着医生奔跑进了抽血室。

        到了后半夜，医生带着疲惫的神态从手术室时出来了，对着孟达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就走进了更衣室。孟达一看知道不好，冲进了手术室，手术室里已空无一人，他看见小兰的全身已经盖上了医院里的白色布单，孟达发疯似地扑倒在了小兰尚有余温的身体上，掀开了白布，看见小兰双眼里流出的泪痕淌在了枕头上，早已干涸！小兰带着对人生无限的眷恋，带着对孟达和孩子的无限挂牵，这样走了！孟达使劲地摇晃着小兰，不停地呼喊着她的名字，只见小兰一动也不动，他不由地失声痛哭起来！

        早上孟达去学校时，还搂着妻子说：“在家好好躺着，啥也不要做，等着我回来做晚饭！”

        妻子小兰微笑着对他点点头：“嗯！”眼里却有一汪满盈着的泪！难道天意中她隐约感到了即刻会到来的绝别！

        无论怎么挽留，小兰没有来得及对亲人说一声告别，在这个二十八岁的那一年，就这样匆匆地走了！孟达知道，这辈子小兰还有多少心里话要对他说呀，女儿的名字都没有起，小兰就这么默默地狠心离开了他！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小兰的孟达该怎么活下去呀！在小阁楼上的那一幕，此生此世可怜的孟达怎么会遗忘呢！可怜的孟达的恸哭声能否让可怜的小兰听到呢！可怜的小兰此时是否在惦记着躺在育儿箱里尚未来得及起名的女儿呢！可怜的小兰她这么心善，她真得能狠心离开孟达与女儿就这么走了吗！

        这世界的造物主没有给予人类答案！人生没有答案，一切都由自己来解答，于是人们只得用缘分来解释命运！命运就是前世给你铺就的一条路，人们选择不了出发点，但是到了十字路口，却可以由你自己选择。就如此刻躺在育儿箱里还未起名的孟达的女儿一样，她的路天生就将是一条曲折之路！（待续）

（待续）

作者简介

祝康，于1969年去吉林省龙井县智新公社长财大队七队插队落户，1974年招工进了国营吉林省开山屯化学纤维浆厂任工人，1977年后在厂工会工作直至2005年退休，退休后入户回到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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