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知青行长怎当家】第七篇 明人不做暗事（何如超）
序
我是西双版纳橄榄坝农场北京知青。整整十年的知青生涯，“吃苦耐劳、艰苦奋斗、忍辱负重、砥砺前行”的知青精神，融入了我的血液，贯穿了我的下半生。回城后，无论站在哪个工作岗位上，知青的烙印刻骨铭心，永远激励我前行。
知青行长怎当家
第七篇 明人不做暗事
作者：何如超
语音：原野
（十四）你不适合做行长了
时间过得真快，连眼都没眨一下，已经是五月了。气温日渐升高，工作局面已经打开，员工们的干劲也日渐高涨。外勤、会计、储蓄，犹如战场上的三架战车，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然而，怪事坏事接连出现了。
5月8日下午三点，我刚从分理处视察回行，屁股还没坐稳，地方拨款科曹科长向我报告，“郭少杰拿了一张30万元汇票要去云南的中缅边境买宝石，飞机票都买好了，一会儿就要走。”郭少杰是地方科科员。我问，“你怎么不管？”曹科长告诉我，郭少杰兼公司职员，归周副行长直接管理，科长管不了。公司，指的是支行本部办的投资公司，由周副行长直接负责。九十年代初，银行办公司搞所谓创收。海淀支行三个分理处三家公司，支行本部一个，共四家公司，各自为政，为赚钱胡搞乱搞。我刚来不久，尚未来得及收拾。
我一听，这事不小，来得又急。30万元在九十年代可是个大数，动用公款去中缅边境买宝石，这风险可太大了。我马上叫来郭少杰，询问具体情况。他说，朋友介绍的，中缅边境宝石特便宜，翡翠价格不及内地的十分之一。投30万能挣毛利300万。我说风险太大，不是内行容易上当受骗，不能去。结果呢，越谈越岔，以下是一段极不愉快的对话。
“小郭，这不能去。”
“我必须去。”郭少杰挺横，就没把我这个新来的行长放在眼里。
“为什么？”我耐着性子往下问。
“飞机票都买好了。”
“退掉。”我态度明确。
“不能退。”他比我还横。
“必须退掉！我以行长的名义，命令你必须退掉！”
“我是公司职员，周行长是法人。这是周行长批准的，我听周行长的。”
“我告诉你郭少杰，周行长也得听我的。你现在马上退票，并交回汇票。”我态度坚决。
“我不退。周行长不说我不退。过一小时就得去赶飞机。”
逼得我没退路了，我发威了：“告诉你郭少杰，你敢去，我立马开除你！”
郭少杰知道我霸道，说到做到，望着我正义凛然的面容，退缩了。他毕竟不敢冒被开除的风险，蔫蔫地退去。估计他会给周副行长通电话。甭管怎样，郭把机票退了。
但事没完。周副行长怎如此目无组织，如此胆大妄为呢？带出一股歪风邪气，他的部下居然连行长的话都不听，都敢顶，搞独立王国吗？周伟明是新党员又是领导干部，分行组织部通知他到党校脱产学习两个月。他不踏实学习，怎么还管这烂事。我电话把周伟明从党校叫回来，问个究竟。
“小周，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向我报告?”
“我觉得就30万元，没多大。”他狡辩。
“倒卖宝石，这可是大事。我们不是行家，万一损失了就是大事。这事不该我们干。”我旗帜鲜明，态度明确。
“当行长，应该明白哪事大哪事小，大事必须汇报。拿不准的事也要事先汇报。”我想教育一下得了，让他长点经验。谁知他下边的话言重了。
“我是公司法人，一切责任我负责就得了。”这意思不用我管，他是公司法人我也无权管。
我火了，脸一绷，极其严肃地说道：“你是副行长，得听我的；你是党员，也得听我的。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出了风险你负不起这个责任！”
他楞在椅子上，看着我。我继续说：“大事必须向我汇报，未经我批准一概不得实施。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对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行长必须施以颜色，管住他。否则说不定日后给行里惹什么事。他表示今后注意。
我想这事过去了就完了，年轻干部欠锻炼。谁知刚过半个月5月24日又发生一件更大的事，我彻底怒了。
这天上午10点，办公室主任龚毅到我办公室，
“何行长，周副行长同意，给丹农集团公司开具资金证明，指示我加盖公章。我拿不准，请示行长。”说着，拿出两张打印好的公文纸，放我桌上。
我一看，上书“经与北京市振华旅游学校议定，双方共建旅游学校新校区，并由丹侬集团公司投资六千万元。经我行对该集团验证，其具备投资能力。建设银行北京海淀支行（公章）1993年5月20日”。另一张资金证明，“兹证明丹侬集团公司在我行资金俩千万元。建设银行北京海淀支行（公章）1993年5月20日”。
龚毅又补充一句，“丹农公司老板拿着这两张纸找的我，说周副行长让他来找我的。紧跟着周副行长也打来电话（他还在党校学习），指示办理。”
我很清楚银行对外开具资金证明的厉害关系，更清楚应该怎么办，马上电话会计科长陈德尧，查清丹侬公司账户余额向我汇报。一会儿工夫陈科长拿着账单上来了，丹侬公司账户余额20万元。
这不是欺诈吗，严重违规。银行肯定不能对外开具虚假资金证明，出了问题要负全部法律责任。我指示龚毅，拒绝加盖公章，拒绝出具资金证明。
龚毅照办。可那老板非要见我。见就见吧，一看是个瘸子，长得很猥琐，令人生厌。我就心想，周副行长怎么结交这号人。这家伙在我面前吹嘘，公司实力怎么强大，跟周副行长怎么哥们儿，云云。
我一摆手，“不用多说了，你把两千万资金存进来，后续好说；资金不到，免谈。”
他还要解释，我说，“送客。”把他赶走了。
后来有信贷人员告诉我，丹侬集团是骗子公司。我是不会上当的，周伟明怎么跟骗子同流合污呢？我再次把周伟明从党校叫回来，质问他：
“为什么开虚假资金证明？”
“这事我来处理。”他所问非所答，似乎他是局外人。
“小周，我问你呢！”
“喔喔，我来处理。”他依然打马虎眼。
我不客气了。“小周，我讲过，大事必须向我汇报，已有先例，下不为例。可你这次做得太过分了！我明人不做暗事，你不适合当行长了。”
他愣愣地看着我，不明白我要干啥。我没再理他。因为我知道，撤他副行长职务不是我的权限，话不能说满。
我驱车到分行找到石行长，把周伟明的表现做了如实汇报。之后说道：“我在前方打仗，他在后方点火，让我顾前顾不了后。请求上级把他调走。”
石行长当即表示，“好吧，下周调整。”
一周后，分行通知“免去周伟明海淀支行副行长职务，调任分行办公室副主任。”这让我体会到了石行长说过的“有困难我会支持你”的分量，吐字如铁，一字一钉。
有了周伟明的实例，支行内部干部、群众没有再敢呲毛的了。何行长明人不做暗事，道不合不予为谋，愿意在这干的，好好干；不愿意干的，走人。办事管人，简单明了，就这作风。
（十五）办公司犯法逮人了
我到任一年，依法治行严格执行新颁布的《海淀支行规章制度（汇编）》，行风行貌大变。制定的当年新增存款5亿元的目标超额完成。会计工作早已达标，正在申报三级。新提拔的年轻干部生龙活虎，朝气蓬勃，干劲十足。支行形势大好，欣欣向荣蒸蒸日上。
我稍稍松口气，腾出手准备收拾科室和分理处自办公司了。四个公司的账簿全都缕了一遍，一瞧，办什么公司，都是串通客户折腾资金，搞非法拆借，非法融资，吃利差。美名其曰用足政策，创收致富。这早晚要出事的。于是我下令停止一切资金拆借、非法融资活动，该收的收，该停的停；清理债权债务，防范风险。但是已经晚了。
俗话说，秋后算账。结果是担心什么来什么，1994年春节刚过，2曰26日案件不期而至。海淀区检察院通知拘留审查明光村分理处主任陆冬生。起因是分理处自办的金达公司拆借给军符研究所150万元，该所经理杜军盗用海淀区教育局校办企业名义提供担保，被起诉。结果拔出萝卜带出泥，杜军行贿陆冬生2万元，罪名成立。
陆冬生是转业军人，营职干部转入建行。这人不懂业务，胆大脑筋活，一说改革开放了，满脑门赚钱发财。我到任后对他很反感，银行讲稳健讲规矩，琢磨找机会把他撤到二线科室。还没来得及就出事了。
这人不怎么样，干坏事罪有应得，爱怎么判依法办事吧。我想把他当个反面教员，借此整顿公司。嗬，没这么省心，路冬生逮进去没两天，检察院又连抓三人，汪子斌、袁炳忠二人是路冬生的兵，分别受贿1000元、2000元；另一人事大了，已调任分行办公室副主任、原海淀支行副行长周伟明，受贿金额5000元。抓出周伟明纯属偶然。检察院把金达公司账上有业务联系的单位统统叫来调查，有一家叫大有科技公司的老板招供，曾跟海淀支行贷款50万元，以给周伟明女儿过生日的名义送去5000元。这下完了，受贿成立。
我的任务是去检察院捞人。毕竟是建行的员工，犯大罪的诸如路冬生，咎由自取；犯小罪的能保尽量保，留条生路，改过自新。那时受贿2000元判一年，可了不得。最后的结局是，路冬生受贿罪判六年。周伟明受贿罪，认罪态度好，组织担保，免于起诉。行内给予开除党籍，留行察看二年处分。另二人免于追究刑事责任，行内处理。
以为路冬生案件消静了，该抓存款了吧，白石桥分理处办的金茂公司，中央拨款科办的金辰公司相继炸雷。检察院昨天带走一个，今天又叫去一个，不是受审就是配合调查取证。不到两个月，抓进去3人，接受审查12人，无论大事小事，个个有事。一时间人人自危，没事的也躲得远远的，生怕找事。员工每天上班见面先问“谁又进去了？”没心思干工作。弄得我也是三天两头跑检察院，保了这个保那个，忙得不亦颠乎。
怎么办？召开党委会研究对策，正好利用眼前的反面教员开展一次大规模教育活动。教育广大员工要有法律意识，远离犯罪。教育员工端正思想谋发展抓存款，堂堂正正挣阳光下的绩效钱。利用这个时机，把“一切向钱看”的歪风邪气彻底清除，引导海淀建行走上健康发展的道路。教育活动受到了显著成效，以钱论工作的行为没了市场。这可消除了我一块心病。
党委会同时决定，清理公司，一律停办撤销，断掉个别人发邪财的念想。谁再想办公司，辞职走人。我交代审计科对公司进行审计，结果又发现一起重大违规行为，中央拨款科奚科长自办太阳海科技公司，伙同建设单位违规操作财政资金孳生利息，形成账外资金。这事很大，严重违反职业操守。我把奚科长叫来，面对错误事实，指出一条路：限期调离，否则严惩不贷。对这种自己屁股里有屎还为虎作伥的人，我绝不慈悲，坚决清除出银行队伍。奚科长走投无路，对方建设单位接收了她。捣乱分子走了，这又消除了我一块心病。
联欢会留影
（十六）全行骑车去郊游
虽说公司经清理撤销了，坏人抓走了，犯错的处分了，可这事的影响还真不能小觑。员工个个蔫头耷耳，感觉海淀建行完了，出了一批坏蛋社会影响太大了，还怎么发展？如同自己也犯了错一样打不起精神。海淀支行大伤元气。党委一班人心急如焚，认为必须遏制住这种情况的蔓延，拨正船头，扯起风帆，引导大家向前看。
党委会上我提出一个大胆想法，发动全行职工骑车旅游。起点，海淀支行本部；终点，十三陵建行明苑宾馆会议中心，全程55公里。目的，打破当前沉闷局面，重新调动起全员工作热情，振奋精神，继续大踏步前进。党委会一致通过。于是党政工团一起上，层层发动，周密组织，全体员工踊跃报名。此时，我做了一个大胆决定，给全体参加骑行的员工每人发一辆山地自行车，以资鼓励。那时全行186人，每人一辆也是一大笔钱。我冒着做检查、挨批评、写检讨的风险，透支福利基金购入这么一大批山地自行车，发给了每一个员工。不会骑车的人只要积极参加这项活动乘车去，也照发不误。还配发了统一的休闲服。同时联系好北京电视台随行采访，宣传海淀建行，扩大影响。一切准备就绪，单等一声令下。
盼望着，盼望着，郊游的日子终于确定了。5月14日大礼拜，大清早海淀建行门前人头攒动，男女老少近二百人，穿着统一的休闲服，头戴红色太阳帽，精神抖擞，整装待发。一辆辆山地车油光锃亮格外抢眼。年轻人个个憋足了劲儿，要在骑行的路上挣个高低，摘取头冠。九点整，工会主席郑鲁军一声令下，“出发！”全员一阵风似的疾驰而去。180多人的队伍，在初夏明亮的阳光下飞驰，远远望去，那是一只浩浩荡荡的队伍奔驰在京郊的原野上。但见一面红旗顶在队伍的最前头，呼啦啦地飘。那是团总支选拔的尖刀班，轮流高擎红旗向前冲。这是一只什么样的队伍呀，是一只平均年龄30岁由成年人组成的队伍。是奔驰在公路上吗？不，分明是你追我赶，心凝一处，集体奔驰在金融转型改革的康庄大道上。
当晚入住明苑宾馆，举行盛大联欢会，向组织、参与本次活动的先进员工颁奖。盛况之下我发表了热情洋溢的演说，鼓动全员抓住建行由政策性银行向商业性银行转型的大好时机，拼一把力，占领商业制高点，高高扬起海淀建行的大旗，舞出一片新天地。我以毛主席一句诗词结束演讲，“唤起工农千百万，同心干，不周山下红旗乱。”全场掌声雷动，群情激动。
郊游活动获得圆满成功。全体员工迅速扑向各自岗位，争时间抢速度，纷纷争取提前完成各自任务。6月30日，支行存款突破20亿大关，达到20.16亿元。半年完成全年任务的254.33%。在短短一年半的时间里，实现了业绩翻番，在建行基层行发展史上写下了辉煌的一页。分行杨舜尧行长亲临庆功大会讲话祝贺，并发贺信，群情欢跃。
7月9日，科南路储蓄所存款突破亿元，成为建行全国第一家亿元所，又摘金冠。8月7日王岐山行长亲临视察，现场祝贺。一时间海淀建行喜事连连，成为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至1994年12月25日，海淀建行存款达到279,875万元，完成新增存款计划的422.44%。海淀建行火起来了。
转年进入1995年，借着全体员工的“火劲儿”，支行于二季度发起了“百日增存劳动竞赛”活动。各科室、各分理处争先恐后，比学赶帮，一鼓作气地拉存款，争储蓄。刚过“五、一”劳动节存款总额就超过30亿元，达到308433.8万元，再次迎来分行杨舜尧行长的贺电。到9月29日更是了不得，存款总额逾40亿元，达到403265.7万元，完成增存计划的273.1%，实现了业绩翻两番。其中储蓄余额达到118808.9万元，稳居全分行第一。分行第三次发来贺电。此时，海淀支行的员工早已把分行计划抛脑后了，发展自己，大踏步走自己的路。
当然，员工的个人收入同步翻番。完成任务和超额完成任务的双倍绩效奖励给员工带来了实惠，诚实的劳动换来满意的收获，个个洋溢出喜悦的笑脸。
其它基层行的员工都羡慕，做个海淀建行人真好。
（待续）
作者简介
何如超 1969年6月赴西双版纳橄榄农场工作。先在二分场八队劳动，后调至农场二分场小学校、农场中学校任语文教师。1979年5月回京。1979年9月至1999年12月先后在建设银行北京分行西四支行、海淀支行、前门支行任职。2001年1月至2009年9月调至中国信达资产管理公司总部北京审计部、资本金管理委员会办公室任职。2009年9月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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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由作者投稿《知青情缘》编辑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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