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5月13日，印度和伊朗签署重要协议，印度将拥有伊朗恰巴哈尔港10年的开发和运营权。这一协议不仅标志着印度首次获得海外港口的管理权，也意味着具有重要地缘经济战略利益的恰巴哈尔项目终于有了进一步实质性推进。恰巴哈尔位于伊朗东南部锡斯坦-俾路支斯坦省，是伊朗唯一直接通达远洋的深水港口，靠近阿富汗、巴基斯坦，与巴基斯坦瓜达尔港相距大约100公里。恰巴哈尔港具有联通亚欧大陆的战略潜力，若能彻底激活恰巴哈尔，意义不逊于开辟另一条“丝绸之路”。因此，印度曾积极争取美国豁免对该港的制裁，并与周边国家联手规划了多个运输走廊设想。 恰巴哈尔对于伊朗和印度来说都具有重要战略价值，在本世纪初就已得到两国高度重视。对伊朗来说，恰巴哈尔港是应对美国制裁压力、发挥地理位置优势、融入全球贸易运输网络的关键所在。它位于霍尔木兹海峡之外，拥有容纳大型货运和集装箱船的能力，有助于伊朗摆脱波斯湾复杂的地缘政治经济束缚，开辟通往印度洋和太平洋市场的直接通道。对于印度而言，恰巴哈尔港是国际南北运输走廊和《阿什哈巴德协定》走廊的关键节点，为印度提供绕过巴基斯坦，连接伊朗、阿富汗、中亚国家和俄罗斯的新通道。此外，通过恰巴哈尔港，印度可以不受巴基斯坦封锁陆路通道的干扰，与阿富汗建立更紧密的经贸联系，加强其在阿富汗的影响力。恰巴哈尔项目尽管潜力巨大，但是仍然面临美国制裁的威胁和阿富汗局势的不确定性等挑战因素。 恰巴哈尔项目表明，贸易通道建设已成为地缘战略博弈的要素之一，可以影响国家间合作与竞争、重塑地缘政治经济格局。恰巴哈尔港的建设，不仅为伊朗马克兰地区落后省份带来发展机遇，也为印度西海岸的潜力释放铺平了道路，还为阿富汗提供了新的经济生命线。此外，经常有论者认为印度还有利用恰巴哈尔对冲瓜达尔港的地缘政治目标，其直接竞争对象乃是中国。需要指出，虽然伊朗和印度在围绕恰巴哈尔港的地缘经济利益上具有共识，但是伊朗并无以此排斥“一带一路”项目的意图。恰巴哈尔作为亚欧运输中心的未来，恰恰离不开与中国这个亚欧贸易头号大国的联系与合作。本文为欧亚系统科学研究会“全球关键基础设施的权力与地缘关系”系列编译，原刊于South Asia Research，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文｜Ali Omidi & Gauri Noolkar-Oak
翻译｜Yara
来源｜South Asia Research
▲ 图源：互联网
印度和伊朗拥有数百年交往历史，两国目前在亚洲地区都拥有举足轻重的战略和政治地位。伊朗是西亚强国，国土面积位列全球第16位，人口数量排名第17位。其地处欧亚大陆中部和中东地区的核心，与阿塞拜疆、亚美尼亚、土库曼斯坦、阿富汗、巴基斯坦、土耳其和伊拉克接壤，同时与南亚紧密相连。毫不夸张地说，伊朗和印度联手，完全有能力在中东、南亚乃至全球范围掀起政治风云，触发一系列地缘战略变革和连锁反应。同样显而易见的是，印度和伊朗也无法只培养和发展两国之间的多重联系，而忽视与地区其他国家的联动。特别是在当前阿富汗局势持续动荡的背景下，整个地区的多极化趋势愈发明显，这令印度对其在阿富汗的投资深感忧虑。伊朗北部濒临里海，而南部则与波斯湾和阿曼湾紧密相连，使其能够轻松接入全球市场和主要航线。更为关键的是，根据石油输出国组织和英国石油公司2019年的数据，伊朗在已探明的石油资源方面排名世界第三，拥有2086亿桶石油储量，而在天然气储量方面，更是位居世界第一，达到33.8万亿立方米。丰富的能源储备使伊朗在全球能源格局中占据举足轻重的地位，位于21世纪地缘政治中心地带的“战略能源椭圆”的中心。伊朗的地缘政治位置决定了其不适合奉行孤立主义政策，而是应该推行外向、积极的外交策略，利用自身独特的地理和资源优势，加强与其他国家的联系，促进贸易和经济发展，以期在国际舞台上发挥更大的影响力。（延伸阅读：伊朗的新地缘政治：世界走廊的心脏地带）印度作为南亚最大的国家，可以说是南亚地区的霸主。印度需要不断强化对外关系，确保庞大的国内人口能够得到充足的能源供应。这些地理、人口和经济现实因素让印度和伊朗在全球格局中占据重要地位。虽然印度在独立后不久就采取了近乎孤立主义的不结盟政策，但它最终还是发展了多边关系，如今正推动多极世界秩序的形成。印度的地理位置、庞大的人口基数以及作为全球主要参与者的日益增长的影响力，使其成为了亚洲贸易、商业、政治和权力斗争的交汇点，对地区乃至全球具有深远影响。在这一背景下，恰巴哈尔港口开发项目不仅对于伊朗和印度两国，而且对于它们周边乃至更广泛的地区而言，都具有特殊且深远的地缘政治意义。本文首先介绍了恰巴哈尔项目，随后深入分析了伊朗和印度通过该项目所追求的重要地缘政治利益，并进一步探讨了这一项目对整个地区动态产生的广泛影响。
恰巴哈尔港位于伊朗南部的锡斯坦和俾路支斯坦省，该省面积大，但欠发达，人口稀少。这与巴基斯坦俾路支省瓜达尔港的情况极为相似。恰巴哈尔港毗邻世界公海和印度洋，是伊朗唯一的远洋港口。很久以前，著名的中世纪旅行家和学者阿尔·比鲁尼（Al-Biruni，973-1050 年）就将今天的恰巴哈尔（当时称为提兹）描述为印度次大陆的起点。该港口的海湾及其深水区使恰巴哈尔成为适合停靠最大远洋船只的码头。这些有利的自然条件使恰巴哈尔有潜力成为一个超大型港口，成为通往伊朗东部及更远地区的转运门户，并成为促进出口和发展相关转运联系和产业的战略要点。2016年，纳伦德拉·莫迪成为近二十年来首位正式访问伊朗的印度总理，并在访问期间承诺出资5亿美元开发和运营伊朗的恰巴哈尔港。印度对该港口的参与和投资也增加了该港口对当时阿富汗政府的吸引力。随后，伊朗、印度和阿富汗在2016年4月签署了关于通过恰巴哈尔港进行国际运输与转运的三方协议。图1展现了该项目的地缘政治重要性。
印度、伊朗和阿富汗的《恰巴哈尔协定》(Chabahar Agreement) 将印度和伊朗连接起来，将伊朗连接到印度洋，并为印度提供了通过阿拉伯海进入阿富汗、霍尔木兹海峡和中亚的通道，使其能够绕过巴基斯坦。该协议还让内陆国阿富汗获得了海上贸易路线的通道。根据协议条款，印度承诺为恰巴哈尔港的开发提供约8500万美元的援助和1.5亿美元的信贷额度。另外，印度还拨出2.65亿美元用于建设工厂以及连接阿富汗和中亚的公路和铁路，这使得印度对整个项目的投资预计达到5亿美元。协议还包括建立自由贸易区的计划，承诺扩大以伊朗为中心的区域贸易范围。该协议签署后不久，港口的开发就开始了。2017年，在伊朗总统和来自17个国家的60位外国宾客的见证下，码头的第一部分投入使用。这些安排的核心是恰巴哈尔的沙希德·贝赫什提港，这是恰巴哈尔港的两个部分之一，印度的投资仅限于这一部分，另一个部分是沙希德·卡拉塔里港。这两个港口共有12个码头，其综合装卸能力最初预计为每年800万吨。2019年12月，伊朗道路和城市规划部长宣布，沙希德·贝赫什提港第一阶段现代游轮码头的建设将该港口本身的吞吐能力提高到了580万吨。他表示，在不久的将来，沙希德·卡拉塔里港和沙希德·贝赫什提港的总吞吐能力将提升至1100万吨。他高度评价沙希德·贝赫什提港为全球顶级港口之一，并补充说，随着更多新码头的建设，该港将有能力停靠和处理最大的集装箱船，从而推动伊朗跻身国际航运先进国家行列。沙希德·贝赫什提港的发展计划分为五个主要阶段，预计将于2024年完成。锡斯坦-俾路支斯坦港务和海事局2020年官方网站显示，该港口的年吞吐能力预计将达到8600万吨。2018年12月24日，印度港口全球有限公司正式接管了恰巴哈尔港的部分运营工作。早在2017年底，印度即通过坎德拉港向恰巴哈尔港输送了六批小麦援助中的第一批，作为向阿富汗承诺提供的110万吨小麦援助的一部分。随后，这批小麦通过公路和铁路网络被运送至喀布尔。2019年2月，阿富汗首次通过恰巴哈尔港向印度出口商品。同年晚些时候，印度又接收了四批来自阿富汗的货物。2019年12月，时任印度外长苏杰生与时任伊朗外长扎里夫会面，双方回顾了两国关系，并就加速恰巴哈尔项目的发展达成共识，以应对当前贸易下滑的挑战。这凸显出，加强伊朗与印度的贸易关系需要双方持续关注并付诸行动。
印度与伊朗的贸易关系历史悠久，两国在1947年前拥有紧密的海上边界和直接的陆路连接。然而，随着巴基斯坦的成立，这种直接联系被打破。1950年，两国签署了永久和平与友谊条约，但冷战期间以及1979年伊朗伊斯兰革命之前，双方的贸易关系并未得到显著发展。直至苏联解体、阿富汗危机爆发以及中亚国家对印度的战略意义凸显，两国贸易关系的发展才迎来新的契机。印度和伊朗均与巴基斯坦接壤，而伊朗和巴基斯坦由于教派和边境问题产生的分歧，时不时让两国出现摩擦。因此，印度一直希望伊朗在印巴之间至少保持中立，最好能对印友好，而不是与巴基斯坦结盟。伊朗也视印度的多极化世界愿景与其减少美国全球主导地位的利益相契合。两国在维护阿富汗稳定与繁荣方面的立场也高度一致。由于人口众多和经济迅速工业化，印度在2018年已成为全球第三大石油消费国和进口国。鉴于国内石油供应和生产量微乎其微，印度高度依赖石油进口来满足其能源需求。印度石油进口年增长率维持在约5%的水平，尽管近年来印度在可再生能源领域取得了显著进展，但预计未来几年内对化石燃料的需求仍将持续。这使得印度成为波斯湾地区化石燃料出口商的重要市场。图2显示，受美国制裁影响，在2019-2020财年的前八个月里，印度与伊朗的贸易额出现了急剧下滑，从上年同期的170亿美元骤降至35亿美元，降幅高达79.4%。贸易顺差一直大幅偏向于伊朗。印度主要向伊朗出口大米、茶叶、钢铁、机械和药品，而伊朗对印度的出口几乎全部集中在石油上。
▲ 图2：2009年至2020 年印度-伊朗贸易总额（单位：10亿美元）。资料来源：GoI (2020); Sen (2020)
为了保护其能源安全，印度一直致力于确保石油进口来源的多样化，其中包括海湾阿拉伯国家、伊朗和伊拉克。长期以来，伊朗一直是印度重要的石油供应国，对印度的能源安全和社会经济发展至关重要。直到2010-2011年，伊朗在印度石油进口中所占份额仅次于沙特阿拉伯。同时，印度也是伊朗石油的第二大消费国。尽管近年来伊朗在印度石油进口中的份额有所下降，但由于伊朗提供了大幅货运折扣和长达60天的信贷期，印度发现从伊朗进口石油是非常有利的。然而，印度现在从伊朗进口石油要面临来自美国的制裁压力。2019年初，印度开始用卢比支付伊朗油款。恰巴哈尔港项目使印度有机会在伊朗进一步投资，并扩大双边贸易额。如前所述，该协议包括建立自由贸易区，预计建成后将吸引价值140亿美元的投资。此外，印度还计划在伊朗建立铝冶炼厂、尿素厂等产业，并向伊朗供应价值4亿美元的钢轨。伊朗的主要海港仍然是阿巴斯港（Bandar Abbas），它位于伊朗西南部，在伊印双边贸易中也发挥着关键作用。尽管它目前处理着伊朗85%的海运贸易，但它不是一个深海港口，这意味着它对可处理的货物的大小有限制。超过10万吨的货物需要停靠在阿联酋的港口，再用小船运至伊朗，这实际上使伊朗在进行国际贸易时依赖于阿联酋，也给印度带来了额外的贸易和运输成本。恰巴哈尔作为一个深海港口解决了这些限制，允许大型货物直接进出伊朗，而无需在阿联酋支付任何额外的停靠费用，从而降低了与伊朗的贸易成本。连接印度西部港口孟买和恰巴哈尔的海上航线为印度货物到达伊朗节省了60%的成本和50%的时间。然而，美国的制裁一再打击印度和伊朗之间的经济往来。在2018-2019年期间，鉴于恰巴哈尔港口安排，印度获得了美国对伊朗新一轮制裁的豁免。该豁免在2019-2020财年伊始失效，导致印伊贸易几乎减少了80%，如图2所示。然而，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尽管伊朗不断受到制裁，并且其阿拉伯和西方盟友一直施加压力要求其断绝关系，但伊印两国一直坚定地维持贸易和其他关系。尽管双边贸易尚未实现其全部潜力，但它在很大程度上已经能够抵御制裁的影响。认识到恰巴哈尔在阿富汗背景下的重要性，美国为印度开了特例，并承诺将帮助印度为其运营采购价值8500万美元的设备。除了美国之外，欧盟以及澳大利亚、日本、韩国和瑞士等国家也对伊朗实施了不同类型的制裁。这些制裁总体上对伊朗经济造成了打击，并限制了包括印度等南亚国家在内的其他国家与伊朗发展贸易关系的潜力。恰巴哈尔项目的整体走向不仅受到伊朗与美国之间紧张关系的影响，同时也取决于更广泛的地缘政治布局和近期阿富汗的局势发展。
恰巴哈尔项目本质上是一个经济、贸易和运输项目。不过，它也改变了伊朗和印度与各自竞争对手的地缘政治关系，特别是伊朗与波斯湾国家和美国，以及印度与巴基斯坦和中国之间的关系。恰巴哈尔作为伊朗的第一个深海港口，在全球航运业中具有重要地位，因为它可以容纳大型货运船和集装箱船。而且，恰巴哈尔位于霍尔木兹海峡之外，使得它能够直接通往更广阔的国际水域。霍尔木兹海峡是一个地缘政治的敏感区域，周边国家众多，且政治分歧严重。过去，伊朗主要依赖阿联酋的港口进行贸易，但近年来伊朗与阿联酋的关系有所波动。阿联酋加入地区反伊朗阵营，促使伊朗更加关注恰巴哈尔港以及与印度的关系。尽管伊朗与沙特之间的政治竞争最为明显，但霍尔木兹海峡周边邻国之间的紧张局势也让伊朗保持警惕。恰巴哈尔为伊朗提供了一个通向全球贸易路线和与印度石油贸易的通道，帮助伊朗摆脱来自海湾阿拉伯国家的政治和经济压力，保障其经济安全。同时，印度也从中受益，能够不受限制地获取伊朗石油。
▲ 位于霍尔木兹海峡的阿巴斯港目前是伊朗最重要的港口（承担伊朗85%以上对外贸易，但其本身不是优质深水港），与阿联酋和阿曼隔海相望。伊朗与阿联酋在地图左侧波斯湾三座岛屿存在主权争端。图源：Britannica
美国在2018年退出了《联合全面行动计划》（JCPOA），采取了单边主义策略，并强调先发制人和预防性军事政策，对伊朗实施了全面制裁。同时，西亚地区的竞争和波动也加剧了伊朗的困境。这些因素共同促使伊朗调整其外交政策和行为。因此，伊朗实施了“向东看”政策，强调与主要亚洲国家如印度、中国、日本和韩国等进行最大程度的经济交流和合作，以应对美国对伊朗的压力和制裁。鉴于亚洲在未来全球经济政治发展中的核心地位，伊朗政策制定者正在为即将到来的全球地缘政治变化做好准备，他们认识到向东亚和南亚寻求合作是当务之急。恰巴哈尔港的发展正是这一战略的一部分，它有助于抵消或至少减轻美国对伊朗制裁的影响。通过印度直接参与恰巴哈尔的开发，并在阿富汗和中亚的支持下，伊朗希望能够绕过美国的压力，部分地发挥其地缘政治优势。对于印度而言，参与恰巴哈尔港的开发建设旨在绕过与其有着复杂关系的巴基斯坦。尽管印巴两国通过陆地和海洋直接相连，但它们的贸易关系并不理想。根据世界银行的一项研究，如果没有人为设置的贸易壁垒，印巴之间的贸易额有望从当时的20亿美元增长至370亿美元。然而，巴基斯坦拒绝让印度使用经过其领土并进一步延伸至伊朗、阿富汗和中亚的天然陆地路线。在这种情况下，伊朗和印度在伊朗土地上联合开发的恰巴哈尔港显得尤为重要，原因有三。首先，这一举措打破了巴基斯坦强加给印度的贸易通道隔离现状，重新构建了印度和伊朗之间历史深厚的联系。其次，恰巴哈尔港允许印度通过伊朗与阿富汗建立联系，这有助于巩固印度在阿富汗的影响力和正面形象，同时削弱巴基斯坦对阿富汗的经济影响力，进一步限制巴基斯坦的势力范围。最后，恰巴哈尔港项目通过直接连接印度与伊朗，进而连接至阿富汗，使巴基斯坦试图阻止印度进入伊朗和阿富汗的企图变得无效，从而遏制了巴基斯坦对其战略地理位置的利用。
恰巴哈尔位于伊朗最南端的锡斯坦-俾路支斯坦省，这个地区也被称为马克兰（Makran），与南面巴基斯坦一侧的俾路支省相似，它是伊朗最贫困的地区之一。尽管锡斯坦-俾路支斯坦是伊朗的第二大省，但在2015年GDP仅占伊朗的1.32%。这种情况与巴基斯坦的俾路支省和瓜达尔港的困境非常相似。从人类发展指标来看，锡斯坦-俾路支斯坦省在本世纪头十年一直位于伊朗省份排名的末尾，该省近一半的人口生活在贫困线以下。然而，开发伊朗的马克兰地区，特别是恰巴哈尔港，所带来的预期效益将远超港口本身。鉴于马克兰地区社会经济依然严重滞后，伊朗政府近年来已将推动马克兰的发展作为国家重要议程。恰巴哈尔港的建设因此成为伊朗发展的一个关键突破点，伊朗正在积极借助印度的帮助，努力解决这一区域的发展难题。事实上，马克兰地区近期对投资和创业的吸引力明显增强。此外，通过适当的投资，该地区丰富的旅游资源也有望为当地繁荣贡献更多力量。目前，结合当地石化发展战略，恰巴哈尔港有望崛起成为伊朗的第三个工业中心。印度在恰巴哈尔项目中的核心利益是经济方面的。印度经济在制造业和工业领域面临诸多挑战和瓶颈，失业率也在上升，而COVID-19疫情使情况进一步恶化。近年来，印度对西亚的出口一直在下降，这与其制造业的困境、基础设施不足、投资缺乏和技术短板有关，这些都限制了印度贸易的全面发展。印度在恰巴哈尔的投资预计将给制造业带来重要提振，特别是农药、钢铁、铝冶炼以及运输和航运等行业。除了孟买外，印度西部的蒙德拉、坎德拉、莫尔穆冈、新曼加洛尔和科钦等港口也将参与恰巴哈尔项目，将印度南部和印度洋地区与伊朗和中亚连接起来，促进这两个地区之间的贸易往来。这些港口有望成为印太地区的全球贸易中心和转运枢纽，带动贸易、经济活动、收入和就业的大幅增长。长期以来，印度的经济增长主要集中在少数几个大城市，如孟买。而通过与恰巴哈尔的连接，印度可以将其西部沿海的多个港口城市纳入这一贸易网络，从而分散项目利益，缩小地区差异，推动更广泛的经济发展。
恰巴哈尔距离伊朗与阿富汗边境的米拉克村950公里，距离印度孟买港1420公里。恰巴哈尔项目中的一项关键工程是恰巴哈尔-扎黑丹-萨拉克斯铁路，该铁路旨在未来通过铁路和公路将恰巴哈尔与阿富汗连接起来。这一项目源于2016年印度总理纳伦德拉·莫迪与伊朗总统哈桑·鲁哈尼之间的协议，当时印度国有铁路公司IRCON国际有限公司承诺提供约16亿美元的额外资金。然而，在2020年，由于可能受到美国制裁的影响，IRCON未能履行这一承诺。尽管如此，伊朗并未放弃这一项目，而是决定与国内公司合作，继续推进这一长期停滞的铁路建设。该铁路线的战略意义不仅在于连接阿富汗，更在于其可以进一步延伸至中亚甚至中国，使伊朗成为连接欧亚大陆东西南北的国际运输和转运通道的门户。恰巴哈尔的崛起将进一步巩固伊朗作为洲际转运枢纽的地位，并在波斯湾南部地区与阿联酋港口形成了有力竞争。这些贸易走廊的非凡价值和巨大变革潜力已得到伊朗和印度以外众多利益相关国家的广泛认可。为实现其潜力，两大关键的多式联运项目得以启动：国际南北运输走廊（INSTC）和阿什哈巴德协定（Ashgabat Agreement）项目。INSTC旨在通过海运、铁路和公路网络，促进南亚、中亚和北欧之间的贸易交流。而阿什哈巴德协议项目则着力于加强中亚、南亚与波斯湾之间的贸易往来。国际南北运输走廊项目始于2000年，当时印度、伊朗和俄罗斯签署了一份三方协议，并于2002年正式批准。此项目的核心终端是孟买、圣彼得堡和莫斯科，而伊朗的主要港口和城市，包括恰巴哈尔，均直接位于国际南北运输走廊之上。此外，阿塞拜疆也在2005年加入该项目。然而，国际南北运输走廊的连通性远不止于此，它还涉及亚美尼亚、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土耳其、乌克兰、白俄罗斯、阿曼和叙利亚等国家。保加利亚作为观察员，也于2012年签署了国际南北运输走廊协议。目前，国际南北运输走廊正处于不同的发展阶段，并预计将在不久的将来通过其他贸易路线扩展到更多中亚国家、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和东南亚。预计该走廊建成后全长将达到约7200公里，相较于传统的苏伊士运河路线，它将使货物运输成本每吨降低167美元，同时运输时间缩短40%。这一显著的改进将极大地推动沿线国家的经济发展与贸易交流。《阿什哈巴德协议》最初由乌兹别克斯坦、土库曼斯坦、伊朗、阿曼和卡塔尔（后退出）于2011年签署。2016年，哈萨克斯坦和巴基斯坦加入该协议，而印度则在2018年，也就是恰巴哈尔港第一阶段启用后的一个月内加入。这个协议不仅旨在增强中亚地区内部的连通性，还寻求协调该地区内运行的各种贸易和运输走廊。因此，通过加入《阿什哈巴德协议》，印度除了能够接入国际南北运输走廊（INSTC）外，还能连接到欧亚铁路网络以及延伸至欧盟的欧洲-高加索-亚洲运输走廊（TRACECA）。恰巴哈尔港在国际南北运输走廊和阿什哈巴德项目中均占据重要战略位置。如果这一地缘政治网络得以全面实现，伊朗作为转运枢纽，将有望赚取数十亿美元的收入。更为关键的是，伊朗还将恰巴哈尔连通项目视为中国-巴基斯坦经济走廊（CPEC）的重要补充或替代方案。一旦项目完成，伊朗将能够借助恰巴哈尔港和伊朗东部走廊，与中亚区域经济合作（CAREC）计划展开合作，进一步扩展其铁路和公路网络，连接波斯湾和印度洋的市场。
▲ 伊朗在南北运输走廊中的区位重要性。图源：互联网
伊朗通过广泛扩展其贸易网络，将显著减少对石油出口的依赖，从而降低对石油市场波动的敏感性。此举不仅将为伊朗带来稳定且持续的收入来源，还将推动其公路和铁路基础设施的全面发展。在经济实力更加稳固的伊朗面前，国际社会将更加审慎地考虑美国对伊朗实施制裁的压力。从更全面的视角审视，恰巴哈尔项目不仅在国际南北运输走廊和阿什哈巴德协议中占据重要位置，更是印度连接中亚、俄罗斯和欧洲的关键节点。与此同时，对于中亚、俄罗斯和欧洲而言，恰巴哈尔港是通往印度洋海上贸易和运输路线的首选。回顾印度与中亚的贸易往来，这一合作可追溯至古老的丝绸之路，双方当前的贸易关系仍有巨大的增长潜力和广阔的发展空间等待挖掘，恰巴哈尔港在这方面将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据印度政府数据显示，在2018-2019年间，印度与中亚共和国的贸易额仅为13亿美元，其中高达65%的贸易额，即8.5亿美元，是与哈萨克斯坦进行的，如表1所示。
▲ 表1: 印度与中亚国家2018-2019年贸易额（百万美元）
中亚各国石油资源丰富，有助于印度实现石油供应的多元化，降低对市场波动的敏感性。对于能源需求庞大的印度来说，这一点尤为重要，尤其是在土库曼斯坦-阿富汗-巴基斯坦-印度（TAPI）项目因土库曼斯坦和巴基斯坦面临的政治、经济和基础设施挑战而停滞不前的情况下。此外，中亚还拥有大量的天然气、煤炭、铀和金属等自然资源，为印度提供了宝贵的开发机会，满足了其工业化和能源需求的增长。尽管中亚各国人口相对较少（2018年总人口仅为7200万），但经济正在迅速发展，特别是在农业、基础设施、纺织业和消费品领域，为印度创造了巨大的出口市场和投资机遇。通过恰巴哈尔连接项目，印度可以极大地加强与中亚的贸易联系和其他互联互通政策。
当印度和伊朗正在开发恰巴哈尔港口项目，并将其与更大的国际南北运输走廊和阿什哈巴德协议连接起来时，中国正稳步扩展“一带一路”倡议，中巴经济走廊是其中重要一环。“一带一路” 贸易走廊网络横跨亚洲、欧洲，并延伸至更广阔的印度洋-太平洋地区。新德里认为，中巴经济走廊以及“一带一路”倡议在南亚的布局，将遏制印度在欧亚大陆及更广大印度洋地区的影响力。此外，印度亦将中国在南亚地区日益增强的经济和军事存在，视为对其在邻邦中传统影响力的挑战。通过恰巴哈尔项目，伊朗和印度共同打造了一条强大的贸易和运输走廊，这条走廊可以成为中巴经济走廊项目的替代方案。一旦项目全面完成，伊朗将能够依托恰巴哈尔港口和伊朗东部走廊，与中亚区域经济合作（CAREC）计划建立深度的合作关系，并扩展其铁路和公路网络，将产品直接运往波斯湾和印度洋的市场，而无需参与“一带一路”倡议。对于印度而言，恰巴哈尔为其破解中国的包围提供了宝贵机遇。通过恰巴哈尔，印度不仅实现了与阿富汗、中亚、俄罗斯及欧洲的直接贸易与互联互通，更深化了与这些地区的政治和文化纽带，而无需受制于“一带一路”倡议。若无恰巴哈尔项目，印度将被迫接受“一带一路”和中巴经济走廊的框架，以连接阿富汗和中亚。然而，有了恰巴哈尔项目，印度得以自由追求其经济和战略利益，无需加入中巴经济走廊，进而可以在更广泛的地区施展影响力。恰巴哈尔项目相较于中巴经济走廊（CPEC）而言，具有更高的可行性。后者因巴基斯坦持续的经济困境和国内安全问题，特别是瓜达尔深水港附近俾路支省的安全隐患，在全球引发了广泛的担忧。恰巴哈尔项目以及伊朗和印度的东部走廊的优势在于，它们在伊朗境内享有充分的安全保障。在恰巴哈尔项目中，伊朗和印度都无意将其转变为军事基地。伊朗宪法禁止该国签订任何军事条约或加入任何军事联盟，而印度参与该项目的初衷完全是出于经济利益考虑。恰巴哈尔是一个以贸易、互联互通和转运为重点的和平商业经济区，它为友好国家提供了投资和经济活动的新机遇。
根据本文讨论的恰巴哈尔项目的多方面内容，伊朗和印度将从该项目中获得三方面的显著益处：一是充分利用各自在全球中的独特地缘政治位置；二是利用贸易和运输推动国内及区域的经济增长与发展；三是校准外交政策，以更有效地实现各自战略上的短期和长期目标。两国共同开发恰巴哈尔港的项目凸显并进一步强化了地缘政治位置在全球政治中的重要性。在当今工业化的世界里，运输和连通性至关重要，它们影响着商品和服务生产、分配与消费的各个环节，对持续的经济增长与发展具有决定性意义。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海上贸易因其成本效益高，在帮助国家摆脱贫困、走向繁荣的道路上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这种共识也在伊朗和印度的合作中得到了体现，两国共同致力于开发海上、公路和铁路的连接，旨在建立更大规模的洲际贸易走廊。国际关系格局的深刻变化，促使各国不得不重新审视和调整外交政策。恰巴哈尔项目正是这一背景下的一个缩影。伊朗借助恰巴哈尔港，试图打破美国及其盟友的封锁，缓解国内经济压力。作为深水港，恰巴哈尔为伊朗在波斯湾以东的南亚和印太地区开辟了新的贸易通道。对印度而言，恰巴哈尔项目不仅规避了巴基斯坦在陆路连接上的限制，更为其打开了与中亚和西亚交流的新局面。两国国内经济都将从中显著受益。恰巴哈尔项目位于伊朗较为落后的省份，项目的推进将极大改善当地的基础设施，为当地创造大量就业机会，并促进国内外贸易的繁荣。而印度的西海岸也将因项目的实施而释放出巨大潜力，各大港口将直接与伊朗以及通往中亚、俄罗斯的贸易走廊相连，为印度的制造业带来更多的出口机会，从而进一步吸引投资、推动就业。对于阿富汗这个第三方合作伙伴来说，恰巴哈尔港为其开辟了新的可能性，它让阿富汗能够绕过巴基斯坦，直接与印度建立联系，接收该国提供的宝贵人道主义和发展援助。更重要的是，恰巴哈尔港让阿富汗这个内陆国家与世界海上贸易路线相连，这对在美国撤出后努力振兴经济的阿富汗来说，无疑是至关重要的。恰巴哈尔港对阿富汗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以至于之前美国对伊朗的经济制裁豁免了印度在恰巴哈尔港口项目上的投资，以便该项目能够在阿富汗的参与下继续进行。正如文章所述，恰巴哈尔项目固然面临一系列挑战，包括可能受到美国制裁和压力、阿富汗局势的持续动荡和不确定性等因素影响，此外，它与“一带一路”倡议在某些方面可能产生摩擦。然而，伊朗和印度通过积极且富有远见的外交策略，以及高效的项目执行和运营，有能力克服这些挑战，并维持恰巴哈尔项目作为转运枢纽和连接点的地位，将欧亚大陆、南亚和印太地区的贸易网络串联起来。实际上，恰巴哈尔项目因其商业本质，无需被视为中巴经济走廊和“一带一路”倡议的竞争对手，相反，它可以与这些项目共存，为地区商业发展增添活力。伊朗和印度都怀有宏大的全球抱负，而恰巴哈尔项目能使两国在全球网络中持续发挥影响力。该项目不仅提升了两国在全球版图上的地位，还让它们能够发挥此前未充分利用的优势，重新塑造与邻国、周边地区、竞争对手以及域外大国的地缘政治格局。通过恰巴哈尔项目，伊朗和印度正致力于推动区域和全球格局向有利于自身的方向发展。恰巴哈尔项目显然具备实现这一目标的巨大潜力。*文章原刊于South Asia Research。
作者：Ali Omidi伊朗伊斯法罕大学国际关系副教授。研究领域为比较外交政策、伊朗外交政策、伊朗与大国和邻国的关系以及国际公法和国际组织。
FIN 点击图片链接阅读更多文章“当前最关键的资源战, 已催生两大地缘贸易新集团”
近期中东局势近乎失控, 美伊对峙的全新逻辑终于浮现
总统蹊跷遇难, 牵出伊朗政权内部最为敏感的一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