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拜峰会后俄美关系的发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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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罗斯总统普京与美国总统拜登在日内瓦举行的峰会引起外界广泛关注，普拜峰会后俄美关系走向更加值得研究。俄罗斯独立智库R.politik 2021年第12期简报对此做了全面分析，现将主要内容摘译如下，供参考，观点不代表欧亚新观察工作室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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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区冲突
据一名美国高级官员在峰会后的简报称，普京和拜登讨论了一系列地区问题，“我们至少在一些方面有利益重叠，在一些方面达成了一致，我们应该看看我们是否能找到合作的方式，特别是在阿富汗和叙利亚问题上，可以用大约一个月的时间测试是否延长联合国人道主义走廊……我们在叙利亚、阿富汗和伊朗问题上花了很长时间，并努力恢复对《联合全面行动计划》（JCPOA）的遵守。”有趣的是，这些话题在普京的新闻发布会上根本没有被提及，这对双方保持这样的互动是很方便的。”
阿富汗问题与美国决定9月前撤军紧密相关，这意味着在一个中亚国家，可能是塔吉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或吉尔吉斯斯坦建立军事基地。对俄罗斯来说，解决基地问题的关键在于克里姆林宫作为地区权力掮客与中亚各国当局直接接触。一位与克里姆林宫关系密切的消息人士表示，俄罗斯认为美国有必要与俄罗斯就基地问题进行谈判。
阿富汗问题专家安德里亚·塞伦科(Andrea Serenko)解释说：“对俄罗斯来说，美国从阿富汗撤军是一个非常有问题的决定。20年来，美国和北约成员国一直驻扎在该地区，确保中亚和独联体南部边界的安全。俄罗斯不仅没有在解决该地区的安全问题上花费更多资金，相反，近15年来通过北方供应网络(包括在自己的领土乌里扬诺夫斯克)的过境运输而获利。现在俄罗斯将不得不采取其在中亚地区的战略和战术，这可能包括更大规模的预算支出，加强集体安全条约组织。但该组织的能力令人怀疑，它未能解决卡拉巴赫问题以及塔吉克斯坦和吉尔吉斯斯坦之间的冲突。最后，必须对中国在中亚日益扩大的影响力采取行动，这让巴基斯坦得以进入该地区。再想想土耳其在中亚充满活力的政治扩张和安卡拉关于阿富汗的计划，很明显，俄罗斯梦想的多极世界，至少在中亚地区层面，将会导致俄罗斯不太可能解决新的复杂问题。解决这些问题需要新的资源、新的战略和更多的人。因此，再加上俄罗斯的反美言论，美国和北约从阿富汗的撤出成为俄罗斯的一个问题，其中包括在后苏联空间保留其影响力方面。”
美俄有几个可能的合作领域：双边协调打击塔利班，重建阿富汗军队的北方供应链，或者维持美国和北约的特工网络。
另一个重要问题是伊朗。6月14日，在普拜峰会前两天，俄罗斯和美国代表团在维也纳与伊朗举行了核谈判。然而，《华盛顿邮报》的一篇报道破坏了谈判。该报道称，俄罗斯计划向伊朗提供一套先进的卫星系统，以使伊朗拥有追踪中东乃至更远地区军事目标的空前能力。在接受美国全国广播公司采访时，普京否认该报道并称这是“虚假新闻”，似乎对这个问题感到惊讶。日内瓦会晤后的官方评论没有提到这个问题。与此同时，强硬派易卜拉欣·莱西在总统选举中获胜，可能会威胁重启2015年伊朗核协议的谈判。由于恢复该协议的时间越来越少，俄罗斯和美国有更多的理由共同行动。对俄罗斯来说，伊朗仍是俄美之间“积极议程”中最重要的问题之一。率领俄罗斯代表团参加维也纳会议的高级外交官米哈伊尔·乌里扬诺夫说，“我们的对话似乎证明，两国可以在共同关心的问题上保持务实合作，尤其是在核不扩散问题这个特例中。”
其他的积极议题包括应对气候变化，开展新冠病毒抗疫合作和经济合作。但这些话题没有那么大的地缘政治意义和价值，尽管普京寻求推动与气候相关话题以建立更多共同点的方式已经很清楚了。
负面议题：乌克兰和纳瓦利内
在一长串俄美分歧中，有两个议题尤其负面，而且与网络安全等问题不同，俄美两国之间没有合作的前景。第一个议题是乌克兰，这对俄罗斯至关重要。最近几个月的情况表明，如果俄罗斯认为现状受到威胁，将准备大幅提高赌注。今年4月，俄罗斯威胁要对顿巴斯局势升级进行军事干预。如今，这一问题围绕着俄乌冲突从一开始就存在的威胁——北约东扩愈演愈烈。
不仅乌克兰领导人在寻求加入北约的谈判，拜登也发表了一个引人注目的声明。北约峰会结束后，他对俄罗斯入侵乌克兰部分地区是否会使乌克兰加入北约的问题回答了“不”。一位与克里姆林宫关系密切的消息人士表示，这是乌克兰局势中的一个新因素，事实上，乌克兰加入北约只是一个时间问题，直到“西方做出地缘政治决定”。它威胁到俄罗斯对乌克兰的总体战略，即继续将地区冲突作为北约整合设置障碍。格鲁吉亚也面临同样的问题。另一个刺激因素出现在G7会议公报上，俄罗斯被称为“乌克兰东部冲突的一方，而不是调停者。”有消息称，考虑到法国和德国的支持，这种立场使诺曼底模式处于危险之中。
峰会前几天，普京接受了一个主要与乌克兰有关的采访，他在采访中就乌克兰加入北约的前景向基辅发出了警告，指出北约武器系统的扩散如此接近俄罗斯边界构成了不可接受的风险，并被俄罗斯领导人视为“红线”。乌克兰加入北约的前景仍然非常渺茫，但普京指出，“没有人说不……有正式的限制，但不能保证乌克兰不会加入北约。”他的另一个评论是关于乌克兰关于“土著民族”的法案，他称该法案“不仅不正确，而且有趣和愚蠢”。该法案将克里米亚鞑靼人、克里米亚卡拉伊特人、克里姆切克人称为“土著民族”，但“土著民族”的名单既不包括乌克兰人，也不包括俄罗斯人。该法案指的是在乌克兰以外没有独立国家地位的组织。
普京在接受电视采访时表示，该法案与“纳粹德国的理论和实践相呼应”，并补充说，“这对整个俄罗斯民族是一个非常大、非常严重的打击，我们当然不能对此无动于衷。”普京的反应让很多人感到惊讶，因为俄罗斯也有类似的法律，但也没有提到乌克兰人。这种反应是一个鲜明的例子，表明普京的工作人员可能会在没有适当分析的情况下把他的注意力吸引到某些话题上，以及普京如何对某些问题做出情绪化的反应。
然而，所有这些负面信号与俄罗斯的一些“好消息”相平衡，乌克兰和美国似乎关系趋冷。最近的一个事件是对泽连斯基和拜登之间6月7日电话交谈的误解，乌克兰官员被迫修改了通话记录。他们在通话中称，白宫对乌克兰朝着加入北约迈出了重要一步。在最初的版本中，文字记录包含了一个爆炸性的声明，即美国总统“强调……为乌克兰提供一份北约成员国行动计划的重要性”，这将是乌克兰显示雄心的一个重要里程碑。然而，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的一名发言人称，“乌克兰人错误地描述了这份声明”，声明已经修改。乌克兰的官方文字记录现在显示，实际上是泽连斯基“指出了向乌克兰提供加入北约行动计划的重要性”。
第二个“误解”与美国对北溪-2号的制裁有关。泽连斯基声称，他从媒体上得知，美国已经决定免除对监督北溪-2号项目建设公司的制裁。但布林肯周二在参议院外交关系委员会的听证会上断然拒绝了泽连斯基的建议：“郑重声明，我们确实与我们的乌克兰伙伴分享了我们在管道问题上的意图。也许情报并没有直接传到泽连斯基总统那里。当然应该是这样。”泽连斯基还对普拜峰会表示失望。当被问及他对拜登在会见普京之前与普京会面有何感想时，泽伦斯基给出了严峻的评价:“基本上……这是一种地缘政治视角：有‘帝国’，有世界上的大国，还有其他所有人。”
普拜峰会没有带来关于乌克兰的重大消息。双方只是重申了自己的立场。尽管普京已经准备好了详细的会谈，因为他邀请了德米特里·科扎克参加他的代表团。俄罗斯有三个主要目标:阻碍乌克兰加入北约的前景，保护明斯克协议，并呼吁华盛顿向基辅施加压力，要求其执行协议。看来此次峰会没有举行任何建设性的会谈，双方都提出了自己的目标，但没有达成谅解。
峰会结束后，普京就乌克兰问题发表了重要评论，为明斯克协议辩护，指责基辅试图违反协议。俄罗斯认为乌克兰的局势变得越来越不可预测，因此正在寻求支持当前的游戏规则。佩斯科夫评论说，俄罗斯没有看到扩大诺曼底模式的理由，这意味着把美国包括进来。普京在这个问题上与美国接触的目的是确认明斯克协议是不可动摇的。
然而，对美国来说，首要任务不只是恢复自身立场，而是表明俄罗斯考虑更新明斯克协议的可能性。一名白宫官员承认，曾“就是否有理由真正尝试打破明斯克进程进行过一些讨论。我们会看看是否有机会，万一有呢。”科扎克和维多利亚·纽兰可能会就乌克兰问题进行磋商，但试图审查明斯克协议将使俄罗斯方面更加紧张。俄方故意忽视了这一提议。
另一个负面的议题是俄罗斯的民主状况和纳瓦利内的情况。普京或许是第一次以如此公开的方式承认，他认为纳瓦利内和非系统性的反对派在试图推翻他的政权时，得到了美国的直接资助。他认为任何非系统性的活动都是由美国管理的，目的是摧毁他。普京此前曾表示，西方情报机构通过向独立媒体提供帮助并向他们提供非法获取的数据来干涉俄罗斯事务，比如纳瓦利内中毒事件的调查。一方面，俄罗斯准备对人权或对待反对派的例行批评视而不见。拜登表示，他知道普京的担忧:“事实上，他仍然担心我们正试图把他赶下台……但我不认为这些担忧是推动他寻求与美国建立关系的动力。”然而，值得注意的是，在普京看来，纳瓦利内的活动得到了美国的支持，这比俄罗斯试图左右美国政治的企图糟糕得多。
建设性的分歧：网络安全和北极
网络安全是峰会最重要的议题之一。拜登多次批评克里姆林宫所谓的恶意行为，包括干预美国选举和对美国工业进行网络攻击。他指责普京个人发动了一次未指明的网络攻击。
对俄罗斯来说，网络安全具有重大的地缘政治重要性，普京看到了各国在网络威胁面前日益脆弱，从而创造了共同利益。一位与克里姆林宫关系密切的消息人士称，普京并不认为俄罗斯参与网络攻击有什么特别之处，所有国家都这样做，所有国家都允许准国家组织参与。对俄罗斯来说，当务之急是克里姆林宫应对这些挑战的准备应该不比其他国家差。这可能导致一种局面，即在没有国际规则的情况下，各国将参与某种网络军备竞赛。在这种情况下，普京甚至可能受益于对俄罗斯能力日益增长的担忧，因为它创造了建立国际规则越来越大的需求。
白宫一位高级官员在峰会结束后说,“我们希望看到俄罗斯是否会采取行动惩治最近声称对攻击科洛尼尔管道运输公司负责的黑客,总统明确表示,他并不认为美国反对的是俄罗斯,反对的是可能居住在那里的罪犯和犯罪组织。”普京向美国发出信号，表示俄罗斯正在考虑满足美国的一些要求。在国家电视台的采访中，普京承认俄罗斯会考虑起诉和引渡网络罪犯的可能性:“但前提是对方在这种情况下同意同样的事情。”这是为了强调互动的意图，似乎他脑子里有一些特定的网络罪犯，准备讨价还价。普京能够在新闻发布会上分享关于科洛尼尔管道遭遇袭击的细节，这一事实证实了俄罗斯非常清楚发生了什么。
然而，普京对美国的另一项提议为网络攻击划定红线做出了冷漠的回应。在峰会期间，拜登提议“召集我们的专家就网络安全问题进行磋商，特别是涉及关键基础设施的问题”。拜登向普京递交了一份16种基础设施的清单，他认为这些设施应该是禁止攻击的，无论是来自某个国家还是来自某个特定国家领土的组织。尽管普京本人之前提出了类似的“规则”，但现在有人担心美国将网络谈判限制在这些问题上，而俄罗斯希望进行更广泛的谈判。
奥列格·沙皮罗夫在推特上解释说，俄美在网络安全方面的接触已有丰富历史。2013年，普京和奥巴马达成了被称为有史以来第一个双边网络信任措施。他们还成立了一个信息和通信技术工作组。2014年乌克兰危机期间，双方的合作戛然而止。2016年4月，俄罗斯和美国的网络安全代表团在日内瓦举行了磋商，重新“努力防止两国错误地陷入网络战争”，并审查了2013年的协议。俄罗斯网络问题首席谈判代表安德烈·克鲁茨基赫当时表示，俄罗斯希望定期举行此类磋商。然而，2016年民主党全国委员会遭黑客攻击和其他丑闻让任何接触对美国领导层都是有害的。在特朗普时期合作被暂停了，因为这可以立即被用来攻击他的政府。然而，在2020年8月，安全会议副秘书奥列格·赫罗莫夫表示，尽管局势紧张，但两国仍保持了联系，2013年建立的一些渠道仍在发挥作用。2020年9月，普京发表关于恢复俄美国际信息安全合作的声明。
俄罗斯总统信息安全领域国际合作特别代表克鲁茨基赫于2020年1月被任命为外交部新成立的国际信息安全司司长。在最近的一次采访中，他概述了俄罗斯对全球网络议程的愿景，重点讨论了2021~2025年国际安全背景下的信息通信技术开放式工作组的工作。这个由俄罗斯发起成立的组织已经成为另一个由美国发起的平行组织政府专家组的竞争对手。由于这两个组织都卓有成效，专家认为这是俄美积极合作的罕见例子。里亚布科夫还指出俄罗斯和美国代表团如何就这一领域的工作达成了共同立场。
然而，俄罗斯和美国在信息安全问题上的做法存在根本性不同:俄罗斯领导人希望加强国家对信息的控制，但美国认为这种做法违背了基本权利，并阻碍了经济增长。
俄罗斯和美国的第二个重要的领域是北极，它使两国议程不完全契合，其中存在两个主要的分歧。
一是军事化。当拜登表达美国的担忧时，普京辩称，俄罗斯只是在寻求恢复苏联解体期间失去的基础设施(包括军事部分)，并建议在北极理事会框架内进行合作。
二是北方海航线。普京坚称俄罗斯的举动符合国际法，显然他花费大量时间准备这个话题。普京邀请美国使用北方海航线，但要遵守俄罗斯的规定。他还承诺允许包括军舰在内的船只通过俄罗斯领海。他说，“我们不反对这个概念;我们完全支持它，”并补充称，俄罗斯不会滥用允许船只通过的权利。拜登说，“俄罗斯人显然对军事化问题有不同的看法，我们只是看得不一样……他们声称的主张我们认为并不符合海洋法。”但他补充说:“我们有同样的既定目标。”
网络安全和北极是俄美两国既有可能对抗又有可能合作的领域。然而，俄罗斯希望为务实的互动创造基础。主要的挑战不是对国际法的解释，而是双边关系仍然面临地缘政治风险这一事实。这通常源于俄罗斯对地区冲突的反应。迈克尔·科夫曼（Michael Kofman）曾将俄罗斯的战略描述为突袭行动和国际盗匪行为。这种战略可能会迅速破坏双方为实现各领域合作而采取的任何积极行动。拜登要求在3~6个月的期限内检查各工作组的进展，这将是对峰会成果的重要考验。
（全文完）
编译 | 王小白
来源 | R.politik
图片 | 互联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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