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中小企业的困境与改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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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俄政治学家，原右翼事业党联合主席乔治·博福特在俄政论网站Riddle发表文章，对俄罗斯中小企业的困境及可能的改进之道进行了分析。我们编译了该文，以飧读者。本文观点仅供参考，不代表欧亚新观察立场。
和其他国家一样，俄罗斯的高级官员津津乐道于支持中小企业的必要性。但这并没有转化为俄罗斯中小企业状况的任何显著改善。情况反而变得更糟。难道说俄罗斯注定同这种创业精神无缘？
在美国，中小企业占GDP的53%，在许多欧盟国家（如意大利、西班牙和德国）占GDP的50%-60%以上。在俄罗斯，这一比例长期以来一直徘徊在不超过22%的水平，而且还在下降。同时，俄罗斯41%的中小企业从事批发和零售贸易，仅有不超过7%的中小企业从事制造业。传统上，中小企业的命运也往往是朝生暮死：一旦地方官员干预，就会消失。
尽管政治家们时常表达支持，但微型企业（雇员不超过15人，年总[税前]收入不超过1.2亿卢布）的数量增长甚微。在疫情前的三年里，这一数字增长了1.6%，达到约56.75亿家企业，而小型企业（雇员不超过100人，收入不超过8亿卢布）的数量实际上下降了16%，刚刚超过22.4万。小型企业数量的急剧下降可以部分地解释为监管机构对某些不可靠的公司的成功打击。在这三年里，中小企业的就业人数下降至1530万人，降幅达3%。同时，根据政府的计划，到2030年，中小企业应占国家GDP的40%（即几乎翻倍），该部门的就业人数应增加近600万，尽管由于不利的人口因素，总就业人口（这一数字目前为7030万）将减少。根据上述计划，中小企业的出口份额应上升到非大宗商品出口总额的10%。中小企业在公共采购中的份额预计也会激增。
从表面上看，政府为支持中小企业而投入的资金看起来很可观。甚至在2015年还成立了一个专门的国家中小企业集团。一个专门的中小企业银行成立，负责这部分企业的融资。此外，每个地区都有自己的区域信贷担保组织。2014-2020年，国家担保总额达到3270亿卢布，抵押和担保的数量达到15800个，担保的财政援助金额达到4100亿卢布。然而，所有这些只能创造出29000个就业机会，这充分说明了这种国家支持的效度如何。
面对疫情，俄罗斯当局作出了额外的努力来支持经济，包括中小企业。然而，与发达国家相比，这些政策规模一般。如果借款人因疫情而面临超过30%的收入损失，小企业被承诺拥有最长6个月的还款期，并降低贷款利率（8.5%，最长3年），以及根据政府计划为受影响部门的工资支付提供最长6个月的无息贷款（针对有限的部门名单）。除增值税外，所有税种均可延期六个月，一类企业家的保险费也可延期六个月，其余企业家的保险费则从最低工资以上的30%削减到15%。政府没有向中小企业提供直接的财政援助或付款。
俄罗斯联邦审计院对“支持中小型企业国家集团公司”进行审计后得出的结论是，该集团对中小型企业的发展只产生了很小的影响，尽管它在纸面上几乎达到了所有的绩效目标。2015-2020年，该集团向34000家中小企业（仅占中小企业总数的1%）提供了价值0.7万亿卢布的贷款担保，相当于提供了1.4 万亿卢布的综合资金量。然而，一些受益者与大企业有关联。中小企业公司提供的金融工具显示了另一个不正常现象。尽管中小企业活动涵盖了不同的经济部门，但由于某种原因，资金往往只分配给了某些特定的部分小企业。
另一方面，该公司对自己人则慷慨解囊。员工（不包括董事会成员）平均月薪约为380,000卢布。这是莫斯科的金融和保险业平均工资的两倍。董事会成员的收入约为330万卢布。
中小企业集团类似于美国的小企业管理局，后者在美国的每个州和许多大城市都有分支机构。俄罗斯的这一集团没有建立区域网络。它只在联邦一级工作，因此缺乏关于中小企业实地情况的详细、深入的信息，尽管显然小企业更多地是同地方相关。
去年，小企业最重要的融资来源之一不是公共援助，甚至不是来自于银行，而是从企业家的家人或朋友那里得到的钱，27%的中小企业报告了这一点。换句话说，来自私人的贷款被证明是创业者的主要资金来源。银行贷款是第二大最受欢迎的资金来源，有26%的实体采取这种方式。约12%的中小企业使用私人投资。近10%的中小企业申请银行贷款，但是以个人而非法人实体的名义申请；14%的企业以优惠条件获得贷款，而4%的企业作为国家新冠疫情救济计划的一部分获得无息贷款。
一般来说，这些钱被消耗在运行成本上。近15%的中小企业借钱的目的是为了扩大生产规模。因此，获得银行贷款的限制阻碍了俄罗斯中小企业的发展。只有五分之一的俄罗斯中小企业至少有一笔未偿贷款，而根据商业监察员鲍里斯-蒂托夫的说法，发达国家的平均水平是42%。
俄罗斯银行的风险承受能力有限，不愿意与小企业打交道。他们对初创的公司更不感兴趣，因为这些公司无法被银行的风险评估系统分类。在俄罗斯，银行家与政府机构打交道，或与消费者和抵押贷款打交道，或通过利差交易（一种基于利率的投资策略，包括以优惠的利率借款并换取更高收益的资产）在货币投机上赚钱，都要比放贷给中小企业更有利可图。“支持中小企业集团公司”本应鼓励银行向其服务的企业提供无担保贷款，但它却没有这样做。除此之外，中小企业集团的惰性往往与对现有公共救济措施的认识相伴。此外，由于对国家的整体不信任，许多人宁愿不与之打交道，因为要求过多，官僚作风严重，而且害怕监督机构的检查，这一检查时常带来刑事（往往是捏造的）指控。除了贷款供应不畅之外，企业还担心俄罗斯经济和投资环境特有的其他一些问题。
各国的企业家们可能都会抱怨沉重的税收负担，但在俄罗斯，这种情况因不可预测的财政政策而加剧，包括发明各种间接税费和非税收征收。俄罗斯的中小企业生活在快速和随机变化的法律规定之下。例如，几年前，税务机关为了更严格地控制企业家的收入，强制要求购买在线收银机，这不可避免地导致了财务负担的增加。企业家们不得不自掏腰包购买特殊的终端机，以及所谓的财政记忆装置，这些装置必须定期更换。此外，中小企业受到了增值税增加2个百分点（从18%增加到20%）的沉重打击。因此，企业家们作为终端消费者，面临着采购原材料价格上涨的压力。没有人会对他们的额外成本进行补偿。俄罗斯政府最近还热衷于对所有新类型的商品，如鞋子、药品、汽车轮胎等，实行强制性标签。一切都是以加强对每一个企业家的销售量的控制为名进行的。这种类似警察的行为，在俄罗斯是常态，他们都降低了俄罗斯企业家的士气。
让我们看一下突然出现并带来计划外成本的新法规的例子。2020年夏天，新版的《冷水供应和排放规则》"突然"生效了。因此，位于公寓楼的机构的税收负担至少增加了50%。
在税收方面，俄罗斯的小企业不断地在不同的税收制度之间进行周旋。如果你要根据所有的规定支付社会缴款和工资，它们加起来约为40%。在服务业和其他一些部门，很少有中小企业能够负担得起。这就是为什么许多人采取非正规渠道支付工资。逃税可以采取软性的形式：一个人注册为独资企业，将税率限制在6%，可以很容易地将钱兑现（其他法律形式更昂贵），并将其作为工资发给雇员。这些工资的缴税（个人所得税）由雇员自己决定（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人缴税，因为是用现金支付的）。也存在一种简化的税收方案。其明显的优点是简化了会计规则，在两个统一的税率（总收入的6%税率或所得税前利润的15%税率）中选择，通过一些资产的价值减少应税收入，等等。然而，缺点包括对活动类型的诸多限制，可从应税收入中扣除的费用清单有限，不能开设分支机构，缺乏从应税基础中扣除过去损失的可能性等等。
企业家们还抱怨对企业提出的刑事指控，有时是为了敲诈勒索或挤垮竞争对手。大多数针对企业的刑事案件都与公共采购有关；有时，只是因为在日益复杂的报告和监管环境中存在一些小的违规行为。现在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许多人根本不敢与公共采购打交道，因为担心调查人员会把合同法下的某些操作解释为大规模欺诈。俄罗斯的司法系统远非完美，这对俄罗斯的投资环境是不利的。自然垄断企业的税收是另一个问题，因为它们收入的增速超过了通货膨胀，而且缺乏透明度。
中小企业还对高度的商业垄断感到担忧，这种垄断已经吞噬了几乎所有的经济部门，从贸易到联邦和地方政府的供应。中小企业发现他们很难在垄断者的阵营中闯出一条路来，而这些垄断者往往与不同级别的官方机构有着密切联系。俄罗斯的小企业主要从事贸易。
可以做什么？
可以采取哪些措施改善目前中小企业的处境？它们可以分为两大类。第一类包括纯粹的技术官僚措施，这些措施在俄罗斯当前的社会政治关系和政治体制框架内是可行的，既不需要实质性的体制改革（这需要政治前提和后果），也不需要政治改革。显然，这种改革有其局限性。第二类涉及俄罗斯社会政治空间的全面改革，这在短期内是无法预期的。
在技术性改革中，首先可以提出一些减少财政和整体金融负担的措施。首先，应在一系列行业，特别是受疫情影响的行业中制定有针对性的减少税收负担的措施。应扩大简化税制。就某些中小企业而言，工资应免于征税，例如用营业额税来代替。中小企业的税收制度应该更加统一，以防止企业主在不同企业形式间无休止地闪转腾挪，从而鼓励影子交易或人为地分割企业。
各种管理和监督机构的罚款对中小企业构成了严重的问题，可能导致破产。应采取以下措施：（1）将对小企业的行政罚款等同于对个人企业家的行政罚款，这将导致对小企业的罚款减少；（2）通过法律规定，将针对中小企业的税率的增长幅度限制在不超过通货膨胀率的范围内；(3）对某些中小企业比例较大的部门，特别是受疫情影响最严重的部门实行优惠税收制度（包括降低增值税）；（4）根据土地价值（有时是地方当局为了增加税收而人为抬高的）而增加的财产税限制在不高于通货膨胀率的水平。（5）在中小企业公司效率低下的背景下，需要对金融和信贷支持进行彻底的反思，特别是投资贷款，最好以不高于中央银行的关键利率提供。这应该是一个长期战略（10年或以上）。可以采用与项目挂钩的优惠利率贷款。应放宽对中小企业的抵押品要求；此外，截至目前，申请贷款需要多达40种不同的文件。政府应为中小企业租赁土地和其他不动产提供激励措施，并为发展中的企业（初创企业）提供有效的财政支持形式。
行政措施可以包括提高中小企业在公共采购计划中的最低份额，严格监督投标人是否与大公司有关联。此外，还有必要削减和取消那些为各种检查和罚款提供理由的规定，放宽对中小企业的货物交易规则（目前在建筑面积方面有限制），允许在线交易，并制定规则以促进中小企业获得数字平台服务（例如，中小企业在线销售的佣金费用可以得到50%或更多的补贴，在一些地区已经实行了这样的政策）。
政治改革势在必行
在更普遍的制度措施中，包括保护企业主权利的司法改革是优先事项之一。原则上，司法改革以及有效打击腐败，在非民主制度下也是可能的。但这需要承诺和政治意愿，而在当代俄罗斯，这种承诺和政治意愿迄今只愿意采取部分不触及根本框架的技术性改革措施。
如果没有公民对强力部门的监督，投资环境的显著改善是不可能的，该系统在过去20年中不断膨胀。应该剥夺强力部门无缘无故或出于自身利益而骚扰企业、捏造刑事指控等的权力。然而，如果俄罗斯没有真正的政治竞争和媒体自由，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广泛的宣传也很重要。企业家精神必须在普通公民眼中得到恢复，消除自苏联时代就已扎根的疑虑。企业家不是 "投机者"、"骗子 "或 "诈骗者"，而是在创造国家财富和就业机会方面发挥重要作用的人。成为一名商人的声望和荣誉不应低于成为公务员和“穿制服的人”。
这需要在公众意识中进行一场革命。我们需要专门介绍商业成功故事的电影、电视节目和新闻报道。如果由于某种原因，创业课程不能被纳入学校课程，这种课程可以采取兴趣小组的形式，在课余时间进行。在地区层面，应将创业培训作为继续教育课程的一部分来组织（包括为失业者）。就业安置中心可以而且应该协助建立小型企业，包括以一站式服务的形式，帮助注册，甚至寻找初始资本。应鼓励企业通过咨询委员会更积极地参与立法和市政机构的工作。应当制定一项规则，即在未与企业界代表，主要是相关自组织事先协商的情况下，不得通过任何影响企业界的法规或法律。
然而，这是一种全有或全无的做法。而现在就可以逐步尝试改善俄罗斯中小型企业的条件。毕竟，中小企业的扩张将导致中产阶级本身规模的扩大，他们将要求在未来进行更多的基础性改革。
（翻译：傅丹，欧亚系统科学研究会特聘副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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