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瓦绍夫致普京公开信的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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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几天，一封来自“全俄罗斯军官会议”主席、退役上将列昂尼德·伊瓦绍夫致俄罗斯总统普京的公开信引发各界热议。“一石激起千层浪”，不明就里者以为这封公开信是俄军方高级将领在对普京发难“逼宫”，以为俄罗斯发生了新的“十二月党人”起义；对俄罗斯有一定了解的网民则关注伊瓦绍夫本人，关注这位现年79岁的民族主义者还有多少能量，浏览量不足200的“全俄罗斯军官会议”网站的影响力有多大。但是深入思考可以看出，这封公开信的核心内容——反对普京发动乌克兰战争并要求其下台，确实指出了当前俄罗斯社会面临的两大敏感话题：一个是让各方大佬头疼的乌克兰问题，关于这一点，相信刚刚离开莫斯科的法国总统马克龙会深有感触；另一个则是普京2024年的“去留”问题。相比第一点，第二点更为关键。内在逻辑

在这篇洋洋洒洒的公开信中，从叶利钦时代就已经开始针砭时弊并以“忠诚的爱国老兵”自居的伊瓦绍夫表达了两层意思。

首先是当前虽然俄罗斯的确面临来自外部的威胁，但还不到“必须动武”的地步，如果悍然进攻乌克兰这样一个主权国家，将是严重的罪行和巨大的悲剧，并将招致国际社会的继续制裁与孤立。伊瓦绍夫强调，即便通过全民公决手段获得了克里米亚，但却无法得到国际社会的普遍承认就是最明显的例子。

其次，伊瓦绍夫在公开信中明确指出，俄罗斯当前社会问题严重，统治者正是意识到无法摆脱国家的系统性危机，才寄希望于制造边境紧张局势甚至挑起军事冲突，转移国内注意力。公开信说，“我们认为，国家领导人认识到无法使国家摆脱系统性危机，这可能导致民众起义，并在寡头、腐败官员、舆论和权势人物的支持下，改变国家的权力，因此他们希望借助战争解决这一问题，目的是暂时保留其反民族权力，并保护从人民那里掠夺的财富，这是我们能想到的唯一解释。”

坐而论道，责既是诊。伊瓦绍夫在公开信的结尾明确要求普京放弃挑起乌克兰战争的策略，并搬出俄罗斯联邦宪法要求普京引咎辞职。

出自哪里

在这封署名的公开信引发热议后，始作俑者伊瓦绍夫接受了俄多家媒体的采访。伊瓦绍夫上将曾于1996—2001年任俄国防部国际合作总局局长，目前除担任“全俄罗斯军官会议”主席一职外，还是俄罗斯地缘政治问题研究院院长、莫斯科国际关系学院国际新闻教研室教授及包括“伊兹博尔”俱乐部在内的等俄多家智囊和学术机构成员。

根据伊瓦绍夫本人的介绍，这封公开信并非他亲笔撰写，而是“全俄罗斯军官会议”委员会全体委员的共同决议，并由他本人签名发表。而经查阅至少截至到本月9日还挂在“全俄罗斯军官会议”网站首页的该公开信的原文，该机构理事会主席彼得罗夫的确有联合署名。

俄媒爆料指出，这封公开信在本月也就是2月6日、7日开始引发关注，而它于1月31日就已经发出。伊瓦绍夫本人在接受采访中先是表示他得到了来自独联体前军事协调员关于“俄罗斯将进攻乌克兰”的确切信息，才通过公开信反战并要求普京辞职，而随后他又表示，“俄罗斯将入侵乌克兰”的消息是来自俄罗斯及西方媒体的报道。那么问题来了，让我们回到前文关于公开信内在逻辑的讨论，如果最初的“俄罗斯将武力入侵俄罗斯”的来源不存在或者不确切，又如何一步步推导出“普京希望借战争转移民众对国内问题的注意力”及更尖锐的“要求普京引咎辞职”的问题呢？

或许我们还忽略了一点，就是这个“全俄罗斯军官会议”。从俄媒核实的情况看，该机构虽然成立较早，期间也曾多次在政府与保守派之间的摇摆，但至今仍未在俄司法部正式注册，虽然名为“军官会议”，但并不属于军方机构。

“全俄罗斯军官会议”的提法最早于苏联末期出现，但随着更多退役军官及持不同政见的现役军官的加入，该机构的立场与政府立场出现一定“偏差”。“全俄罗斯军官会议”将自身定位为独立运作的俄罗斯军官团体公共组织，旨在整合军官并讨论和解决俄罗斯所面临的问题。“退伍老兵”“爱国主义”成为其自身标签。那为什么说其在苏联解体后长期徘徊于政府与保守主义之间内？这还要从普京的“新保守主义”（“普京主义”）说起。普京2014年的时候曾指出，过时的苏联意识形态、复旧的保皇主义和西方的极端自由主义都不适合俄罗斯，俄罗斯需要的是扎根于本国传统价值观的务实的保守主义。此后，普京的这一思想开始被外界冠以“普京新保守主义”或“普京主义”。而居于其中的精神力量，就是扎根于俄罗斯民族骨髓中的爱国主义。显然，在这方面，“全俄罗斯军官会议”与普京有共鸣，但可惜的是，前者最终走向了普京的对立面。

2003年2月22日，“全俄罗斯军官会议”举行全体会议，并邀请了俄共领导人久加诺夫等人参加，会议呼吁“处理寡头”“普京辞职”“夺取权力”，并通过了《告俄罗斯爱国力量书》，至此，该组织最终确定了其“左翼反对派”的身份。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反对政府和普京成为其工作的“主要内容”。从这个逻辑看，此次公开信的内容并不新鲜，只不过抓住了乌克兰和普京“去留”这两个敏感话题。

各方反应

伊瓦绍夫的公开信引发了各界的不同声音。

“苏联英雄”称号获得者、曾参加阿富汗战争的退役将军鲍里斯·格罗莫夫对此作出回应，他将伊瓦绍夫称为“国防部的前外交部长”或许已经表明了立场。在他看来，伊瓦绍夫及其周围的退役军官属于“温室里的花朵”，他们在条件良好、铺着抛过光的镶木地板的办公室工作，他们在苏联（俄罗斯）更多接触西方的地方工作，包括波兰、保加利亚，并到法国、德国和美国出差。在这种“精心打扮”的生活中，他们的思维方式与那些远在堪察加半岛、远东和中亚的普通的勤勤恳恳保家卫国的俄罗斯军官截然不同，他们没有经历阿富汗战争，也不明白美国目前将12000名全副武装的军人转移部署到波兰、德国和罗马尼亚意味着什么？格罗莫夫指出，伊瓦绍夫的做法才是对俄罗斯局势稳定的挑衅。

同为左翼民间研究团体“伊兹博尔”俱乐部成员，并将伊瓦绍夫称为“密友”的俄知名记者、作家、哲学家亚历山大·普罗汉诺夫也表达了类似的观点。普罗汉诺夫认为，在面临战争的情况下（俄罗斯正处于战前状态，无论这场战争是否会发生），作为一个自诩的爱国者（为国家服务的人），对国家政策横加指责是不合适的。在决定国家命运的关键时刻，作为退役高级军官，不应宣泄情绪，而应将自身与国家命运深度融合。

伊瓦绍夫也不乏支持者。已退休的前联邦安全局将军叶夫根尼·萨沃斯特亚诺夫在《和平与繁荣，而不是领导人帝国欲望的满足》一文中表达了对伊瓦绍夫的支持。他认为，伊瓦绍夫的观点代表了民主立场，将为俄罗斯、乌克兰及世界带来和平。萨沃斯特亚诺夫指出，爱国者不是那些鼓吹战争的人，伊瓦绍夫以前也是好战派，但现在他意识到，和平才是人民的利益所在。

伊瓦绍夫公开信引发的对国家发展道路的讨论，并非始于今日，短期内，至少在乌克兰危机没有解除、2024年总统大选没有到来之前也不会消失。俄国家战略研究所所长雷米佐夫早前曾指出，对俄罗斯来说，国家的利益和总统的利益已被证明是难解难分的。孰对孰错，只能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并由历史来向我们或者我们的下一代证明了。

（作者：刘军明，欧亚系统科学研究会特聘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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