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专家：欧亚地区的战火与俄罗斯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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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21日，俄罗斯总统普京宣布承认乌克兰东部两州为独立国家，24日俄军进入乌克兰并宣布在顿巴斯地区进行“特种战役行动”，地区形势骤变。此前，美国国际问题专家安娜·奥汉扬曾在莫斯科卡内基中心网站发表一篇文章，题目为《俄罗斯是值得信任的谈判对手吗？》。文章对欧亚地区的战争与和平前景以及俄罗斯的作用问题进行了深入分析，有助于我们认识当前有关各方对战争与和平这一重大问题的态度、立场、底线及局势演变前景。现将该文编译如下，供参考，文章观点不代表欧亚新观察工作室立场。

美国提出建立基于规则的世界秩序后，关于欧洲、欧亚大陆和中东地缘政治竞争的讨论热烈起来。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自信的地区国家和崛起的全球大国已经进入了美国紧缩所造成的真空地带。这些崛起的国家中有一些表现出明显的恶作剧能力，比如在利比亚、叙利亚、乌克兰或也门，地缘政治议程助长了代理人战争。但竞争的各方势力也成功地推进了功能性外交，达成了和平协议，比如1995年结束波斯尼亚战争的国际努力，或1997年莫斯科斡旋达成塔吉克斯坦停火协议。

一些人希望俄罗斯在纳戈尔诺-卡拉巴赫冲突中进行斡旋并发挥维和作用，加强地区稳定，缓解高加索地区的地缘政治紧张局势。然而，俄罗斯在停止流血和确保纳卡地区和平的积极外交作用，与它在乌克兰周围的军事集结造成危机的行为矛盾地共存着。俄罗斯在调停与军事化之间的不同做法，在如此动荡的时期，对欧亚大陆的稳定影响几何？

重申影响力

事实上，这些相互冲突的趋势在欧亚大陆上表现得最为明显。欧亚大陆有着深厚的帝国历史，有着大国竞争和一系列武装冲突历史。尤其是后苏联时代的俄罗斯，它越来越希望利用包括胁迫、外交、投资和贸易关系以及“软实力”投射在内的广泛工具，来巩固其全球和地区影响力。俄罗斯仍然热衷于反击欧洲、土耳其和美国等地区大国的侵犯。欧亚大陆还因一系列地区或内部冲突而四分五裂，在这些冲突中，俄罗斯要么选择作为稳定的潜在力量（比如在塔吉克斯坦内战中以及格鲁吉亚政权从谢瓦尔德纳泽到萨卡什维利的过渡中），要么进一步升级紧张局势（如在摩尔多瓦、格鲁吉亚和乌克兰），共同目标都是重申其影响力。当克里姆林宫意识到其周边地区的脆弱性时，“调停或军事化”已成为其关键选择。

在该地区最近的两次危机中，俄罗斯选择了不同的应对方法。2020年纳-卡战争期间，外部势力土耳其向阿塞拜疆提供了充足的军事支持（无人机、军事顾问和雇佣军），俄罗斯作为调解人介入，阻止暴力也阻止安卡拉对该地区的侵犯。俄罗斯对亚美尼亚的大规模军事支持行动也促使阿塞拜疆最终愿意结束战争。在乌克兰，莫斯科自2014年以来采取了彻底的军事化方针，先是占领克里米亚，然后在顿巴斯利用反基辅抗议者制造冲突。最近俄罗斯的军事集结表明，它愿意使用胁迫手段，要么在顿巴斯谈判中达成更好的协议，要么推动欧洲建立新的安全秩序。这两场冲突在起源、历史或俄罗斯所扮演的角色上有着天壤之别，但都凸显出俄罗斯作为欧亚大陆大国在竞争加剧情况下带来的风险和承诺，以及在该地区解决长期安全问题的能力。

高加索地区的调解

在苏联解体前，纳-卡及其周边地区的亚美尼亚人和阿塞拜疆人之间主要是族群间和地方民族的冲突，苏联解体后的几十年里，这种矛盾不断扩大。纳-卡是苏联阿塞拜疆境内亚美尼亚人占多数的飞地，随着苏联解体，它脱离了阿塞拜疆。20世纪90年代，亚美尼亚人控制了这块飞地和几个邻近地区。在过去30年的大部分时间里，“不战不和”的现状给试图共同调解和管理地区冲突的俄罗斯、法国和美国带来了一种错误的稳定观念。尽管俄罗斯在形式上是长期的调停人之一，但它仍然通过向双方提供武器而成为破坏稳定的力量。武力可能性一直存在，并导致双方之间频繁发生小规模冲突。2016年爆发了一场为期4天的战争，2020年夏天又发生了一场短暂的冲突，紧接着又发生了为期44天的阿塞拜疆攻势战。这场冲突具有明显的地缘政治特点，土耳其对阿塞拜疆的军事支持增加了安卡拉在高加索和黑海地区的影响力，而莫斯科认为该地区是其特权利益范围的一部分。

在纳-卡冲突中，俄罗斯避免了与北约成员国土耳其的直接对抗，尽管后者向阿塞拜疆提供了“巴伊拉克塔尔”无人机，其被广泛认为是确保阿塞拜疆战胜亚美尼亚和俄罗斯军队的原因。在整个冲突期间，莫斯科都试图实行外交斡旋策略，表现为偶尔会在口头上支持亚美尼亚，并避免其与土耳其或阿塞拜疆发生任何直接冲突。最终在巴黎和华盛顿的默许下，于2020年11月9日促成了一项和平协议。

俄罗斯的观望态度，加上在2020年战争期间向各方发出的安抚信息，对莫斯科来说，在战略上是明智的，能够巩固其作为亚美尼亚和阿塞拜疆之间唯一有影响力的安全中间人地位。它这样做，让国际社会特别是其在欧洲地缘政治对手和美国难以反对。此外，莫斯科利用其对亚美尼亚和阿塞拜疆的影响力，在双方之间插入俄罗斯维和人员。这是一个长期目标，目的是尽量减少土耳其在当地的存在，削弱其调解的作用，同时又不彻底激怒土耳其。对于作为地区霸主的俄罗斯而言，在纳-卡冲突中保持中立或保持同等距离，在改善其形象，谨慎管理与土耳其的关系，以及重申自己是对阿、亚两国最具影响力的大国方面带来了全面红利。

乌克兰的军事化

在乌克兰，俄罗斯对地缘政治竞争的回应始终是对乌克兰和西方的回击，西方在该地区日益增多的参与被莫斯科视为一种威胁。2000年代中期，俄罗斯宣布乌克兰与西方的安全接触以及加入北约的愿望是不可能的，并向乌克兰和北约领导人明确传达了这一点。但在2013年至2014年，莫斯科将这些红线从“阻止乌克兰加入北约”转移到了“遏制基辅与欧洲建立更紧密经济或政治关系”上，这一决定导致东西方关系迅速恶化，并导致俄罗斯干预乌克兰。自那以后，莫斯科一直在用军事手段使乌克兰的政治演变复杂化，阻碍乌克兰融入欧洲结构的努力，并试图迫使乌克兰和西方作出让步。

俄罗斯有时试图在乌克兰冲突中充当调停者，但由于它也是冲突的一方，尤其是在乌克兰人眼中，这一点变得更加复杂。尽管双方签署了明斯克协议，但乌克兰坚持要求俄罗斯军队在执行协议之前撤出乌克兰领土，并拒绝与顿巴斯地区的分离主义分子谈判。尽管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一直在努力争取国内政治支持，以克服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特殊地位问题上的僵局，正如在明斯克协议中与俄罗斯谈判的那样。莫斯科已经表现出进行对话和外交活动的愿意，却不愿与乌克兰总统会面。相反，它正在使用公开的胁迫来启动其所希望的外交进程，这可能导致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在不实现非军事化的情况下获得特殊地位。

乌克兰的西方伙伴同样拒绝俄罗斯充当调解人。俄罗斯试图在乌克兰问题上直接与美国达成和解，并对冷战后的欧洲安全秩序表示担忧，但在连续三任美国总统的领导下，这些努力都没有取得任何进展。西方拒绝重新审视1990年莫斯科签署的巴黎宪章，该宪章正式规定了包括小国在内的所有国家都有决定其外交政策的权利。自2014年以来，俄罗斯对乌克兰人民和西方的疏远，让它在维护在东欧的利益时除军事化外几乎别无选择。它在乌克兰的胁迫性做法也向其他前苏联邻国发出了一个信息，即与外部力量尤其是西方国家的接触不可过于密切。这是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可能会注意到的一个信息，尽管这对改善俄罗斯在该地区的形象几乎没有作用。

欧亚和平？

虽然俄罗斯在2020年成功地制止了纳-卡战争，但在管理战后过渡的关键方面却遇到了更大的困难。莫斯科不愿意或无法执行其斡旋达成的协议，尽管在当地有维和人员。事实上，在前苏联边界沿线的资源争端和冲突（并没有领土争端）成为2020年的常态，而2021年11月16日阿塞拜疆的大规模进攻使冲突达到高潮。当时俄罗斯没有履行其条约义务，没有伸手帮助其盟友亚美尼亚，而是袖手旁观，很可能意识到公开帮助亚美尼亚将减少其促成2020年停火以来对阿塞拜疆获得的影响力。在通过斡旋重申其影响力后，俄罗斯努力维护这种影响力。

实际上，阿塞拜疆似乎从俄罗斯在格鲁吉亚和乌克兰的行动中汲取了教训，俄罗斯军队在那里使用公开胁迫手段和军事压力来寻求领土让步。在格鲁吉亚，俄罗斯军队已经将分离地区和该国其他地区之间的行政边界线向第比利斯控制的领土深处移动，将其变成了一条设防的边界。俄罗斯军队及其代理人在俄乌边境沿线的军事集结是一次类似的企图，目的是通过胁迫改变当地的事实。

俄罗斯解决地区冲突的“双重方式”仍在继续。由俄罗斯斡旋的阿塞拜疆和亚美尼亚的谈判仍在进行，并为西方机构重新参与调解外交开辟了空间，这一前景将进一步使莫斯科在该地区的作用合法化。在巩固了其作为这场冲突的关键斡旋者的地缘政治地位后，莫斯科在高层外交中与西方大国再次合作相对来说比较舒服，但在支持自下而上跨越冲突线的和平建设方面，或解决任何遗留的人道主义、法律和安全问题方面几乎没有做什么。它为纳-卡地区的亚美尼亚人提供的安全保障对那里的居民来说是存在的。然而，和平建设工作仍然难以捉摸。

在乌克兰东部，俄罗斯正在利用其军事集结将其意志强加给基辅。俄罗斯试图挑战北约的基本“门户开放”政策，破坏乌克兰主权，并倒退式地坚持重建19世纪风格的“势力范围”，降低了达成全面安全协议的机会。相反，乌克兰战争的可能性似乎与日俱增。

对莫斯科来说，选择调停还是军事化，在很大程度上是由它能在冲突地区带来的直接地缘政治利益驱动的，而不是该地区长期稳定的愿景。在纳-卡，它找到了一种方法来容纳正在崛起的地区大国土耳其，并获得作为中间人的合法性，包括其西方地缘政治对手承认的合法性。在乌克兰，西方对于俄罗斯作为冲突一方的态度可以说举棋不定，一方面想让俄罗斯在乌克兰冲突中的地位合法化，另一方面又强烈担心其对欧洲安全造成更多威胁。欧亚大陆需要一点稳定。无论是在高加索地区还是在乌克兰，这方面的成功都不是必然的。            

原文题目：Can Russia Be Trusted at Negotiation Tables?原文出处：https://carnegiemoscow.org/commentary/86470翻译：王建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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