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换了四位书记，一届，走了五个主任！群体对立，撕裂的大宁城！
全文约5500字，建议阅读时长15min
01
流水的书记与主任，这个小区怎么了？
一、流水的居委书记
2015年大宁城居委会成立，至2020年，五年时间，已更换四任书记。
一二任书记因个人原因调走或高就；“老王们”送走了第三任；第四任正在和“老王们”博弈。
二、流水的业委主任
2017年末，大宁城业委会成立，至2020年，三年不到，已更换五任业委主任。
就任半年的第一任主任担心矛盾影响公职，遂卸任离去；第二任主任上台三个月被业主怀疑承包工程而黯然下台；“高居闲职”一年半后，第三任主任选择“归园田居”；上任仅28天的第四任主任因隐私被曝光选择离开；而刚上任的第五任主任面对“老王们”的责骂，也已难以招架。
三、追问
“沉默的多数”被卷入了纷争，有的加入了业委和居委的阵营，有的成了“老王们”，本该温馨的家园，为何成了硝烟弥漫的“战场”？是什么让这个小区从和谐走向了“撕裂”，严重对立！
02
积怨！——“他们不打招呼呀”
一、没人通知，怎么就要修健身步道？
健身步道入小区,且后期维护不必小区负责，天大的好事，为何遭到221户居民的坚决反对？
2018年5月9日，一则公告“上海滩大宁城市民健身步道建设通知”张贴在公告栏，通知小区内将要建设市民健身步道，并列出了规划图。
公告一出，霎时间反对声四起，部分小区居民纷纷到静安区体育公号（静安体育）下留言：
“你们破坏大宁城绿化，激愤！”
“从未征求业主意见，违规作主毁绿修跑道！”
“对于大宁城的塑胶跑道，你们有没有征询过全体业主的意见？”
“不同意建在上海滩大宁城，我们小区现在很美好，为什么要浪费财力、劳力来建造一个无人欢迎的塑胶跑道来破坏我们美丽的居住环境？”
“我们业主完全不知情！”
居民愤怒的不只是毁绿，如此工程为何没有任何通告就准备开工？谁在其中决策？为何大家都不知悉？
两委并非完全不打招呼，只是简单的在楼长群中征求了意见，获得了“同意”的结果，便开始上马项目了。其疏忽之处在于，大宁城的楼长，有些并非是业主，甚至只是来帮年轻人照顾孩子的老人，她们不了解情况，不懂小区规划。广大业主们“被代表了”。
2018年5月26日，业主们在小区公告栏贴出“关于小区两委擅自作主违法修建步道问题的投诉”，认为在小区业主多次告知不同意该项目修建的情况下，仍然坚持修建，引起居民广泛愤慨，并列举意见有四。
1、小区本就不需要如此步道
2、做出同意修建意见的“小区听证会”并未向业主通知，也未见召开，有关部门被蒙蔽
3、建设工程违法违规，未公开招标
4、类似事件多次发生，2018年1月擅自引入广告项目后经干涉拆除；同年5月擅自安装蜂巢快递柜，后经居民干涉拆除.....
投诉内容得到了221名业主的联署签名，并上报区政府，最终该步道工程被取消。
二、用我们小区的绿地修变电站，不行！
2018年秋，大宁城的业主们得知，南北第二通道建设工程施工人员试图将小区绿地改为箱式变压器绿地。
“为什么这个工程我也不知情？”业主们感到困惑。
“高压变电站就离居民楼不到十米，安全吗？”
“小区用地，为什么电力公司和建设方说占就占，谁批的条子？谁盖的章？”
“我们要保卫家园，构建和谐！”业主们纷纷表达不满。
最终该项目在业主的反对声浪中被迫取消。
为什么小区的绿地说毁就毁，这么大的小区，到底谁说了算？
三、这个自治是什么意思？
2019年，经小区“两委”决定，大宁城管理委员会成立，此后一段时间，小区的通知多数由此组织签发。
就停车问题引发业主诉讼业委会、居委的案例中，该组织被法院认定为不合法组织，要求即刻取缔。
“这个组织是谁决定成立的？组织人员是否代表广大业主？业主是否知情？又是否有签发通知的权力？连公章都没有的组织怎么可能有合法地位？”老王一连发出五个疑问。
03
“不听话的业主”老王们是怎么产生的
老王的产生——因乒乓球而起的争端
老王是乒乓爱好者，当然，也时刻关注着小区的是是非非。作为公益人士，老王总有些意见，当然也有很多主意。
当这些“想法”被灌输给第三任书记的时候，却引起了她的不满。
一次周一，老王再去时得知书记把老王存在居委办的乒乓球拍、充电宝都丢掉了，也很气愤。在和书记理论中彼此推搡，后来莫名被拘了三天。
“她不地道啊”老王很愤怒，“我们也是要反抗的！”
奇怪的“举报”——这个“老王”很冤枉
罗某，一个在国企工作的研究员，同时也是大宁城业主，经常就小区问题发表意见。
2018年04月，罗某收到单位领导的一封邮件：“以下是居委举报关于罗同志在小区煽动组织群体性事件的举报文件及相关材料，经组织调查，罗同志不承担责任，现将资料反馈。”
下载，打开压缩包，罗某看到，居委X的举报信、领导的谈话录音赫然在列。
一个个文件看完，罗某不禁后怕：“他们怎么会知道我的单位？又如何知道我正在党员转正关键期？小区的事怎么扯上工作了？”
老王知道此事后，发动了更多的“老王们”，将一封三百多人联名的举报信投到了街道，“我们可以向居委道歉，但我们要求居委X离开小区！”
街道“积极”与“老王们”展开谈话、沟通和交流，然后……
被“默声”的陈律师——不许说话！
陈律师是三百多位“老王们”的一个，被公司约谈了。
和罗某一样，陈律师对小区诸多事宜深有不满，遂做了“老王们”的法律顾问。
……
有一天，要求召开临时业主大会的诉求群里有人问：“陈律师最近怎么不说话了？”
“他退群了，被律所警告了，不让他再参与这些事务”，一个“老王”说，“听说居委向司法所举报陈律师，说他撕裂小区，之后陈律师就不说话了，毕竟饭碗重要。”
“又一起举报？又是一次隐私泄露案？”另一个“老王”在群里说。
紧接着，数十条来自不同业主的责骂与抱怨一股脑地倾泻到群里。
居委向业主单位或分管单位举报业主的事情一出，“老王们”人人自危又怒火中烧，“事情解决不了，就解决挑事的人？”
四、被踢出群聊的楼长
大宁城的微信群有十几个，一部分是两委建的，另一部分是老王发起的，人数差不多。
两委组建的27楼群中，宋某因转发了老王的言论，被非本楼的两委干部警告：“不要将某人的言论发至此群中。”
宋某稍作辩解，便被踢出群聊。
“我能受那个气？我是这栋楼的业主，那个不在这栋楼住的“干部”有什么资格踢我？“，宋某一肚子怒火，“我自己建群做楼长！”
本来只是看戏的宋某，因被踢出群聊一事，现在彻底和老王站成一队。
支持老王们的业主越来越多，在不断的反映下，第三任书记被调走降职，大宁城迎来了第四任书记。
04
小区斗法？——乱象频发的大宁城
一、没有“规矩”的垃圾分类
新领导班子撤掉了每层楼的垃圾桶，不打招呼的行为引起了业主们的不满。
每层楼的垃圾桶撤掉后，硕大的蓝顶钢铁垃圾房紧挨着小区的欧式大门出现。天气渐暖，从垃圾房流出的脏水绵延到小区外的排洪沟，正午的时候，小区地面甚至泛着油光……居民们议论纷纷。
“垃圾分类是好事，我们都支持！可垃圾房能不能不要放到小区门口？”
“臭死了！”
……
“垃圾房放到大门口，经过业主同意了嘛？”
抱怨与质疑的声音四起，而垃圾箱仍“矗立”在
小区大门口，像个“卫兵”，盯着小区来来往往的人……
眼看七月份了，只要靠近大宁城北门，莫名的气味便涌入鼻腔，刺激的很。
“老王们”又行动起来了，老王带头做了易拉宝摆在小区，要求更改垃圾房位置，恢复每楼层的垃圾桶。
然而不久后，老王的易拉宝就被收缴了
翌日，老王又摆起了新做的易拉宝，居委与保安收缴未果，双方起了争执。
要求还原垃圾桶、更改垃圾箱位置的业主们更加反对业委的决定，认为撤销垃圾桶，擅设垃圾箱没有得到大家的许可，没有考虑到大家的工作时间、是否方便，是彻头彻尾的粗暴行动，霸王行为。
于是，一群激进的“业主们”联合起来，不再将垃圾集中投放到垃圾箱，而选择统一丢在楼下、车库、垃圾箱前，以及业委办公室门口，坚决抵抗业委会的“命令”。
二、黑衣人出没
眼见小区垃圾堆垒成山，哪哪都是，“黑衣人”被“请”进小区，以帮助解决“垃圾随意丢弃”的现象。黑衣人的到来，却又一次加深了业主们彼此的“怨念”。
“这是威胁？我们连说话的权利都没有吗？”
“麻烦转告相关负责人，黑衣人到来的原因是什么？”
而这些散布在小区各处的“黑衣人”，有的光脚坐在业主的电动车上，有的则直接躺在小区楼道。
陌生的黑衣人在小区的出现，引发了业主们的惶恐。直到28号楼的某业主因为停车问题被黑衣人言语威胁，甚至发生拳脚摩擦后，业主们彻底坐不住了，认为“黑衣人”的到来使他们的安全受到了影响。
业主们纷纷到居委表示抗议，表达担忧。一间十几平的办公室挤下数十人，双方吵得不可开交，甚至惊动了警察……
“他们坚决打击，好啊，我也反抗” ，业主们行动起来了，老王带头，酷暑夏日，支张小桌，放个马扎，“驻扎”在楼下，他要联署签名召开临时业主大会……很快，两百余位业主在老王那里签了名。
“黑衣人”在业主们的齐声讨伐下，最终撤出了小区，但经“黑衣人”事件的发酵，大宁城的矛盾很难通过沟通解开了，居委会、业委会依靠楼长等人形成的集体与老王和一部分业主形成的团队之间很难再达成调解的共同观念，小区被深深地“撕裂”了……
三、危险的电梯：扯皮与委屈
2020年12月19日，大宁城28号楼电梯出现故障，6岁的孩子被关在电梯里十几分钟。
孩子妈妈在28号楼群中发出抱怨，“为什么就是不能维修？提案永远通不过，业主的维修资金成了只进不出的理财专用太可笑了。如果一味意气用事，把业主的安全置之不顾，造成的后果势必是你们不愿看到也承担不起的。”
物业说：“我们物业这边会和业委会沟通此事，争取早点大修电梯。”
居委会主任说：“首先业委会并没有接到28号电梯大修的经费申请，电梯故障维修是物业方负责，居委会也一直督促物业尽快把有故障频发大楼报业委会审批。”
上述聊天记录一经转发，在业主大群中又一次引起了震动。
“问过修电梯的人，我们电梯好多部件已经要换了，磨损太厉害，但是业委会不肯换。”
“但现在居委会说是物业不负责。”
“不换大家才会对物业意见大，才能炒掉，换自己背后的物业。”
……
大家的怒火集中到了电梯上，维修人员何工被请进了群中。
“为啥电梯带病工作？为啥一直关人？”
“今天28号楼又关小孩了，我们很愤怒，你给我们说真话！”
何工沉默了一会，一大段文字发出：“尊敬的各位业主，大宁城电梯存在问题不是一会时可以解决的，在说公司能力也是有限的，你们在骂我们电梯公司，我们骂谁，电梯问题我们提前2年都告诉物业和业委会了，到现在没有解决，我们已经垫支50万以上了，好多你们业委会还赖皮不承认，我们向谁诉苦，你们想电梯没有故障，我们维修的也想，多少钱你们业委会不出，我们怎么处理，你们关一下就发火，我们向谁发火，电梯存在问题我们也想解决，可是你们选的好业委会成员做的什么事情你们知道吗？不要骂我们，你们要骂就骂业委会和居委会，他们做的好事情。”
接着，这段话又被淹没在责骂业委居委不作为、物业公司不作为的声音中了……
四、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物业要换了
本已矛盾不断、冲突迭起的大宁城，随着A物业合同到期，面对是否继续选聘，又是否公开招投标等问题，再次爆发冲突。物业的到期，无疑为这个“高压锅”又添了把新柴火。
第一次业主大会后，小区做出不续聘A公司并启动物业选聘的决定，根据流程小区成立物业选聘小组，经过内部测评，推选出B物业公司并交由第二次业主大会决定是否选聘。在第二次业主大会中，小区做出选聘B物业的决定。这种选聘方式，在实质上是由选聘小组直接选择了最终物业。
对此，老王做出指控：“所谓选聘为啥不公开，为啥私下搞？选聘方式是有约定的，也是小区议事规则里说好的，选聘物业是有规范流程的。”
老王和其他业主关于第一次业主大会的公示结果做出质疑：1.票数虚假，未公布投同意票占建筑物总面积百分比，且选票送达率63.3%，投票率68.2%，数字作假，不能确定业主大会通过；在2020年9月25日发表的物业选聘结果弄虚作假，表决票只送达987张，投票却有1523票；2.选聘小组无权代表业主大会选聘物业公司，业主只能被迫接受由选聘小组选出的独家物业公司。
对此，业委会在2012年12月11日会议中做出回应：“入围投标单位五家，A（原物业）公司盈利只有2000多元，而所有停车收入均未在标书中体现……当场被评为废标，经业委会和居委会及业主代表共同向代理公司申请，要求给予参与机会，才进入后续的招标环节。而本次选聘是在某物业管理顾问有限公司指导下，相关部门监督下完成的，完全合理合法。”
……
这是两段截然相反的论述。
对于物业换选，两方人马各说各话，各自证明，各自相信而互不相信。
在双方互相“攻讦”的时候，陌生的持刀男子，给这个小区又浇上了“一锅滚烫的热油”。
于是，持刀者便到物业大堂，要老王闭嘴。
在大堂的监控中，能看到的是男子持刀来回走动的身影。
老王报了警，缴了他的械。
之后，老王一纸诉状将业委成员告上法庭，截稿之时，案件正在开庭……
而偏向老王的业主们，在复盘是否选择B公司时，已有222人明确表示“投的反对”，仅5人表达支持……
05
思考 —— 敢问路在何方？
在大宁城案例中，一个有“雄心”的居民区书记、能坚决贯彻执行的业委、一批紧密围绕在两委周围的业主，以及另一帮同样人数众多的“反对老王”，构成了小区的基本盘。自成一派的“老王们”与两委围绕着小区种种事务展开“大战”。从宣传造势的前期对抗，到后期的频繁诉讼，甚至出现了持刀威胁的极端案例。大宁城的矛盾愈发复杂，甚至难以调和。
两委认为他们代表了小区的居民，他们能围绕小区事务做出决策，拥有支持的业主，掌握了资金，而且在不断地实践和改造小区；而“老王们”认为他们代表了小区的居民，作为业主不正是应该不断发现小区的种种不合理，监督相关负责人改善？
本来执行与监督一气呵成，共同推进是件好事，为什么最后会矛盾频发，误解加深？
从一些细节，也许能看出一些端倪。
两委联系业主是有渠道的，通过各个楼群，能够把独立的每户业主联系在一起，而每栋楼的楼长则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该楼成员的意见。两委对于业主的认知，是通过楼长反应的。当两委的行动方案需要获得业主支持，或者需要告知业主时，一个传统的渠道是通过楼长传达。
但当这条传递链中阻，消息不透明的时候，两委就很难知晓业主所想，更难以按照业主期望的方式行事，两委被致盲了。当一系列决策不能得到业主的认可，反对的意见又难以传达。或者，即便是传达到两委，也被认为“无所谓轻重的事”，业主们只能愈发的抱怨，更加指责两委不明事理。这种矛盾在一桩一件事情的堆积下不断发酵，双方的对立情绪日渐加深，所采用的行为逐渐极端，最后也就成了一个解不开的“死结”
“致盲的两委”因为一系列矛盾不再尊重反对意见，而本来就反对的业主因为一系列过激行为不再认可两委，想要解开这个结，不容易！面对破碎的信任，升级的斗法，大宁城想要安宁，不容易！
06
小记
小区里面遇到什么矛盾，有的是人出来煽风点火看热闹。人与人之间的斗争、恶意的攻击、诽谤，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会毁了小区。
我们在大宁城案例案例中清晰看到了群体的对立，而且这种对立还在持续加剧中，社区工作是人的工作，面对利益干扰，最关键的一点就在于能不能把事情理清楚，明白其中的逻辑与边界。很多人拎不清个中关系，有些人习惯性把自己当小区负责人，以为能够掌控一切，往往这样的人会让小区陷入困境。
一个和谐的社区，除了需要居委会、业委会的努力，也离不开政府、法律的支持，更离不开广大业主的积极参与。各权利主体的多元参与，在博弈、碰撞、冲突、妥协中孕育新的公共空间，在对话与协商中形成有序的秩序，才能有力促进基层社会的良性发展。
大宁城迟早会安宁的，毕竟大家都折腾累了！
注：
1.考虑到身份隐私问题，本篇文章除老王外，所有当事人皆为化名。
2.本文素材来自实地走访以及部分业主访谈，可能存在不实、不全面的地方，欢迎其他当事人联系我们，我们愿意继续以不同视角记录，展示大宁城冲突的背后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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