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思梁：“拟人化”起源初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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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OCAT北京研究中心对本文的授权）
“拟人化”起源初探
杨思梁 撰
既然是古希腊人的独特之举，我们就得探讨一下，为什么古希腊人会有这样的习惯，而世界上其他的古代文明没有？
首先需要注意的是，虽然我们认为拟人化是古希腊人的奇怪意向，但古希腊人似乎完全不觉得这一做法有什么特别之处。对他们来说，抽象概念有名称和实体，就像每个人有名称和身体一样正常。比如，荷马的《伊利亚特》描述了参加特洛伊战争的宙斯 (Zeus)、赫拉 (Hera)、阿波罗 (Apollo)、雅典娜 (Athena)、阿佛洛狄忒 (Aphrodite)、波塞冬 (Poseidon) 等天神。他们就像河神斯卡曼德 (Skamandros) 以及伊里斯 (Iris)（彩虹）、厄里斯 (Eris)（争吵、不和）、勒托 (Leto)（争辩）、福波斯 (Phobos)（恐怖）、许普诺斯（Hypnos，一作Hypnus）（睡眠）等介乎神明和概念之间的实体以及参战的各路英雄（他们当中许多人也是天神的儿女）一样，都是实实在在的“人”。只有我们这些不识相的家伙才不把他（她）们当人看。同样真实的是史诗中出现的Nostros(凯旋)、Kleos(荣耀，通常指男人的荣耀)、Menin(愤怒)等主题性人格形象。在其他希腊神话中，如荷马的《奥德赛》或被认为与荷马基本同时代的赫西俄德 (Hesiod) 的《神谱》(Theogony)（约成书于公元前750年）中，这些抽象概念的人格形象的真实性也与神和人完全相同（只是能力和本事不及），而且相互之间毫无障碍地往来沟通，甚至还相互交配，繁衍后代。可见，古希腊人是无差别地看待所谓的“拟人化”形象，或者说，这一思维习惯在古希腊文化中早已根深蒂固，以至于古希腊人不会刻意区别这些形象到底是概念、神祇还是凡人。
第二个值得注意的是，在世界上已知的古代文明中，古希腊文明是唯一的海洋文明。埃及文明、中华文明、印度文明和波斯-中东文明都是沿着河流发展起来的。我们暂且称其为河流文明或内陆文明。它们与在海洋中发展起来且一直依托海洋而生存的古希腊文明其实是两种不同的文明。海洋文明和陆地文明所面对的自然环境和生存环境完全不同，其神话传说当然不同。这一点以往的学者们似乎强调得不够。
根据赫西俄德《神谱》记载，希腊人理解的太初是自发产生的卡俄斯 (Chaos)（混沌，也有学者认为指断裂、分开）、盖亚 (Gaia)（大地女神）以及厄罗斯 (Eros)（爱欲）和塔尔塔罗斯 (Tartarus)（深渊、地狱）。从混沌中诞生了厄瑞波斯 (Erebus)（黑暗）和倪克斯 (Nyx)（夜晚）；黑暗和夜晚生埃忒尔 (Aether)（光）和赫墨拉 (Hemera)（白天）。大地女神生乌剌诺斯 (Uranus)（天）、乌瑞亚 (Ourea)（山）和蓬托斯 (Pontus)（海）。之后，大地女神受孕于天，生下12泰坦 (Titans)，其中的两位是俄刻阿诺斯 (Oceanus)（也作Okeanos，海洋）和克罗诺斯 (Cronus)（有时被等同于土星神萨图恩 (Saturn)）。最年幼的泰坦克罗诺斯不满父亲乌剌诺斯的统治，把他阉割了，并把他的睾丸扔给塔拉萨 (Thalassa)（另一位大海神），溅起的泡沫变成了爱神阿佛洛狄忒（罗马神话的维纳斯 (Venus)）。这些神被称为希腊神话中的第一代神，或称原始神 (primordial gods)。乌剌诺斯被阉之后，大地女神和蓬托斯结婚，生出了所有的海神[ 包括大海老人涅柔斯 (Nereus) ]和众多海宁芙。从神话-历史的观点看，这些故事说明古希腊人大概是从这时起开始走向海洋，这也可能是人类第一次走向海洋。这一步对古希腊人的历史意义无可估量。希腊多山石，可耕地只有五分之一。假如不向海洋发展，很难靠陆地养活这么多人口。即使能勉强糊口，也不可能积累打仗、建庙所需要的巨额财富，当然也就不可能产生希腊文明。
此后的希腊神话，基本上围绕着海洋展开：阉割了父亲乌剌诺斯的克罗诺斯后来又被自己的儿子宙斯推翻，这标志着黄金时代的结束。于是，世界被一分为三：天空、海洋和冥府，分别由宙斯和他的两位兄弟波塞冬以及哈德斯 (Hades) 管辖。而大地和奥林匹斯山则由兄弟三人共享。奥林匹斯诸神由此诞生，并且开始取代原始神祇，占领希腊神话的舞台。奥林匹斯山的居住者除了宙斯和他的天后赫拉、海神波塞冬、冥王哈德斯及其冥后珀耳塞福涅 (Persephone) （这两位常年住在冥府，所以常常不被算作奥林匹斯神），还有得墨忒耳（Demeter，司丰饶以及繁殖）、雅典娜（司智慧、技术和战争）、阿波罗（太阳神）、阿耳忒弥斯[ Artemis，罗马神话作狄安娜 (Diana)，司狩猎 ]，阿瑞斯（Ares，战神）、阿佛洛狄忒（司爱与美）、赫菲斯托斯（Hephaestus，司锻造）、赫尔墨斯（Hermes，即墨丘利 (Mercury)，为诸神或者人与神之间传递信息），以及赫斯提亚 (Hestia)（司健康、建筑和家务）和狄俄尼索斯 (Dionysus)（酒神，也司节日庆典）。到此为止，希腊神话与其他古文明神话差别不大，也符合普遍的人类思维习惯。
既然希腊人靠海为生，神话中自然是把海的因素置于最明显的地位。所以希腊神话中的海神特别多。除了波塞冬以及上面提到的第一代海神蓬托斯、俄刻阿诺斯 (Oceanus)、塔拉萨、涅柔斯，普罗透斯 (Proteus)（后来被波塞冬取代），希腊神话中至少还有以下与海有关的神祇。为了方便起见，我们暂且称其为第二层次的海神。
多里斯 (Doris)，大海老人涅柔斯的妻子。她与涅柔斯一道，掌管鱼群的丰饶。
欧律比亚 (Eurybia)，控制大海的女神。
琉科忒亚 (Leucothea)，帮助危难中水手的女神。另有一位年轻的海神帕莱蒙 (Palaemon)，也是帮助危难中的水手，显然和琉科忒亚配对。
庇瑞佐 (Brizo)，保护水手的女海神。
格劳科斯 (Glaucus)，保护渔民的海神。
珈伦妮 (Galene)，司平静大海的女神。
刻托 (Ceto)，司海洋中各种危险以及各种怪兽的女神。
福耳库斯 (Phorcys)，司深海中各种潜在危险的海神。
陶玛斯 (Thaumas)，与妻子厄勒克特拉 (Electra)一道司海中奇观。
以上这些还不包括多位河神或（淡）水神、众多海中宁芙、海中精灵和海中怪兽。同样没有包括这些海神所产生的众多后代。比如司海中奇观的陶玛斯神是阵风鸟妖女怪［哈尔皮斯 (Harpies)］的父亲，也是彩虹女神伊里斯的父亲。难怪荷马说“海洋是众神之源”（《伊利亚特》，卷14，第200行）。
希腊神话中的海神不仅数量多，而且力量大，地位重要。在奥林匹斯诸神中，表面上宙斯是天神之主，但是波塞冬的威力和影响最大，盖过主神宙斯。他对古希腊人生活影响也最大。在荷马的另一部史诗《奥德赛》中，我们发现，每次重大的事件几乎都是波塞冬在操纵，很少例外。而且，人们给波塞冬献祭的规模大得惊人。《奥德赛》（卷3，第一页）说“海岸上九群人， 每群500人正在给波塞冬献祭，每人准备了9头牛”。波塞冬对希腊人生活的广泛影响还可以从他众多的妃子和后代中看出。在希腊诸神中，没有哪一位神像波塞冬那样，有如此众多的性伙伴。除了正妻安菲特里忒 (Amphitrite)（海洋女神），波塞冬还和爱神阿佛洛狄忒等女神和凡人女子有性关系。据统计，波塞冬共和81位女性神祇或人间女子生下110位子嗣。这些子嗣个个都是了不得的英雄或影响一方的小神。略举几例：他和司繁殖的女神得墨忒耳生下的儿子得斯波那 (Despoina)掌管着阿卡迪亚 (Arcadia) 区的所有神秘事物。（阿卡迪亚是潘神 (Pan) 居住地，在文艺复兴时期被视为古典时代的净土。）有一次，波塞冬乔装打扮，与凡人女子泰婼 (Tyro) 偷情，生下双胞胎儿子珀利阿斯 (Pelias) 和涅琉斯 (Neleus)。珀利阿斯后来成为伊奥尔科斯 (Iolcus) 国王（就是派儿子伊阿宋 (Jason) 去寻找金羊毛的那位国王），涅琉斯成了皮洛斯 (Pyros) 国王。波塞冬和另一位凡间女子克莱托 (Cleito) 生下了掮天巨人阿特拉斯 (Atlas)。波塞冬还是首位雅典国王瑟修斯 (Theseus) 以及纳夫普利亚 (Nauplia) 城国王瑙普利俄斯 (Nauplius) 的父亲。此外，波塞冬的情人中还有27位有名字但无从考证的凡间女子或女神。更奇怪的是，波塞冬竟然还有三位男性情人：一位是涅里忒斯 (Nerites)（50位海宁芙的唯一兄弟，后来为波塞冬赶马车），而且这两个男性还生有一子安特洛斯 (Anteros)（相互照应式爱情的化身，柏拉图的同性爱理论可能和这个故事有关）；第二位是珀罗普斯 (Pelops)，比萨 (Pisa)城的国王（奥林匹斯山就在该城。这位老兄于公元前13世纪逃到意大利，建立了意大利的比萨城）；第三位是欧珀斯 (Opus) 城国王帕特洛克罗斯 (Patroclus)。迄今为止，还没有人讨论过希腊神话中这一明显的同性恋现象以及两男子生出后代的非自然现象。但很显然，连男性神祇都和波塞冬有染，可见希腊人是如何想让自己或自己的城市和海神波塞冬攀上关系。
所有的神话都是古人对世界的起源、历史、自然现象以及人类关系（比如常见的敌友关系）的解释。以波塞冬为代表的这些海神及其繁殖的后代大都不见于其他古文明的神话，这是因为，作为海洋文明，古希腊人其实一直面对着陆上和海上两种截然不同的自然世界，而其他古文明面对的只有陆地世界。因此，古希腊人的生活经验比其他古代人类更广泛：他们除了要像其他古文明一样解释电闪雷鸣、风暴地震（古希腊人认为地震是由于海水或者河流侵蚀大地造成）等自然现象，以及河流山川、森林旷野中的各种飞禽走兽，还要解释海洋中无数可见和不可见的生物和各种神秘的海洋现象。希腊神祇的数量远多于其他神话主要就是因为这类与海洋有关的神祇。换句话说，希腊神话中的神多，是因为古希腊人在生活和生产活动中比其他古人接触到更广泛的自然现象。
人类对海洋的认识一直落后于对陆地与河流的认识。这主要是因为海洋世界绝大部分眼睛无法看见，因此海洋对人类来说一直比陆地上的自然更难以理解，也更神秘。我们很容易想象，古希腊人看到海豚把跌入大海的人举出海面时的惊讶。即使现在，还有许多人不知道海豚为什么喜欢救人。还可以想象，当古希腊渔民捕获到电鳐（torpedo fish或electric ray，能发出很强电流，鱼雷就是以它命名），它释放的电流通过海水浸湿的渔网把渔民击昏，而渔民可能还没看清电鳐，这是一种多么大的震惊。诸如此类的海上奇迹显然会促使古希腊人把这些海洋生物和神联系起来。难怪凡是与大海有关的方方面面，古希腊人都指派了一位神或精灵。古希腊人得经过许多次电击才能像柏拉图《对话录》中的“美诺”(Meno)一样认识到，发出电流的是电鳐，而不是神。又得经过2千多年，人类才从动物发出电流上受到启发，制作出了电池。
奥林匹斯山上没有一个可以主宰人类命运各个方面的大神，而内陆文明的神话中却有这种无限权力的神。这也应该是由于古希腊人生活在海陆两个世界。很难想象，同一个神既能全力主管陆地事物又能同时主管海上事物。海上作业比陆地上更复杂。比如，海上作战，每艘船基本上各自为政，不像陆地战场上可以统一号令三军。海上劳动，不管是捕鱼还是其他营生，大多在船上进行。一个人无法驾驭船只，需要多人合作：掌舵的、划桨的和掌帆的，各行其是。反映到神话上，才会有这么多的神祇，每位专司其职，分工明确，就像为了保证正常生产而指派的各种工作人员（竟然还有一位专司沙滩的女神普萨玛忒 (Psamathe)！）。当然还有大批海中怪兽和精灵，服务于海上主管事物的神祇。这一大串的海中神祇都是古希腊人认识和解释海洋自然的正常努力。虽然内陆神话中没有类似的神祇，但我们不会觉得它们不可理解或是特别奇怪。
希腊神话的另一个特点是，神明非常贴近人类。不仅神祇居住的奥林匹斯山就在人间，像是临近的社区，而且大小神祇都是性情中的凡人，他们虽然偶尔庇护人类，但多数时间是在自娱自乐、相互争吵、相互作弄，或者帮助各自庇护的城邦或英雄争权夺利（这与其他文明的神话大为不同）。这也与古希腊人的自然环境有关。古希腊人要么居住在海岛上，要么面对大海，不像陆地文明一样有城防。敌人进攻说来就来。而且海洋世界的自然灾害远比陆地多，来得突然、凶猛。离得太远的神祇显然无法起保护作用。即使离得近，神明们也不能完全保护人类，主要靠自己努力。毕竟，他们可能经常目睹凶猛的风暴把船只撕破，大海把同伴淹死，而时常献祭的保护神却没来施救。希腊文明强烈的个人主义应该就是这么发展起来的。他们对神祇半崇拜半调侃的态度（相对于内陆人来说）可能也是这样形成的。
海洋文明和内陆/河流文明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呢？显然是航海。古希腊人的日常生产和生活都得依靠船只。这是与内陆/河流文明最显著的区别。海中行船，或者说航海，对古希腊人的思维有着怎样的影响，迄今为止似乎还没有人认真讨论过。除了面对海洋中所见的各种奇怪的实体或可见之物，在航海过程中，古希腊人还要面对一种不可见的元素——风。本文认为，正是通过对风的理解，古希腊人把抽象的概念与神祇联系起来了。或者说，所谓的“拟人形象”是古希腊人在航海的过程中发展起来的。
航海是人类最早使用的非动物力量的交通工具和手段。考古证据表明，古希腊人是最早掌握和利用航海技术的人。介于希腊大陆和埃及之间的克里特岛是航海的发源地。现代学者普遍认为，特洛伊战争是一次历史事件，而非荷马的杜撰，发生在大约公元前1334年至1135年之间。古希腊人在那么早就可以调动如此多的船只（虽然荷马说的1186艘船只未必可信）横穿爱琴海，航行数百公里，进行历时九年的大规模战争（九年可能夸张，但毕竟是一场持久的战争），说明古希腊的航海技术和造船技术当时已经相当发达。航海和造船技术与其他技术一样，一定是逐步发展起来的。可以说明这一发展过程的考古证据包括，公元前1650年（比特洛伊战争早四、五百年）希腊弗洛蒂拉(Flotila)壁画中的船只（图3），公元前700年左右的一幅浮雕中描绘的腓尼基人的双排浆战船（图4）。修昔底德(Thycydides，约公元前460-400年)在《伯罗奔尼撒战争史》(History of the Pelopennisian War)（公元前431-404年斯巴达人和雅典人之间进行的一场战争，卷一，第13节）中写道：“在希腊，柯林斯人最早建造galley（战船）。柯林斯造船匠阿密诺克里斯 (Ameinocles) 为萨摩斯人 (Samians) 人建造了四艘船。本次战争结束前的三百年前（也就是公元前700年——笔者注），阿密诺克里斯去了萨摩斯。”今天的学者们一致认为，修昔底德是个客观的史学家（最直接的证据是，他这部战争史中没有出现任何一位神祇）。这些证据说明，古希腊人的航海史不仅比其他的文明早得多，而且，其发展过程有迹可循。
图3：古希腊Thera （现名圣托里尼岛）
Akrotiri古遗址壁画上的船队，
约公元前1650-1550年，青铜时代。
图4：腓尼基人的双排浆战船。
出土于古亚述城尼拿威（Nineveh），
约公元前700年。现藏大英博物馆，目录编号WA 124772。
河流提供的动力很容易理解：河水从高处往低处流。不管是人还是物，在河流中都会自动从上流往下漂。人若要从下流游向上流，就得用力。力驱使物体运动的道理，所有古人都理解。海洋则不一样。海面看起来是平的。人在海水里不会自动漂流。但船却会，而且有时候比人跑得还快。这对任何依靠人力、马力的古人来说显然都是个谜。古希腊人对这个谜的最初解释可能是，船有生命力，所以能像人和动物一样快速移动（雕像皮格马利翁不就复活了吗？）。在目前所知的众多图像中，可以看到古希腊的船只被安上了眼睛（图5）。他们也可能曾经猜测是海水里的精灵在推动或拉动着有生命的船只移动。但是渐渐地，古希腊人发现，船的运动规律和风有关，风动船才动，而且船的运动方向和风吹的方向总是保持一致，速度也与风的强弱一致。所以，除了船本身有生命，一定还有一种生命——风，在推动船行，或者像马一样在拉动船行。
图5：船上的酒神狄俄尼索斯。
藏于德国慕尼黑古典博物馆 (Antikensammlungen)
陶瓶上的画。
有埃克塞基亚斯（Exekias）的签名，约公元前 540 年。
仔细阅读世界各地的神话传说就会发现，希腊神话中的风神比世界任何其他神话中都多，而且是多太多，就像海神一样。在奥林匹斯山上，众神之王宙斯除了主管天、气候、雷、雨、闪电，也主云和风。波塞冬除了司海，还主有利于船舶航行的风。希腊神话中专职司风的大小神明有以下这些：
三位泛指的风神：
• 埃俄罗斯 (Aeolus)，主宰所有风的大神（古希腊人称他为“风的保管者”）；
• 阿涅摩伊 (Anemoi)（希腊语“风”Ἄνεμοι，复数），泛指所有的风；
• 奥拉 (Aura)，微风，复数是Aurai或Aurae。她们是宁芙 (nymphs)，是阿涅摩伊的女儿。有时又被称为西风、北风、南风和东风神共同的女儿。偶尔，她们也被称为海神俄刻阿诺斯的女儿，再次凸显出风和海的关系。
赫西奥德的《神谱》中列出了三位主方向的风神：
• 北风神波瑞阿斯 (Boreas)，也是冬天神；
• 南风神诺托斯 (Notus)；
• 西风神仄费洛斯 (Zephyrus)。由于希腊的西风最柔和，相当于中国的春风，所以深受人们喜爱。
另一位主方向风神欧洛斯 (Eurus)（东风神）没有出现在《神谱》里。学者们没有解释为什么。笔者猜测大概是因为希腊人不喜欢东风带来的暴雨和热气，也可能是因为希腊人出海不需要依靠东风的缘故。［还有一位北风神称为阿珀皮亚斯 (Aparctias)。与波瑞阿斯是两位不同的神，而非一神两名。另有一位东风神阿菲利奥兹 (Apheliotes)，与欧洛斯同时出现时，则后者只代表东南风。］
除了以上的主方向风神，还有以下各位代表偏方向的风“神”（为方便起见，我们暂且称他们为神）：
• 阿尔杰什茨 (Argestes)，西北风神，有时也作西风神。但即使作为西风神，也不能和仄费洛斯混为一谈。
• 凯舍斯 (Caicias)，或作凯甲斯 (Kaikias)，东北风神。
• 瑟齐尔斯 (Circios)，也作斯拉斯基亚 (Thraskias)，西北偏北风神。
• 两位东南风神：欧罗努图斯 (Euronotus)、阿佩利奥兹 (Apeliotes)。不是一神两名。
• 利普斯 (Lips)，西南风神。
• 史凯隆 (Skeiron)，也作Skiron，西北风神。
• 梅赛斯 (Messes)，正北偏东风神。
• 腓尼塞斯 (Phoenicias)，腓尼基方向（正南偏东）风神。
还有三位不常出现的风神：
• 伊皮克斯 (Iapyx)，与考罗斯 (Caurus) 同为西北风神。
• 利波努图斯 (Libonotus)，南偏西南风神。
以上的风“神”，涵盖了十二个方向，平均30度就有一位风神主管。把从腓尼基方向吹来的风直接称为腓尼塞斯，可能是因为古希腊人把风和腓尼基人一视同仁，也可能是为了便于往来腓尼基的船员记住。这么多与方向有关的风神，只能和航海有关。除了推动或拉动船行，风还有另一个功能。航海必须定向，而罗盘（指南针）是中国人在宋朝发明的。古希腊人航海主要靠风向、日月星辰和地上的标志来定向。今天我们还可以看见古希腊人航海用的风向图（图6）。亚里士多德（公元前384-322年）的《气象学》（卷2，第6章第7段）也提到了风的定向作用。他用了一个360度的圆标示出12个方向的风（图7），说：“Z点（凯舍斯，东北风）和Δ点（欧洛斯，东南风）属于不同的风而且是从不同的方向吹刮，但都有利于要去同一地点的水手。”在古雅典，有一座风神塔（图8）。我们知道，古人只会为与自己生活密切相关的神祇修庙建塔。风神塔的出现，进一步说明靠海吃海的古希腊人与风的密切联系。
图6：古希腊人航海用的风向图。
现代希腊文学研究鼻祖科雷（Adamantios Korais，又作Coray）1796年左右绘制。
出自科雷《1790-1796年科雷致查尔顿的未公开书信集》
（Lettres inédites de Coray A Chardon deLa Rochette）,
1790-1796，巴黎，1880年，第 300页。
图7：亚里士多德《气象学》中的插图。
出自《西方伟大著作系列》
(Great Books of the Western World)，
大英百科出版社，1952年，卷7，第568页。
图8：古雅典的风神塔，建于公元前2世纪。
左边是北风神波瑞阿斯 (Boreas)；
右边是西北风神史凯隆 (Skeiron)。
除了这些表示方向的风神，希腊神话中还有三类特殊的风神：一类叫埃该翁 (Aegaeon)，主海上风暴，是泰坦们的助手；第二类叫科墨珀勒亚 (Cymopoleia)，她们是海神波塞冬的女儿，主汹涌的海浪；第三类是带翼的鸟身女怪哈尔皮斯，主海上强劲的阵风。
相比之下，世界上其他古代文明中与风相关的神祇数量极其少，而且受崇拜的程度也低。在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中，只有一位风神，即帮助蚩尤战黄帝的风神飞廉（又叫风伯）。埃及有两位风神：一位叫亚蒙 (Amon)，也作Amun或Amen Ra，他与宙斯同，既是众神之王又是主风之神。还有一位叫舒 (Shu)（埃及象形文字中的“空”或“上升者”），是主风和空气之神。印度（吠陀）神话中也有两位风神，一位是众风之神伐由 (Vāyu)（吹刮者），一位是风暴之神楼陀罗 (Rudra)。伊朗神话中有一位风神瓦泰 (Vate)（同埃及神话中的舒，主风和空气）。玛雅神话中也只有一位风神派吞斯 (Pauahtuns)（复数，指所有司风的神祇）。
显然，希腊神话中不仅风“神”数量众多，而且，他们的功能与其他文化中的风神完全不同，也与希腊神话中其他神祇的功能不同。他们似乎仅仅从事风的功能：宣示季节、天气的变化（只有东风神欧洛斯与季节毫无关系），催生庄稼、果实、花草的成长或者破坏庄稼的长势。但他们最主要的功能是在海上推动或者拉动船行，或指明航海方向，就像船上划桨的水手或者有经验的老船长。古希腊人对风神的称呼也说明这点。比如说，西南风神利普斯的绰号就是“抓住船尾巴的风”，或者叫艉风神。难怪这些风神像人一样各有各的特征。东北风凯甲斯是一位白须老人。微风奥拉的形象则是实实在在的凡间女子。她身上的衣袍简直可以用吴带当风、曹衣出水来形容（图9）。其他风神也各有特征。
图9：微风宁芙奥拉。波浪风格立柱，
希腊塞萨洛尼基城 (Thessalonica) 中心广场，
约公元2世纪晚期至3世纪早期。
可以断定，古希腊人对风的认识是在航海的过程中逐步形成的。赫西奥德的《神谱》（第233行起）为风设计的神谱图是这样的：大地女神盖亚和天空乌剌诺斯生下的12个泰坦中，有一位叫克利俄斯 (Crius)（又作Krios，Creis，Kreios，可能司星座）。克利俄斯与欧律比亚（另一位原始女海神）结合，生下阿斯泰奥 (Astaio)（星辰）。另外两个泰坦忒亚 (Teia)（“闪亮”女神）与亥伯龙 (Hyperion)（“高空”神，司太阳）结合生下厄俄斯 (Eos)（黎明）。黎明厄俄斯与星辰阿斯泰奥结合生下西风仄费洛斯、北风波瑞阿斯、南风诺托斯 (Notos)、晨星赫斯珀洛斯 (Phosphoros) 以及众星宿厄俄斯珀洛斯 (Eosphoros)。当然，赫西奥德编入神谱的这些神祇不太可能是某个诗人一时心血来潮的发明，而应该是在漫长的过程中逐渐累积起来的。值得注意的是，西、北、南三位主风神与星宿同父母，这说明在希腊人看来，风和星辰在功能上有密切联系。如前所述，航海除了要靠风推动船，还要靠星辰和风来判定方向。
《神谱》中没有列出的风神应该是后来才逐渐出现的，可能先出现泛指的风神（埃俄罗斯、阿涅摩伊、奥拉，这三位有明确的家族谱系），之后才慢慢出现了代表偏方向的风（这些风全都没有明确的家族谱系，更像普通百姓的发明）。这一猜测应该是符合逻辑的。从人类认识论上说，应该先有共相（共性）后有殊相（殊性）。希腊哲学也是这么认为的。原始神祇显然在古希腊人造船之前就已经形成，而偏方向风神的创造应该是在古希腊人开始走向大海之后（早于公元前1600年），并且止于公元前7世纪末左右。希腊的造神运动在公元前7世纪应该基本停止了，因为泰勒士（Thales，公元前625-545年）和阿纳希曼德（Anaximander，约公元前611-547年）已经开始对地震、洪水以及地球本身等提出了自然的解释。这些解释一定比神话的解释更有说服力。否则不可能导致苏格拉底（Socrates，约公元前470-399年）、德谟克利特（Democritus，约公元前460-370年），以及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出现。
前面提到的风神阿涅摩伊（希腊语中的风字的复数形式），有时被描述为翼人，有时被描述为另一位风神埃俄罗斯马厩中的马匹。而马是古代世界的主要交通工具。荷马的《伊利亚特》（卷5，第732行）把天后赫拉所乘的风描述成“急行的马”(swift-running horses)。另一位希腊诗人斯米尔纳的昆图斯 (Quintus Smyrnaeus) 写的《特洛伊的陷落》(Fall of Troy)（第164行和189行）也说众神是乘风往来于天地间，并具体点明，宙斯回天府是“乘着风的马车：东风、北风、西风，南风”(Zeus...to wide heaven ascended, charioted up on the winds, the East, the North, the West, the South)。除了风本身是神的坐骑，希腊神话中还为神祇们设计出了天马 (the Hippoi Athanatoi)，而这些天马都是四位主风神所生。这显然说明古希腊人视风为马，其功能都是为了提供动力（图10）。有些版本认为风神埃俄罗斯是凡人希波忒斯 (Hippotes)（也作Hippotas）之子。在所有的神话中，人为神所生很常见。神为人所生非常少见。而希腊神话中却常常出现凡人生神的例子，除了风神为凡人所生，上文还说到了海神波塞冬与凡间女子生下的神祇。在很多版本中，波塞冬自己就是“马匹的驯养者”。可见古希腊人从心眼里把风看成了陆地上的人或马。据专家考证，古希腊人祭祀风的最早证据，也是最早的希腊文字证据，可以追溯到公元前16-12世纪的迈锡尼希腊语。至于是先把风看成马还是先看成人，或者是同时看成马又看成人，这显然不重要，而且古希腊人也不会在乎。把动物看成人的习惯，即“动物人格化”(anthropomorphism)，在所有文化中都是常见的现象。
图10：太阳神赫利俄斯驾着四匹天马。大英博物馆藏，
目录号E466；Beazley档案编号5967。
以上这点对本文非常重要。如果说埃俄罗斯风神（图11）多少还像个神，那么《神谱》中所列的西风仄费洛斯（图12）、北风波瑞阿斯、南风诺托斯，以及阿涅摩伊风神（在有些版本中，阿涅摩伊也包含了西、北、南、东四个大方向风神），特别是那些偏方向的风神，则更像是日常生产或生活中的凡人，或者说更像船员的帮手。这说明古希腊人在实践中充分认识到，风与他们的海上作业密切相关。风帮助船行，所以应该有实体，只是凡人看不见。同时，因为风的功能主要是帮助行船，就像船上的水手一样，或许也因为希腊文化中其他的自然现象和力量已经有了各种各样的神祇负责管理，所以这些大大小小的风神被想象成类似凡人，至少没有奥林匹斯神那么大的能耐，只有埃俄罗斯除外。荷马的另一部史诗《奥德赛》（卷10）写到，逃离了独眼巨人的奥德赛率部来到风神岛，“希波忒斯 (Hippotes) 之子，受永生的众神们热爱的风神艾洛斯 (Aiolos)（埃俄罗斯）”接待了他们，并让他们在他的宫殿里休息了一个月。奥德赛向风神询问回家之路并请求护送。风神没有拒绝，临行前还赠给奥德赛一个牛皮囊，其中装满各种风，以便于奥德赛适时而用。风神将西风放出来，吹送奥德赛的船队上路。一直吹了9天9夜。眼见家乡伊萨卡岛 (Ithaca) 就在视域之内，岸上烧火的人群依稀可见。奥德赛松弛下来，睡了过去。没想到贪婪的水手们误以为囊中装有金银，于是偷偷打开袋子，各种风倾巢而出，将船队又吹回风神岛。风神艾洛斯断定船队是遭众神痛恨而被吹回，因此再也不敢帮助奥德赛。水手们只好手工划船。这是《奥德赛》中很少几次不是波塞冬所引发的重大故事转折。这段故事充分说明，古希腊人对风在航海中的作用有多么深刻的认识。
图11 ：风神埃俄罗斯，也称风的保管者。
图12：西风神和风信子。波士顿美术馆藏，
雅典时期红陶瓶画，约公元前480年。
古希腊人的海上营生危险度很高。其重要“生产”任务之一是海盗。据考证，世界上最早的海盗记录发生在公元前14世纪左右，就是古希腊人干的。可以很有把握地推测，实际的海盗历史应该远远早于这个时期。从词源学上也可以看出海盗是古希腊人的发明。英语中的海盗一词pirate源于拉丁语pirata（水手，海上强盗）；该词源于希腊语peiratēs（匪，盗贼），而peiratēs又源于peiráomai（我尝试）；该词则源于peîra（尝试、经验），它和peril（危险）一词同源。其他拉丁语中的“海盗”均同一词源。
要完成海盗的生产任务，不仅得出海，还需要确定方向，以便于知道回家的路；同时也得知道其他船只会从哪里经过。peîra（尝试、经验）可不是随便说说的。既然别的船只也根据风向和星辰确定航程，而爱琴海的通道又有限，所以凭经验就知道在什么地方伏击能够得手，就像《水浒》中的晁盖和吴用知道杨志押送生辰纲的必经之路一样。即使偶尔失败，尝试几次就掌握了这门谋生的技巧。当然，这些海上营生是男人们干的。根据海盗的传统，女人们不允许上船。有些海盗的合同上还会写明这一规定，认为女人上船会带来厄运。与男子相比，女子也确实不擅长抢劫、打斗。
一旦风被想象成了人，之后的发展就不难推断。海上营生，不管是抢劫还是捕鱼，都常常遇到各种危险。除了可能被电鳐击昏，被劫的船上还可能射出几支冷箭，惊恐自然不必说。既然看不见的风是有生命的人，这令人毛骨悚然的“惊恐”难道不是人？引发争吵甚至战争的马尼亚 (Mania)（疯狂）、厄里斯（不和）、内梅西斯 (Nemesis)（复仇），以及使人们在痛苦和绝望中坚持下去的厄尔皮斯 (Elpis)（希望）难道没有生命？从这个视角看，古希腊人的这一“拟人化”思维其实和所有原始人类感觉身体不适时，认为魔鬼进入了身体是一致的（“拟人化”之所以打引号，是因为这是后人的说法。古希腊人自己不这么看。对他们来说，不管是风还是惊恐，都和其他的神祇一样，是实实在在的人）。这一思维模式一旦形成，很容易扩展到其他看不见的（抽象的）概念。这些概念出现之后，按照一定逻辑把他们组成家庭关系就不难了。比如，战神阿瑞斯有个姐姐叫厄里斯（争吵），有个儿子叫佛波斯 (Phobos)（惊恐）。如果上述推理成立，那么我们可以认为，古希腊人其实是把人作为参照来理解他们所面对的自然现象。也就是说，他们把所有的自然现象想象成人，并根据人的特征和情感（喜怒哀乐）来解释自然或理解事物，而不是通过把人变形成事物来理解事物。道理很简单，即使把人变成了事物，人也无法知道事物是如何思考、如何感受的，因而还是无法理解事物。
有一种看法认为，“拟人化”形象是借助于希腊语言中赋予抽象名词性别的特殊做法而广泛流传。如果本文上述推理成立，则过程应该相反，是先出现所谓的抽象概念人格形象之后才需要给他们确定性别。人类语言为什么会出现名词（特别是抽象名词）的性别化，这个问题在学术界依然存在争议。笔者猜想，假如把这个问题和拟人化的起源结合起来研究，或许可以更快找到答案。顺着共相（共性）先于殊相（殊性）的思路，我们可以设想（再以风为例）：一旦看不见的风被看成了各种性格不同的人，可以推动或拉动船只，那么迟早就得要决定他们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即使看成马也得决定其雌雄。由于当时出海干活的都是男人，所以，风们顺理成章被当成了男性。再后来，人们发现风和四季的变化密切相连，所以很自然地设想，是风和季节的结合带来了大地万物的变化，比如，春天的东南风阿佩利奥兹和克洛里斯 (Chloris)（新绿）结合产生了鲜花和果实。既然风是男性，而且风是动的（动=主动），新绿当然就是女性。同理，是风吹石头，而不是石头招惹风，所以石头（pierre, piedra或pietra）也就成了阴性。而海滩上的卵石（与英语中pebble对应的所有拉丁语词汇）之所以是阳性，或许是因为海中的众多宁芙是阴性，司沙滩的女神普萨玛忒 (Psamathe) 也是阴性，而宁芙和沙滩女神可能比卵石这个词先创造出来。其他抽象概念的情况可能也是如此，比如太阳是阳性，与太阳相关的元素便成了阴性。（笔者是门外汉，无力介入学术界这一重大问题的讨论，只是碰巧有此想法，尚待专家考证。）至于风、新绿和石头是否是神，估计古希腊人觉得没有必要“费神”区别。反正，他们这个命名系统可以合情合理地解释自然中经验到的现象。
（请看本期余下部分）
[1] 荷马《伊利亚特》所描述的特洛伊战争，有学者称为“神话历史的第二阶段”，也就是人神互动的阶段。它晚于关于世界起源的第一阶段，早于英雄时代的第三阶段。见杰弗里·迈尔斯 (Geoffrey Miles) 编辑，《英语文献古典神话学文集》(Classical Mythology in English Literature： A Critical Anthology) ，导论部分，伦敦，劳特利奇 (Routledge)，1999年。
荷马和赫西奥德的确切日期目前无法确定。有学者认为，荷马的出生日期在公元前1102年，赫西奥德早于公元前750年出生。见约翰·博德曼 (John Boardman)，贾斯珀·格里芬(Jasper Griffin)，O·默里 (Oswyn Murray) ，《牛津古典世界史》(The Oxford History of the Classical Word)，牛津大学出版社，1986年。
希腊神话中的河神或（淡）水神包括蒂赛丝 (Tethys)、亚齐勒斯 (Achelous)、阿尔菲斯 (Alpheus)、阿那珀斯 (Anapos)、河神波塔米 (Potamoi) ；水中宁芙包括厄多忒亚 (Eidothea)、那伊阿得斯 (Naiades)、涅瑞伊得斯 (Nereides)、俄刻阿尼得斯 (Oceanides，或作Oceanids)；海中精灵包括阿卡罗斯 (Akheilos)、小特里同 (Tritones)、3位格赖埃 (Graeae)、忒尔喀涅斯 (Telchines)；海中怪兽包括卡尔基努斯 (Carcinus)、恰利底斯 (Charybdis) 、德尔菲 (Delphin)、希波坎比 (Hippocampus)、拉冬 (Ladon)、喜拉 (Scylla)、伊修肯陶洛斯 (Ichthyocentaurs) 两兄弟拜多斯 (Bythos) 和阿佛洛 (Aphros)。以上所列出的只是很少的几个例子。希腊神话还提到，海洋神俄刻阿诺斯和蒂赛丝生了3000海宁芙俄刻阿尼得斯和3000水宁芙波塔米。继而波塔米又生了众多的水宁芙那伊阿得斯。当然，没有哪篇神话列出了这6000多位宁芙的名字。关于希腊神话，除了上注引述的词典，还可参见费利克斯 · 吉朗 (Félix Guirand)，《新拉鲁斯神话百科全书》(New Larousse Encyclopedia of Mythology)，巴黎，新月图书 (Crescent Books)，1987年。
该工作由吉尔 (N.S. Gill) 2007年完成。见维基百科中的波塞冬条目。另见网站http://ancienthistory.about.com/od/greekgodsoly/bb/GreekGoddesses.htm。
海豚救人的故事见希罗多德（Herodotus，公元前484-425年），《历史》(History)，卷一第23节：“柯林斯人和勒思比人 (Lesbians) 都说，米逊纳的阿里翁（Arion of Methymna，公元前7世纪诗人）……被海豚带到了缇娜伦 (Taenarum)。”更多海豚救人的故事以及录像，见以下两个网站：和www.dolphins-world.com。可以看到，海豚不仅救被淹的人，而且救被鲨鱼攻击的人。对这一现象的解释，见黛安娜·赖斯 (Diana Reiss)，《镜中的海豚：探索海豚心理，拯救海豚生命》(The Dolphin in the Mirror: Exploring Dolphin Minds and Saving Dolphin Lives)，纽约，海之丛书 (Maritime Books)，2012年。
电鳐产于地中海，共有12个属60多个种类。以电流击昏猎物食之。放出的电超过200伏。至少还有一种能释放电的鱼叫电鳗 (electric eel)，不知古希腊人是否知道电鳗。参见约瑟夫·纳尔逊 (Joseph Nelson)，《世界鱼类》(Fishes of the World)，约翰·威利父子出版公司 (John Wiley and Sons) ，2006年，以及史蒂文斯 (J. Stevens)，拉斯特 (P. R. Last) 等编辑，《鱼类大百科》(Encyclopedia of Fishes)，圣·迭戈 (San Diego)，学术出版社 (Academic Press)，1998年。
见柏拉图《对话录：米诺篇》(Meno)。米诺和苏格拉底讨论美德的本质时，被苏氏绕来绕去的问题弄糊涂了，于是指责苏氏在给他施加魔力让他迷惑：“我觉得你在外表和在控制他人的力量方面都像扁平的电鳐，击昏那些接近或触摸它的人，就像你刚刚把我击昏了一样。”见《西方伟大著作系列》(Great Books of the Western World)，大英百科全书公司，1990年第二版，卷6，第179页。本文所引的荷马、希罗多德、柏拉图、亚里士多德、修昔底德、维吉尔著述，均出自该系列。
电池的发明归功于两个意大利人。路易吉 · 加尔瓦尼 (Luigi Galvani, 1737-1798) 在1780年（重新）发现动物产生电流。亚历山德罗 · 伏打 (Alessandro Volta, 1745-1827) 于1791年发表了仿生实验的结果，并于1800年做出了电池。见维基百科，history of the battery（电池的历史）条目。
相比之下，埃及神话中没有海神，只有4位尼罗河神［哈皮 (Hapi)，安穆凯 (Anuket)，克里纳姆 (Khrinum)，索贝克 (Sobek)］以及3位司水、生殖和死亡之神［奈芙蒂斯 (Nephthys)，提福纳特 (Tiefnut)，奥西里斯 (Osiris)］。印度神话中有恒河神甘伽 (Ganga) 和水神。波斯文化中也只有两位水神［阿娜希塔 (Anahita)，豪威法塔 (Haurvata)］和一位司雨和生殖的神提什特里雅 (Tishtrya)。见里卡德 · 威尔金森 (Ricard Wilkinson)，《古埃及男女诸神全录》(The Complete Gods and Goddesses of Ancient Egypt)，伦敦，泰晤士河和哈逊德出版社 (Thames and Hudson)，2003年，以及乔治 · 梅森 · 威廉斯 (George Mason Williams)，《印度神话手册》(Handbook of Hindu Mythology)，圣芭芭拉 (Santa Barbara)，加利福尼亚 (Cal)， ABC出版 (ABC Clio Inc.)，2003，以及玛丽 · 博伊斯(Mary Boyce)，《拜火教史》(A History of Zoroastrianism)，两卷，莱顿 (Leiden)，布里尔 (Brill)，1982年。中国的海神远远少于希腊，但较其他古文明神话多。不过中国神话中的海神与古希腊的海神完全不同，基本不参加海上活动。比如，东海龙王敖广、西海龙王敖闰、南海龙王敖明和北海龙王敖顺主要司降雨、雷鸣、洪灾，最多兼管海啸等可能影响沿海人民生活的天灾。这是因为中国一直是个以农业为主的内陆文明，不是海洋文明。精卫填海的故事甚至说明中华文化对海洋有种敬而远之的态度。关于中国的海神，见袁珂《中国神话传说词典》，北京联合出版社，2013年新版。
见《大英百科全书》第11版中的navigation（航海）条以及维基百科的navigation条。另见泰勒 (E. G. R. Taylor) 等人编辑，《寻找避风港的艺术：从奥德赛到库克船长的航海史》(The Haven-Finding art: A History of Navigation from Odysseus to Captain Cook)，纽约，1971年。
参见维基百科特洛伊战争 (Trojan War) 条目中的特洛伊战争日期 (Dates of the Trojan War) 和所基于的历史 (Historical basis) 两部分以及参考书目。
见罗斯 (H. J. Rose)，《古希腊神话手册——包括向罗马的延伸》(A Handbook of Greek Mythology, including its Extension to Rome)，克辛格出版 (Kessinger Publishing)，1972年，以及前注罗舍尔， 吉朗等人的词典。
飞廉又叫风伯、风师、箕伯，也作蜚廉，被描述为神兽。参见孙作云《飞廉考——中国古代鸟族之研究》，河南大学出版社，1953年。
关于这些文化中的风神，见塞缪尔 · 诺厄 · 克雷默 (Samuel Noah Kramer)，《古代世界的神话》(Mythologies of the Ancient World)，纽约，双日股份有限公司(Doubleday & Company)，1961年，以及戴维 · 利明 (David A. Leeming)，《神话的世界》(The World of Myth)，第2版，牛津大学出版社，2013年，以及注xiii引书。希罗多德的《历史》，卷2，第50节说：希腊神名都源于埃及，看来此说不实。卷2，第53节说，荷马和赫西奥德最早编辑神谱，最早为诸神提供“形容词、出生地和所司范围，并描述诸神的外表”。
克利俄斯是12巨人（泰坦）中描述得最少的神。学者们至今无法确定他的具体管辖范围和职责。有学者猜测他可能主宰每年的轮回。见罗斯，同上引书。
关于希腊哲学中共性和殊性的讨论，见罗素 (Bertrand Russell)《西方哲学史》(A History of Western Philosophy)，纽约，1972年，特别是第15章和第19章。关于其对艺术的影响，见贡布里希《艺术与错觉》第3章第2节以及第5章第2-3节，杨成凯、李本正、范景中译，广西美术出版社，2012年。
斯米尔纳的昆图斯，《特洛伊的陷落》，卷12，164行和189行。洛布古典丛书 (Loeb Classical Library)，第19卷，伦敦，1913年。该诗由韦 (A. S. Way) 翻译。
希腊神话中还有一个埃俄罗斯，是引发特洛伊战争的美女海伦 (Helen) 所生。学者们认定他与风神是不同的人物。作为风神，有些版本说埃俄罗斯是波塞冬的儿子。荷马《奥德赛》说他是希波忒斯之子。希波忒斯本人又是米迈斯 (Mimas) 之子。米迈斯就是那位随着埃尼阿斯去建立意大利的特洛伊人。见威廉 · 史密斯 (William Smith)，《希腊罗马传记和神话》(Dictionary of Greek and Roman Biography and Mythology)，波士顿，1867年，第495页。另见罗德岛的阿波罗尼奥斯 (Apollonius of Rhodes)，《阿尔戈船英雄记》(Argonautica)，卷4，第738行。
波塞冬在《神谱》中被描述为“大地震动者”。有学者考证，波塞冬最早是马神。成了海神之后，他有一次还变成神驹 (Stallion)，与变成了母马的女神得墨忒耳交欢。见沃尔特 · 伯克特 (Walter Burkert)，《希腊宗教》(Greek Religion)，哈佛大学出版社，1985年，第136页起。
见雷莫尔 (K. A. Raymoure)，《“风”。线性B文字直译。地中海的死语言》(“a-ne-mo”. Linear B Transliterations. Deaditerranean. Dead Languages of the Mediterranean)，载奥斯陆大学迈锡尼语数据库 (DĀMOS: Database of Mycenaeanat Oslo)，。
见彭内尔 (C. R. Pennell)，《海上盗匪——海盗文集》(Bandits at Sea：A Pirates Reader)，纽约大学出版社，2001年。
Peiratēs的希腊语为πειρατής。它源于πειράομαι（peiráomai，“我尝试”)。而该词又源于πεῖρα（peîra，尝试、经验)。见奥尼恩斯 (C. T. Onions) 编辑，《牛津英语词源词典》(The Oxford Dictionary of English Etymology)，牛津大学出版社，1966年。
见彭内尔，同前引书。海盗们除了劫货，还会抓走船上的男女儿童，带回去贩卖。但是海盗害命的例子似乎比较少见。学者们普遍认为，海盗的规矩是只谋财，不害命。
维科 (G. Vico) 在《新科学》中说：“正如理智的形而上学告诉人们，人通过理解万物来变成万物 (homo intelligendo fit omnia)；而想象性的形而上学则显示人由于不能理解万物而变成万物 (homo non intelligendo fit omnia)，也许，后一个命题要比前一个命题更真实，因为人理解事物的时候，他会拓展自己的心智，吸纳事物于心胸，而人不理解事物的时候，却根据自身创造事物，通过把自己变形成事物成为那些事物。”转引自贡布里希，《偏爱原始性》(The Preference for the Primitive)，费顿出版社 (Phaidon Press)， 2002年，第59页。
关于这个问题的最近一次讨论，见西尔维 · 卢拉吉 (Silvia Luraghi)，《原始印欧语言中名词性别系统的起源：类型学的考量》(“The Origin of the Proto-Indo-European Gender System: Typological Considerations”)，载《语言学报》(Folia Linguistica)第45期第2卷，2011年，第435-464页。该文概述了从德国学者卡尔 · 勃鲁格曼 (Karl Brugmann, 1849-1919) 以来对该问题的所有重要研究成果。学者们基本的观点是，至少在印欧语言中，名词的性别最初只有阴阳二性，后来发展出阴、阳、中三性。其主要作用是便于分类。该文认为，名词性别的研究始于19世纪末的勃鲁格曼。实际上，有更早的学者研究了这个问题。比如，布莱尔 (Hugh Blair) 在1783年就此问题发表过看法，认为古人是任性地和随意地赋予无生命对象以性别 (Assignment of sex to inanimate object, the distinction of them into masculine and feminine, appears often to be entirely capricious, desired from no other principle than the casual structure of the language)。见布莱尔，《关于修辞学与纯文学的讲座》(Lectures on Rhetoric and Belles Lettres) 三卷本，伦敦和爱丁堡，1787年，第三版。第一卷，第183页。布莱尔认为抽象概念都应该归类为中性 (neutral gender)。
作者简介：杨思梁，美国堪萨斯大学毕业，艺术史硕士、博士。出国前曾任杭州大学英语教师、《美术译丛》编辑。参与翻译、主编《贡布里希文集》。现为中国美术学院视觉中国研究院特聘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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