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 燕：切萨雷 · 里帕及其著作（下）
往期回顾
被遮蔽的图像学贡献者：
切萨雷 · 里帕及其著作
黄 燕 撰
切萨雷 · 里帕不容忽视的一个贡献，是他意识到了西方古典传统中普遍存在的拟人化习惯，并加以系统化整理，纂集成册。按字母表顺序排列，里帕提供了一个从Abondanza（“丰裕”，一个头戴花环的女子，身穿金色衣服，拿着罂粟花和丰饶角）（图1-2）到Zelo（“热情”，一个身穿古代传道者衣装的男子，拿着鞭子和油灯）（图3-4）的，极为丰富的“拟人形象”大名单。借助这样一本查阅便捷的手册，17世纪及其后的艺术家，无论诗人、画家、雕塑家、戏剧家还是修辞演说家，都可以放心地依据这些视觉化的拟人形象展开创作构思，而无需苦恼其作品受到误解和质疑。
图1 里帕1603年版《图像学》关于“丰裕”的一页
图2 里帕1644年版《图像学》含有“丰裕”插图的一页
图3 里帕1603年版《图像学》关于“热情”的一页
图4 里帕1644年版《图像学》含有“丰裕”插图的一页
由于希腊语言中的词性界定性别的抽象名词多为阴性，以致遵从古代典籍的里帕所给出的“拟人形象”，也成了“女性济济一堂的领域”。“这些装束不同的女性曾活跃在中世纪的舞台上，她们迎接王侯进城，她们在无数的演讲中受人祈求，她们在长篇的史诗中争吵、拥抱，争夺英雄的灵魂，或引导情节的发展……”，随着文艺复兴末期及巴洛克艺术对这一西方文化传统的充分利用，拟人化习惯变得更加具有普遍性，“这些女性有时在教堂的门廊上欢迎我们，有时聚集在我们的公共纪念物周围，有时印在我们的硬币或纸币上，并不时出现在我们的卡通画和招贴画中。” 如果说传统是保持文明延展性的一根若隐若现的长链，切萨雷 · 里帕在16世纪末所作的“图像志”整理编撰工作，正是西方古典拟人化传统中，不可欠缺的重要一环。
但在两个世纪之后，这本《图像学》的名声归于沉寂，其中一个主要的原因，是18世纪末“艺术史之父”温克尔曼 () 驳斥这些形象“不可信、纯属虚构”(inauthentic and fantastical)。 而作者里帕，虽因其著述名震一时，死后却逐渐隐匿于历史中，这和法国艺术史家埃米尔 · 马勒1927年的奠基性研究《寓像绘画及雕塑的关键》(allegories peintes et sculptees) 不无关系，马勒侧重于里帕《图像学》的作品内容，却对作者本人缺乏学术兴趣。 在此需要提及的是，除去研究者主观上的兴趣取向，不能不考虑到切萨雷 · 里帕生前就易于被学术文化圈子所忽视的寒微身份，且后来的学者也多受制于由之而造成的研究文献匮乏，故无从追索著者详细的状况。
然而纵观历史，这本《图像学》徽志手册能在17世纪前后出现，从某种角度而言，更像是顺应当时文化和艺术创作需求的必然之物，而非一桩创意新举。索尼娅 · 马菲 (Sonia Maffei) 在其《符号的古老根系：切萨雷 · 里帕的<图像学>及其与古物的关系研究》(antico) 一书中，曾详尽分析了里帕书中的文本和视觉形象来源，认定里帕是“十六世纪意大利艺术的人文学者”(Cinquecento humanists) 之一，将其视作那些以图像而非文本形式去再造古代世界的其中一员。 也正是这些在精神上追慕往昔的人文主义者，促成了一种热衷于古物遗存和古代文献的整体文化氛围。
切萨雷 · 里帕身处如此一种重视古典遗产的风气中，占据主教“私人图书馆”查阅典籍文献的便利条件，拥有后天勤奋得来的文化修养，自身又兼具一定的颖悟力和创造力，则《图像学》一书之于切萨雷 · 里帕，犹如天意所赋予之使命 (Calling)。但恰因文艺复兴时期人文主义者们，在精神上集体形成的这种“回溯式”文化氛围，那么，即便不是切萨雷 · 里帕，也必然会有其他“人文学者”来完成这样一本“图像志”手册，以延续西方古典文化中根深蒂固的拟人形象传统之链。
E. H. Gombrich, "Personification". in R. R. Bolagr, ed. Classical Influences on European Culture, A.D.500-1500, 1971 , p.248. 译文转引自：范景中主编《象征的图像》<拟人化>，广西美术出版社，2015年，第252页。
John Cunnally, "Reviewed Work: Le radici antiche dei simboli. Studi sull’Iconologia di Cesare Ripa e i suoi rapporti con l’antico by Sonia Maffei", in Renaissance Quarterly, Vol. 64, No. 3, 2011, pp. 906-907.
E. Male, "La clef des allegories peintes et sculptees", in Revue des Deux Mondes, 1927, pp. 106-29, pp. 375-94, reprinted in chap. ix of L'art religieux apres le Concile de Trente, Paris 1932, pp.383ff. 转引自：Chiara Stefani, "Cesare Ripa New Biographical Evidence", Journal of the Warburg and Courtauld Institutes, Vol. 53,1990, pp. 310. n. 3.
John Cunnally, "Reviewed Work: Le radici antiche dei simboli. Studi sull’Iconologia di Cesare Ripa e i suoi rapporti con l’antico by Sonia Maffei", in Renaissance Quarterly, Vol. 64, No. 3, 2011. p.906. Sonia Maffei, Le radici antiche dei simboli. Studi sull ‘Iconologia di Cesare Ripa e i suoi rapporti con l antico, La Stanza delle Scritture, Naples, 2009.
黄燕
作者简介：黄燕，祖籍重庆，现居河南洛阳。河南大学艺术学院艺术学专业硕士，南京师范大学美术学院美术学专业博士在读，师从李宏教授，从事西方美术史与理论方向研究。博士论文《拟人形象的屹立：切萨雷 · 里帕及其〈图像学〉》。
[本文原载于《新美术》2016年第3期第99-10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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