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树 | 黑色的羁押与暗杀——杨虎城将军最后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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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安事变时的张学良和杨虎城

（本文续接上篇《杨虎城将军被逮捕始末》，因为今天忙撰写本文，有些回复未来得及答复，读者朋友见谅）

1937年12月2日，杨虎城由戴笠陪同，抵达南昌后住在二纬路一号军统办事处。这时，杨虎城随即明白自己已遭软禁。

此刻，日寇正大举西犯，兵锋触及南京。一年前与西安事变关联各部如东北军、西北军、红军等俱整编进入国军序列，各自备战。

兵荒马乱，杨虎城被软禁并没有什么更大的社会影响。这让杨虎城颇为失望。

此刻，蒋介石和戴笠均无明确的拘禁杨虎城的计划。对杨氏也颇为优厚，戴笠甚至把原拟筹备军统敌后武装的李家杰，调任警卫队队长。

戴笠明确李家杰职责是，明里是警卫，暗里是监视。防止他逃跑或自杀，但要保密，不得泄露消息。

对外口径是杨氏闭门思过，随时可以启用。故而，由杭州警校特训班毕业生，南京警察厅特警科，选调监押杨虎城的队伍，对外号称是警卫队。

软禁杨虎城，而不是如戴笠手起刀落直接刺杀方振武，或者军法审判、枪毙吉鸿昌，可见，这时蒋介石和戴笠，还是没有和杨虎城在面子上闹翻。

碍于杨虎城匹夫意气，在欧洲闹出的动静太大，尤其多次高调宣布访问苏联，以及去西班牙内战战场访问，有碍民国政府外交。暂时软禁，无非控制麻烦。

在南昌小住期间，戴笠也经常和杨氏密谈，内容多是西北军政民情。关系看上极为融洽。

本来多次向蒋介石建议密裁杨虎城的戴笠，在这段时间对杨虎城也颇为礼貌。

戴笠陪杨虎城住的这几天，南京会战爆发。苦心备战的蒋介石再也无暇顾及杨虎城案，戴笠也急于部署军统的抗战潜伏，在没有明确指令下，也只好不疼不痒以“软禁”，搁置杨虎城案。

杨虎城是布衣造反，行伍出身的军阀。成势之前后，勾连人情，浸染政治。不可谓不老道。索性也就定下心来，接受了现实。

12月20日，南昌市区每天都有日机来空袭投弹，戴笠报请蒋介石后，把杨虎城转移到梅岭，住在江西省主席熊式辉的别墅。内卫依然是李家杰警卫队，外围则增加了宪兵一个排负责警卫。

12月，南京沦陷，随后，蒋介石忙于筹划徐州战事、武汉会战。戴笠则率军统参加抗战，尤其潜伏、电台和东南亚、欧洲情报网建设。两人均不再过问杨虎城案。

抗战爆发后，原陕西政府和十七路军调整变化很大，杨虎城被羁押至此，再无人追询。加之抗战初期战事频繁，羁押地点也一换再换，每次更换，杨虎城也就自知脱困更难。

不仅是杨虎城，最先说是警卫民国大员组成的警卫队的年轻人也开始涣散。这支警卫队由最初的五十人左右，变成十来人。

尤其毕业于中央军校炮科的李家杰，自负才能却只能眼红同学带兵打仗，自己却不疼不痒干着莫名其妙的差事。

1938年后，戴笠抽空询问杨虎城近况，宽慰李家杰很快另调要职。同时，指示将杨虎城羁押点转移到湖南省桃源县城外吴家大屋。

在这里，杨夫人谢葆贞、儿子杨拯中才在军统人员安排下，和杨虎城团聚。其余旅欧的心腹，如杨明轩、胡希仲、亢维恪、米暂沉、周梵百等人，则全部散去。

杨虎城后来再也没有得到他们的消息。当然，这些人后来也有不少人历经周折，有了各自的事业和成就。

武汉会战后抗战局势相对稳定，如宋子文、张群等，甚至包括戴笠，诸多和张学良私交甚好的要员密集探望张学良。

同时，张学良被羁押，有盘剥东北得到的雄厚家财。出手大方，花钱消灾，不仅军统底层见到张学良堆满笑脸，连戴笠等人也倍感盛情。

张学良被羁押，正好乐得摆脱丢东北、丢热河的心理包袱，和赵四厮混，逍遥度日。

但是，却无人探访杨虎城。每次转移羁押地点，杨氏生活每况愈下。

此刻，杨虎城被秘密羁押的消息在大佬们，已经不是秘密。但是，当时西安事变的张杨，被诸如闻一多等斥责“军阀”，“胡来”。由此，杨虎城如此待遇，军政、文化、舆论倒也波澜不惊。

一则杨虎城仅仅是西北地方军阀，私交有限，军政要员无人为他说话。即便西北军掌门冯玉祥，可能也怀恨杨虎城曾经三次倒戈，不愿意为之说情。

二则十七路军被整编，心腹将领各奔前程。失去军队的军阀，其境况犹如拔牙的老虎。

在杨氏被羁押后期，一个才上岗的小警卫也会大声呵斥杨氏，而后者再无往日威风。唯唯诺诺间，将军威仪荡然无存，尤其可悲。

1939年4月，杨虎城羁押点迁至贵州息烽。这次转移，似乎可以确定了蒋介石和戴笠对羁押杨虎城态度的转折。

以往的羁押无非软禁，也不限制具体地点的戒备和位置。这次转移息烽集中营，则是战前南京陆军监狱转移而成。是军委会和军统在战时羁押重要军队犯罪的羁押区。

息烽集中营毗连附近，15公里范围内，都修筑有警戒哨所和碉堡。这里，羁押过比较出名的军人包括叶挺、黄显声等人。

当然也羁押不少共党要人，包括新四军皖南事变被俘军人。军统在军内逮捕的其他抗战投敌、动摇、违纪人员，等等。

羁押点转移到息烽，戴笠和杨氏别后再次会晤。一些记载说了会晤无非两人谈谈生活小事。也有记载杨虎城恳请戴笠斡旋，要尽快结案。

随后，戴笠以保密、防空袭为由，专门安排杨虎城一家迁移到息烽更郊外的玄天洞道观。

这时，李家杰警卫队仅有12人担任内卫，军委会特务4团1个连担任外围警卫。也在这个阶段，国共摩擦加剧，可能蒋介石和军统念及西安事变，对杨虎城态度立转自下。

警卫队更名为特务队。杨虎城此刻不再是宽松的软禁式羁押了。

玄天洞，是贵州特有的喀斯特地形形成的天然岩洞。潮湿、阴暗不提，因为交通不便，发电机也频繁停电，给养难于采办。

几天风景看完，接下来就得面对现实。

杨虎城被羁押的玄天洞。

生活环境的恶劣，让杨虎城一家，以及看押他们的年轻的军统内卫们，心情也随之恶劣。

互相刺激、伤害，成为杨虎城一家和军统内卫们借以消磨时光的唯一内容。

此刻，杨虎城每次提出散步，几乎都会被李家杰拒绝。杨氏也就默默走回洞里。而杨夫人谢葆贞性格刚强，总会据理力争。

这次羁押点滞留数月，杨虎城似乎理解了现实，主动提出用随身带的美金投资改善住房、伙食。诸多状如充军的军统内卫和李家杰这才有了短暂的和气。

一面吃建房费用回扣，一面吃私吞杨氏私房菜金。很快，杨虎城少得可怜的美金用得一干二净，于是，短暂的和气又被刻薄替代。

困守贵州息烽山穷水尽的荒郊野外，三年不得家乡消息，不得升迁，李家杰等人牢骚满怀。

玄天洞生活尤其清苦、不便，李家杰们甚至指派人手自己种菜、养鸡，聊以改善生活。

1939年底，谢葆贞生下儿子杨拯黔，九天后夭亡。

1941年2月，生下女儿杨拯贵，杨夫人体虚多病，杨虎城温言委托，这才求得一个农妇来带养孩子。当时，驻守息烽的军委会特务张团长，以“长命富贵”银牌贺喜。

银牌背面刻着“杨先生女公子双月纪念，张止戈”。便是这个女孩，后来年方8岁，即被残忍杀害。

杨夫人产后脾气更加暴躁，曾经因为饭菜太差，抄起饭碗连汤带水，劈头盖脸砸了李家杰。于是，双方矛盾更加激化。

李家杰每每以“陪你们到这里受罪”起头，随时随地和杨夫人对骂，或者其他内卫也话语刺激杨夫人，骂战连连——都是为了生活。

而这时，杨虎城往往好言好语两边劝慰——假设，杨虎城身边如张学良一般，有用不完的美金，情况肯定不会如此糟糕。

而此刻，诸如孙蔚如、冯钦哉、柳彦彪、武士敏、王劲哉、赵寿山、李兴中、孔从周等等十七路军杨氏部下，如念及陕西刀客义气，老长官提携旧情，委托军统给点经费，原本非常自然的事情。

有钱了，杨虎城可以改善生活，也可以用钱收买一下军统底层警卫的照顾。尊重。

当时，同羁息烽的黄显声将军，就有部下死忠乘车前来武力营救。这些义气包天的东北大兵和警卫部队对峙，震惊军界。后来黄显声向部下喊话，表示要堂堂正正出狱。他的忠心耿耿的部下才洒泪离去。

如此一比，是不是有人应该愧疚呢？

不说如这般武力冲突营救的厚重的义气，就连钱财，杨虎城的朋友与属下都是如此吝惜。

记得当时看文史资料，讲述杨虎城生活艰辛，我曾经感慨，到底十七路军的军头大多刀客出身，百忙之中拔根汗毛，就可以解决杨氏困境，但是，没有一份资料显示，当时有人愿意周济杨氏一块银元。

猜测杨虎城当时心境如何，今人不免唏嘘。

抛开西安事变观点不谈，杨虎城手创十七路军，提携诸多部下，如今却困坐山洞，粗衣薄食，堪为可怜。

所以，每次有人说起十七路军将领了不起，名声大，贡献大，在念旧和义气上，他们的人格似乎都尤其市侩而存在一定的缺陷。

在更加艰难的生活中，杨虎城甚至一月没几天看得到过期的报纸，完全与世隔绝。而杨夫人几乎随时随地都在和军统看守争吵。

终于，军统看守群起攻击，以“疯婆子”辱骂、刺激，使杨夫人情绪崩溃，完全失控。随后，李家杰强令杨夫人和杨虎城分居——备受委屈的杨虎城终于忍无可忍，但也是好话说尽。

在杨虎城羁押玄天洞的数年，没有资料提及杨氏为生活、为妻子、为孩子有一次殊死的抗争。为丈夫、为孩子、为自己，每次与军统看守抗争的都是杨夫人。

抛开政治见解，杨夫人确实算得上刚烈女子。不过，面对底层的军统看守，刚烈换回来的，是更极端的刺激。

长期监禁的压抑，杨夫人终于忧郁而精神失常。每见看守立刻开骂，双方互不相让，骂得天昏地暗。杨虎城屡屡恳求医治，却因缺医少药，无法可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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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5年初，长期饮用喀斯特渗透的山泉水，杨虎城患上严重的胆结石，经常发作，痛苦不堪。而杨夫人精神失常，再也无法照料丈夫和孩子，生活越发痛苦。

戴笠在周养浩报告后，才允许将监禁息烽集中营的杨虎城副官阎明、勤务兵张醒民移囚玄天洞，以照料杨虎城夫妇生活。

为了缓和看守和杨氏一家的矛盾，戴笠在抗战胜利前夕，这才对李家杰警卫队进行全面换班。李家杰调重庆中训团，就任警卫组少校副组长。

李家杰走后，龚国彦为特务队队长，龚国彦之后，由白公馆看守所长张鹄接任。

对这三位队长，后来杨虎城对周养浩评论是，第一位官僚、军阀、唯利是图；第二位拨弄是非，贪财爱钱；第三位獐头鼠目，自尊自大，粗鲁骄横。

总之，随着羁押日长，杨虎城境况更是不堪。

如何不堪？他的牙科医生在第一次接待他的时候，描叙是身体臭、胡须乱、衣服脏，疾病缠身。

是时，冬日仅一身棉袄的杨虎城，对军统总务处长沈醉抱怨，甚至无钱买新衣。

这一阶段，张学良其实也羁押在杨虎城附近。相比杨虎城的难堪境况，张学良虽然清苦，倒也佳人陪伴。

财力雄厚打点四周，一众看守前呼后拥，少帅高品质生活照旧。

偶尔，少帅脾气发作，砸了饭碗，打烂家具，四周人等都得小心赔笑。

1946年4月，抗战胜利，蒋介石在贵阳市黔灵公园会见张学良。张学良目睹蒋介石领导抗战胜利，使中国进入联合国四强，万分感怀。

两人会晤说些什么，不得而知。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张学良有卖奉天杨宇霆、西安卖蒋介石的前科。

为洗清自己清白，不妨卖一下杨虎城，张少帅大可下得了决心。

会晤后不久，张学良被押往重庆歌乐山戴公馆。同年再后，张学良迁台湾——众人所知，不做赘述。

是时，国共谈判。放杨舆论微弱，倒是叶挺等人得到释放。

戴笠死后，军统改组为国防部保密局。息烽的军统特务机构相继撤迁南京。但杨虎城却在1947年4月移押重庆杨家山保密局秘密羁押点。

此刻，杨虎城一家被裁掉副官、勤务，由100余位保密局和国防部二厅外勤军人看押。同样，抗战胜利后，十七路军旧人纷纷寻找自己的前途，还是无人为老长官奔忙。

7月，杨虎城胆结石急发，为保密局中央医院割掉胆囊。后又由牙科博士蒋祝华拔掉两颗病牙，配上假牙——正是这两颗假牙，成为日后确认杨虎城遗体的唯一依据。

12月27日，长期阴郁的杨夫人接受一次会诊。之后，她在护士劝她服药时，抢过护士金戒指吞下，抢救不及，就此自杀。

人生悲哀，莫过于老年丧子，中年丧妻。

杨虎城心怀丧妻之痛，怀抱爱女，数日不语，不眠。杨夫人火化后，杨虎城将夫人骨灰殓入箱内。从此，杨虎城与之昼夜为伴，不离半步。

就此磨难，杨虎城老态更甚，衣服破旧，头发全白，身体佝偻，行动迟缓，每日若有所思，一张以前的报纸，翻来覆去沉默翻看。

当年戎马倥偬、坐大一方的豪情霸气，荡然无存。

经过12年的监禁，杨虎城终于听天由命，不再奢望蒋介石的召见，不再奢望曾经的朋友么的斡旋和部下、兄弟营救了。他在想什么，不得而知。

我想，他一定想透了政治、阴谋、市侩和人情。

1949年1月，蒋介石下野，李宗仁代总统。

李宗仁代总统后，急于国共和谈，于是把释放张学良、杨虎城，以及一批重要的被捕政治犯作为和谈筹码。

当时影响颇大的重庆《大公报》、《新民报》，南京《江南晚报》、《人报》，香港《华商日报》、《文汇报》等，都登载释放张、杨消息。

无疑，杨虎城有了被释放的希望。然而，这个希望犹如昙花。

3月，一批政治犯由重庆白公馆和渣滓洞看守所放出。

在释放张、杨上，李宗仁无法左右大局。时隔西安事变十余年，张、杨是否还具政治价值成为筹码，以及筹码政治价值最大化的时机选择等等问题，大大附加了释放张杨的政治技术难度。

其时，国共两大政治势力之间，诸如李济深、宋庆龄、冯玉祥等同样存在。

政治总会为历史添加遗憾。包括冯玉祥在苏联返回途中死于火灾，包括释放张杨终究虚话，不过如此。

国共谈判一波三折，国内战场硝烟弥漫。于此，释放张杨迷雾重重。

事关张杨羁押的相关要人，诸如台湾省主席陈仪、重庆市市长杨森、西南长官张群、保密局长毛人凤一应互相推诿。

当然，杨虎城的朋友似乎也没有完全动作。否则，安心要救，饶上一些代价，也并非绝无可能。

随即，和谈为国内战场战事日炽打断。释放张杨倡议和计划，也自然在隆隆炮声中彻底搁浅。

1949年2月，周养浩和西南长官公署二处徐远举设计，再次把杨虎城秘密重新迁回贵州羁押。

同行有随去充任杨氏儿女教育的宋绮云夫妇，以及杨氏副官阎继明、勤务张醒民。

保密局长毛人凤在重庆策划、指挥了最后密裁。

1949年4月，解放军横渡长江，占领南京。国民政府局势风雨飘摇。

8月，毛人凤由台湾赶往重庆，饬令西南特区清理积案。明确对主要负责保密局重庆长官徐远举和他的二处行动科长雷天元交代，要杀一批政治犯。

看很多资料，还是认为蒋介石下令杀杨虎城的可信度较高。

但是，在屠杀白公馆和渣滓洞政治犯上，毛人凤可能应该承担最大的责任。其时，毛人凤命令制定了政治犯屠杀计划。

8月27日，毛人凤专门召徐远举、周养浩密商密裁杨虎城。

1953年，周养浩文字材料交待：

“1949年8月27日，毛人凤在重庆罗家湾何龙庆公馆会客室里和徐远举、我商议屠杀杨虎城将军。

决定接回重庆磁器口中美合作所范围内秘密执行。

毛对我说：‘白公馆有行动员，你回乡下去找他们谈一谈，做秘密案子除用手枪外，还有什么办法，但不要告诉他们是谁，你同他们谈后回头告诉我，我和徐远举要亲自召集他们商议决定，还要他们履行宣誓手续，以保秘密。’

我到家后，即打电话给白公馆的负责人陆景清，要陆通知白公馆做过行动工作的到杨家山来谈，旋即来了三人：杨进兴、安文芳、杨钦典。”

9月5日，周养浩在前导吉普车上，杨虎城、杨拯中、阎继明坐救护车居中，宋绮云夫妇带着幼子宋振中（小萝卜头）、杨拯贵、张醒民坐卡车殿后，在数名保密局特务押解下，往重庆飞奔。

川黔山道崎岖、蜿蜒，秋风隐然刺骨，众人默然无语，各怀心事。——这是一次死亡之旅。

行前，杨虎城似有不祥预感，他写下最后一首诗作，颇有绝命感应：

烽火连三季，

风物倍凄凉；

骊山吐皓月，

清辉满长安。

9月6日，傍晚，周养浩先到南岸四公里半，和担任密裁刺杀任务的保密局杀手杨进兴、杨钦典等人碰头，然后计划分离阎继明、张醒民到市区羁押。以及然后刺杀杨虎城一行的细节。

阎继明、张醒民后来在11月也被刺杀，抛尸。

重庆海棠溪车船渡口。杨虎城将军一行死亡之旅由此北渡，抵达歌乐山。

9月6日晚上，杨虎城一行车队到达海棠溪渡口由趸船上轮渡过长江。——以前我住在海棠溪附近，无数次路过以前的老渡口，偶尔，回想起多年前这起灭门刺杀案件，总是为那种残忍感到不寒而栗。

我不赞成张杨以兵变、暴力绑架蒋介石的西安事变。但是，在1949年以残忍的灭门刺杀终结恩怨，尤其伤及无辜妇孺，始终让人内心反感。

深夜，雪亮的车灯和月光下，凄冷的夜风早早落下的枯叶，车队继续在松涛阵阵的歌乐山穿行，历经长途颠沛的杨虎城一行疲惫不堪，昏昏然半梦半醒。

杀手们暗自收敛杀意升腾，也在装睡。

终于，车队在戴公祠松林坡停车场停住。杀手张鹄以暂住两天，等候总裁接见为由，引导杨虎城及长子杨拯中拾级而上——他们的身后，随行若干执行刺杀的杀手。

年仅19岁杨拯中自幼羁押，羸弱木讷，头发花白，双手抱着母亲骨灰盒，其形可哀。

石级陡立最终，天黑如漆尤有松涛激荡，夜风凄厉。曾经喧哗的戴公祠此刻寂无人影，恍如鬼屋。

犹豫间，进了戴公祠，杨虎城父子按杀手引导、安排踏入里屋。

预先埋伏的杀手躲在门后，以匕首迅速狠刺走在后面的杨拯中要害。在全无意料间，让人惊讶的寒冷的剧痛，立刻夺掉了这个可怜的年轻人的性命。

“爸……”——杨拯中仅仅吐出无尽痛苦的一个字，立刻瘫软倒在血泊中。

杨虎城感觉不对，回头望时，另外的杀手匕首也凶狠袭刺他的腰部。刺杀间，另外一位杀手同时白帕捂住了杨虎城的乍然欲呼。

接着，前后杀手又是连续刺杀，杨虎城无声挣扎几下，也就软软倒下了。

然后，杀手紧张处理现场，开始准备迎接压后的卡车，诱杀杨虎城随行。

很快，卡车到了停车场。卡车上宋绮云一行下车后，在随车杀手押解下，进了戴公祠，来到了原戴笠警卫室。

宋夫人刚进房门便遭遇刺杀。在外屋的宋绮云是一介书生，目瞪口呆之间，在两个杀手左右刺杀下，立刻身亡。

最让人感到痛心是当时尚不明世事的，年仅七八岁的杨虎城幼女杨拯贵，以及宋绮云幼子宋振中。

两个孩子正在开心门外嬉闹，忽然见到一群彪形大汉气势汹汹，杀气腾腾扑来，无限恐惧，相拥一团，瑟瑟发抖，居然忘却了哭泣。

杨拯贵被杀手扼脖，活活憋死。另外一位杀手在杀宋振中时，良心发现，扼脖时几番下不了手，最后，另外一位杀手抽刀刺杀，宋振中陨命。

暗杀完成，已经深夜。周养浩向焦急等待的毛人凤电话报告暗杀、掩埋尸体的全过程。

报告声称，杨虎城及其儿子杨拯中、女儿杨拯贵，宋绮云夫妇及其幼子的尸体均已埋入松林坡内。——关于镪水毁尸一说，暂时不敢苟同。

1949年11月30日，重庆市军管会宣布成立。

12月11日上午，雾都凄清，冬雨绵绵。重庆市军管会在知情人带领下，杨虎城一行遇难者遗体被发掘出来。遗体基本完整，专家核查无误。

1950年1月15日，重庆市军管会举办追悼杨虎城将军暨被难烈士大会。刘伯承、邓小平等西南党政军要员亲临致祭。

杨虎城将军装殓着紫色夹袍，冠黑毛帽，上覆红缎夹被，下铺绸褥。

追悼大会结束后，胡三高先生及家眷杨惠宁、安志坚等人随杨拯民护送杨虎城将军、夫人及次子的灵柩，由渝、经汉口时，举行了七日公祭。

1月30日灵柩到西安，葬于西安郊区的长安县烈士陵园。其时，西北区党政军要员彭德怀等，参加了盛大的迎灵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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