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叔湘先生深厚的中文底蕴
116年前的今天,语言学家吕叔湘诞生了。吕先生是我国语言学界的一代宗师,他孜孜不倦地致力于语言教学和语言研究,主持和参与了许多重大语文活动和语文工作计划的制订,对现代汉语的规范化作出了杰出的贡献。
吕先生不仅在语言研究领域著作颇丰,成就卓著,亦有深受好评的译作《伊坦·弗洛美》流传于世。今天为大家分享文心的一篇翻译谈,赏析《伊坦·弗洛美》中几个译例。
吕叔湘
(1904—1998)
《伊坦·弗洛美》翻译谈:深厚的中文底蕴
“我国著名语言家吕叔湘抗战时期在重庆从事教学研究工作之余,应友人之约将本书译成中文,曾由上海文化出版社出版。现经译者校订并补译者自序,交我社重新印行。原作风格、技巧上的不少特点,以及译文的忠实严谨和流畅生动,都值得读者欣赏和借鉴。”
人文社责任编辑吴钧燮在《伊坦·弗洛美》单行本的前言里这样写道。吴钧燮是一个很有学识的编辑,也是一个有成就的译者。他翻译的《简·爱》是众多译本中最好的。他评价吕叔湘的《伊坦·弗洛美》译文“忠实严谨和流畅生动”,不是溢美之词,是他编辑此书的体会。实际上,早在五十年代初,就有人在《译文》杂志上专门评价《伊坦·弗洛美》的翻译得失,列举了许多翻译成功的句子。可见《伊坦·弗洛美》的翻译之优,是早有定评的。
笔者之所以引用上述这段话,是要强调一下这段话中一般容易被人忽略的信息。其一,吕叔湘是语言学家,著名的语言学家,不是翻译家。其二,他翻译《伊坦·弗洛美》是“应友人之约”,偶然性很大。由此,笔者常想,一个不常做翻译工作的人,偶然做些翻译工作,为什么就会做得如此优秀,赢得喝彩,而有些人做了一辈子翻译,没有一篇译作让人折服呢?当然,人的灵气和天赋有别,对待翻译工作的态度有别,一件事情完成的结果大不相同。但是,认真读一下中译本《伊坦·弗洛美》,给人感觉最深的,还是译者强大的中文底蕴和对中文的驾驭能力。不妨来欣赏一些例子。
There was something bleak and unapproachable in his face, and he was so stiffened and grizzled that I took him for an old man and was surprised to hear that he was not more than fifty-two.
英文很地道,表达有力量,几乎是一句话就写出了一个形象。最可贵的是,英文写得简明,易读。做过翻译的人都知道,这样的英文翻译好了更难。且看译文:
他的脸上有一种苍苍凉凉不可逼近的神气,并且他的肢体异常木强,头上是白发盈颠,我只当他一定很老了,后来听说他才不过五十二岁,很觉得诧异。
毫无疑义,译文一气呵成,没有欧化,没有生硬之感。但是,这却是一个非常容易欧化和生硬的句子,因为这里有一个英语里最常见的句型,即“so…that…”。因为这是英语中最常见的句型之一,所以目前流行的译文里有了“那么(或如此)……以致……”的句型。比如“I was so excited that I could not speak.”译为“我太兴奋了以致话都说不出来了。”目前这种译法比比皆是,实际上这是十分欧化的翻译。
吕的译文娓娓道来,“只当”二字一用,不仅忠实了原文句型,更照顾了地道的中文表达。至于stiffened译为“木强”,grizzled译为“白发盈颠”完全是因为译者的中文底蕴十分强大,腹中供选择的词太多之故。
再列举些短句和词:
That Frome farm was always bout as bare's milk-pan when the cat's been round.
弗洛美家那几亩地自来就是猫儿舔过的牛乳锅儿似的光溜溜的。
We're kinder side-tracked here now.
如今这个地方是背了时了。
…a look of almost impudent ownership…
……俨然有“佳人属我”的神情。
The builder refused genially, as he did everything else.
郝尔的拒绝是很婉转,他这个人无往而不婉转。
I've got complications.
我是个“杂症”。
这里要特别提醒读者的是,尽管译者是语言学家,译文十分倾向口语化,但是四十年代的译文和当代白话文的差别还是显而易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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