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界大佬之间沾亲带故,这本是不足为奇的。父子、兄弟自不必谈了,像钱穆与钱伟长是叔侄、童书业与黄永年是翁婿、冯友兰与陆侃如是郎舅、沈从文与周有光是连襟之类,也早已为人耳熟能详。但家族一旦大起来,有些亲戚关系,就往往出人意料。
比如湖南宁乡程氏,就是这样一个大家族。程千帆先生的叔祖十发居士程颂万,湖南宁乡人。其四子程君谋,乃民国京剧名票,被誉为“票友中的谭鑫培”,名气尤在谭富英之上。程君谋娶易顺鼎弟弟易顺豫之女为妻,生子程之,乃著名演员,86版《西游记》金池长老扮演者。程之生子程前,原正大综艺主持人。所以程前还得叫程千帆一声“伯伯”,这你能想得到吗?
如果不是看了卞孝萱先生的口述回忆录(《冬青老人口述》,凤凰出版社2019年10月版),我也不会想到,卞孝萱要叫余冠英一声“姐夫”。
扬州卞氏家族也是一个极其庞大的家族。它最近一次兴盛是从清代卞士云、卞宝第“两世开府”开始的。父亲卞士云官至浙江巡抚,儿子卞宝第官至湖广、闽浙总督,故称“两世开府”。后人有诗赞曰:“两世棨戟遥相望,同时七印何辉煌。”(这位诗人,后面还会说到。)所谓“同时七印”,是指卞宝第以闽浙总督兼摄福建巡抚、船政大臣、福州将军、陆路提督、福建盐政、福建学政,人称“七印总督”。这是他人生最辉煌的时刻。
豪门之间的联姻,更增添了家族的辉煌。卞宝第子女众多,他的亲家个个大有来头。
他有一个儿子娶了张之洞的女儿张仁准、一个女儿嫁给了李鸿章的儿子李经迈。这两位大名鼎鼎,想必不用介绍了。
李鸿章全家福,二排左二为李鸿章三子李经迈,后排左四为卞宝第四女
还有一个女儿嫁给了陈彝之子陈重庆。这个陈彝可了不得,他与其父陈嘉树都是传胪(殿试二甲第一名,即第四名),有“父子传胪”的美谈,官至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死后谥“文恪”,《清史稿》有传。卞士云官至巡抚,但《清史稿》无传;卞宝第比他父亲进了一步,《清史稿》有传,但无谥号;陈彝则更进一步了。
卞宝第还有一个女儿嫁给了祁友蒙,祁世长之子,祁寯藻之孙;还有一个儿子娶了黄云鹄的女儿黄静仪,也就是大学者黄侃的姐姐。可惜这个儿子寿命不长,22岁就去世了,黄静仪为他终身守寡。黄侃对这位姐姐极为崇敬,认为她“行为女师”,因此给自己的女儿取名“念仪”。
另外卞宝第还有个孙子,娶了李瀚章(《口述》P94误为李鸿章)的孙女李国锦,那是和李家第二次联姻了。(详见表一)
卞孝萱的曾祖卞冠贤(《口述》P95误为祖父)与卞士云(原名卞荣贤,中举后改)是同辈,“宗缘关系很近”。在卞士云的孙辈,即卞宝第的诸儿子中,卞孝萱与卞綍昌(也即张之洞女婿)来往最多。卞綍昌去世时,卞孝萱还去给这位族叔父磕头、执孝。
在卞孝萱这一辈中,一个卞寿孙,一个陈含光,较为著名。
卞寿孙全家福,前排右一为卞寿孙,右二为其夫人李国锦
卞寿孙,字白眉,就是娶了李瀚章孙女的那位,是中国第一代银行家,曾任中国银行董事、副总经理、天津中国银行经理和天津银行工会会长等职。他的两个弟弟和一个儿子也都在中国银行任职,时有“卞家银行”之称。投身文史研究工作之前,年轻的卞孝萱也曾在银行工作。
陈含光,原名陈延韡,字栘孙。是陈彝之孙、卞宝第外孙,陈重庆之子,十足的宦门之后。但他无意仕途,而以诗书画名家,有扬州文坛盟主之誉。汪辟疆《光宣诗坛点将录》点他为“地丑星石将军石勇”,是全书最年轻的一位,可见其才。前文提到的“两世棨戟遥相望,同时七印何辉煌”,就是他的诗句。
陈含光赠卞孝萱的画
这里就要说到余冠英了。余冠英的夫人陈竹因,是陈含光的妹妹,也就是陈彝的孙女、卞宝第的外孙女。与卞孝萱是同辈人。论起来,陈竹因是卞孝萱的本家姐姐,余冠英自然就是本家姐夫了。除了这层关系,余冠英和卞孝萱曾同在中国社会科学院工作,一个在文学所,一个在历史所第三所,他们之间的往来还是比较多的。
为了看清楚他们之间的亲戚关系,我制作了上面这张简表。我发现,余冠英的夫人陈竹因与黄侃的姐姐黄静仪,是要比卞孝萱近得多的亲戚。黄静仪是陈竹因的亲舅妈。强大的卞氏家族,竟然把黄侃和余冠英这两位异代的大学者也联系起来了。
卞孝萱与余冠英的亲戚关系,我在余冠英外孙女婿的一篇文章中也得到了印证。但我惊讶地发现,在与余冠英“有点亲戚关系的人”里面,不独卞孝萱,还有赵朴初:“赵朴初先生比余先生出生晚,是陈含光先生的外甥,即余先生大舅哥的外甥,论起来还比余先生晚一辈。”(刘新风《余冠英先生的朋友圈》,《光明日报》2017年1月5日16版)
这个“外甥”是怎么论的呢?好奇的我又探究了下去,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
原来,陈含光的姨夫李经迈有个姐姐叫李菊耦,李菊耦有个舅舅叫赵继元,赵继元就是赵朴初的曾祖。不但如此,李菊耦还有个孙女叫张爱玲……天哪,不出四代,原来他们都是亲戚!(详见表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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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青老人口述》
卞孝萱 口述,赵益 整理
凤凰出版社2019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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