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侃在中央大学没有讲授《文心雕龙》吗
01
黄侃停止讲授《文心雕龙》了吗?
首先是黄侃课堂讲授《文心》悄然中止。1919年黄侃离开北大前往武昌高师任教,《文心》仍是所开课程之一。徐复观《关于黄季刚先生》有如下回忆:
在住国学馆的同时,我们约了七八个同学,私自请他教《广韵》和《文心雕龙》。我们为他印了《广韵》的《声类表》(记得不十分清楚),他并把在武高油印的《文心雕龙札记》分送给我们。时间大概都没有超过一年。
据徐复观哲嗣徐武军《先父徐复观先生年表》,徐复观1918年入武昌第一高等师范学校,1923年毕业,同年入武昌国学馆,1926年毕业。则黄侃为徐复观等人私授《文心》,时间当在1923年9月至1925年年中。这是目前所知黄侃最后一次讲授《文心》。1926年黄侃离开武昌北上,先后执教于北京师范大学、南京中央大学、金陵大学等高校,开设音韵、训诂、《尔雅》、《说文》及经学、诗词、乐府、骈文等多门课程,而未见有讲授《文心》的记载。1935年黄侃过世后,中央大学《文艺丛刊》出纪念专号,所刊《札记》11篇实出自武昌高师讲义,可为黄侃此一时期未曾开设《文心雕龙》课程之佐证。(P57)
我跟黄季刚先生学过经学通论、《诗经》、《说文》、《文心雕龙》。(《劳生志略》)
余受业于季刚师,四年之久,《尔雅》、《史记》、《文心雕龙》、训诂学、词选、《文选》、姜张词等,得益俱深。(《追悼黄季刚师》)
黄侃先生字季刚,是我的拜门老师,每年春节,必往叩首致敬。所居量守庐,是我常去问学的地方。除在课堂听讲《文心雕龙》外,还到寓所问诗问礼,几乎无所不问。(《忆黄侃师》)
予尝选师开《文学研究法》一课程,师用《文心雕龙》作课本。(《黄季刚师》)
自唐以来,论文之言多存于书札及夫丛谈、小说、文话、评选之中,绝无能整齐洽通者,然唐以前此等书至众。案:《隋书·经籍志》史部杂传类有《文士传》,张隐撰。……《文心雕龙》,刘勰撰。……《诗品》,钟嵘撰(已上皆举其著者)。大抵先唐评文之书,约分四类,一则评文士之生平,二则记文章之篇目,三则辨文章之体制,四则论文章之用心。始自荀勖,终于姚察。纷纶葳甤,湮灭而不称,略可道者,刘、钟二子而已。详刘氏之为书,惟于文士生平不能悉见,至余三者,则囊括众说,得其会归。其所树精义,后人或标为门法,或矜为己宗,实则被其牢,无能踰越。今故取为讲授之本,以杜野言。……凡研究文学者所应知之义,略举其目有如下方:……。
02
黄侃出版《文心雕龙札记》,是和范文澜较劲吗?
《文心雕龙札记夸饰篇评》,《新中国》1919年第1卷第2期。
《文心雕龙附会篇评》,《新中国》1919年第1卷第3期。
《补文心雕龙隐秀篇》(并序),《华国》1923年第1卷第3期。
《文心雕龙札记》(题辞及略例、原道),《华国》1925年第2卷第5期。
《文心雕龙札记续》(征圣、宗经、正纬),《华国》1925年第2卷第6期。
《文心雕龙札记续》(辨骚、明诗),《华国》1925年第2卷第10期。
《文心雕龙札记续》(乐府),《华国》1926年第3卷第1期。
《文心雕龙札记续》(铨赋、颂赞),《华国》1926年第3卷第3期。(P47)
《文心雕龙札记·题辞及略例》,《晨报副刊·艺林旬刊》1925年第1期。
《文心雕龙札记·原道第一》(续前期),《晨报副刊·艺林旬刊》1925年第2期。
《文心雕龙札记·原道第一》(续前期),《晨报副刊·艺林旬刊》1925年第3期。(P47)
这就很有些不同寻常了。黄侃此时为何如此急于将《文心雕龙札记》公之于世?(P47)
作为黄门弟子,当然熟知黄侃五十岁之前不著书的规矩,可为什么还要“坚请刊布”呢?而据黄侃之子黄念田后来所言,“文化学社所刊之二十篇,为先君手自编校”。这就是说,无论黄侃本人情愿与否,对于门人的请求,他最终还是予以配合。可想而知,如果不是某种特殊缘由使然,黄侃又怎会违背初衷,仓促出书呢?
……
说得更具体一点,黄侃之所以集中发表乃至刊行《文心雕龙札记》,是否导源于范文澜《文心雕龙讲疏》一书的出版?(P47)
03
骆鸿凯做了那么多吗?
黄侃1922年1月21日日记提到骆鸿凯:“骆鸿凯绍宾自南开大学归长沙,便道视余。绍宾于诸门人中,待余为至有礼,冬夏经过,未尝不抠衣请业。今日聆其品评张尔田(浙人,不知其何籍)书,至中其失;又谓梁启超学业可以比肩胡适,此真知言也。饭后去。”此条材料可注意者有二:一是称赞骆鸿凯执弟子礼甚恭,寒暑假回乡省亲道经武汉,必登门问候;二是肯定骆鸿凯识见过人,其中评梁启超语,似可与《中学国文教授刍议》互为发明——“时彦”者,即梁启超、胡适等新派人物也。虽然这是1922年初的事,然此后数年骆鸿凯仍在南开,如果骆鸿凯得知范文澜撰写《讲疏》并梁启超为之作序事,1925年初告知黄侃,岂非正合情理?(P48)
依我之见,《提要》一文之作者,应该另有其人,而综合相关材料来看,最有可能写作该文者,或为骆鸿凯。(P51)
骆氏与黄侃之关系已见前述,当属黄侃最可信赖之人。骆又是黄门弟子中最擅《文选》者,有《文选学》一书传世。联系骆氏曾作《物色》篇解说并收入黄《札》一事,可以说完全具备写作《提要》一文所需之条件。范《疏》出版之时,骆氏尚在南开,可于第一时间获得范《疏》,在征求黄侃意见之后草成此文并公诸于世。至于为何选择《甲寅周刊》并署名章用,则是顾及师门颜面,不欲外人知晓内情。章、黄二人同属旧文化阵营,彼此仰慕,引为同道。是年九月,黄侃、章士钊曾有书信往来,虽与此事无关,却可能为后来刊发文章埋下伏笔。骆鸿凯与章士钊有同乡之谊,就读北大时或已相识,后又因其与刘赜联名文章《中学国文教授刍议》而被归为“甲寅派”。据此,谓骆氏领受师命面谒章士钊陈其隐情,当非妄臆;而文章署以章用之名登出,则无疑表明章士钊本人对此事之立场与态度。
所以,即便没有后来李笠文章议其体例,《提要》刊发本身已足以解释何以范《注》不提范《疏》,及其何以与乃师黄侃渐行渐远。而如果我们相信《提要》一文出自黄门,则黄侃为何急于刊出《札记》也就不难索解。(P51)
04
黄侃不爽了吗?
黄侃知晓此事后会作何反应?不爽当然是肯定的。(P48)
黄门弟子大多遵从师训,沉潜用功而不急于出书,范氏此举则与之相左,此为其一。(P48)
本师蕲春黄君承余杭章君之业,集古今音学之大成,海内言声韵者,莫不以为圭臬。余以愚昧,得闻绪言。年来教于上庠,恒据其说以为讲习之资。诸生闻之,靡不欢悟。兹复引伸排比,参合众家之论,立为表解。
黄侃对梁启超、胡适等新派人物多有讥评,而范氏既以黄侃门生相标榜,谓《讲疏》之作乃遵师教,又求序于梁,就算出于无心,难免不令黄侃难堪,此为其二。(P48)
乃者,吾友张伯苓手一编见视,则范君仲沄之《文心雕龙讲疏》也。
05
“近人吾乡某甲”是范文澜吗?
焯取太炎师春秋左氏疑义答问稿去誊清,又取手批说文下册,又借胡及光明书局《中国文学史》及范《文心雕龙注》上。(附言一句:张文认为“胡及光明书局《中国文学史》”中的“及”为衍文,也属妄断。两本《文学史》分别是胡小石和谭正璧所著,谭著为光明书局出版,故云。)
得富晋片,言寄来近人吾乡某甲书二种。(3月9日)富晋寄某撰书二种至。(3月12日)竟日检近人某书所引用书。(5月21日)
富晋即北平富晋书社,位于琉璃厂,主要经营古籍善本,黄侃因购书与之多有书信往来,日记中亦多有提及。黄侃日记中提及富晋时,通常会附带书名、书价等信息,而此番却不置一辞,15日日记也只说“寄富晋书价”,此可怪者一;黄侃此前日记未见向富晋索书事,故富晋所寄当是主动为之,然其何以认定黄侃会购此书?此可怪者二;日记不写是书作者姓氏,代以“某甲”“某”,此可怪者三。当然,“近人吾乡”四字,似乎表明与范氏无关,黄籍蕲春,范籍绍兴,一属湖北,一属浙江,何来同乡之说?但如果考虑到战国后期楚灭吴、越以后,现今江浙一带已然并入楚国版图,同属楚地,则以乡人称之,未为不可。
如若此说不误,那么问题就比较清楚了:1.富晋书社所寄之书即范氏新作《文心雕龙注》上、中册。富晋书社距位于和平门前的文化学社不过咫尺之遥,得见范书或属无意;富晋书社中人亦未必知晓内情,只是耳闻黄侃关注《文心》一书,况范《注》多引述黄《札》,将之寄与黄侃,或正投其所好。2.黄侃收到范《注》后自会过目,……。3.黄侃不提范氏之名,原因适如本文前面所论,实在是范《疏》所为令黄侃心存芥蒂。……另一方面,黄侃又不能完全无视范《注》的存在,以至还要查证范《注》引用书目。
推而论之,范《疏》一事所以令黄侃难以释怀,固然与范氏大量袭用黄《札》且多不予别白直接相关,更由于范氏所为事先未经允许,事后不做解释,而将黄侃置于被动两难之境。毕竟讲义只是半成品,作为课堂讲授之助自无问题,但距正式成书公之于世尚有距离。……范《疏》的出版打乱了黄侃的写作计划,迫使黄侃仓促应对,选取《神思》以下二十篇以“札记”之名印行。这在黄侃,无疑是一个不得已的选择,不仅有违其五十岁以前不著书的初衷,而且未能以完整之样态示人,无怪后来“有询及之者,心则不怿”,乃至以“刍狗视之”。(P67—68)
①如果说,《提要》一文确为骆鸿凯所作,或出自黄门,……
②当然这只是一种揣测,但如果真是这样,……
③如果黄侃致怒之由确与范《疏》相关,那是否可以据之肯定,……
④如果以上所述去史实不远,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