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大学中文系教师,前排右起:汪辟疆、胡小石、吴梅、王伯沆、黄侃、汪东、王晓湘、陈仲子。
1927年革命军北伐,李鸣玉表兄组织青年学生军,参加这次战役,我是军中主要成员之一,不料后被当局解散。在1928年10月,我又回到南京,准备再入大学读书,但中央大学招生已过,我到大学想去闯一闯入学的机会。
我带着一册习作的诗文,去教习楼看望中国文学系主任汪东先生,蒙他接见,在室的还有黄侃先生。我将诗文呈上,说明希求入学的愿望。
汪师略阅一二,并转黄师一看,承老师的见爱,告诉我学校试期已过,可以收为特别生入校。我感谢告退,得到入学的机会,非常荣幸,这对我以后的生活,起了很大作用,就这样开始了新的历程。我做了两年的特别生,重新考试及格,又做了一年的正式生,毕业留校任课。
特别生与正式生的区别是:正式生每学期只交十元学费,特别生按所选学分计算,每一学分二元,如选二十学分,每学期交学费四十元,而且不能住大学的学生宿舍,在校外自理。毕业时只发成绩证,不发毕业文凭,待遇是一不样的。
但我能入校读书,已经喜出望外了,挣钱交纳学费和维持生活,很不容易,所以觉得时间非常宝贵,如饥似渴的学习知识,听老师的讲授,精力专注,不放松一点时间,常常最先走入课堂。
我在中央大学中文系受业的老师,首先是王伯沆先生,他年龄最高,而指点学生又极其亲切细致。但因年岁大,精力衰,只能选收二十个学生,我是他所选的学生之一,所作诗词散文,由他修改,获益匪浅。我当时写过两首《鹧鸪天》“花间体”小词,就是王师点定的,至今还被友人传诵。当时我爱读唐、五代人小词,即是王师诱导之力。这种作品有一种回肠荡气之音,若在宫帏筵前低唱,使人遁入似醉非醉的梦幻世界,自是人生一乐。但我后来入世渐深,饱经忧患,习于弹剑悲歌,趣味业已逐渐改变。
我的散文习作,也受王师的教益甚深。他指定选读唐宋以至清代人的文章,排除腐味,注重清新,自具卓见,我所保存的大学讲义,今已失去,记忆难全,其中名篇,往往是由王师独具慧眼,发掘而出,使人喜爱。我后来教学,也本着这种主张,为青年讲说。回忆我当时的感受,如坐春风。王师这种教书育人的方法,我至今难忘。
在读诗方面,他教我读唐诗,以杜为主,《杜诗镜铨》是当时随身常带的书籍。王师的诗篇,也独具唐音,任当时宋诗派风行,绝不附和。但对王安石、陆放翁却别有好感。师亦擅书法,受人爱重,但极少赠人,我至今保存着王师所写的条幅,便是放翁“细雨骑驴入剑门”那首绝句。
王师家住南京城东仁厚里,我曾多次去拜候,那是一所旧式的宅院,非常精雅、幽寂,院中养了不少兰花,都是名贵品种,师“种花种德”,所作《种花》诗多首,寄意遥深,为人称道。
王师的书室名双烟室,藏书丰富而精好。往年柳诒徵先生为龙蟠里国学图书馆馆长,曾聘王师襄理馆务,供职颇久。王师对于馆存善本孤本,往往手抄保存,积储颇多,如《阮圆海诗集》、《秋蟪吟馆诗抄》等,多由王师传出,流布社会。
王师精研《红楼梦》,手批书眉上,多至十七遍,朱墨、蓝、绿小楷,细如蝇头,语多精妙,系取活字本作底本,师曾出示原书。1985年批语已经印行问世,供治红学者研究。
闻我师故乡在溧水,青年时裘马翩翩,才华出众,为清末举人,老而精研宋明理学,讲学不倦,陈寅恪先生早年曾从王师问业。所居与周处台为近,我每去白鹭洲等处,必登师门拜候。记得最后一次是1935年,当时有两次诗人集会,一次豁蒙楼登高,陈石遗主持;一次玄武湖修禊,陈散原主持。我都曾参加,在众人中年龄最少。豁蒙楼集会时,我分韵得“情”字,曾写五古一首,开始数语云:
一雨洗万卉,深林春鸠鸣。览物得其趣,可以怡我情。嘉会集少长,浩歌扬新声。微飓入幽席,倚流望层城。
写毕不敢自信,深恐贻笑群老,因往就正王师。王师说:“你以五仄、五平两语开首,颇不一般,可大胆送去,不必修改。”我即遵师命交卷,后来此诗由曹攘衡先生印入《甲戌上巳修禊集》中。此后我去日本东京帝大进修,归来参加抗战西行,即未再见师面。1940年我在重庆时,复返沙坪坝中大任教,中大诸师,多来后方。当时师患风痹,不能随行,年老独留南京,寇来请其复出任教,坚拒不食而死,风节凛然,永可为范。闻王师在艰苦之中,尚作诗明志,其咏柳一绝云:
金粉飘零玉露残,城南柳老不吹绵。也曾种植灵和里,莫作倡条冶叶看。
另有七律数首,传之中大同学尚爱松,当一询之。回思往事,师恩难忘,音容宛在,永留记忆之中。
胡小石师,浙江嘉兴人。诗宗六朝,慕学于王湘绮,书法清道人李瑞清,崇尚北魏。青年时,读书两江优级师范,习生物学。李瑞清任江苏提学使,又权江南藩司,兼主师院。中央大学校园中有梅庵,即纪念李氏。后居上海哈同花园,胡师往学,得交罗振玉、王国维诸氏,因好研殷墟甲骨文,在中央大学著《甲骨文例》,传此学独早,以证许氏《说文》,往往别出新义。黄季刚师笃崇许学,亦不能不取罗、王之书,置之案头。
胡师在中大讲授《中国文学批评史》。我与同学苏拯,详为记录,后取苏之笔记付印。胡师授课时,且讲且在黑板录写引文,笔姿英发,同学有专为欣赏书法而列席者。日日对临,因此笔迹近似者不少。我尝求书师在武昌所作绝句云:
黄鹤仙踪不可招,云山何事苦周遭。江城日暮西风紧,岂独东飞是伯劳。
诗情飘逸,风韵独绝。又1940年在重庆时,师曾集句一联:
作大书为赠。杨仲子先生并取联语镌为巨章。今此章仍在,联已被人窃去一条。
胡师以前曾任教武昌高师,与李大钊先生为至友,尝共摄一影。因为述大钊先生死事甚详,我曾据以记录,并为诗颂之。其中曾述章行严、吴弱男夫妇为大钊先生奔走事,珍闻颇不易得。解放后为行严先生九十祝嘏诗,诗中述及此事,行严询以所由知,我生也晚,其事传之者也很少,我是得自胡师的。
胡师常称日本学者研究学问,善于设题,有一新题,乃能不落恒蹊,独辟新境,并常以此教我自勉。我于1935年渡海而东,入东京帝大,继续研学,亦本胡师所教。胡师精于鉴别古器物及书画艺术,我之所好,也受胡师熏陶。
吴瞿安师,名梅,吴县人,清秀才,以制曲著闻当世,南北著名艺人,多拜其门,求正曲度。苏门故居,藏曲甚富,有百嘉室,所藏嘉靖精善本,琳琅满目,曾往拜观。
师初讲学于北京大学,得弟子任讷等宏其道,继来南京中央大学讲学,又得周士钊、龚慕兰等。我亦从之学,讲学之馀,共组“潜社”,每隔一二周,辄于秦淮河灯舫中,作文酒之会,拱笛度曲,各制短章,共加品第竞赛,师生亲如家人,这是课堂上得不到的快乐。我来已晚,前辈多已步入社会。和我同时的有王季思、唐圭璋、唐桐荫、李吉行、李一平诸人。初由王季思经理“潜社”事务,如通知集会等。季思毕业后,由我接替。吴师年最高,少饮辄醉,吴师母信任我,命我伴出送归,我也就肩负起这一责任。
“潜社”开始时,教授中只有吴师一人,领导同学填词作曲,作成后,有时当场制谱试唱。师能吹笛行腔,工尺谨严,所以词中的阴阳入声,也适度合拍。后来教授中汪旭初先生也来参加,倡为慢词。其后又有汪辟疆先生加入,他好打诗钟。再后则黄季刚、胡小石、王晓湘和金陵大学的胡翔冬诸教授也来参加,老人人数增多,学生另行组合,因此分道扬镳,“潜社”一分为二。
记得有一次打诗钟,分咏水仙、石鼓文,李吉行同学被评为首唱。联语是:
又一次诗钟,用“一”、“他”为首字嵌字,我作的一联评为首唱,联语是:
瞿安师看后一笑说:不过想当然耳。吴师每饭,必饮黄酒杯,昏昏欲睡,陶然自乐,谁也不敢进言止酒。抗战时西行,他暂居湖南湘潭柚园养疴,因已患喉癌,喑不能语,我由长沙去拜候,黯然相对,无可如何。此后师再迁云南大姚李一平家,不久病逝。1940年,在重庆沙坪坝中大追悼时,曾写一联悼念,金静安为作书张之。
吴师对我独厚,所呈作业,必为点校,因之除写散曲之外,又写散套多篇,《田横岛》、《鼓盆歌》、《祝梁怨》杂剧数种。1949年自印度归国之后,结习未除,又写《妈列带子访太阳》一剧,无人为之校点,不能传之鼓笛。旧生王惕,欲为演唱,今亦未成。回念师恩,勤心讲授,安得重起问之!
酒之为害,不可胜言。至友傅抱石,亦以嗜酒早逝,因此我戒酒不饮。曾作《我与酒》以明志,鉴于师友为酒所伤,至今引以为戒。
汪辟疆师,青年时代,英才出众,曾与姚鹓雏师共刊《大学二子集》,又撰《诗坛点将录》、《近代诗派与地域》等文,评骘当世群贤,有声于时。所撰《唐人小说》,尤为研究文学史者所称重。在大学所授课为目录学。我为细心记录,后用以付印。师尝鼓励写作,因著《杜诗中诗论》稿,他交神州国光社王礼锡,为之刊印,不幸因上海战火焚毁。先生提携后进,情谊可感。约在1960年我最后一次由厦门漳州来南京拜候辟疆师时,他的一臂已不灵转,坚持用左手执笔,著述不辍,犹殷殷接待谈笑。老年师弟,相聚更亲,今日回思,音容笑貌,如在眼前。
汪旭初师与黄侃师,并出章门。太炎先生留东讲学,弟子中有汪、黄、鲁迅、吴承仕诸人。但黄师与鲁、吴极不相能;汪师则平易近人,并皆友善。记得某次汪荣宝先生来中大讲学,论吴音、唐音之异,证以梵语、日语,与太炎之说,稍有不同。黄师即责汪师:“汝从师乎?从兄乎?”颇有争执。黄师笃信章氏学,汪师不敢辩。
我从汪师学《说文解字》、《清真词》两课,曾以《说文》与《方言》互证,著为论文。最难得的是得师一言,我得跻身于大学学生之列,其后毕业时,还更受到一些辅助,永不能忘。
师早年参加同盟会,著有《法国史论》,宣传革命。在章门弟子中最以古典文学、书画艺术称重于世。吴湖帆为其书画好友,沈祖棻系其入室弟子。师晚年与章行严、沈尹默时相唱和。
黄侃先生字季刚,是我的拜门老师,每年春节,必往叩首致敬。所居量守庐,是我常去问学的地方。除在课堂听讲《文心雕龙》外,还到寓所问诗问礼,几乎无所不问。老师对书本外的琐闻有问必答,皆不自秘。记得有一次,我问《秋蟪吟馆诗抄》中《兰陵女儿行》句“天吴紫凤贴地满”,不知何解,先生疑我有意考他,竟不回答,怒向汪东主任老师说,常生不驯,可以开除。汪师说:常生已经毕业,留在本校教书,已经无法开除了。其实当时我所问的,乃出自我所选的课堂教材中。后来还是王伯沆师告诉我“天吴紫凤”的出典,我查原书后才为学生讲述。我素知黄师的脾气,以后依旧挟书前去问难,师亦待之如常。
当二年级我住高师宿舍时,黄师曾将《撷英集》诗集交我录副,后来他又叫潘重规同学向我索回,说是诗多艳体,老师后悔,不要传出。我亦未尝一询,此谜终亦莫解。
犹忆我在附中任教时,师有两个幼子,要我带去幼儿园入学。当考试问话时,两儿一语不发。我便请张若南主任破格收录,否则我无法交代。幸蒙收录完成任务后,我向师报命,师说:“谁讲你的小师弟不会说话,可以当面一试。”唤来果然能把卷朗诵。两幼弟入学后,师有时往视一次,在课室上课时将两弟唤出,带他俩往动物饲养处看猴,旷课半日。后来张若南向我责难,使我无言以对,为之不安。
最后一次,我来到量守庐,那时朱家骅来接任中大校长。黄师有言,朱来我即辞职,绝不与之合作。中国文学系同学会当即推我前去挽留。师说你不应留我,你应随我同去,我到哪里,你跟我到哪里。我解释说:“中大国文系集中了许多著名的国学大师,有优良的传统,学生各有专攻也希望兼采众长,因此同学们不愿诸师分散。我是代表学生会来的,恳求老师不要离去。”我的话未说完,忽传新校长朱家骅已经到门拜候,黄师要我到内书室稍候。我听到朱校长诚意挽留,黄师表示可以继续任教,这才放了心,即回去告慰同学。
1935年,我去日本东京帝大进修,听到黄师辞世,曾寄挽章隔海悼念:文园消渴,五十而殒,失此良师,深致悲感。
中央大学时期的常任侠
我初入大学时,系特别生,不能住校内,寄居在清凉山附近的民居中,由鼓楼向西,经阴阳营,过去这里都是民居小舍,林园、菜圃、鱼塘,间有农田。这里有许多机房,织造有名的宁绸。我住的一家女老板娘,便是一个机房主,她家供我宿膳,户外绿树绕屋,鸟鸣虫语,颇得幽寂之趣。我每日早出晚归,早间挟书步行至中大,约十五里,晚间步行回去,用在路上约三个小时,每日如是。
但我不甘寂寞,除在校听课外,还参加了学生会的活动,我被推为会中的执行委员。其时中大承东南大学之后,开扩事业,南京有六个学院,上海有两个学院,经费不足。我代表学生会,向教育部请愿,增加经费,使其成为全国首屈一指的最高学府。教育部认为有理,增加经费一百万,连原有的九十二万,共一百九十二万。校长张乃燕认为我工作有成绩,要把我改为正式生。但是我把这厚意辞谢了。我说:若果把本校现有的几名特别生,都改为正式生,我愿意改;否则不要为我开一个特例。
但是在特别生中,也有这样的情形,他们只愿学习中文系的专门课,取得专长。五组必修之类,他们不想学,因此不打算改。我决定参加新生考试,来改变为正式生。结果参加新生考试后,我却名落孙山,依旧是特别生。
大学考试是为各个学院的新生统考,注重基本学科,物理、化学、算学等都要考试,为后日培养高级科学家的基础。我入大学中文系,从二年级的课程选起,选的都是中文系诸师的专门科,考试失败,自是必然。但我有决心,必须再试,再接再厉,必须达到目的。
下一年的新生考试,我又参加,国文系的考题,我得到四个一百分,这又出我意外,据说在上次考试后,老师们颇有意见,认为自己培养的学生不被录取,甚为不满,这次意在必取,故给高分。卷虽秘封,我的字迹,他们全都认得。还有在季刚师的《文心雕龙》课堂上,他常讲书中缺《隐秀》一篇,散失莫传。我曾模拟彦和文体,私自试作。这次考题中忽然出现,我把卷直录,形同宿构,也得到黄师的高分。黄师素不以高分给人,这是足以自慰的。
我在大学读书三年,转正的是最后一年,一年级的课程未读。幸赖汪师为之主持,由他的课程代替,不再补读。但有一条,体育必须及格,方能毕业。这样我必须将四年的体育学分,在一年内补齐,我过去未上过体育课,只好每日都到体育馆上课。无独有偶,潘重规学兄,他也无体育学分,每日两人为伍,或练长跑,或作体操,或上体育馆内去打拳舞剑,练习十八般武艺,就这样把学分补足。
记得初入大学一年时,有一个笑话。我曾爱慕一位女同学,写过一首小词,某次聚会微醉后,托一个女同学转交她,不料这个秘闻被她公开了。苏拯是她的同乡,曾告诉我女同学中,对我的挖苦话:“叫他到体育馆去!”这句话包涵一句隐语,体育馆有一面大镜子,学生来对镜矫正自己的形象。到体育馆去,意思是说“照照自己的形象去”。我受到这样刻毒的讪笑,以后洁身自好,循规蹈矩,再不敢任意忘形。所爱慕的女同学,因所适非人,不久也郁郁死去,使我为之伤怀,至今不忘她的形象。
我初入大学读书时,同学送我一个雅号,叫做“传统”。我每日自山中来,穿着布服长袍,用布包着几本老书,挟在腋下,头发也较长。因为尊敬王伯沆、黄季刚老师,这也是学他们的形象。后来迁居高师宿舍,最后迁居最好的成贤街宿舍,而且有了自己的办公室,这已改变了生活条件,我已换穿西服,当时我兼任安徽公学、钟英中学两处的高三国文课业,两校各送三十元。我托李吉行、唐圭璋两学兄代为点校课卷,各送十元,我尚有四十元,当时一套毛织品西服,只需十五元,一套白帆布夏装,不过七八元,这可以说是富裕的学生生活了。而且我同李絜非学兄在《民生报》编一个副刊《三弦》,还有稿费,这就不在话下。
在大学的最后两年,是我活动的高潮,节奏繁忙,我不仅担任京沪八院学生会的执委,还组织了中大剧社,担任社长。参加演出《茶花女》,参加中旅同唐槐秋等演出《未完成的杰作》,以后还演出了田汉组织的《复活》、《卢沟桥》,有时还到上海南国社去接洽导演和服装道具。生活有了这样的变化,自然丢掉了“传统”的帽子,这时虽则有人对我垂青,但恐往事重演,我也不敢问津。日日体育馆,已经含意不同,在这里结束了大学的学业。
当在大学期间,我不仅选读了以上六位国文系教授的主课,还选读了汤用彤先生的梵文,汪扬宝先生的日文,宗白华先生的“歌德”,陈仲子先生的《诗品》等课。最后一年里,我选读了教育学院孟宪承教授的《中学国文教学法》,我细心地记录了他的讲稿,清写呈上,并且选了一册国文教本,请他指正。他大为称赏,期考免试。并且以我为范,鼓励教育系的同学。我毕业后,他一定要我留校,安排在附中教书。这就决定了我下一阶段的工作任务:长期教学,以至终老。>摘自常任侠《生命的历程》,载《常任侠文集》第六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