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调查组来了，我们就能见到“小花梅”了吗？

实在不想再泼冷水了，但又不得不泼。

今天针对丰县事件的江苏省调查组成立，舆论场上多是欢呼，又是巨大胜利，又是坐等真相。

我瞪大眼睛仔细瞅了瞅公告，也没有找到胜利在哪里，真相在哪里，但却看到两个现象。

一是官方公告用语典型。

“全面调查，彻底查明，依法严惩，严肃追责，及时公布”，通告中这二十个字，是不是似曾相识？掐指一算，就差一个“高度重视”没有到场了。

这二十四字箴言，是上级政府应对一切热点事件的法宝，能够迅速降温，稳住局势，但之后的结果如何，谁都无法预料。

二是民间青天观念浓厚。

民间社会中，有两个观念根深蒂固，一是抓坏人，二是跪青天。

好像一切社会问题，都是个别坏人造成的，只要把这些坏人揪出来严惩，千刀万剐，天下自然太平。但是，这些坏人都是天上掉下来、一朝变坏的吗？

至于青天，是人们沉冤昭雪的唯一希望，有能力拨乱反正的更高一级，就成了青天的化身。

丰青天不行了，换徐青天上，徐青天不行了，江青天又登场。每次都是胜利，每次都是进步。

其实，根本没必要请这么多青天登场。

我们设想一下，如果一场球赛踢不好，教练员能代替运动员上场吗？裁判员能上场吗？

看哪个运动员不行，换人就可以。哪个运动员犯规，罚下场就行。

上级政府的作用也是如此，可以提供支持，制定和维护规则，全程监督，但没必要事事代劳。如果什么比赛都自己下场，那谁来当裁判员啊？谁来维持比赛的公正啊？

丰县事件并不复杂，只要制定好规则，真相不难查清。个人建议，规则应该包括以下四点：

1、让人们看到“小花梅”，并听到她的讲述。

自从“小花梅”被送到精神病院之后，只在央视新闻画面上露了一下脸，没有看到有关部门对她的问询。可她才是事件的核心当事人啊，她还健在，还能说话，为什么不让她说啊？

我们可以拿这张照片让她看看，让她认一认哪一张是她，问一问是谁往她脖子上套的铁链，什么时候套的，她有没有不让套，什么时候见到的董家人，他们怎么对待她的，等等。

其实，除了“小花梅”，她的几个孩子也都知道这几年的情况，也可以逐一问问，还有村民。

2、鼓励媒体采访报道，为到访媒体提供支持。

今天看到一篇文章，《江苏成立调查组后，你才发现我国有这么多媒体》，有名有姓的媒体多被拽到台上，脖子上挂着，“有事不报，转发通报”。

的确，丰县事件中媒体的整体表现惨不忍睹。

“小花梅”脖上栓的有形的镣铐，而媒体身上栓着无形的镣铐。做调查，就像“戴着镣铐跳舞”。转发者也知道原因，但还是忍不住嘲讽一下。

如果想要解救“小花梅”们，免于如潮的舆论冲击，就要先给媒体解锁，让真相迅速呈现。

3、通报要拿出证据，学会说理。

通报的结论是需要论证的，这就需要学会说理。

就像上学时参加考试，你直接写一个答案上去，没有解题过程，老师会给几分呢？写了过程，哪怕结果错了，可能也还会有过程分、同情分。

这还是一般的题目，要是遇到证明题、作文题呢？没有过程，一分没有。

这就是徐州的前四次通报难以取信的原因，希望江苏的通报不要重蹈覆辙。

4、通报要及时公布，明确节点。

“及时公布”，在我这样的拖稿症患者眼中，简直太熟悉不过了，不就是“尽快交稿”的变身吗？

只要没有截至期限，没有deadline，我可以拖到天荒地老，一篇15年的稿子，都被我拖到今年了。

这就是人性的缺陷，需要规则的约束，也需要外界的监督。

去年参与河南抗洪救灾时，公益组织的通报几乎每晚必发，要给志愿者和公众交代，每天都做了哪些事情，取得了哪些进展，有哪些感悟，这样才会有更多人理解、参与和支持。

调查通报也是这个道理。与其说“及时公布”，不如明确“每天或隔天公布一次”，更有诚意。

只要按照四条规则来，即便没有省级调查组的介入，徐州当地也能查出真相、让人满意的。

丰县事件中缺的不是调查组，而是关于调查和通报的基本规则。

由于现在调查层级更高，公众期待也水涨船高。除了调查清楚“小花梅”事件真相，人们还期待能查清徐州的人口拐卖现象和精神障碍人士关锁现象。

“小花梅”同村的另外一个女子的身份和遭遇，也希望能够水落石出。

丰县事件中，亿万人持续二十天的关注，才换了四次情况通报和两次调查提级。

在《娜拉走后怎样》一文中，鲁迅感慨道：

可惜中国太难改变了，即使搬动一张桌子，改装一个火炉，几乎也要血；而且即使有了血，也未必一定能搬动，能改装。

所以说，目前进展值得庆祝，但也值得悲哀。我们期待“小花梅”事件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同时，也期待查明“小花梅”事件不用这么费力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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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青，公益人，设计师。

“故事交换”和“自在学园”项目主理人，曾参与发起抗疫残障义工网络、益动中原救灾团队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