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俄罗斯经济开始走向崩溃

据华尔街日报，俄罗斯入侵乌克兰的最初几个月，石油和天然气价格的上涨，给莫斯科带来了一笔意外之财。

Pavel Kazachkov, CC BY 2.0 <https:>, via Wikimedia Commons

那些好日子已经过去了。

战争持续到第二年，西方的制裁更加严厉，俄罗斯的政府收入受到挤压，经济已经转入低增长轨道，可能是长期的低增长。

俄国最大的出口产品，天然气和石油，已经失去了欧洲的主要客户。政府的财政状况很紧张，自11月以来，卢布对美元的汇率下降了20%以上。由于年轻人被派往前线或因担心被征召而逃离，劳动力市场已经萎缩。不确定性遏制了商业投资。

俄罗斯中央银行前官员亚历山德拉·普罗科佩科（他在入侵后不久就离开了俄罗斯）预测说：“俄罗斯的经济正在进入一个长期的倒退阶段。”

没有迹象表明，短期内经济困难会严重到足以对俄罗斯发动战争的能力构成威胁。但国家收入短缺表明，在不断膨胀的军事开支与保护平民免受困苦的补贴和社会开支之间，困境正在加剧。

俄罗斯亿万富翁奥列格·德里帕斯卡本月警告说，俄罗斯正在耗尽现金。这位原材料大亨在一次经济会议上说：”明年将没有钱，我们需要外国投资者。”

由于在很大程度上失去了邻近的欧洲市场，并且随着其他西方投资者的撤出，莫斯科正变得越来越依赖中国，这有可能把莫斯科长期以来的噩梦变成现实，即成为南方邻国的经济殖民地。

“尽管俄罗斯在短期内有弹性，但长期情况是暗淡的，”伦敦国际战略研究所智囊团高级研究员玛丽亚·沙金娜说，“俄罗斯经济将更加内向，并且过度依赖中国。”

Bashkortostan.ru, CC BY 4.0 <https:>, via Wikimedia Commons

这种暗淡前景，很大程度上源于普京去年的一个错误赌注，即他可以利用俄罗斯的能源供应，来限制西欧对乌克兰的支持。

欧洲各国政府非但没有减少对基辅的支持，反而迅速行动起来，寻找新的天然气和石油来源。大多数俄罗斯天然气停止流入欧洲，在最初的跳升之后，全球天然气价格急剧下降。

莫斯科现在说，将在6月前将石油产量从以前的水平减少5%，正在以全球价格的折扣出售石油。

因此，今年头两个月，俄罗斯政府的能源收入比去年下降了近一半，预算赤字加深。在这头两个月，财政缺口达到340亿美元，相当于经济总量的1.5%以上。这迫使莫斯科更多地利用自己的主权财富基金，这是其主要的反危机缓冲措施之一。

不过，政府仍然可以在国内借款，主权财富基金仍有1,470亿美元，即使比入侵前缩减了280亿美元。俄罗斯已经找到了向中国和印度出售石油的方法。中国已经在提供俄罗斯过去从西方获得的许多部件。

俄罗斯官员承认存在困难，但表示经济已经迅速适应。普京说，他的政府已经有效地应对了对经济的威胁。

广告

“你知道，有一句格言，枪支与黄油的关系，”普京在上个月的国情咨文中说。“当然，国防是重中之重，但在解决这一领域的战略任务时，我们不应重复过去的错误，不应破坏我们自己的经济。”

在普京执政的20多年里，高额的石油和天然气收入支撑着一种社会契约：大多数俄罗斯人基本上不参与反对派政治和抗议活动，以换取生活水平的提高。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估计，俄罗斯的潜在增长率，即在不引起通货膨胀的情况下可以增长的速度，在2014年之前约为3.5%，这一年俄罗斯从乌克兰夺取了克里米亚。

一些经济学家说，随着生产力的下降，经济变得技术落后和更加孤立，这一增长率现在已经下降到1%左右。

前央行官员普罗科彭科说：“对于像俄罗斯这样的经济体来说，1%不算什么，甚至不是一个能维持的水平。”

俄央行本月表示，出口下降、劳动力市场紧张和政府支出增加，正在使通胀风险恶化。与去年该月相比，俄罗斯2月份的通货膨胀率约为11%。央行表示，这一比率在未来几个月将暂时降至4%以下，尽管这是因为去年入侵后价格激增的比较基数较高。

经济学家说，由于这种基数效应，其他一些经济指标也将在未来几个月暂时改善。

莫斯科的盖达尔经济政策研究所表示，国家工业正处于自1993年有记录以来最严重的劳动力紧缺状态。据中央银行称，入侵后的人才流失和去年秋天的30万人军事动员，导致大约一半的企业面临工人短缺。钳工、电焊工和机器操作员的需求量很大。

普京最近在访问一家飞机厂时说，劳动力短缺正在阻碍军事生产。他说，政府已经准备了一份优先考虑的职业名单，以便推迟服役。

网站截图

战前，奥列格·曼苏罗夫曾梦想与马斯克的SpaceX公司竞争。入侵后，曼苏罗夫位于莫斯科的SR Space公司的投资者，撤走了他们的资金。

到2022年4月，他在2020年利用风险资本资金创办的这家私营公司面临破产。为了挽救公司，他变成了一个IT企业家，提供从网页设计到分析卫星图像的服务。

西方的卫星成像服务公司在战争中离开了俄罗斯市场，而大型国有控股企业对曼苏罗夫的公司有兴趣，这些企业之前拒绝了他，如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和核工程公司Rosatom。

曼苏罗夫说：“我们变得更加注重的不是开发一种长期的产品，使其有某种质的飞跃，而是简单地成为一个典型的企业并创造收入。我们明白我们只需要生存。”

公司正在适应西方的进口禁令。虽然莫斯科努力从其他国家进口对其乌克兰战争至关重要的技术，包括从中国进口半导体和微芯片，但在许多民用部门，零部件很难被替换。

央行表示，航空业的风险正在上升，新飞机和零部件的短缺可能导致维修方面的问题。IT和金融公司在无法获得西方技术（如软件、数据库管理系统和分析工具及设备）的情况下正在挣扎。

在目前的制裁之前，俄罗斯多年来一直尝试进口替代，用国产商品替代外国商品，但成效有限。其电信设备和先进的石油钻探软件有很大一部分是进口的。

维也纳国际经济研究所的经济学家瓦西里·阿斯特罗夫说：”这有点像回到苏联时代，自己做一切事情。几乎不可能适当地取代所缺的东西。”

俄央行的分析家们将战后的现实称为”逆向工业化”，这表明对落后技术的依赖。

伊利亚·科罗文科夫，是 Chili实验室的经理，这是下诺夫哥罗德一家开发网络服务和电子市场的精品IT公司，他说，战前，客户往往会订购新的功能。现在，工作重点是修复和改进现有系统。

“这合乎逻辑的，”他说。“我们不知道一个月后会发生什么。我们需要等待。”

随着这些变化，俄罗斯经济正变得更加依赖国家。

现在许多工业生产的增长,来自于工厂生产的导弹、炮弹和军用服装，取代了战争中使用的大量产品。普京说，一些工厂正在进行多班倒，以应对需求。

虽然官方统计数字没有将军事生产分开，但 “金属成品的产量 ”——分析家们说这一项目包括武器和弹药，去年增加了7%。计算机、电子和光学产品的生产——另一个据说包括军事产出的项目，全年增长了2%，12月与11月相比增长了41%。

相比之下，汽车产量同比下降约45%。

普罗科佩科说，军工生产掩盖了这些问题，“这不是真正的、生产性的增长。这并不能发展经济”。

俄罗斯去年设法避免了最糟糕的情况，最初是在全球高能源价格的帮助下。根据官方数据，国内生产总值下降了2.1%，远远低于一些早期预测的10%至15%的降幅。

对欧洲的天然气出口直到去年夏天才开始减少。欧盟对俄罗斯海运石油的禁令和七国集团的价格上限，在12月才开始生效，对柴油等石油产品的制裁在上个月生效。

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数据，这些延迟使能源收入保持增长，并帮助政府在2022年释放出占GDP约4%的巨大财政刺激措施。

然而，今年1月和2月，占预算总收入近一半的石油和天然气税收收入同比下降了46%，而国家支出却跃升了50%以上。

分析师估计，由于战争开支对预算的影响，俄罗斯想做到财政收支平衡，需要的石油价格已经膨胀到每桶100美元以上。

根据财政部的数据，俄国的旗舰产品乌拉尔原油，在2月份的平均价格为每桶49.56美元，与当月交易价格约为每桶80美元的基准布伦特原油相比，有很大的折扣，尽管一些分析家认为差异较小。

俄罗斯政府上个月改变了石油税的征收方式，以努力从生产商那里榨取更多的钱。

维也纳研究所经济学家阿斯特罗夫说：“俄罗斯现在在世界石油市场上的议价能力较低，因为他们在运输石油方面的选择要少得多”。

Russia shopping

消费者也在消沉。根据官方数据，2022年的零售额下降了6.7%，是自2015年以来最糟糕的表现。根据总部设在莫斯科的欧洲企业协会的数据，2月份的新车销售同比下降了62%。

近十年前，阿尔特姆·特米罗夫和他的兄弟在莫斯科市中心开办了一家咖啡店，他们称之为Kooperativ Chernyy，即黑色合作社。

就在战前，他们开了一家烘焙厂，并计划开始在超市销售他们的咖啡豆。

入侵终止了这些计划。俄罗斯人口外流，包括有能力在像Kooperativ Chernyy这样的高端商店消费的人，导致销售量下降。尽管夏季出现了回升，特米罗夫将此归因于俄罗斯人想要忽略他们的新现实，但在普京9月的部队动员之后，销售再次陷入困境。

对于今年，大多数分析师预计俄罗斯国内生产总值将再次下降，尽管包括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在内的一些分析师预测会有小幅增长。

但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表示，到2027年，经济产出预计将比战前的预测低7%左右，“人力资本的损失、与全球金融市场的隔绝以及获得先进技术的障碍将阻碍俄罗斯的经济。”

咨询公司Rystad Energy预计，今年对俄罗斯石油和天然气勘探和生产的投资将从入侵前预测的570亿美元，下降到330亿美元。这将意味着接下来的产量会减少。英国石油公司的分析师估计，俄罗斯的石油总产量在2019年约为每天1200万桶，到2035年将降至每天700万至900万桶。

“我们谈论的不是一年或两年的危机，”阿斯特罗夫说。“俄罗斯经济将进入一个不同的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