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旅行与心理学丨走进诗人顾城的爱情小岛

一切都明明白白，但我们仍匆匆错过。因为你相信命运，因为我怀疑生活。——顾城          

这一夜，我在微信里，将他拉黑。这仿佛是一种仪式感，从此我们进入另一个时空，平行的，不再交错。

清晨醒来，习惯性地看手机，屏幕是一片死寂的沉默，犹如黑洞。没有他的信息，再也收不到他的信息。

时间停留在凌晨2:18分，我和男友最后的对话。

“如果你决定暂时不回国，那我们就分开一段时间吧”。

“好。给你我各自想要的生活”。暴怒，拉黑，干脆利落地杀了他。

奥克兰的冬天越发冷了，我将身体整个蜷缩进黄色大睡袋，一个婴儿在子宫里的姿势。睡袋里的棉絮随着身体的扭动，越发的不平整，膝盖以下很快留下大片空隙。没多久，双脚就冻麻木了。

我沉溺在寒冷里，不知躺了多久，久到阳光从窗帘缝隙里漏了进来，落在羽绒服做的枕头上，细细碎碎。突然，我害怕起房间的寂静，这仿佛是极深的漩涡，拉着我一直往下坠，没有尽头。

再不想一个人待在房间，虽然已近11点，我还是把自己从床上拉起来，出门去激流岛。

一路狂奔去码头，在12点的最后三分钟登船，终于坐上去往岛上的轮渡。太阳猛烈，刺激的眼角膜有点想流泪，幸好有墨镜遮掩。我站在甲板上，任凭太平洋的风，将头发吹成凌乱。

远处就是新西兰的第二大岛——激流岛。它位于奥克兰的东北处，大约有8000左右人口，是一处安静的人间天堂。对我来说，它还有另一层意义，那里还是诗人顾城的故居。

那个写出“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的诗人，和他的妻子谢烨、情人英子曾定居在岛上。他们专心地种菜、养鸡、作画、写作，过着乌托邦里的生活。可是最后，情人离开了小岛，顾城用一把斧子结束了妻子的生命，自己也自缢于一棵大树之下。

这些年我一直好奇，那个曾经“我觉得你亮得耀眼，使我的目光无法停留”的爱情，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我终于有时间亲自走进顾城的那座岛，去寻找答案了。

两个小时后，轮渡抵达激流岛。

我坐公交车前往顾城故居。下车后，还要再走上一段距离。那段路隐藏在幽深的丛林里，神秘而安静。人很少，只有我和一对老夫妻。丈夫是当地居民，妻子则是亚洲面孔，他们得知我要去故居，兴奋地告诉我，他们与顾城是邻居。

激流岛上的夫妻

一路上，丈夫牵着妻子的手，给她念起了顾城的诗，“我的心，是一座城，一座最小的城。没有杂乱的市场，没有众多的居民。冷冷清清，冷冷清清，只有一片落叶，只有一簇花丛，还偷偷掩藏着儿时的深情。”

有一瞬间，我觉得顾城很幸福。在这样僻静的小岛与树林居住，恐怕人类内心的理性、社会设置的规则都会淡化，剩下的只有体内喧嚣无比的欲望和本能。

凭本能相爱，生活，这是多么大的诱惑。如果可以，我也想要顾城那样的浓烈，那样的炽热，与爱人私奔到与世隔绝的小岛，月色里拥抱，树影下热吻，将自己的骨头嵌入他的肋骨，做一条蛇缠绕在彼此心中。

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我抵达了他的爱情遗迹。顾城故居，124号，掩映在灌木丛里，已经废弃许久。我没有上前，只是远远的看。几十年前的爱与恨都已不再，留下的，只有萋萋杂乱的荒草，满是尘埃的台阶。

沿着台阶往上，到达一座小小的城。那座城里住着一个国王，他要求妻子无条件地爱他，甚至得和另一个女人一起爱他；他无法忍受儿子的出生夺走妻子的注意，就将儿子送往土著人家寄养；最后当妻子终于忍受不了他的喜怒无常决定离开时，他就用手中的巨斧杀死了她。

原来在爱情里，顾城不过是一个任性的孩子，想要一个无限满足他的母亲。当要求得不到满足时，他就成了暴君，用自己的方式摧毁了一切。

他的那把火，早就烧没了。

我的那把火，现在也没了。

激流岛：顾城故居

转身，离开，徒步继续往前。不知不觉，竟走到激流岛的尽头。冬日的葡萄架光秃秃的，落日却极美，风大到想飞翔。我用尽了手机流量，迷路在激流岛的海湾。

岛上交通不便，也许很久都不会有人出现。这多像心灵世界的映射，我的内心也迷路了。张爱玲《红玫瑰与白玫瑰》的小说里，振宝曾经问娇蕊，“你的心像什么？”娇蕊说，“是一所公寓房子。”此刻，我也能听到我的身体里，空荡荡的风声。

Eason唱着，“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我本以为被偏爱的自己，可以一直有恃无恐下去，就算改变了生活前往新西兰，也理应得到他无限的包容。却不料，那只是一个任性孩子的幻想。由始至终，我都拒绝去接受我们的不同。由始至终，我都没有看到他的感受。

那日的海湾，云层在傍晚的风里不停变幻着形状。我在迷茫等待，不知归处。意料之外的是，后来有一个美国的旅行团突然出现，司机见我迷路，好心搭我回码头。

回忆这一幕时，我常常想起离开新西兰前，好友Terri在我的离别册上留下的一段话。

“总有一天，会有一个人，看完你写过的所有状态，看完你从小到大的所有照片，甚至去别的地方寻找你的信息，试着听你听的歌，走你走过的路，看你喜欢看的书，品尝你总是大呼好吃的东西……只想，弥补上，你的青春——他迟到的时光”。

而那时，我也终于懂得，原来爱不仅是厮杀的欲望，还有弗洛姆般理性的艺术；爱不仅是“做一个任性的孩子”，被动等待，予取予求，还有主动付出，创造快乐；爱不仅是私奔到只有两个人的小岛，冷冷清清，冷冷清清。最重要的，是我们经由爱眼前这个人，最终爱上一整个世界。

公众号：无限延伸的三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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