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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ASD&ADHD,我想和家长们说的话

青衫Aspie 青衫Aspie
2024-11-06

本文作者:

飞猫陆空

蹦蹦跳跳文学生,思维旁逸专业户。


飞·阿斯·猫星球驻地球分猫,希望可以把地球建设得更宜母星猫猫居住。


既往文章:

【个人故事】孤独、不解和明天

我的来路与归程:关于ASD/ADHD的我在孤独症干预机构当志愿者这件事


本文赞赏将作为作者的补充稿费。感谢每一位愿意分享的小伙伴!

在之前的文章《我在孤独症干预机构当志愿者》中,作者提及:


“机构负责人在得知我来自阿斯星球后,邀请我为家长们讲一堂公益课,分享作为ASD和ADHD的我的经历。”


本文便是作者在公益课上的讲述——

家长朋友们,下午好。


很开心今天可以受邀来分享我的故事。


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大二,文学生,是这里的志愿者,不过你们更感兴趣的也许是我的另一个标签——ASD(孤独症谱系障碍)以及ADHD(注意失调多动障碍)确诊者。


今天我会大致地勾勒我至今的一生,陈述我的痛苦,也阐述我的成长。


内容上,大致可以分为如下五点:


  1. 社交情况

  2. 规则与重复局限行为

  3. 感官超敏和不同的思维

  4. 特殊兴趣及学习

  5. 关于ADHD的补充


(图源网络,侵删)

01

社交情况


从什么地方开始呢?我的一生。


幼儿时期,我与小区里的其他孩子一同游玩。


格格不入。


这是频繁、深刻且留存至今的印象。就像一群芒果千层围成一个蛋糕,而其中插入了一块海盐奥利奥慕斯。


格格不入。


我与他们共度了三年幼儿时光,但每次加入前,我仍旧不知所措。于是我大多站在一旁独自游玩,然后等待别人的邀请。


我好羡慕他们啊。


一同玩耍当然是快乐的,但在静音的间歇,我的心中会闪过羡慕与无措。

从幼儿园开始,家长与亲戚都会询问我:“今天学校里有没有发生什么趣事呀?”


我的回答固定一如既往:“没什么大事儿啊,都一样。”


他们会用表哥和堂哥与我作对比,因为他们每天回家,都会兴奋而喋喋不休地分享每天的趣事。


这时候我会不安,想要逃走,几乎马上就要哭出来了。但我每一次都克制得很好,我会用轻松、玩笑、毫不在乎乃至有点不耐烦的语气带过这个话题。


父母怀疑过我是否与同学们关系好,但他们终究没有深究。我很感激他们的放过。


从幼儿园到初中毕业,我的回答一如既往。


因为我实在不知道,学校里发生过什么事情。


对社交情况的反复问询会使我想要尖叫。因为我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做错了,觉得自己是个怪物,但我不知道我究竟哪里做错了。


我一向的一向是学校里的边缘人,每一次人际交往都使我感受到无措,以及强烈的逃避欲望。


幼儿园后期,母亲要求我与同小区的、同在一个幼儿园班级里,以后也将同在一个小学的同学结为朋友。


我真的尝试过,但我明显地感受到无措、挫败与无能为力。


我们之间弥漫着尴尬的氛围。最后当然,不了了之。

小学时,我用偷窃与另一个盗贼结为“朋友”。


这样肮脏的“生死之交”,当然是极不牢固的。具体体现在,每次她被发现盗窃,她都会毫不犹豫地供出我。


而这却又是极其牢固的,因为我每次生气、委屈、不知所措之后,我都会原谅她。


盗窃是我与她维持联系的手段。


我们是朋友吧?她在毕业时这样问我,然后借走了在当时很大的一笔钱,从此消失。

初中,我生涩地想要融入,同时我仍旧感受到明显的隔阂。


我与同学们的交流都浮于表面。


那段时间,我的写作中频繁地出现“透明罩子”“玻璃”“磨砂玻璃”等意象。


当时的后桌算是班级中与我关系最好的人,我们一天中绝大部分的交流都来自一个固定的玩笑——固定的问句,二选一的回答,日复一日不厌其烦地询问和回答。


这是我获得“与他人的联结感”的重要来源。


初三时,我获得了另一个关系亲近的人。


她因为举止怪异、情绪激烈以及攻击性强,被整个班孤立,而我是唯一愿意接近她的人——我省出每天的饭钱,用于购置服装,而她可以把自己每天的餐食分我一半。


同时,由于我的作者身份,似乎也让她产生了一种类似于“慕强”的崇拜。


居高临下与利益获得,这是我与她接近的重要原因。


“游离”“边缘人”。

小学四五年级,我获得了图书馆的借阅证。


从此,我开始以一天一本,甚至更快的速度阅读小说——绝大多数是娱乐性质、毫无营养的小说。


感激书本,它们极大地遮掩了我的尴尬。我竖起书本,终于不再在课间无所适从。这是港湾。


出于漫长的阅读,我也开始尝试写作。


后来我会想,比起写作,我是不是更需要“作者”这个身份认同,以及通过这个身份开展网络上的人际交往。


有记忆以来,我关系更亲近些的朋友,都来自网络友邻。


所有现实中认识的人,在脱离原有环境后,我们都会迅速断开联系(当天脱离环境,此后就再也没有联系)。

高中啦。


毫不夸张地说,这是我前半生中最快乐的三年。


高中总是极在乎成绩的,而我的学校不算优秀。我原本平淡的成绩,在他人映衬下,竟显得格外优异。


这是我最大最好用的遮羞布。


我穿上汉服与洋装。我用服饰和成绩吸引目光。


我终于打磨出甜美的嗓音与语气。


我的外号是“公主”。


开始有人伸手,等我放学,等我一起去吃饭。


我却感到不解与麻烦:“为什么要一起做?明明一个人效率更高。”


直到高三,我才意识到,原来这就是通常语境中的“朋友”。

对于社交技能的缺乏,我做了如下总结:


从有记忆开始我就有明显又微妙的,与人群的格格不入感。


很难分辨他人的话语是玩笑还是认真。


可以用逻辑理解他人情绪的生成,但无法用情感理解。(举例:愤怒。我很少能理解和意识到他人的愤怒,无论这是否与我有关。)


我用智力模仿社交,而非通过社交直觉。


我曾在课堂上反复反驳老师的微小错误,直到他暴怒。在同学事后讲解前,我都没有理解到原因。


课堂上插嘴接话,飞快地回答老师提问而没有给其他同学留下反应时间。(直到多个老师向我强调不要那么快回答,我才意识到这也是不应该的。但后续大多数时间仍会飞快回答,因为这样很好玩。)


很多时候,我的语言似乎都过于直白。即使我并不觉得这样的表述存在问题。


多次被不同的人评价“我知道她下一刻会说些什么”,我针对常见社交状况的回应的确是事先准备好的固定设置。


曾被不同人形容为“像个机器人”,评价“语调极为恒定”,“日常表达书面化”(可是这样的表达不是会更加清晰有效吗?)。


从未有过深交好友,也很难从无价值聊天中获得愉悦。比起“聊天”,我更愿意称之为“表演”或是“营业”。


略为脸盲。小学四年级,初三,以及高二,分别是我各阶段认清全班同学的脸和名字的时间(甚至我高中是每日收作业的课代表)。


令我也感到不可思议的是,高中时我花了整整一个月才将同寝室舍友的脸与名字完全对应。(七人寝,其中两个人在我眼中极其相似。在完全分清后我才明白她们其实截然不同,无论是声音、外貌还是性格。)


但我并不排斥社交。或者说,我其实很喜欢社交。


社交能力的缺乏与社交欲望的高涨并不矛盾。

家长朋友们,当你们的孩子年纪还小时,或许你可以教导他们一些社交行为(推荐peers系列社交课程),以及最重要的——告诉他们“朋友是什么”,“朋友很重要”。


对于孤独症谱系孩子来说,社交规则的察觉是困难的,你可以帮助ta列为一条一条的清单。


清单化的规则是易于理解的。

02

规则与重复局限行为


举例:


  1. 严格遵守交通规则。


    即使深夜视线范围内并无车辆,也会等待信号灯变绿才过马路。如果被迫闯红灯,会有很不舒服的感觉。


  2. 绝不接纳插队行为。


    自己不会插队,也不允许视线范围内发生特殊情况(可以得到大众认可的紧急情况)以外的插队。


    曾多次因大声拒绝好友插队而产生争执(我没有意识到大声拒绝是会令她们尴尬的)。


  3. 严格遵守现代汉语语法规范。


    包括“的地得”的使用和标点符号的应用(即使是几乎不会有人在意的标点法则,例如引号、括号与点号的位置关系)。


  4. 我的语言总是过于书面化。


    讲述到这里,相信家长朋友们也有些体会了。


    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只会这样一种语气。


    事实上,逐渐成熟的我也可以伪装出明朗轻快的语气,尽管这会让我觉得很累。


不过需要指出的是,对于我并没有“认同”的规则,我的服从性是较差的。


小学初中时我会随心情逃课,高中会半强迫性地请假。


重复局限行为,在孤独症谱系孩子身上,更常体现为自我刺激。


比如不断晃圈、以固定的节奏敲打自己。


在我看来,这样的行为如果没有影响他人,其实是不需要“矫正”的。


我们的目的并不是让孩子变得“一如常人”,而是希望他们能够尽可能好地生活下去。

03

感官超敏和不同的思维


 听力


自从我初中知晓“隔音耳塞”,我无论何时都会随身携带至少一副。


与大学室友共同生活时,我通常需要佩戴隔音耳塞连同隔音耳罩。


如果在未佩戴的情况下室友突然出声交谈,我会骤然升起莫名的愤怒。


在家庭生活中,我自幼至今都会因母亲突然大声呼唤我的名字而骤然升起愤怒。


 视觉


对于晃动的事物,我会投以极大的注意力,它们会让我产生莫名的烦躁感。


小学曾因此与同我相隔一个过道的抖腿的同学争吵长达半个月,直到他停止为止。


有意识地遮盖住视线范围内晃动的东西。


 痛觉


对疼痛不敏感,因此我可以轻松接纳同学认为剧烈的疼痛,也会忽略许多可能出现的创伤。


 思维


我有联觉。对每一个事物(特别是不直接指向具体物体的)都有详细的、直觉性的、极其清晰的联觉。[1]


通常来说,只有当我详细阐释如此联想的理由后,才能被理解并感觉到贴切。


我经常被描述为“我听不懂你在表达什么”,被指责思维过度跳跃没有逻辑,即使我已经尽量减少说出我认为可能较为跳跃的话语。


(但我真的很喜欢这些跳跃的联想,它们好漂亮。)


不过这样的情况在孤独症谱系社群里却不会出现。


大家都很“奇怪”,以至于所有不同都稀松平常。


说到这儿,我会建议家长朋友们为孩子提供一个较为多元的环境。


与“常人”的社交与融合是必须的,但我个人的体感是,我很难与“正常人”成为真正的朋友,因为我们的兴趣关注点差别太大了。


但在孤独症谱系社群里,我却收获了令我舒适的友谊。


[1] 编辑注:此处作者指的是知觉联觉。就像共情分为认知共情和情感共情,联觉也分为语言联觉和知觉联觉。语言联觉就是常说的单纯修辞意义上的“通感”,指有意识地主动串联不同感官经验,是对认知能力的运用。知觉联觉则是真的知觉现象,是确切的真实体验。

04

特殊兴趣及学习


下一个话题,也许是家长朋友们最为关注的话题?


——学习。


小初高学校教育十二年,我坐在讲台旁边的特殊座位的时间,也许有八年。


我很喜欢在课堂上与老师高强度互动,我喜欢老师看向我,这能帮助我集中注意力。或者说,这是唯一能帮助我集中注意力的做法。


如果没有即时的回应,我会在五分钟内走神。


在我参与的课堂上,60%以上的回应是由我给出的。对于我来说,老师与我的互动强度将决定我的学业水平。


我会更偏好原理类的知识。对于浅层原理性知识的拥有,我较同龄人会广泛得多,从小学至今,我都会被同学称作“百科全书”。


这里会结合“规则”与“特殊兴趣”,由于对生物的特殊兴趣,我的生物单科成绩常常是满分。


但由于ADHD对于枯燥背诵的不耐受,我的英语成绩常常位居倒数。


ASD与ADHD并不意味着更差的成绩。或许会有艰难,但在足够的支持下,我们也仍旧可以做得很好。


高中毕业时,我是我们学校文科类的年级第二。


此外需要单独提出的是,关于ADHD的药物干预辅助。


直到大学,我才开始服药。但药物对我的帮助是巨大且明显的。


请不要讳疾忌医。

05

关于ADHD的补充


关于ADHD,我还有如下几个补充:


我被很多人评价为“不计后果”“疯狂”,其实我认为我所做出的事情,后果我都可以承受。


或者说——我不觉得有什么后果是不可以接受的。


我有着浓烈的破坏欲,虽然我极力压抑克制。


我喜欢拧动摩托油门,喜欢打击乐,喜欢拳击格斗。虽然我看起来文静又温柔。


关于盗窃,有一个专门的描述——破坏行为障碍。


既往相关文章:深夜自白:我和我无法受控的欲望





ASD与ADHD,这些障碍,是基因与孕期环境共同纠缠的结果。


既已至此,我们唯有接受与背负前行。


家长朋友们至今辛苦了,我也辛苦了。


而今我稳定地读着大学,准备考研特殊教育专业,也努力期望为这个群体做出一份我自己的贡献。


并祝愿每一个孩子都有可见的未来。



尾声:


(飞猫走来)


(展示朋友给她画的画)


(作者拍摄供图)


(展示她被朋友接住)


(作者供图)


(骄傲地走去)


——看!我不再是孤独的小猫!



文章版权归原作者所有。题图来源网络,侵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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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  披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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