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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伊藤野枝遇到大杉荣:男女关系的进化

涂丰恩 随读随写 2019-04-10

《大人的日本史》,一口气就读完了


新女性:自由恋爱的年代

 

当伊藤野枝认识大她十岁的大杉荣时,她还是个不满二十岁的少女。那是1910年代的日本,当时的大杉荣已经是文坛与思想界的明星。他活跃于各种社会运动中,四处鼓吹无政府主义,因此曾经多次遭到逮捕入狱。他出众的魅力,让许多人倾心。

年纪轻轻的伊藤同样才华横溢。她出生在1895年,很早就踏入文坛,并发表过许多关于女性权益的评论与翻译。

伊藤与大杉荣认识不久,就受到彼此的吸引。唯一的问题是,当时的大杉荣已经结婚了,伊藤因此成为他人婚姻的第三者。不,更准确地说,伊藤野枝是第四者——大杉荣认识伊藤的时候,还同时在与另一位名叫神近市子的女记者交往。而伊藤自己,其实也是有夫之妇。

伊藤的先生名叫“辻润”,原本是上野女子高中(上野高等学校)的英文老师。在这所学校中,他认识了来自福冈的女学生伊藤野枝,展开了一段不为社会所允许的恋情。为了和伊藤在一起,辻润承受了外界的批评,最后不得不辞去老师的职务。幸好,当年他翻译的一本《天才论》在日本大为畅销,让两人的生活暂时不虞匮乏。

 

辻润


另一方面,伊藤野枝也开始在《青鞜》工作。在1910年代的日本,《青鞜》是最活跃也最激进的一份女性杂志,创办人平冢雷鸟在发刊词中强调:女性是太阳,不是月亮,不需要依靠他人的能量也能够发光。

从第一期开始,《青鞜》就致力于传播女性独立解放的思想,而且从不畏惧碰触敏感议题。她们声援娼妓、支持自由的婚姻与恋爱,并且公开讨论堕胎。这些言论在挑动社会的敏感神经,不仅让男性保守分子感到愤怒不安,就连一些女性也对她们敬而远之。《青鞜》成为那个时代“新女性”的代言人,尽管大众对于其评价好坏参半。

身为杂志社一员的伊藤野枝,对于挑战传统社会习俗同样充满着能量。她说:“新女性要在多数人停下的地方更进一步,以先行者的身份走出新道路。”她很清楚,这不是一条容易的道路,因为“先行者在不断开拓的同时,能获得的世俗的安慰是很少的。自始至终的孤独、彻头彻尾的苦痛、烦闷、不安、不时被深刻的绝望所袭击,冲口而出的却只有对于自己热烈祈祷的呐喊。想要幸福、同情与安慰的人,是不可能成为先行者的”。

后来在一篇名为《关于贞操的杂感》的文章中,她更高呼:“打破习俗!打破习俗!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能拯救我们的方法。”

这样的伊藤野枝,在朋友的引荐下,认识了同为社会运动者的大杉荣。在此之前,大杉荣已经读过伊藤翻译的《妇女解放的悲剧》,还写了一篇简短的书评,大为赞赏,只是他还未曾见过译者本人。

双方的第一次见面,是在辻润与伊藤夫妇两人的家中。伊藤并非特别出色的美女,但她的笑容与智慧在大杉荣心中留下了印象。

这时的大杉荣正忙于筹备一份名为《平民新闻》的刊物。1910与1920年代前后,是一个人人都想办报办杂志、言论世界百花齐放的时代。根据官方统计,当时日本有五六百种新闻报纸、一千多种杂志在市面上流通。从明治维新后开始推行义务教育的日本,经过几十年的累积,已经形成一个广大的阅读群体,许多作家、知识分子,都想抓住这个机会,传播自己的思想。

在大杉荣之前,日本也有人发行过《平民新闻》


大杉荣也不例外。他原本希望借由这份刊物唤起读者的自觉,点燃日本国内劳工运动的风潮。不过,《平民新闻》的创刊号在1914年10月15日发行当天即遭到政府查禁,理由是“危害社会秩序”。

得知此事的伊藤野枝,特别通过《青鞜》的《编辑室报告》表达了遗憾与声援之意。大杉荣看到之后,又将伊藤的文章转载于《平民新闻》的第二期,以示感谢。两人通过这种方式传达对于彼此的惺惺相惜。

尽管《平民新闻》的出刊遭遇风波,但大杉荣再接再厉,继续筹办第二、第三期(后来都遭到查禁)。同一时间,他也四处演讲,主编另一份刊物《近代思想》,并且翻译达尔文的《物种起源》等西方当代著作。为了完成大量的工作,大杉荣时常一个人躲到一家名为“日荫茶屋”的旅馆,也是在这个地方,他与伊藤的感情出现了意外的发展。19164月,伊藤野枝与辻润的婚姻画下了句号。伊藤向辻润坦承自己对大杉荣产生了感情,听到此事的辻润压抑不了自己的愤怒,动手打了伊藤,双方不欢而散。伊藤带着二儿子离家出走,留下大儿子给前夫。

《平民新闻》工作人员合影


这时的大杉荣已经与原配保子分居,并与记者神近市子开始交往。他与神近之间有三项约定:经济独立,绝不同居,且尊重彼此的感情自由。但实际上,大杉荣还是曾多次接受神近的接济——办杂志一事让他的经济不时陷入窘境。

伊藤与神近并非不知道彼此的存在。日本媒体早就注意到大杉荣复杂的男女关系,以狗仔跟踪的方式予以报道,并称呼神近为“第一号情妇”,也有评论家疾呼这是“日本国民道德的大倒退”,看到这些报道的神近市子,心中想必不是滋味。

11月7日傍晚,神近独自抵达日荫茶屋,准备和大杉荣会面。她原本预期对方应该也是只身一人,没想到伊藤也在现场。三个人面对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连旅馆送上的晚餐也没人吃得下去,就这样无言地过了一夜。

隔天早上,伊藤吃过早餐后,便找了理由匆匆离开,留下大杉荣与神近二人,继续度过了尴尬的一天。到了晚上,神近想跟大杉荣把话讲个清楚,大杉荣却对她说:“我会把借的钱全数还给你。”听了这些话的神近,感觉到什么在心里燃烧,怎么也无法入睡。终于她拿出了一把十五厘米长的短刀,往大杉荣的身上刺了下去。

神近市子

 

大杉荣被情妇刺杀的新闻立刻成为各大报纸的头条。躺在手术台上的大杉荣原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最后却被医生给救起。至于神近市子,则在犯案之后,独自到派出所自首,准备接受调查。 

事件发生过后几天,大杉荣翻译的《男女关系的进化》按照原计划出版,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争议,出版社将译者的名字改成了“社会学研究会”。

社会舆论对于大杉荣与伊藤两人并不谅解,反倒是同情神近市子,认为她是真正的受害者。但在法庭之上,负责的检察官毫不留情,称呼事件中的三人是“色情狂”和“堕入畜生道的禽兽”。

律师则为神近辩护,说她在犯下罪行的前两天,刚刚进入月经期,身心疲弱,判断力与自制力都受到影响,处于“精神障碍”的状态,加上嫉妒与愤怒,才会冲动地犯下此罪,绝非蓄意杀人。

神近自己冷静地强调,此次犯案的动机绝非出于爱人被抢那种单纯的嫉妒,而是无法接受长期以来对大杉荣所抱持的尊敬与信赖,最后竟然是谎言一场。

法官最后做出裁决,判处神近市子四年徒刑,并在判决书里写道:这起案件必须归咎于“自由恋爱的邪说”,暴露出“新女性”的缺陷。

至于伊藤野枝,在事件过后成为千夫所指的对象,被人认为是恶魔一般的女性。一年后,她为大杉荣生下了一个女儿。仿佛是为了反击外界的指责一般,她把女儿取名为“魔子”。

怀抱女儿魔子的伊藤野枝和大杉荣


伊藤野枝与大杉荣的故事,反映出1910与1920年代日本社会风气的走向:追求自由与解放的风潮。伊藤与大杉荣都是这股风气最热切的拥护者,又亲身示范了个中的复杂与矛盾。他们所追求的既是个人的自由,也是群体的解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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