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江：胡耀邦和第一位秘书贺明（下）

题记：

　　贺明是1949年入川的解放军第18兵团政治部主任胡耀邦的秘书。12月底进入成都。此时，胡耀邦已经接到担任川北区党委第一书记兼行署主任的任命。进入成都才两个月，胡耀邦前往南充履职，他征询贺明的意见，是不是一起去川北？

    想来想去，贺明决定不去了。他觉得，如今建国了，文化水平高的人多了，我那点老底子不够用了，首长身边应该由文化水平更高的人来当秘书。他向胡耀邦提出，希望转业到地方工作，最好是上大学读书。

　　胡耀邦尊重贺明的选择，另选朗宗耀担任秘书，贺明留在成都，担任市长秘书室主任。

   1999年12月，贺明（左）与本文作者在西安

          1.  鼓励贺明搞建设、学科技

   1952年，贺明到四川宜宾304工厂任厂长。次年到北京参加厂长会议，特意到团中央看望已担任团中央第一书记的胡耀邦。胡耀邦在开会，待散会已到下班时间，他拉住了贺明说，来来来，跟我走。胡耀邦把贺明带到团中央小食堂，把他介绍给胡克实、胡启立，说：“这是贺明，我过去的秘书，现在当厂长了。”

     胡耀邦还开玩笑地说：“我们老了，不行了。”接着他对贺明说，要好好干，不能翘尾巴，要真正全心全意地依靠工人阶级，团结工程技术人员，还要学习科学技术知识和管理技能，要深入车间和群众当中去，听取大家的意见，做好调查研究，确实解决生产和生活中的具体问题。

　　听了胡耀邦的话，贺明很受鼓舞，几年后作为调干生上了西安交通大学。但是，1959庐山会议带给他很大挫折。

            2. 关心“反右倾”中受挫折的贺明

    1964年，胡耀邦调任陕西担任省委第一书记，已在西安西电公司工作的贺明前去看望老首长。一见面，胡耀邦问贺明：“你怎么这样瘦呀？有什么病吗？”

     原来，贺明在 1959年进入西安交大本科学习。就在这时，庐山会议彭德怀上书事件发生了。毛泽东反击，在全国开展反对“右倾机会主义”运动，以消除彭德怀、张闻天等人的影响。

　　1958年彭德怀在山海关农村看农民的高粱。右一为侄女彭钢

     对于彭德怀，贺明非常熟悉。当年他在山西八路军前线总部当机要员的时候，彭德怀是总部首长，经常见面。彭德怀指挥若定、艰苦朴素的作风，贺明非常叹服。

　　在西安交大干部分组讨论庐山会议决定的时候，贺明发言说：“这次庐山会议，彭德怀肯定是犯了错误，这是前提。但是，他在庐山写的那封信，是回到湖南调查研究以后写的，是看到了湖南的实际情况。因此，他在信中说搞公社化、搞食堂是‘小资产阶级狂热性’，也有‘三分正确、三分道理’。”

　　这两个“三分”的简短发言顿时掀起轩然大波。

　　西安交大党委组织师生对贺明进行了残酷的批判斗争。只是因为贺明发言非常简短，实在查不出其他问题，才勉强保留住党籍。但他毕业后厂长当不成了，分配到西安电力公司当工程师，心情郁闷，致使胃溃疡发作。

　　由于说来话长，不想给胡耀邦添麻烦，贺明咽下了为彭德怀辩解挨整的事。只说这几年不太顺利，得胃溃疡几年了。

　　胡耀邦马上说，把它（胃溃疡）切掉嘛。你怕开刀吗？

　　贺明有点怕，觉得现在自己身体瘦弱。这类手术在20世纪60年代算是大手术，要全身麻醉，生怕经不住。

    胡耀邦鼓励他说，不要怕。胡乔木也是胃溃疡，开刀切除了，现在不是很好吗？主要是要找一个好医生。他立即征询贺明的意见说，你看哪个医院好些？

　　贺明动心了，说，第四军医大学医院是陕西最好的。

　　胡耀邦当下叫来秘书，要他打电话和第四军医大学联系。人家回答说，眼下床位已经住满了，要等一段时间。

　　胡耀邦对贺明说，现在天气不冷不热，是作手术的好时机，除了第四军医大学外，还有哪个医院你比较满意？

　　贺明说，那就数西安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了。

　　胡耀邦又要秘书打电话去联系。医院答应可以马上前去。

　　结果，贺明住院后由一位姓刘的著名教授主刀，成功切除胃溃疡部位。20年后他作胆囊手术的时候，医生顺便看了他的胃部，认为当年的手术作得相当漂亮。 

    贺明的手术成功了，在家休息。但是来到了陕西的胡耀邦却经受了严厉的党内斗争，几个月后离开西安回北京了。待到再和贺明见面，已在“文革”之后。

            3.  “文革”后两次看望胡耀邦

　　“十年大动乱”结束后，胡耀邦担任中宣部部长，贺明到北京出差，到中宣部接待室联系看望老首长，得到答复说：“请把住处电话号码留下，3天以后来看看。”

　　既然还有3天，贺明出门到王府井大街看看。入夜刚回到招待所，同行伙伴就说，两小时以前，胡耀邦办公室来电话，要你马上前去。可是到处找你找不见。

　　这位同伴敬仰胡耀邦，为贺明失去了好机会一个劲惋惜。贺明也感到很后悔，不该上街逛那么长时间。正在懊恼之中，电话铃又响了，胡耀邦办公室又来电话说，如果能在晚上10时前赶到富强胡同，就赶快来，再晚了只好改个日期。

     北京富强胡同，胡耀邦在20世纪50-70年代所居

　　贺明一看手表，离10点还有半个多小时，可以赶去。

　　当时北京街头还没有招手即停的出租车，贺明乘电车加步行赶去见老首长。气喘吁吁赶到，内勤把贺明带到接待室稍等。这时，胡耀邦正和一位领导商量对外宣传的事。谈完之后，胡耀邦走出来，和贺明紧紧握手，问他的家庭和现在情况。

　　这次见面，贺明谈了自己1959年受到的委屈。

　　胡耀邦很惋惜，劝贺明不要背包袱，吸取教训，这个事情已经过去了，现在还可以做力所能及的工作嘛。

　　贺明对胡耀邦说，结束对文化的“大革命”后自己才彻底平反，平反结论中有两句话自己是满意的，一句是“现在看来，贺明同志当时的说法是是正确的。”还有一句话是：“当时在1959年批判彭德怀同志的那样的一种情况下，贺明能为他辩解是难能可贵的。”

　　胡耀邦也告诉贺明，在那些乱的日子里，有两个从西安来的人找我外调，问认识不认识贺明这个人？

       我说认识呀。

      来人问我，这个人怎么样？

　　胡耀邦说，我告诉他们，这个人本领可能不大，但是一个好人。

　　来的人对我说，不是问你可不可以提拔当干部，是问你这样的人可不可以解放？

　　胡耀邦说，我不是告诉你们了吗？

　　贺明对胡耀邦说，由于1959 年蒙冤，他在以后将近20年里吃了很多苦。现在虽然平反了，但是失去了宝贵的年华，平反的时候快60岁了！ 

　　听贺明这样说，胡耀邦重重叹息一声，安慰贺明，人总是会受点挫折的。你还不错嘛，最后当了大学生、高级工程师。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吧。今天已经晚了，星期天你来我家吃饭。

     贺明珍惜这次会面，怕耽搁老首长的时间，没有等到星期天就回了西安。

    北京会计司胡同里的胡耀邦故居办公室原物。    钱江  摄

    20世纪80年代初，胡耀邦担任了党中央总书记，贺明到北京担任中国电气进出口公司总经理。有一天，贺明突然特别想见胡耀邦，打电话给胡耀邦的秘书，说我想见见总书记。秘书请示后回电话，耀邦同志请你明天上午9时前往。

　　这次进中南海要乘公务车，事先报告车牌号码给中南海大门口警卫。贺明借用老战友、解放军总政治部干部部副部长周根龙的车，门卫核对无误放行。

　　贺明在勤政殿前下车，进入接待室等候。9时整，胡耀邦总书记送走一位首长后让贺明走进他的办公室，坐在一起谈了将近一个小时。这次完全是谈家常，聊天后胡耀邦要警卫队长带贺明到中南海几个地方，包括毛泽东、周恩来故居参观。

　　这是贺明最后一次见到老首长胡耀邦。

　　过了不久，贺明就离休了，定居西安。

　　1989年4月胡耀邦逝世的消息传来，贺明立刻到邮局发电报给胡耀邦的夫人李昭表示哀悼，说要到北京向老首长道别。

　　贺明所在单位领导得知后说，您虽然离休了，但是这次去北京为耀邦送别，算作公务，单位给你报销机票。

　　到了北京，贺明前往胡耀邦家中吊唁，还在人民大会堂参加了追悼会。在老首长胡耀邦的像前，他心中不住地说：您安息吧，您为中国人民做的好事，您在中国大地上竖立的榜样，永远铭记在人民的心里。

　　贺明对笔者叙述自己的感受说，我有时弄不清楚自己一生是有幸还是不太幸运？但我很清楚，一生中曾经有幸和胡耀邦在一起。

注：

   笔者完成对贺明采访后，以贺明本人的署名撰写文稿，以《我为胡耀邦主任当秘书》为题，发表于2001年第6期《纵横》杂志。又以《胡耀邦和他的第一个秘书》为题，2016年4月刊登于《世纪》杂志第二期。文章刊登时均有缩略。两篇文稿的编辑，都做出了积极努力，将记载胡耀邦历史的文字固化下来献给读者。现在作者重作修订，以更完整的方式奉献于读者。

         （2020年5月27日）

　　1981年10月13日，胡耀邦在中南海勤政殿会见著名作家巴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