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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男性「妓女」之死

阿怡 3号厅检票员工 2019-08-15



今晚的这篇文以及电影都非常生猛

我们无意引导大家任何情绪

请大家在阅读过程中保持自己的理性和思考


写在前面


他总是穿着女人的长裙,带着巨大的波浪卷发头套站在台上。

 

化着夸张且惊悚的妆,时而有浑浊的,三英尺长,一英尺宽的泪水从脸颊划过。

 

他跟随旋律轻轻晃动着身体,左手夹着的烟还未燃尽,右手举着话筒唱完了《神秘女郎》的最后一句:

 

“你不妨就叫我,神秘女郎,有谁在乎你是什么女郎。”

 

他说很多人来这里,就是为了听这最后一句,因为他们在台下推杯换盏,谈笑风生,没有谁会去在意台上歌唱的女郎。

 

这句话反而使我对他产生好奇。

 

眼前的这位,长着男性生殖器的神秘女郎,名叫樊其辉。



 

樊其辉是谁?

 

我好像没办法确切地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的身份实在太多了。

 

他是个著名的服装设计师,法国海归,清华大学工艺美术学院的客座教授,在时尚界被称为“异装皇后”。

 

得过不少奖,也曾为杨坤、梅婷、刘亦菲等明星设计过礼服。

 

人人都尊称他为天才设计师,可他却只说自己是个忙碌的“裁缝”。

 

他是个同性恋,从小就毫无缘由地迷恋着男人的身体。

 

每当有人因为他的性取向对他投来异样的眼光时,他便嘴角上扬满不在乎地说:

 

“在座的各位说我是个严重的同性恋患者,其实在我眼中,你们不过是些异性恋患者。”

 

“其实,大家都是病人。”

 

他是个妓女,拥有男人的身体,却带着女人的灵魂。

 

用传统的道德标准去评价的话,他是个坏人。


卖过淫,染过梅毒,没卖过几个好价钱,还妄想在客人身上找到真感情。

 

他还是台上的碧浪达夫人,一到夜晚就跑去酒吧唱歌,一首接一首。

 

唱白光,唱蔡琴,唱他自己。


你要问我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都怪那天我不小心闯入了一部叫《姑奶奶》的纪录片,不小心闯入了他的传奇故事。

 

那个讲的人不在意,听的人却着了迷的传奇。


《姑奶奶》



 

樊其辉的痛苦仿佛从一出生就是注定的,这种痛苦更多来自他的家庭。

 

母亲患有很严重的抑郁症,常年陷在自我情绪中难以自拔。

 

那种痛苦和绝望使得樊其辉不想再和她去计较什么。

 

他只有一个愿望,希望母亲上月球,永远不要再打电话给他。

 

父亲对他倒是一直都挺好。

 

只是父亲嘴上总挂着一句名言“养儿防老”让内心极度追求浪漫的樊其辉意识到这段父子关系中仍有着不够纯粹的成分。

 


一切都幻灭了。

 

他想要的,他们都没能给他,却唯独给了他一个无法抗拒的生命。

 

所以他只能拼命地逃离眼前,逃去了离北京最远的城市,广州。

 

在那儿,他希望自己能成为最红的妓女。

 

 

卖淫的那几年,樊其辉接到过不少有意思的客人。

 

他有个老相好叫“臭嘴”,曾经在他被抢劫之后回家给他取了珍贵的五块钱。


让他一不小心染上梅毒的是一个特别爷们儿的人,用他自己的话说“当时差点把我操没了”。

 

不过后来治病的过程也相当痛苦,大号针头一针扎进去,推完,他就趴床上起不来了。

 

有一次他刚唱完歌,有个男的直接跑上台把自己口袋的钱全都掏出来给他,什么话也没说。

 

他说那是他卖的最成功的一次。


“因为操灵魂才是真正的嫖”



当然,最让他忘不掉的,还是那个叫戴维查的客人。

 

从他提起这个名字时的眼神就能看出,他是真喜欢那人。

 

那天,他领着戴维查在商店门口来回转悠,想让戴维查送自己一把电熨斗。可人家怎么都不肯送。

 

在此之前他不知道,自己只是那晚戴维查找不到人玩才随便带走的一个,没有半点喜欢的那种。

 

后来,他又眼睁睁看着戴维查花三五百块钱请另一堆妓女大吃了一顿,而他却始终没能得到那把三十块电熨斗。



尽管他对着镜头痛骂“爱情就是臭狗屎”,可那也不过是爱而不得之后的一番说辞。

 

一旦遇上了,谁都心甘情愿吃。

 

 

回到北京后,白天的樊其辉是裁缝,到了晚上他就成了酒吧里唱歌的碧浪达夫人。

 

脚踩着二十厘米的高跟鞋,头顶着巨大的卷发头套。

 

喜欢化着不太符合主流审美,甚至看起来还有点邪恶、阴郁的妆容。

 

总是唱着流行于上个世纪老上海的歌曲,嗓音自带一股旧唱片机的复古味道。

 

于他而言,唱歌是排毒的开关,流泪则是一个出口。



每一次唱歌的时候,眼泪混杂着眼角周围的妆容一起流下,脑袋里尽是儿时见到的烟囱枭起炊烟的模样。

 

那时候应该还很快乐,至少比现在过得要容易的多。

 

又一曲唱完,碧浪达夫人站在台上对底下的那些人说:

 

“这个世界上,你就是最大的牌,其他的人,我们可以给他妈的加上一个动词”

 

“叫做,去他妈的”

 


 

樊其辉说过这么一句话:

 

“生命给你准备了两公斤大粪,有的人一点一点地吃,匀着吃了一辈子,我大口大口地吃,我想早点把它吃完”。

 


这些年,他拼命地往嘴里塞,咽下了所有肮脏的,阴郁的,惨烈的,遭人厌恶的。

 

他从来都不问那些人为什么不爱他,不给他。


只是一个劲的吞咽,把该吃的屎都吃光,吃尽。

 

2010年10月12日中午12时,这部纪录片拍完没多久,樊其辉在家中自杀。



最后


这篇文写完之后,我给小哥审稿。


他说他很喜欢,但是不知道我想给读者传达什么。


后来我想了很久。


我不想歌颂他,也不想批判他,甚至连评价都是多余的,我也绝不想用任何通俗的,适用于传播的语言去对这个故事提炼亦或升华。


仅仅就是想把他的故事讲给你们听,把这部纪录片推荐给你们看。


这很没意义我知道。


但我只是希望更多人能够在他的故事里有所共情和反思。


哪怕是疲惫的共情,疲惫的反思都好。


樊其辉是极端的,极端天才,极端痛苦。他是同性恋,是妓女,是异装癖,是艺术家,可他代表不了里面的任何一个人群。他只是一个异数,孤独的异数。


所以今晚我不想聊同性恋,也不是想聊异装癖,更不是想聊性工作者,和这些都无关,只是在思虑我们该如何容下一个单一的异数。


看这部纪录片的时候我常常忍不住去想,在镜头之外,他到底要被折磨多少次,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才能把生活看透到连底裤都不剩。


这个时代,流行谈论《XX之死》,一个青年导演之死,一个寒门学子之死,感动的门槛变得越来越低,自我感动阈限降低,就像今晚这篇文一样,我们在同样泛滥的媒体指引里见证没完没了的死亡。


我写下这篇文便注定有了原罪。


死亡成了消费品,甚至如果没从一个死亡之中得出什么人生价值,这场死亡好像就成了次品。


可我们在他们生前做了什么?


樊其辉是真诚的,你我是虚伪的,就是这样,没别的。


哦,我又想起来,樊其辉说过,“我站在台上是替你们站的”


我懂了。


音乐/带着眼泪唱-姚莉

配图/《姑奶奶》

本文系网易新闻·网易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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