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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舍不得这部片结束

芋泥 3号厅检票员工 2019-08-13




写在前面


今年很多人提到这部片的时候,用的词语都是悲情。


现在回头去看,这个词好像从它戛纳的第一场放映开始就已经注定了。


和去年的《燃烧》一样,场刊第一,几无差评。


在所有人都认为它已经无限靠近金棕榈的时候,却在那个晚上听到了《寄生虫》的名字。


《痛苦与荣耀》



当然,如果说仅仅是错失一次金棕榈,还远谈不上悲情这个词。


真的让这个词嵌进这部电影里的人,是它的导演,那个叫阿莫多瓦的男人。


阿莫多瓦是谁?



戛纳的无冕之王。


这已经是他第六次被提名戛纳金棕榈。


但每一次,都仅仅是提名,那座戛纳最高荣誉的奖杯,从未交予他手中。




从他1999年第一次被提名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二十年。


今年,他已经七十岁,古稀之年。


曾经的他,大胆又坦诚地站在同性恋者的角度,在上世纪80年代以激进的态度在性观念和风格上向旧式的西班牙电影发起挑战,在电影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而这一次的《痛苦与荣耀》又尤其特殊。


在电影的112分钟里,他丢掉了以往的激烈,转而铺开了生命中的种种痛苦。这一部里的他,平淡又赤诚,如灵魂倾泻却又温柔克制。


就像是一个迟暮的战士,在意识到自己已经力不从心时写下了一篇回忆录。


这是总结,在一定程度上也像是道别.


以至于当电影进入尾声的时候,我竟然有些舍不得它结束,我很害怕,这真的是阿莫多瓦这个70岁老人的最后一部片子。



那么,电影到底讲了个什么故事?


主角萨尔瓦多是一位有点年纪的电影导演,有过不少出色的作品,在影坛享誉盛名。


这样的身份,是过着怎样的生活?


是风光肆意,被鲜花掌声簇拥着,被荣耀围绕着的吗?


电影的第一幕就告诉了我们答案:不是


萨尔多瓦孤独地将自己浸泡在泳池的一片蓝里,与人群疏离。


接着的一个镜头,是他脊背上一道伤痕的特写,赤裸地向我们传递了“痛苦”二字。



这种充满现实感的疲态在电影里被不加掩饰地呈现出来。


萨尔瓦多不再年轻,上了年纪的他病痛缠身,精神上的焦虑和抑郁更是如影随形。


在遭受精神和肉体双重痛苦之下,他在创作上也停滞不前。


要知道,对于一个艺术从事者来说,在创作上的乏力和无所适从,才是最大的困境。



他这种孤立状态被打破,是因为电影资料馆修复了他32年前的一部叫做《滋味》的电影,并进行重映。


为了准备重映时的座谈会,他去找了当年在这部电影里与他合作的演员阿尔贝托。


两人曾在拍完那部电影之后就分道扬镳,旧友的见面仿佛给萨尔瓦多现在的困境撕开了一个口子。



像是被关闭了多年的阀门突然被打开,过往都涌了上来。


回忆中的母亲,童年住的窑洞,不会写字的邻居,曾经的同性爱恋……这一切都穿行在他的痛苦里。


电影动人的地方在于,它让我们看到:这种种际遇,不会无疾而终,而会久别重逢。



毋庸置疑的,这是一个私人的故事。


那它的共情在哪?这便是我想夸这部电影的地方。


这是一部既“私人”又“普世”的电影。


我先说说它私人在哪。


这部电影即使已经褪去了阿莫多瓦早年作品里的激进,但在影像表达上还是保持了他一贯的鲜艳大胆。


大色块在电影里被他运用到极致,像是在用绚烂的色彩抗议这个乏味的世界。



正如电影里萨尔瓦多由电影重映这一契机回忆起一生,阿莫多瓦通过这部片子与他此前的多部作品进行了互文。


我想先从电影重映这一剧情设置讲起。


重映的那部电影叫《滋味》。


萨尔瓦多提起这部电影时说道:“我花了32年才跟这部电影和解。



为什么是32这个数字呢?


因为32年前,也就是1987年,阿莫多瓦的《欲望法则》上映。


片中直接大胆的同性恋情节及性关系混乱的话题引起了众多讨论,而且阿莫多瓦通过电影不避讳地间接承认了其同志身份。


震惊影坛。


32年后,阿莫多瓦用电影里的这个暗示告诉观众,他从这部电影里,走出来了。



我再来谈谈萨尔瓦多这个名字。


萨尔瓦多在西班牙语里是“救世主”的意思。


儿时的萨尔瓦多被母亲执意送去了唱诗班,他在唱诗班的童年经历给他带来了伴随一生的阴影,这甚至还成了他与母亲两人间的一个心结。


这段唱诗班的经历在电影里并没有着重描写。


但在阿莫多瓦2004年拍的《不良教育》里得到了具体展开,《不良教育》里的角色儿时在唱诗班被神父侵犯,后来甚至走上变性的道路。


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宗教对阿莫多瓦的成长并没有积极的影响,甚至在童年就播下了痛苦的种子。


在这样的情况下以“救世主”的名字起名,有种阿莫多瓦电影里特有的怪诞滑稽感。



这个名字,除了这层意思外,它还是一个国家的名字。


萨尔瓦多是一个贫穷的第三世界国家,在历史上曾沦为西班牙的殖民地,在成立共和国之后又发生内战。


国语便是西班牙语。


萨尔瓦多历史上的曲折,与被名为萨尔瓦多这个男孩的曲折命运有着注定的宿命感。



更重要的是,在阿莫多瓦1999年的《关于我母亲的一切》这部影片中,作为母亲的罗莎一遍遍提到,想去萨尔瓦多。


在《关于我母亲的一切》里,萨尔瓦多这片土地是母亲的一个念想。


在《痛苦与荣耀》里,这个念想化作了最爱的儿子之名。


而且,两部电影的母亲角色是同一位演员。


这种互文不言而喻。



电影里的互文还有很多很多,在此就不一个个列举了。




再来说说这个电影为什么“普世”。


电影里有多条叙事线,分别关于合作过的演员、第二次恋爱、母亲、初恋。


在对这一段段关系的刻画中,阿莫多瓦进行了自我回溯和延展。


这些,曾在记忆里给他留下遗憾。


但生命如同一个圈,他在暮年,又再次与这些相遇。


合作过的演员因为电影重映而与他再次相处并和好;


三十年前的恋人在路过剧院时发现剧院里在演着以两人为蓝本的舞台剧;


与母亲在童年时因唱诗班埋下的矛盾在母亲年老临去世前两人坦开心扉。




电影里,最动人的,是萨尔瓦多与初恋的那段际遇。


那不是一段真正意义上的“恋爱”,将此称作性启蒙最为合适。


那个青年是住在小萨尔瓦多家边上的泥瓦匠,因为他不识字,小萨尔瓦多教他写字和算数。


作为报答,青年帮他家贴瓷砖和刷墙。



在一个燥热的夏日,青年为正在看书的萨尔瓦多作画。



也就是这一天,青年洗澡时鲜活的肉体给看着这景象的萨尔瓦多带来了性启蒙。


阳光照在年轻的肌肤上,萨尔瓦多面色潮红,如中暑般晕倒在地,如临春潮。




长大后的萨尔瓦多在故事里写到:电影于他是夏天,是水声。




那个夏日,青年为他画的那幅画呢。


五十年后,兜兜转转,在一个画廊上,与他相遇了。


画的背面,是青年曾经写给他的一封信,只是隔了这么久的岁月,才以这样偶然的方式到了他手里,回到了它最初该去的地方。



这一段“重逢”,被阿莫多瓦安排在了影片末尾处。


意义如同《公民凯恩》里的rosebud,会逝去,但绝不会忘记。


回到探讨的那个问题,这个电影为什么“普世”?


因为在这个电影里,我们会发现——


好像每个人都无法避免,那些曾交集过的,终将在未来的某一天再度交集。


生命是一个圈,过往蛰伏在身上,是你走过的每一步构成了现在的你。


那些在你生命里留下印记的因果缘起,终会在某一天与你适逢其会。


这也是让我们感到共情的地方。


我们每天都在做选择,可能你也会在二十年后的某个下午,因为路过一座似曾相识的城市,而想起这座城市里产生过的一次次喜怒哀乐。


因为一次搬家时候掉落的一本日记,一张照片而想起那个你以为早就忘记的名字。


那些一路留下的遗憾呢,会在生命这个圈的另一头重逢,一个人生命的范围啊,就是他走过的路、遇到过的人、发生过的故事。


重逢的方式有多种,或是和解,或是放下,终归有个结局。



萨尔瓦多在电影里卸下了一个个包袱。


但阿莫多瓦呢?


真实和创作之间必然有一定的边界,他在现实中是否也像萨尔瓦多一样寻到了和解的结局,我不知道。


但他通过在电影空间里对生命的重塑,补齐了那些缺憾,已然是已经接受和释然了过往的种种,这何尝不是一种完满。


写在最后


痛苦温柔地漫过整部电影,直到结局到来之时,镜头拉远,收音设备、灯板、滑轨等摄制器材出现在画面里,监视器后的萨尔瓦多一声“卡”


原来,一切,只是一场戏中戏。



真实与创作在这一刻融掉了边界。


电影之前的所有痛苦,都在这一刻变成了荣耀。


这一刻也让我再次想到那座从未到达他手中的金棕榈奖杯。


它还重要吗?


我觉得不了。


我们已经看到了最好的阿莫多瓦。


音乐/I mean us

配图/《痛苦与荣耀》

本文系网易新闻·网易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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