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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许有人还不认识他

Mr. Infamous 3号厅检票员工 2020-08-19



写在前面

 

《隐秘的角落》大火,很多人如获至宝地盯上了张颂文,有媒体往他身上套了一个盛赞的称号——“隐秘的演员”。


还有不少人,甚至到现在对他的认知还是“朱朝阳他爸”。

 

其实这些个称号听着就挺伤感的。这么出彩的演员,得蒙尘多久才能为大众所知?

 

答案是“小二十年”。


 

在恨不得播种当日就收获大树甚至森林的圈子里,快二十年了才稍微熬出个头,有多少人乐意?

 

张颂文乐意。

 

其实也不是乐不乐意的问题,而是当一名演员,或者是所谓的“底部演员”,长期只能处在一个被动挑选的不红状态时,应该怎样自处。

 

对张颂文而言,“热爱”二字至少是照得亮彻夜的一豆星光。


 

“幸运的人会等到阳春白雪那天,不幸运的话,就只是一份杯水车薪的工作而已,但没人逼你要做这个,自己选的,所以一定是乐在其中吧,世界上还有什么能抵过热爱两字,是不是?”

 

不然又能怎样呢?反正这一路,弯弯绕绕地他也走过来了。

 




“表演指导,演员”

 

1976年5月10日生于广东韶关的张颂文,职高一毕业,就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印刷厂工人、饮料销售员、空调安装工、酒店服务员、饭店经理”什么都做过,然后还在九十年代末当了五年导游,泰国去了太多次,护照都换了几十本。


(《隐秘的角落》片尾彩蛋,22岁的张颂文)

 

这些曾经用以谋生的“无用功”,冥冥中滋养了一个真正演员的素养。

 

他喜欢电影,24岁下定决心辞掉导游一职,第二年就考取了北京电影学院。可学归学,冷板凳也坐了很久。

 

做演员的运气差了些,其他活路不得不琢磨。

 

有一点得注意,张颂文的微博简介只有6个大字:“表演指导,演员”。

 

“表演指导”是先于“演员”的存在。

 

这排位,看着就有些不是滋味。


 

在不同的采访里,好演员张颂文都表达过同一个观点——要是有戏拍,谁要去做表演指导啊?

 

可即便很多时候潦倒到捉襟见肘了,张颂文也“挑”。那些剧本没打磨好的,也还是不要跳进去了。

 

十一年前,他在北京顺义租下偏安一隅的农家院子,自己收拾打理,怡然自得。很多时候,一年有十个月他都待在这儿,莳花弄草,教书育人,也培植自己旺盛的好奇心与共情力。


 

不过话又说回来,真正好的演员,做起表演指导才更加得心应手。

 

部分观众,特别是广东观众,对本土情景喜剧《乘龙怪婿》(2005)的主角贾发印象深刻,尽管未必认得出当年藏在老妆下的张颂文。“人物”公众号提过,那年留校工作入不敷出的他请假4个月,演了120集,赚了22.5万元,救了自己一命,也救了自己的底气与信心。



《隐秘的角落》正是2005年夏天的故事,王景春扮演的陈冠声家里,电视上就放着《乘龙怪婿》。

 

提这部剧还有个原因,那就是在出演前,他先被南方电视台聘去给这部剧的“表演速成班”担任表演指导。

 

拍戏的机会太少,2008年,离开北京电影学院的他成立“张颂文国际表演工作室”,收起费来,也不高。

 

随后几年,陈正道的《幸福额度》(2011)、宁浩的《黄金大劫案》(2012)和孔二狗的《大嘴巴子》(2013)等片都找他做了表演指导。

 

去年底有一档综艺节目,叫《演技派》(2019),张颂文就跟吴镇宇、张静初一起担任表演老师。



他提出既要“真实”,又不能“纯真实”,这一线的把握,就非常考验演员。

 

过几周,由他主讲的《光影中的演技派》(2019)也上线了,评得依旧头头是道,一听就知是道上的行家。


 

但就是这样一个扛把子,收入也只是勉强够得上生活开销与赡养费用。

 

家乡好一点的房子,要9000元一平,就别问为什么买不起了。


 

 

“演反应是非常重要的一个环节”

 

不少人评价张颂文的演技至少值一套房,北京的,市中心的,带院子的。

 

真正一套房级别的演技,该好到什么地步?


 

这先提《风中有朵雨做的云》(2018)。很多人就是从这部电影开始记住他的,而记住的前提,却是因为陌生。

 

谁知道城中村走出来的竟然不是小领导,而是个混迹多年的演员?

 

实在不像在表演。


穿着、谈吐典型一副小领导做派的张颂文扮演城建委主任唐奕杰,看到警民冲突,一路嚷嚷“停下来”,忍不住冲上去劝架,就被全副武装的警察拎回来护在中间。眼神已经透露心慌意乱了,他还是要故作镇定。


 

大声公握在手上,被团团围拢的唐奕杰开始给民众做思想工作了。

 

先来普通话,张口就是“你们放下家伙……老唐我向你们道歉,大家不要担心……”再长的话,也要断成几截说,语气尽量平稳,手自然地扬起,偶尔切换下左右,迫切与慌张之中纳入一点急于展现的“友好”……唐奕杰的腔调出来了。



 

眼看没人买账,他立马切换回粤语,声线里加上三分嘶哑的动情,要跟广州城中村的邻里拉近关系。一口一个“王伯”,不然就说“我阿婆住在春风街33号,我小学初中全部都在村口读的,这个地方,我跟你们一样有感情”。

 

额头上的汗很配合地冒出来了,怎么看都是一个被赶鸭子上架的小官,无奈之下来招架突发事件的。


 

关键是,事前他只拿了娄烨给的一篇演讲稿,如何发挥,都看自己的临场感受。张颂文很慌,可“慌”又是娄烨想要的真实,于是一切都太对了。

 

这个找不到表演痕迹的亮相,硬是让人想顺着他的痕迹欣赏表演。

 

跟饰演林慧的宋佳对戏,也是处处有高光。最有余味的一瞬,是他俩结婚,摄影师要拍照,妻子挽着他,他下意识地踮了下脚,挺了下胸,可依然矮了几厘米。

 

一丝自卑,就在满腹欢喜里抻了出来。



 

去年《风中有朵雨做的云》举办发布会,张颂文在媒体群访环节透露了自己为“演成一个很善良的人”所做的准备工作。

 

第一,角色是广东人,“因为我在北京的年头有点长,有很多词汇都忘了,我需要把广东话的语境捡回来,所以就提前回去了”。

 

第二,“演员永远跟角色有距离。因为我的职业的特殊,所以我去找了个地方体验生活,去上班。”那地方就是城建委,一把手成了他的模仿范本。

 

第三,“我跟宋佳拍完结婚照以后,偷偷洗了一张很大的结婚照,放在酒店我睡觉的床头上,我每天看,哇,这个女人这么美,我何德何能能娶到啊,然后就感觉每次见到她,我都很自卑,很想很想抓住她不放。”


 

该体验的体验了,该强化的强化了,这样的张颂文,至少一半是唐奕杰了。

 

之后拍《隐秘的角落》,他依然泡在环境里,化成了朱永平。

 

头一回亮相,他就在水产厂的麻将桌上打扑克。

 

本来是打麻将的,但张颂文分析,这样耗时太久,做生意的人要能这样打下去,恐怕厂子效益也不行。于是换成打牌,几秒钟就能判一个胜负。

 

镜头先从背影旋着拍起正脸,他叼着烟也不妨碍迅速吐出长串粤语,“买定离手,各位老板发财,生意兴隆,财源广进,一帆风顺,东成西就,如意吉祥,福星高照……”


 

身为本地人,光看这一幕就能立刻回到那个海滨小城。

 

张颂文拿得很准,不仅是台词本身的精当,还有那种忘我却又要入世的小市民神情。一朝赢了,兴奋站起叫一句,“九点,全部死”。这样的春风得意,正好为之后的失魂落魄做反衬。

 

荣梓杉扮演的儿子朱朝阳来找他,门推开,朱永平只瞅一眼就挣脱视线,继而很热情地招徕他过来开牌。父子俩透着一股疏离,生分,朱永平还是带有人前表演的闹热劲。对视的时长卡到最少,每一个笑嘻嘻的眯眼都有了展示财宝的嫌疑,每一句对儿子说的话,都是说给在座牌友听的。


 

这种距离感,被张颂文辐射得很强。

 

他跟荣梓杉上一次,也即第一次演父子,是在《西小河的夏天》(2017),头一场戏也表现出了隔阂,但动用的是父辈的威严。

 

饭桌上,父亲顾建华给儿子顾晓阳一边盛饭,一边板正地念叨,不用多说,两代人的墙就竖起来了。


 

回到《隐秘的角落》,离婚再娶后生的女儿朱晶晶死了,妻子王瑶一直在闹,把他的情绪也给闹过去了,留给朱永平的就是不得不“撑住这个家”的隐忍。

 

感情无法发泄,憋着去了老井油条。小店做的是老街坊生意,不知情的店主照例打包三份馄饨,还热络问了句妻女,百感就交集在朱永平木着的脸上。


 

什么都不好发作,付钱,也不要找零了,行尸走肉般拎着三份走,无意识地看一眼手头,叹到心里的气,小荧屏外都听得到。经过垃圾桶,立住半晌,放下一份,腿却迈不开了,整个人开始回魂,犹犹豫豫地东张西望,最后还是拎回店外,独个儿吃起来。


 

脸都涨红了,也只是无味地嚼,不落泪,比落泪还憋屈。突然桌子晃了一下,各种埋藏的悲哀与愤怒一惊动,能感觉他五脏六腑都给揪了一把。


 

张颂文的表现,层次分明得钻心。

 

其实,这是他进组后的第一场戏。什么情感的铺垫都没有,张颂文就先把自己饿上几天。

 

在《隐秘的角落》里,他也是配角,但每场戏,哪怕看似平平无奇,都藏了许多值得细品的波澜与翕动。


 

《演技派》里他分析表演,说过“演反应是非常重要的一个环节”

 

他自己正是如此,于是加的戏,就都很妙。如同粤菜一般,清淡,但里面那股新鲜劲儿,是最难得最考究的。

 



“总会有人记得我”

 

张颂文能给每部作品配好戏,但要说影视圈里最珍惜他的导演,那还是娄烨。

 

很多电影开拍之前,娄烨都先把他给敲定了。除了《春风沉醉的夜晚》,张颂文还出现在《春风沉醉的夜晚》(2009)、《花》(2011)和尚未上映的《兰心大剧院》。


 

不管什么角色,多少戏份,哪怕剧本都没得看,张颂文总是愿意上船再说,这就不只是知遇之恩了。

 

凭着《隐秘的角落》水涨船高,张颂文能够挑选角色的范畴大了一些。

 

也是等到张颂文好演员的名声打响了,回望当年,才好把种种心酸说得云淡风轻。

 

“人物”公众号提过的一个插曲传得很广。那年张颂文留校当助教,跟哥们儿周一围跑组,跑了300个也接不下一个。

 

有一次被奚落,张颂文被指着说“侏儒”、“大脑门”,周一围被笑话“嘴巴像不像香肠”。他俩陪着笑,出门进了电梯,大家三四分钟都呆着没说话,连楼层都忘了按。

 

难怪吗?太难过了。


 

但张颂文还是通达的,说到2002年拍戏以来,“当中有十年收入极低,每笔钱都要思考怎么开销,稍有不慎就会让日子难堪……很苦吗?抱歉我并没有。”

 

可是说他“通达”,那就表示,有很多地方需要他去通达,有很多很功利的低落情绪需要他去消化与转化。这就是残忍的地方。

 

幸好他们总算靠实打实的能耐,在这个乌烟瘴气的环境中站了起来。

 

以后影视圈的资本运作,也许还是老一套。但他们被看得见,以及见得多之后,终归让人希望,好演员遇得上好戏,好戏也配得上好演员。

 

这样,戏才是戏。


 

去年宣传《风中有朵雨做的云》时,张颂文的微博有一句话挺适合收尾。

 

“这个时代洪荒又繁盛,总会有人记得我。”


 

配图/来自网络
音乐/AGA - Wonderful U (Dem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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