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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目前最好的电影!

芋泥,灰白 3号厅检票员工 2022-08-17

写在前面


今晚,《分手的决心》。


它上线流媒体到现在,我已经连着看了两遍了,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我都不觉得自己在看一部电影了,更像是“端详”。


很多场戏我都单独拉了一遍,像是在拆解一台稀有的古董车,全片虽然有着极其浓重的设计感,但因为每一个设计点都有服务于文本,且是精准有效的,所以丝毫不觉得刻意,反而让人感到极为舒适。


反正我个人就是喜欢,非常喜欢,推荐,非常推荐。

《分手的决心》



这片子和朴赞郁以前的片子相差很大,我估计喜欢他以前风格的影迷这次可能会有些失望,毕竟跨度颇大,以前是借着爱情的动机,去拍一个血腥故事,但这次完全反过来,借着犯罪的由头,拍了一个纯爱故事。


纯爱到连爱都没说几句,一切止步于交汇的眼神,手掌的触碰,一个拥抱,一个亲吻,爱欲在朴赞郁那里第一次在实质的性面前止步了。


用一个词来说就是,古典爱情。


极其极致,又极其温柔。


(以下含剧透)



要破译这部电影,我们先从整部片子最重要的一句台词说起——


“智者乐水,仁者乐山。”


这是我们国家的一句古语。


是张海俊在审问宋瑞莱关于他老公山顶坠亡案时,宋瑞莱突然说出的一句话,这句话是对张海俊说的,也是对电影外的观众说的,因为这是整个电影的一句高度概括。


它带出了两个全片最重要的意象——山,水(海)。



先来说说「山」,「山」的特质是刚强的——坚固,理智,可控。


这恰恰对应了电影的前半部分的气质,一切都是可控的,年轻但事业有成的警察海俊,调查一场与山(坠崖)相关的凶案,铺满缜密的刑侦氛围,人物在抽丝剥茧。


一个警察致力于破案,一个凶手致力于脱罪


并且在这一部分的视听上,朴赞郁设计的与人物的状态相因应,剪辑利落干脆,构图多为对称严整,突出明晰的线条感,有如在拍「山」。



那么,这个「山」的故事是怎么走向「海」的呢?


「海」的特征是什么?神秘的,流动的,危险的。


那电影从哪里开始走向了这三个词语?


正是一直监视瑞莱的海俊,逐渐被充满魅力的瑞莱吸引,慢慢爱上了她,但爱上了她的同时,发现了奇道秀(瑞莱的丈夫)不是自杀,而是被瑞莱谋杀。



如海水一般的爱和如山一般的公正法律开始相冲,海的故事便从这里开始了。


理解了这点,我们可以再往下看汤唯说的这句中国古语的后半句,“我不是仁者,我喜欢海。”



好,另一个理解这个故事的钥匙来了,这次是理解人物,同样的,一个是山,一个是海。


瑞莱自己已经直说了,她是「海」,故事里也表现的非常明显,她从海上偷渡而来,她与海的特质异常符合,流动(寻求和不同的男人结婚),危险(杀掉老公),不可控,心思如海般深不可测。



山,是男主海俊,刑警,而且是历史上最年轻的警监,业务能力强大,公正不阿,信念正直,自尊心强,符合山刚硬,安全,可控的特征,警察这一职业也是如山一般的公权力的代表。



那么整个《分手的决心》故事或者说看点,便完全可以简化成一句话——看似绝不可能相容的这片「海」和这座「山」,如何一步步合二为一,相融一体。


这个问题,我们会在后面那一点给大家具体解析,聊这点之前,我还想给大家看下,为了体现这二者的最终相融,朴赞郁在细节设计上有多丧心病狂——


海俊爱上瑞莱时,他自己用的词不是爱上,而是形容山的“崩坏(塌)”。



瑞莱家里的壁纸,近看是海,远看是山,其实是海形状和颜色的山,二者融为一体了。



还有结局,瑞莱选择死在大海里,她用沙土堆积成小山,将自己埋入沙土里,任海浪卷起沙土,将自己掩埋。


在最后那场戏里,海浪击打着山,海俊在涨潮的海水里奔波着找寻瑞莱。有一个镜头,是摄影机不断上摇,海俊身后,在一片大海中,远处的一座山被围困。



妙吧,那我们再回过头来看,这个最重要的二者“相融”过程。



山和海之间原本的那种矛盾与不相融,被朴赞郁具象化了另一个社会性的东西——「罪」。


此处的「罪」有双重意涵,第一重是刑侦意义上的犯罪,是瑞莱和海俊产生连结的条件。


第二重,是指心理上的罪感。无论是作为警察与嫌疑犯的身份之间,还是已婚男女这一身份之间,产生的爱欲皆伴随着罪感。



那么,这份由罪而起,带着罪感矛盾的爱欲,朴赞郁是怎么呈现的?


在海俊那边,这份爱欲矛盾是借由「凝视」呈现的。


「凝视」本身是一个带有权力关系意味的动作。


海俊这位刑警作为权力体系的化身,他的凝视常常是俯视的。就拿海俊和他的下属秀完来说,他们谈话时的正反打镜头,总是俯拍秀完,仰拍海俊,海俊的这种俯视的凝视,便意味着他站权力位。



但在海俊凝视瑞莱的时候,这种权力关系却被消解了——


他们明明一个是手握权力的警察,一个是地位卑微的嫌疑人,但他们之间的正反打几乎全是正面近景的平拍,这暗示了两人在权力上的平等,以及棋逢对手。



除了这种面对面的凝视之外,片子里还有许多远距的凝视,也就是海俊用望远镜窥探瑞莱。


就拿海俊观察瑞莱当护工的这段戏来分析。



透过望远镜的视角是有限的,但朴赞郁在此处却把海俊放进了瑞莱的那个空间,这其实是呈现了海俊的心理空间——


海俊正想象自己在瑞莱的身边。此处在海俊的主观镜头里,他注视着瑞莱的嘴唇,再慢慢上移看向瑞莱的眼睛。



这是充满情欲的看。


在这个心理空间里,海俊靠近瑞莱,甚至情难自禁地闭眼嗅闻。



直到瑞莱望向望远镜,他被发现的那一刻,他拿下望远镜,此处镜头急速拉远,海俊倏地从心理空间回到了现实空间。


理性这才终于返归。


在瑞莱那边,爱欲矛盾是由「语言」所呈现。


她的矛盾和海俊并不完全一样,一样的是她同样要面对世俗伦理,警匪身份,不太一样的是她更多的矛盾在于自己,也就是自我和本我的分裂和共存。


她并不是常规里的蛇蝎美人,只是一个被宿命所迫,不得不在生存里完成自我重塑的悲情女子。



为什么说是自我重塑呢?


很简单,宋瑞莱原本并非现在富有心计的状态,只是一个想要求生的无助女人,而美貌成了她可以轻易利用的资本,因此她更新了自己的谋生状态,好让自己可以活下去,且活得不痛苦。


同时她内心也有部分保留,并不属于完全的蜕变。


在这种重塑里,她会分裂成自我和本我两面,自我是利用美貌的资本,游走在禁忌的边界以获取物质安稳,而本我则依旧渴望真实的恒久的爱。



而电影便是巧妙地利用了宋瑞莱生自中国,韩文并不熟练,把语言作为制造内外冲突的手段。


一个是语言被用以服务于她内心的自洽,她会用韩文对男人轻佻地展现魅力,连那一点不熟练,也服务于天真性张力的流露。



但当她爱上海俊之后,她的表白无论是私底下,还是表面上,都是用中文说的,哪怕她其实知道这些话可以转译,也可以被海俊知晓,但对她来说,她就想这么表达。


「我知道这些话是不该说的,所以我用你听不懂的语言来说,但最终我还是要说」。



这就是两个「我」冲撞出来的爱欲矛盾。


同时,语言也被用于区分宋瑞莱的两个「我」。


在这两种语言的表达里,宋瑞莱在偶尔说中文时会更贴近自己,更自如,比如陈述自己在偷渡时的不适会更带疲惫感,在向海俊表达自己的情意会更自然,跟猫说的话也会更俏皮一些。



但说韩文的时候,她就变回了那个不得不加上盔甲的飘零女子,防备地武装、变换各种姿态来讨好男人,包括那些不自信的笑容也是。



他们都是矛盾的,但矛盾之下,爱欲反而更为鲜明。



聊完男女各自爱欲矛盾的呈现,不如也以几场戏的设计为例,聊聊他们之间那些隐秘而流动的双向爱意,是如何被朴赞郁细腻表达的。


一场是审讯戏。


海俊给两人定的餐是刺身,相比于他给妻子做的家常饭食,刺身则象征着生猛的肉欲——以饮食指向男女之事。



还有他们在吃完整理桌子时,两人静默地收拾餐盒,擦净桌面,一来一往,在两只手的默契之间,是对彼此爱欲的一种确认。



还有一个细节是录音,宋瑞莱录下过海俊的话,在后面反复地听,寻找一些爱意,而这段话,是海俊得知宋瑞莱作为第一个案件的凶手后,为自己被欺骗而伤心,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向她言表了自己对她的着迷,和爱。


“我们的什么事...抱着你很幸福的事吗”

“我是一个有自负心的警察,但是在对一个女人疯了般的着迷后,我搞砸了调查”



这是唯独流动在他们之间的爱意的明证。


还有那段悬崖的戏。


那段戏里,宋瑞莱再次向海俊坦诚了自己的罪行,且带了自己妈妈的骨灰,说“带着它上路太重”,海俊自然地帮她洒掉。


海俊洒完之后,站在悬崖边上,听着宋瑞莱对家人的告别而闭上眼睛,他知道自己的处境但他没有后退,他有着死于宋的甘心。



但宋瑞莱实际已自作打算,而那一刻她明明可以推他下悬崖,她却选择了拥抱,让爱优先于其他。


在这短暂的瞬间里,朴赞郁把这份秘恋拍得很是哀美,用两方视角的来回错切,暗表撕扯,挣扎,最后还是落到了一份深爱之上。



也是这场悬崖戏里,瑞莱的道别给出了暗示,暗示了关于这份爱,如何才能继续存在而不伤人,最终可能走向的解法——


其中一方为爱自决。


结局里,瑞莱是选择了为爱而死的那个人,在海平线的远处,夕阳慢慢隐没入大海,瑞莱的呼吸渐渐隐没在浪潮里。



那份能让海俊安然睡去的呼吸声,从此再也没有了,而完整留了下来的,便是那份在海俊的寻找和追思里,愈发浓厚的爱。


涛起涛落,声声不息。


音乐/
配图/《分手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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