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石女》06

第二章

01

天冷，秀兰裹着厚厚一层围巾扎个麻花，只露出两只黑咕隆咚的眼睛来，明明没感冒，也不时咳嗽两声，清清嗓子，摘开围巾揩揩鼻涕，吐口浓痰在地上。刚好焐久了，闷得慌，脖子后颈有点痒，挠挠。

因此，一路上不光没人跟她说话，还都故意坐远了些，生怕被感染风寒。尤其带了孩子的妇女，飞个白眼，啧啧嘴，“什么人哪这是，真不讲卫生”，抱着孩子赶紧走，躲瘟疫似的。

娘儿俩坐了几班长途车，辗转来到沿海南方。听车站的人说，这边气候好，适宜居住。秀兰打算安定下来。逃了这么些年，累了，孩子也受苦，既然万八没了，报纸上的通缉又写得模棱两可，逮不着她，就选个好地方定下来，老老实实过日子，从前的事翻过不提。

定的地方是东台，江苏的一个沿海城市，盐城市底下的一个县级市，气候好，遍地绿树红花。秀兰是从北方过来的，比起北方内陆群山环绕，湿热憋闷，这边地势平坦，风大阴冷。近海的缘故，早春的清晨，飘来一片迷蒙的水雾，看不清人。乍暖还寒，风吹在脸上凉飕飕的，带着水汽，冻到骨子里。

就这儿吧。秀兰想，再不然，也没钱再去别处了。

当务之急，要找份工作糊口。既然安定在一处，不用再搬迁逃亡躲着万八，就不必像从前那样做苟且不堪的事。人都是要脸面的，有尊严，秀兰虽没读过书，不识字，却也知道礼义廉耻，知道有些事不体面、见不得人，她想循规蹈矩，做个本分、干净的人。

但秀兰不识字，没文化，什么都不会，能做的工作很少，只有最简单的体力活。奔走了两天，寻到一份差事：扫马路。

是个无儿无女的四十多岁的寡妇给她介绍的工作。清早，在路边的早点摊上碰见，寡妇穿着一身黄色的制服，捧着一碗热热的鱼汤面吃，背后角落里有个绿色的大塑料桶，塑料桶旁靠着一把稀松的竹条扫帚。

鱼汤面是东台这边的特色面，用鲫鱼和猪骨炖的汤煮面条，味道鲜美，价钱也公道。寡妇喝着热热的面汤，吃着老板送的一小碟雪菜，看着娟慧好一会儿，说：“好好一个姑娘家，干嘛把头发剪这么短？傻里傻气的。小姑娘就该扎辫子。扎两个小辫子多好看。”

娟慧捧着个热乎乎的豆沙包吃，满嘴甜豆沙，沾满牙齿，尖声尖气地说：“你怎么看出来我是个小姑娘？”

娟慧是怕生的，轻易不敢同生人说话。眼前这女人面相和气，有几分像妈，不过年长几岁，身形壮硕些，娟慧才不怕。自打剪了短头发，好几次秀兰在车站跟人搭话，打听路线，对方都把娟慧当男孩，问秀兰：“你儿子？多大啦？上学没？”两个月过去，头发渐渐长起来，细细碎碎地遮到脖子。前天路过理发店门口，那根红白蓝三色的柱子插了电不停旋转着，叫人眼花。娟慧摸摸头发很舍不得，问妈：“不剪成吗？”秀兰说：“不剪了。等留长些，妈再给你扎辫子。”

寡妇笑了，摸摸娟慧的额头说：“头发虽剪短了，眉眼还是小姑娘的眉眼。你看哪个男孩子的眉毛这么细的？太秀气了。瞧你这面相，只怕以后要吃苦头啊。”

秀兰见她和善，问她这附近可有年轻妇女能做的活儿。聊天间，寡妇倾诉了几句，秀兰听说她娘家在常州，想说前些日子她还在常州待过，在一个缫丝厂里做过几天，染布料的，被领导嫌手脚慢，给辞了，又怕说多了露陷，便只说，自己也是刚死了男人，娘家又远，无依无靠的，带孩子来到这边，想定下来。

寡妇叹气说：“同是受罪的姐妹，你的不容易，我哪有不懂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男人死了，婆家嫌拖累、不收留，娘家嫌晦气、也不收留，只能自己养活自己。你还带着个孩子要照顾，比我更不容易。这样吧，回头我帮你给我侄子说说，他在单位还有点门路，让他跟领导提提，看单位还招不招人了。招人的话，就告诉你。不过这活儿累得很，怕你这瘦小身板吃不消啊。钱也不多的，勉强够生活。这鱼汤面，我也是难得吃一次，解解馋，一般舍不得，就啃包子馒头。”

秀兰抱娟慧在腿上，摸摸娟慧被冻红的脸，拿手绢给娟慧擦擦嘴，说：“我一个不识字的农村妇女，还能挑什么呢？讨生活、讨生活，能讨来生活就不错了。钱多钱少，也不是我能做主的，能有一口饭吃，能养活闺女，就成。”

“不怕苦，不怕脏？吃得消？”

“不怕。再苦再脏，也吃得消。”

寡妇便答应帮忙问了。刚好单位招人，寡妇就介绍秀兰去了。

有了工作，秀兰又找了住的地方，也是寡妇介绍的，她之前住的地方，单位附近的一个棚户区。她搬去跟一个老婆死了好几年的木匠一块住了，侄子给介绍的，都是无儿无女的孤家寡人，膝下凄凉，一块过日子，相互照顾，好歹有个伴。

棚户区里，狭窄的小巷子，九曲十八弯，巴掌大的破旧小屋，一间连着一间，马蜂窝一样拥挤着，秀兰是最里面一间。屋里只能放一张小方桌、一张木板床、一个小煤炉。小虽小，好歹有个家。

扫马路的工作确实辛苦，一早四点多，天还没亮，天上星星还没散，秀兰就要起床。娟慧迷迷糊糊醒了，眼皮酸涩，很困倦，打着哈欠看妈穿衣洗漱烧热水。秀兰说：“你睡吧。妈要去干活了。”给娟慧掖被子。娟慧答应一声，转过身接着睡。妈不在，被窝有点冷。

天寒地冻，别人都在睡觉，秀兰已经穿戴整齐，一身橘黄色的花洋布制服，一双破旧的解放鞋，寡妇送的，戴着口罩和棉布手套，围上围巾，拿着足有一人高的竹条扫帚，出门清扫马路。

树叶、行人乱扔的各种垃圾、垃圾桶的脏东西，都要收拾了，归成一堆一堆，铲到塑料桶里，用三轮车送去单位处理。有些又脏又臭的东西：被卡车压扁的猫狗尸体、呕吐物、发霉发臭的腐烂吃食、墙角的粪便、猫屎狗屎，很恶心。有时碰上细碎的玻璃渣、钉子、断裂的木板塑料板、铁丝尖头，尤其要小心，容易割破手套，划到手。

不过十来分钟，就让秀兰在冷风中满身大汗，衣服湿透，鼻头通红，不时咳嗽。她虽瘦，但扫地的姿势一点也不偷懒，用上了十足的力气。

风大的时候，最累人，树叶满天飞，要跟在后面追。每清扫一点，就要把树叶聚一聚，拢到一块，铲到塑料桶里，盖上盖子。扫完还要再过一边，要是没扫干净，被领导看到，要扣工钱的。

秀兰就这样一条街一条街地扫过去，扫到六七点，天微微亮了，娟慧醒了，穿衣洗漱，去街道口找秀兰，一条街一条街地找。

要是秀兰忙完早上的工作，就带娟慧去吃早饭，路边小摊的馒头包子、豆浆油条、大饼豆花。通常，娟慧吃两个豆沙包，再喝碗甜豆浆就好。她就喜欢吃甜的，满嘴的豆沙，甜到了嗓子眼也不觉得腻，平常饿了有块糖含在嘴里就知足。她念想着老赵送的那两块牛轧糖，可甜了。

偶尔奢侈下，来碗鱼汤面，或者小馄饨，叫老板多撒点紫菜、虾米和葱花，香气扑鼻，闻了就要流口水，尝一口更是鲜得停不了嘴。秀兰舍不得吃，只喝点汤，就着汤水吃米饼馒头，看娟慧吃。娟慧吃完，秀兰问：“饱了？”娟慧点点头：“饱了。”秀兰拿手绢给娟慧擦擦嘴。

要是秀兰没忙完，娟慧就跟着干点活。用小铲子铲那些黏在地上的、不容易清扫的脏东西，胶带纸、瓜子壳、泡泡糖、呕吐物、粪便之类，把路边小型垃圾一点一点捡了，扔到塑料桶里。

清早七点多，太阳缓缓升起，清贫瘦弱的娘儿俩，弯腰在路边捡垃圾，年轻的秀兰扫地，年幼的娟慧推垃圾桶，底下有轮子，倒也不费力。这样一个早晨，秀兰重复扫地、堆到一起、铲到垃圾桶的动作，要弯腰、站起三五百次。忙到八点，太阳出来了，路上行人多起来，秀兰暂时收工休息吃早饭，腰酸背痛，脚底磨出水泡、鸡眼来。

吃过早饭，秀兰接着扫大街，捡垃圾，肚子饿了，就啃个米饼，冷掉了，硬邦邦的，磕得牙疼，喝点水润润喉咙，搪瓷杯上套个毛线打的罩子焐着，已经不热了。累了，就坐树下休息会儿。娟慧懂事，给妈捏捏肩膀，揉揉腿。秀兰摸摸娟慧的小辫子，心想，为了闺女，再苦再累也值得。当妈的，不就图个女儿平安健康、衣食无忧吗。

到了晚上，天黑了，大伙儿下班回家，秀兰接着扫大街。树叶一直在落，垃圾总有人丢，早上扫过，晚上又脏了。晚上扫过，一早又脏了。这是秀兰的分内事，停不得。

忙到夜里十点多，秀兰下班回家，洗把脸，泡个热水脚，对着昏黄的、因为电压不稳而不时闪来闪去的灯光，用针挑出手心的木刺，用剪刀或是男人家剃胡子的刀片，割破脚底的鸡眼和死皮。

好几次，秀兰给铁钉子戳破了手，涂了药膏，贴了胶带，不便下水，便是娟慧帮她擦洗手脚，拿剪刀挑鸡眼，拿刀片割死皮。这鸡眼就像韭菜，割了又长，没完没了。个把月的工夫，就满脚底板鸡皮疙瘩，惨不忍睹了，割死皮都没处下手，长出老茧来。秀兰说：“长了老茧好啊，出了茧，就不出血泡了。”

有一回，秀兰被垃圾桶里一根生了锈的针给刺穿了指甲，捡东西太急了，见垃圾桶里有件破了洞的小姑娘穿的踏脚裤，想回头补补给娟慧穿，一手抓过去，底下的针头一下子戳进去，从指甲头戳到指甲尾，穿透了，满指甲盖都是血红，秀兰疼得掉眼泪，想起好几年前，有一回缝衣服，万八闲着无聊，从针线簸箕里捏了根针，往她脖子后面连着扎了十来针，一边扎一边嘿嘿笑，问秀兰疼不疼，秀兰疼得差点没晕过去。这回扎得更深，贴胶带贴了半个月才好。寡妇说，生了锈的针，最好打个破伤风，秀兰也没去打，贵。

有时候，秀兰太累，回了家也不愿洗漱，倒在床上就睡，打呼噜。娟慧习惯了，烧热水给妈擦洗手脚，脱衣服，盖被子。睡到半夜，秀兰腿脚抽筋，疼得哇哇叫。娟慧也习惯了，从床底下拿来活血的药酒倒在手上，搓搓手，给妈涂了，帮她揉捏腿脚，问：“妈，还疼不？”秀兰要是还疼，就咬紧牙关，忍着不出声，要是好些了，就说：“不疼了，不疼了。妈没事了，你睡吧，不早了。”

偶尔没那么累的时候，秀兰就在灯下穿针引线，给娟慧缝补衣裳。娟慧的衣裳都是捡的垃圾桶里的旧衣裳，但旧衣裳里也难得有几件不那么旧的，洗洗干净，稍加缝补，用一样颜色的布料和针线从里面缝补，看不出痕迹来，瞧着还像是新衣裳。上个礼拜捡了件藏青色的旧毛衣，给烧坏了一半，秀兰把它拆了，重新打了件，小些，刚好给娟慧穿。

娟慧觉着妈的缝补手艺很好，跟店里新买的一样，说：“妈，你怎么不去做裁缝呢？”

秀兰说：“我做的衣裳，谁要穿？也就自家亲闺女不嫌弃。缫丝厂的领导都嫌我手脚笨。”

但秀兰自己知道，上回在常州被缫丝厂的领导辞掉，真正原因并不是因为她手脚慢，而是那领导贼眉鼠眼，手脚不规矩，爱占人便宜。她不愿吃这个亏。从前可以，现在不行。

扫大街的工作又累又辛苦，钱却不多，只能勉强维持温饱。但秀兰很欣慰，毕竟，这些钱来得正派，来得光明磊落，没有人会因此称呼她为婊子。她第一次活得有尊严，不委屈，不下作，正经且实在。除了腰疼的时候，她尽力昂首挺胸，站得笔直，像北风中的一颗白杨树。从单位领导手上接来的工钱，每张钞票都是干净的，就像她奋力扫过的每条大街。

但就这点钱，想维持娘儿俩的生计，实在不容易。

为了节省家用开支，有时晚上七八点，秀兰清扫马路，顺便去附近几家自由市场转转。寡妇给的主意。这时候已经过了大多数人买菜的时间，早回家做晚饭了，剩下的菜很便宜。有快坏掉的，卖菜的小贩急着处理，便宜卖，等于是半卖半送。处理不掉，就要烂掉，扔掉，赔本。

秀兰清理自由市场的腐烂蔬菜时，会有所挑选，烂得太严重的就算了，不太严重的，青菜、芹菜、大白菜、菠菜、韭菜、豆芽菜，把烂掉的叶子摘了，剩下的清理清理，可以带回去做菜，清炒，或者烧汤。娟慧爱吃青菜汤，爱吃芹菜炒豆干。

水果摊的烂苹果烂香蕉，没有完全烂掉的，把烂掉的部分切了就好吃。平常人可舍不得买水果，也就亲戚朋友生了大病，要探望，才买了送病人。有天秀兰凑巧捡到个坏苹果，切了小半没烂掉的给娟慧吃，娟慧开心得不得了，可甜了。

有时候去水产市场、肉铺子那边，还有意外收获。有人买了鸡回去炖，当场就要杀，鸡的内脏是不要的，他们不吃，卖鸡的贩子剖开内脏就扔。秀兰用塑料袋子包了捡回来，可以煮汤羹吃，也算一顿大荤了。

水产市场的虾，有从盆里跳出来的，掉角落里，不起眼，没人瞧见，秀兰弯下身子捡了来，塞到娟慧口袋里，晚上就有虾吃了。或者鱼，死了很久的，都发臭了，卖不掉，被小贩扔掉。秀兰不介意，能吃就行。有回捡了条死鱼回去，头尾都烂了，只有中间一小块鱼段子没坏，不过刚生的小孩巴掌大，秀兰舍不得扔，斩头去尾，给娟慧煮了个红烧鱼段，可香了。

去一趟自由市场，捡着什么能吃的东西，通通带回去，洗干净，有时候懒得细做，全倒在锅里搁煤炉子上煮，大杂烩。方便省事。煮熟了，撒上油盐，盛了吃。能填饱肚子就行，反正吃不死人，不怕。

娟慧吃得热乎，秀兰给她盛汤，难得捡到的几份荤腥都夹她碗里，说：“多吃些。你长身体呢。吃少了，回头跟妈又矮又瘦，叫人欺负。这些年，跟着妈东奔西走的，叫你受苦了。”

娟慧年纪小，不懂贫富对比，有口饭吃就行，什么都吃得欢。直到有一天，市里的“万元户”给儿子娶亲，满大街的人都去凑热闹，娟慧才知道什么是好日子。

那是一户姓黄的人家，靠着卖东台特产的黄瓤西瓜和养猪，一年能挣上万，是全东台第一个“万元户”，远近有名。前两年，还有报社的人来采访他，上过报纸。那报纸被“万元户”裁剪了，用镀金相框裱起来，挂在客厅的墙上，供人瞻仰。

儿子结婚这天，几百人挤在他家新房看婚庆布置。别人结婚是缝纫机、手表、自行车“三大件”，稍微阔气些的：电视机、洗衣机，黄家娶媳妇，最最时髦，件数可多了，还都是平常人买不起的：电冰箱、卡拉OK、幸福250、小轿车、大彩电、沙发、席梦思、照相机。个个看了都羡慕，看花眼。

接新娘的车子，是黄家自己买的小轿车。市里头一个。围着看的人特多。爆竹从早响到晚，夜里还放烟花，一人娶亲，比别人家过年还热闹。喜糖见一个发一袋，香烟来一个发一包，特排场，特阔气。

娟慧不羡慕。她不光不羡慕，看着那烟花，还有点怕。“嘭”的一声，心慌慌的。她想，只要跟着妈，怎么过都是好的。冷了有衣服穿，饿了有饭吃，吃什么不要紧，能填饱肚子就行。哪天妈累了，她可以做饭缝衣裳，她会引火点炉子，也会缝补，针脚功夫不如妈那么好，但补个袖口不在话下，打件毛衣还不行，但打个围巾是可以的，前两天刚跟妈学会勾“双元宝”的针脚。

好歹，现在没那些乱七八糟的叔叔来找妈睡觉，她也不必莫名其妙给撵出门，她要是想玩石子，大可以在屋里玩，这是她的家。

秀兰想的也是，富有富的活法，穷有穷的活法，个人自得其乐。咱们娘儿俩相依为命，走到哪儿算哪儿。

接新娘的小轿车从跟前驶过，秀兰看了两眼，张灯结彩，确实热闹气派，但她对婚姻并无好感，一个万八，叫她怕透了，她年幼的时候，尤其姐姐结婚的时候，曾经幻想八人抬的花轿来娶她，可到底是场梦。

嫁给万八的那年，她才十六岁，顶着红盖头，穿着红嫁衣，坐了半天花轿，翻过一座山，踩过两条河，跨过五条沟，来回三十多里路，远嫁到万八所在的荒野小山村，没想到，几年后竟是这样的下场。新婚时，她和所有年轻媳妇一样，怀着简单朴素的愿望：跟这个男人平淡一生，白头到老。结果呢？

醒醒吧！接着清扫垃圾，清扫婚车尾巴上系的那串小鞭炮的碎屑。娟慧把地下洒落的喜糖糖纸一张一张捡了，不巧捡到一块糖，赶紧拆了吃，是个小圆球巧克力，真甜。比老赵给的牛轧糖还甜。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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