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造101》：不漂亮的女生到底凭什么能红？
作者：李昱微
视觉设计：大西
同事问我：你觉不觉得《创造101》特别惨？《偶像练习生》里面都是看起来很有钱的小哥哥，《创造101》里不是已解散的女团成员、就是一出场就被骂哭或吓哭的小姑娘……感觉很可怜。
这么说确实挺惨的。
说实话，看节目前我并不了解行业生态，看了之后才知道国内竟有那么多女团，而大部分都被合约捆绑，既挣不到钱也无法从事其他工作，白白消耗青春。
在成功学和个人主义背景下成长的90后、00后无疑是最敢于为梦想拼搏的一代。然而，或许正因媒体话语的错误引导，才让一批无法认清自身实力的姑娘受到“梦想”或制作公司的蛊惑，成为市场的牺牲品。
但唏嘘之余，看《创造101》的时候，其实更多感到的是high。我对女团的刻板印象仍是甜美可爱的少女群，而节目中的女孩却十分多元，几乎是当代年轻女孩的群像。
更有趣的部分在于，节目中的女孩评判同性、表达自己的方式，让我看到女性形象新的塑造可能。
表演开始前登场落座的过程颇为好看，各公司派出的练习生依次出场，她们根据对自己水平的定位选择从1-101的座位次序。
比起《偶像练习生》中犹犹豫豫不敢选前几排的男性，女孩们表现得更有野心。先入场的大多选择了前三排，第一名也早早被抢走。
但在互相打量的过程中，“瘦、小脸、长腿”仍是她们对“美”的首要衡量标准。
当长相、身材较好的姑娘出场时，其他人虽会赞叹，但渐渐地，自信心开始动摇了。
她们害怕身材特别好的姑娘站在自己身边。
| 当某组合里一位腿极长的成员出场时，其他女孩明显受到了冲击，纷纷发出“哎呀不要站我旁边”的声音
她们不断打量其他人的着装、再看看自己的，生怕气场不够。
当外形条件好的女孩越来越多时，她们变得越来越不自然，比如会摸摸自己的肚子、看看自己的腿，做出各种小动作。
于是当曾以“长得丑、没实力却做着明星梦”风靡话题榜的3unshine出场时，女孩们全部起立尖叫，一姑娘甚至摸着胳膊说“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区别于刚出现时饱受诟病的形象，如今，因制作精良的单曲和个性十足的包装，3unshine组合已收获了160万微博粉丝。
她们无疑是女孩们想成为却不敢成为的样子——自信、勇敢、不在乎他人评判。
或许一部分因此，另一部分出于看好戏的心态，3unshine的出场才赢得全场人的欢呼。但当看到她们纯素颜、穿着休闲的样子时，欢呼的女孩瞬间愣住了，其中几个明显露出嫌弃的眼神。
“在正式场合化妆打扮”早已是女孩心中约定俗成的规矩，在看脸的娱乐圈更是如此。于是当长得不符合大众美、还不打扮的3unshine出现时，无疑对女孩们构成不小的刺激，她们下意识地将对方视作“不得体”甚至“不懂得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存在。
可贵的是，也有几个表现得十分真诚。
帅气的sunee主动邀请3unshine坐在自己旁边，并走过去握手说：“我很喜欢你们”。她在采访中直言：现在很多人都被外表束缚而没有机会做想做的事情，但3unshine却把本身的样子给大家看，很难得。
另一个姑娘竖起大拇指说：“嗯，不愧是我喜欢的人，我觉得她们很酷。”
另外一个不打扮就上场的姑娘是抖音红人段奥娟，其唱歌视频点击量过亿。当她穿着校服出场时，一个女孩评价：“好勇敢，实力肯定很强。”
有趣的是，不打扮的段奥娟被立即下定义为“实力很强”，这多少证明了在其他人心中，“外形美”是用以弥补实力的手段。唯有实力够强时，才有勇气不在乎外表。
“颜值及正义”、“美会受到优待”……毋庸置疑，“美”仍然是女性社交安全感的来源。大多姑娘根本不相信男生会欣赏不化妆的自己，更会私下不断打量自己与身边人的颜值高低，变得格外小心翼翼、惴惴不安。
“化妆打扮”是女孩的社交拐杖，但这只拐杖是被社会塑造的。而类似3unshine和段奥娟这样的姑娘，表面上不一定被看得起，实际却代表了大多女孩想成为却没有勇气实现的模样。
参赛者中不乏有个性及实力的选手。比如曾参加过《中国有嘻哈》，被其他人评价为“超酷、超拽”的Yamy，以及已出道并开过演唱会的陈芳语。
Yamy是一个几乎把“生人勿近”写在脸上的姑娘，上场后也表现得拽拽的。她大胆表示在海选时因长相不甜而被评价为“不适合做女团”，于是专门写了一首以“做自己”为主题的rap唱给那个老师听。霸气十足。
实力极强的唱将组也得到了姑娘们高举的双手。她们大方地表示：“这个姑娘我好爱！”“我是她的小迷妹！”。
节目的高潮部分在：由于11个A级席位已满，导师便准备把强东玥换成Yamy，当Yamy告知对方时，强东玥高举着手要求：“battle”。
虽然强东玥的舞蹈和rap都不及Yamy，但她自己作词的一段rap十分动人。歌词戳中了同行的共鸣。
尽管最终输了，但这份不俗的勇气令人印象深刻。
观看女孩们通过个性和实力博弈是一件格外有趣的事。她们不一定认可自己的外形，小心翼翼、也十分柔软，但仍然能勇敢地把“野心、不服输”写在脸上，并真诚地欣赏他人。
此外，意料之外的是，节目播出后占据话题榜高峰的竟是3unshine组合里的cindy。网友称她为“C皇”，扬言把她送出道，不仅没有吐槽她在节目中近乎变形的表情，还称赞道：“仅靠表情就秒杀了其他人，艺能感十足。”许多女性网友评价：“尽管这么多好看的小姐姐，但最喜欢的还是C皇。”
可以看出，无论是在场的女孩还是观看的网友，都渐渐开始把“个性”、”勇气“、“专业能力”等条件作为评价女性的标准。尽管仍然挣扎，但女孩们正从被审美的位置跳出来，主动以自身性格构建形象，相比以前，她们更加自由，也更加丰满了。
波伏娃等哲学家认为，“女性”是被社会塑造的“第二性”，她们没有真正的存在，而是相对男性而言的“他者”。
伊利格瑞由此提出了“阴性女性”的概念，即女人眼里的女人。唯有摆脱掉男性及社会视角，从女性的角度重新观察女性，女性才真正存在。
《创造101》吸引我的地方正在于此，这是一个女性塑造女性的过程。
福柯认为，人是被话语塑造的。对于女性而言，当她从小便活在靠“温柔、顺从、喜欢玩儿洋娃娃、穿粉色裙子”定义女性的社会中时，她就变成了话语形容的样子。
也就是说，她们并非生来如此。
于是若要改变“第二性”的位置，必须从根本上改变女性话语的位置，即，女性要用自己的声音说话，尊重自己的独特体验，大胆表达对异性和同性的看法，表达对世界的审视及思考，从而重新建立自己的言语主体。
| 绿衣服小姐姐对勇敢坐上“第一席位”的红衣小姐姐表达赞赏
“透过不断地话语重复，会对个人心理、身体以及情绪进行塑造，最终让个人对一个特定的主体位置表示认同。”
在《创造101》中，尽管“瘦”、“腿长”仍是女性美的衡量标准，但个性、自然、勇气、专业能力已开始更多被阐述。当女孩们不断地表达对3unshine、Yamy等不同于传统形象的女性的欣赏时、当有野心及实力的女孩得到最多的欢呼和尊重时，新的女性认知正在被塑造。
| 自嘲“腿粗”的蜜蜂少女组合也被导师夸赞可爱
而当这样的信息传达给观众时，也有同样的效果。
克里斯汀·麦茨在《想象的能指：精神分析学与电影》一书中表示，电影观众的身份认同事实上是一种自我认同。
“在电视文本结构中，受众扮演了一个能动角色，参与了电视节目意义的实现。当女性凝视电视屏幕上的女性形象时，实际上就是对该形象所承载的价值观进行接收——理解——肯定火否定的过程，最后在这一过程中获得身份的认同。”
《创造101》的力量或许正在于此。通过女性的博弈不断制造话语，让个性、实力、态度等形容词在在场者及观众中不断重复，从而成为女性形象的重新阐述。
参考资料：
《女性话语主体建构及其可能性——福柯话语权力下女性主义》
《后现代视域中伊利格瑞女性话语理论重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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