挡不住的春光
一秋
觥筹交错,几杯干红下肚,女人们个个面若桃花,兴奋不已。老家福建的梅姐优雅地吐着烟圈,说她到东台四灶插队那会儿,一个人坐在田岸子上哭,怜香惜玉的男知青帮她干活,还把分到的肥肉放到她碗里;许河来的杨老师回忆她刚到东台,初为人妇今夕何夕的美妙辰光;我们几个老街长大的,从茶食店里的果子糖谈到宣家巷里貌似三浦友和的少年郎。红颜虽老去,但不识愁滋味的日子总还是念念不忘。
我妈妈是个极善女红的妇人。记得我有一件红灯芯绒加褂子,前片一剖两,打了细小的绉,像现在的韩版,还绣了一圈黄花。我十岁生日快到的时候,我妈给我做了件粗花红呢大衣,我大的女儿很羡慕,哭闹了几回,我妈禁不住,就把新衣借给她跟大人去出客,回来后还不肯脱下,其实她穿了很合身,那时的衣服都做得又大又长,怕来年穿不得。到我上初三的时候,妈做了一件碎花的小夹袄,身腰细细的,后排没素质的男生骂我小妖精。再后来,我妈很有先前意识,知道外销产品要注重包装,给我买了件玫瑰紫的呢大衣,结果跟一个叫妮娜的老师撞衫。毫不气馁的妈妈又将她软缎的嫁衣改成了唐装棉袄,给我剪了个童花头,正好配我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有个男生这样形容的).
八十年代末,改革的春风吹进了我们小县城,东台有了个体户。紧邻老电影院就有一家最早的个体服装店。老板姓陈,抽良友香烟。我在那儿打了一段时间的工。其间,老板和几个乡下来的丫头打得火热,店里的事基本不问。那时的钱真是好赚啊!来买衣服的根本不晓得还价,偶尔有两三个街上精明的女人六十八块钱的衣服还掉零头八块钱便会欣喜无比拿着衣服狂奔而去。
我是店里模子长得还算凑合的,老板默许可以穿店里的衣服,广告效应,许多顾客总觉得你身上那件最好看,相当于现在的麻豆。那年春节我都没用买衣服,初一那天穿着店里的衣服,从东街到西街招摇过市地走了好几趟,换了三套衣服,那个显摆啊!
照片里这个可爱的小男孩,头上戴着他妈妈(也是我妈妈)织的萝卜丝花的帽子,身上穿着相当于围裙类的挡污的、我们这边称之为加口儿的褂子。褂子上方绣了他的小名,下面绣了只长颈鹿,在那个色彩单一的年代,人们的爱美之心也依然会流露出来,一位摄影师把这种流露称之为"挡不住的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