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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知|給極少數

任知 新大陸詩刊 2022-0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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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scriptiAuguste Rodin

◇原文刊登於《新大陸》詩刊 2004年10月84期


任知(1973—),原名王韌之,男,詩人、作家、影評人。主要作品《孤嶼心》《完全治癒系》《逃離》。




給極少數



任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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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uede主唱布瑞特.安德森說:“我並沒有夢想有一天能成為“性手槍”或給樂壇製造一場大爆炸,我對這些沒有興趣,我也不會去鄭重其事地聲明我想成為什麼樣的人,我所做的就是寫歌。”我喜歡這種心態,只是在做想做的事,為什麼要和別人比呢。我聽著Suede的歌,我會陷入一種無望的狀態他們的音樂就像杯加冰塊的酒──沒落、冰冷、濃烈、激蕩。我很清楚這是個陷阱,我們的內心經常會受到兩種力量的支配,一是對歷史傳承、文化使命以及對終極問題的思考。二是正視現實中的生存和生活的壓力和脅迫。這些問題無法去避免,也沒必要驗證,只能去面對。現實並不那麼平靜,也不像媒體所宣傳的歌舞昇平,如果你讀過巴別爾的《騎兵軍》你就會知道什麼叫難受,其中的〈一封家信〉中寫到:當白軍的父親拿起刀子割著自己的兒子,嘴裡還罵著:“白眼狼”、“紅軍的狗腿子”、“狗娘養的東西”,他一直割到天黑,直到他斷氣,後來另一個當紅軍的兒子,為哥哥復仇又殺死了父親。階級對壘之間的殘殺已經滲透到一個家庭內部,就事實本身而言就很殘酷。此書還有一個片段:齊爾科夫說:“要是馬趴下,那可完蛋啦。要是馬摔倒了,還能站起來,這還算一匹好馬,不過話說回來,要是它連站都站不起來,那它還算什麼馬呀。”此後他走近一匹渾身灰塵奄奄一息的牲口,他狠狠用皮鞭抽它,那匹小馬慢慢地小心翼翼地站了起來。“這麼說,這算是匹馬。”讀到這我不禁戰慄,一個畜生一生就是要面對嚴酷的抽打,它必須站起來,即使它即將死掉,其實人也這樣。人對於畜生是主人,而人面對嚴酷的社會現實可能連畜生都不如。目前國內藝術氛圍還很差,我曾看過一策展人的文章,策展人總是想找到一個免費的場地,而藝術家和批評家出錢AA制是種普遍現象,藝術家和普通家就是想獲得影響,藉此影響更年輕的藝術家,進而得到社會的一步步認可。詩也一樣,詩人出資搞民刊、網站、文學活動也是如上的目的,還要面對來自各方的詆譭、排斥,可我們依舊堅持不懈。我們始終堅持不違心的創作,就必定處於一種被打倒的狀態,就像那首“Break Down”,它即沉鬱有激昂,面對荒誕的世界和世俗的嘲諷,我們無法逃避,對於一個決絕的人,只能是去改變,即使是改變一點點。


 美國獨立製片人詹斯特在某次採訪中曾說:我在擔任佛羅倫薩電影節評委時,一半參賽影片是用DV拍的,如果因拍不起膠片,而用DV代替,使DV成為窮人的16毫米這無可厚非,這是你的權利,而99/100的人是想這樣做的。這就像地下電影剛出現時,洪水般的垃圾湧現,垃圾中的極少冒出的有趣部份改變了電影的進程,這1/100就是那部份極少的“垃圾”。在諸多文學網站一樣泛濫著垃圾,甚至只有千(萬)分之一的部份改變著文學的發展,如果刻薄的說那些作者也是垃圾,我們都是垃圾,是我們良性的部份改變著文明的狀況。可就我本人而言,我提倡的是原創寫作,而不是成為時尚的犧牲品。所以我覺得在網上做個“詩人”是可恥的,有的喧囂鼓譟,爭一時口舌,有的隨意浮躁,有的對詩缺乏誠意,其實他們沒有進入真正詩的“場”,也就是他們還沒有進入詩,網絡也決不是詩的真正現場,我認為進入詩最低的標準:知道簡潔,知道表達什麼,知道寫什麼。能否表現真實的內心?能否打動人?可大多數網上作者從沒有面對過詩,更沒有真正面對生活,他們只是為了消遣。而在我看來,網僅僅是個新的傳播工具,就像拖拉機代替了耕牛。如若它不能從根本上提高詩藝,那麼網就讓詩人走開。藝術界的作秀同樣越發讓人噁心,如“先鋒秀”、“地下秀”、“現場秀”、“革命秀”,我非常不贊成人人都是藝術家,還有賈樟柯所宣稱的業餘電影的到來,有人簡單認為拿起機器來拍自己都不知所云的東西就是“個人影像”了也實在可笑了,那些片子根本沒有對個人思想的深層探索,有了跡象也力不從心,完全地捲入表面的個人發泄中。並非邊緣、同性戀、艾滋病這些題材就能挽救一部作品,他們的理解也太膚淺了。我想自以為意的“導演”肯定會勞而無獲,因為他們已經違背了藝術的初衷。“先鋒”、“另類”、“地下”也許是人主觀臆造,它如果存在也是小眾的,真正的先鋒”、“另類”、“地下”是極少的極少,他們只是處於一種突圍狀態,沒有什麼力量可以遮蔽真正的藝術,除非它無可救藥。對於那些偽的東西最終也是喧囂一時,早晚會完蛋。樂隊Slipknot在舞台上表演喝人尿、玩糞便、並用鐵器互相擊打對方,可事後他們照樣和正常人一樣去洗胃、也要去醫院在骨折的手臂上纏上層繃帶。如今看到他們黔驢技窮了,其實在藝術界充斥無數這樣譁眾取寵的人,他們招搖過市在名利裡掙扎,他們在歷史上被成為“烏合之眾”,所以歷來的原創是少的,優秀的作品也是少的,在我眼裡原創是一種主觀、有方向、清晰的寫作,它最富于理性,也自然地打動人,它需要清醒地駕御語言,拒絕服從一些價值規律,拒絕陷入某種界限,拒絕彼岸關懷,拒絕抒情和闡釋,還要拒絕晦澀和深度的迷惑。

 



2


 寫詩就要打消一些界限,局限等於作繭自縛,這跟個人眼界和詩理念有關,我可以斷言:沒有參照系,沒氣量的詩人不會有出息。打破人既有的思維的定勢,個人並非孤立,它該在某個良性的氛圍(場)存在(這個“場”可能只有自己),這個“場”完全可以擴張的整個詩界,這就是所謂的影響,還有汲取與顛覆、滲透和反滲透永遠貫穿你的這個寫作中。這一切必需清醒的意識,用自己的眼甄別,對於我而言,揚棄的速度超過了兼容,只有不斷地審視自己才可減少自己路上的消耗。


 前段時間我隨記者去北京採訪社會學家李銀河,由於李要在10:30趕赴去廣州的火車,所以時間很倉促。記者向李徵求對“開了”這廣告的看法,“開了”是千百千商廈開業的廣告詞,畫面上的時髦女郎由於胸部太緊,襯衣的釦子繃開了,這廣告在北京地鐵通道還沒掛兩個禮拜就被禁了。此後媒體反應強烈,婦聯負責人認為這是對女性的侮辱;“妓女”作家九丹則十分開通,她認為:女性的身體是美的,就是用來消費的。李銀河闡述了“平等但不反性”的觀點,女性身體可做為商業利用,如果加上男性那就平等了,但是關於某個方便麵廣告(一美女躺在魚缸裡──我要泡你),李則表示此類廣告是對女性的侮辱。其實此類爭議無外乎幾類觀點──反對、讚同、不支持不反對、既支持又反對,只是所站的立場不同罷了。我對此事的看法則跳出現象也不要什麼本質,更新人的意識是最重要,人不該人云亦云,我在很久之前就想到:中國最大的問題就是性,複合最重的就是體制,這才是根源所在。所以為了社會的發展,不斷打破人的思維定勢很重要。如:太陽每天都從東方昇起,那是人們的錯覺,因為人被地球的環境所限,處於一個不動的視點看太陽。


 聯想到目前口語詩勃興,曾有人提出“口語詩是唯一真正的寫作”他們認為寫口語怎麼樣?非口語又怎樣?其實口語只是一種選擇,它既不是手段,也不是目的沒有什麼比你想要真實表達內心更重要的,感受與思考應是同步的,所有的顛覆只建立在個人寫作之上,可是大多數人總把精力耗在對虛幻的龐然大物的膜拜或對抗上,其實我們不必對那些所謂“潮流”、“現象”作出強烈的反映,我們對於未知的滿懷虔誠,而對已知的早已不屑一顧。當我們可以發出自己的聲音後,找到發聲部就是最該解決的問題。唯口語和“知識分子寫作”同樣都是走極端,它傷害了詩本身也限制了你對世界(人世)的理解。口語只是一種鮮活的語言,它作為工具只有適時、適地有用,此後的表達(所表達的內容)更重要,再有任何東西都需要大的背景,是你思想層面籠罩詩,不是混沌的想法遮蔽了“內心的世界“。我想說的是──與其再創造(繼承)不如自己創造,與其讀”中國的博爾赫斯“不如直接閱讀他本人及其作品。吸收不過是手段,吸收需要直接交流,所以要參照源流的作品,吐故納新後以便為己所用。還有人認為“二元對立”存在著不可解決的矛盾,如“硬”與“軟”、“真”與“偽”、“抒情”與“反抒情”,孰不知其背後的矛盾更加錯綜複雜。比如“張狂”與“克制”,好像很對立,可“克制”與“隱忍”呢,克制一般是處於有利於自己才有的心態,而隱忍則是沒有選擇的,只能被動承受。這其間新的不同也構成了不同。就像日前所說的“個人寫作”已經成為一句廢話,在任何時代的優秀作者不是個人寫作呢?針對於某些人它是個假的詩學概念,某些之所以打上此標籤,就是想混入真正的“詩人”中,他們是在為自己的身份辯護,在“綠皮書”中其中有一句“到了90年代‘個人寫作’成為一個類似于‘知識分子’、‘中年寫作’的概念,用來指稱有著一定價值立場和寫作目標的詩寫作主張”。他們在文論中反駮了某女詩評家的觀點,因為她認為:個人寫作的消費方式是一次性的快餐消費,這種消費的意義在於消費的質量和滿足消費者需求的程度而在於不重複。我個人比較反感“快餐寫作”,可她的“個人化寫作意味著寫作不在依賴外部指令,意味著不再什麼”卻深合我心。我個人認為:沒有指向、沒進入語言、沒有清晰意識,沒有獨立人格的寫作都稱不上個人寫作,另外我還否定“才華”的作用,“才華”只是語文教育訓練有素的酸果,是沒有內核、沒思想之後的華而不實。智慧、性情、個人品質、氣質、判別力要比“才華”重要的多。青春寫作、買辦寫作、網絡寫作、才子式寫作、革命抒情寫作終其一生也是業餘的。

 



3



 目前現代藝術已經把藝術看成與個體生命意義相同的一種精神確認和表現,藝術不能擺脫社會普遍性個性表現就進入了困境,個體意識的雷同和重合也是創作者的另一困境。要使創作達到自足行為,必須形式和內容找到新奇的性質。在作品和思想中間還需很大獨立性,它不依賴藝術而是感覺,只有豐富個體感覺,敏銳地捕捉到他人未發現的素材,作品還要以其特有方式顯示內心真實,這要富有個性的語言表現(能指──語言是個性的外化樣式,引伸出個體內質的維度,只要提高駕御語言的能力才可以提供與想像更貼切的意義)語言可以說是在場與不在場這個遊戲的中項,首先要把生命和意識統一,我比較贊成德里達的觀點:“我們永遠不是面對存在在場,而總是面對歸于另一個表象的表象,而這個過程是無限的。”我個人對給人深刻的印象(蹤跡)感興趣,對於瑣碎與煩瑣排斥,還需在特定組合建立起來的關係(建構)。消解詩中“原意”中心指向,增加閱讀者闡釋的能力,將原意本原轉換成對詩重新創意的多維性,使個人在世界中找到確定意義變為流動不斷變化尋繹不確定意義的過程。

 



4



 前一段時間找朋友閑聊,聊到作家怎麼能永保激情,心態年輕。之後聊奈保爾──英國《文學評論》採訪他說:“你最初幾本書已功成名就,所以以後的事情肯定容易了?”奈保爾則說:“那時候我依然貧窮,然使我感到最糟的是我沒有看到自己正在變成一個作家。我那時看不到該怎麼辦。人們看著那些兩年出版的文字,已經再說:“那位作家總是在那兒”。我認為變成一個作家意味著確切知道自己是什麼人。你有趣嗎?你殘忍嗎?你是重輕?……”。從他的話我體會到嚴格自律、不斷的反思的重要,作為作家必須獨創,他不能滿足于寫出或寫出前人寫出的版本,無論你受多少教育,無論你受過某些作家怎樣的刺激,那些只適合那些作家的經驗,並不完全適合自己。還有我們面對某些時尚寫作不光關注還要清醒面對,他們有自己的讀者群,就像某些快餐、游戲、漫畫、電影,我們生活離不開他們。我始終認為作者和讀者關係是:沒有成功的作家,沒有失敗的讀者,一個作家如果沒有讀者只能證明自己失敗。我相信無論幾百年、幾千年馬爾克斯、哈代、希內等永遠有讀者,甲克蟲、Rolling Stone、地下絲絨、深紫等樂隊依然有聽眾,因為他們留下了優秀的作品不會沒人捧場的。所以這世上沒有人能攔住你成為優秀的作家,只有你自己。


 


5



 歷史是無情的,大浪淘沙後只會剩下極少數人,是他們逐步改變人們對藝術的看法。最後感謝老天,感謝極少數人,老天只垂青極少數人!


2004年寄自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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