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环之痛

作者 | 汤贤乱

本文转载自公众号【贤读乱书】，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请勿对号入座。

电视剧《甄嬛传》剧照

据说，领导有意提名甄环为县环保局副局长候选人。

这很正常啊。

甄股长业务纯熟（敢怼贾专家），为人精干（又长得漂亮），做事雷厉风行，有很强的政治敏感性，对环保政策的理解和把握也先人一步。

任现职以来，她兢兢业业，克己奉公，全面撑起县环保工作，从规划控制、环评审批、质量监测到监察执法，都有她奋斗的痕迹和贡献的力量。

这样的人才，巾帼不让须眉，获得升迁是迟早的事。

（一）

甄环股长被提名副局长的“小道消息”一出，局内外并没有人在背后议论纷纷，靠关系、潜规则这类在其它人身上或许适用的升迁传说，更是销声匿迹。

晚辈敬佩，前辈赏识，都觉得她当仁不让；而平辈人中，也大多自觉能力和眼界与之想差太远，难以望其项背，索性连嫉妒也免了。

费武得知此讯，第一时间发信息表示恭喜，甄环谦虚且谨慎地说：但凡政策发布或人事任免之事，组织上正式公布前，都不要随意揣测、传播，努力做好自己最为重要。

费武一听，颇感失落。环环还是那么严肃，那么不苟言笑。他还期待环环会说“升职了一定请你吃饭”之类的客套话呢，哪怕虚情假意也好，至少让费武觉得他们之间算得上朋友。

哎，她永远是那样，与自己维系的只是单纯的工作关系，以前她没结婚时是这样，如今哪怕她小孩快上二年级了，依然如此。

甄环就是这么一个有原则的人。她工作认真负责，对升职却安之若素，内心没多大期望，只是“在其位谋其政”而已。所谓“能者多劳”，此次真要是升职，恐怕压在肩头的担子只会更重了。

（二）

当年费武喜欢甄环的时候，她已经有男朋友了，是个比她大七八岁的成熟男人，做家居建材生意的，算得上成功人士。

费武虽然在环境监测专业领域颇有造诣，业内算个小小名人，但回归到现实生活中，却只是穷酸“技男”一个，他“言必称环监”，几无其它学识。即使后来评上高工，当了专家，也不过是月薪四五千，到六七千的区别。

任何时候在甄环的经商男友面前一站，都是自惭形愧，相形见绌。

技术在权力和金钱面前，永远显得那么寒酸。

甄环结婚那时，费武默默向隅而泣，受到邀请却不敢去参加婚礼，托人捎了一千块钱的红包，最后被甄环私下退回了。

甄环生了儿子后，费武准以为她会像别的女公务员一样，处于半退休的养娃状态。他们之间业务交流，将不似之前那么频繁，接触的机会也会减少。

不料，甄环事业心不弱，想家庭事业兼顾两不误。她不待产假结束就提前复工，儿子刚满周年，毅然断奶，重新以饱满的热情投入工作，很快便当上了股长。

不到六年时间，工作成绩有目共睹，眼看又要升职为副局长了。

作为职场女人，既要上班，又要带娃，这其中的辛酸也只有过来人才懂。甄环两方面都做得很优秀，更是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

其实，如今的甄环，丈夫经商成功，还成了县政协委员，儿子也上小学了，完全可以做个纯粹的富太太，过上安稳富足的生活。

但她作为共产党员，有着强烈的社会理想。想要常年看到蓝天、碧水，青山，非得有人在环保事业上努力拼搏不可。

她的初衷挺叫人敬畏，仅凭这点，费武也愿意随时为她解答任何专业疑惑，哪怕其他时候，她永远是那么谦冲、淡雅，甚至冷酷。

（三）

甄环跟丈夫说起升职之事，丈夫并不在意，甚至有点不开心。作为政协委员，他知道当前的形势。随着国家简政放权，放管结后，加强事中事后监管成了上级部门的口头禅。

很多省市级领导机构并没有建立完善事中事后有效监管体系，只是一味地压力传导，定期向下抽查、检察，造成基层部门人员工作繁重，压力山大，搞不好还容易领受处罚。

因此，他不希望甄环当什么副局长，最好连股长也别当了，安安静静地住在别墅里，当个富太太最好，关键是把宝贝儿子教育好。

甄环觉得丈夫在事业上不太懂她。

世人以为，女人干得好不如嫁得好。这一谬论导致很多男人以为有钱就可以“豢养”自己的太太，让她安心地相夫教子。他们无法理解女人在马斯洛需求理论中的“尊重和自我实现需求”。

对于有事业心的女性来讲，一千万元也比不上在工作中获得的一次肯定、尊重带来的成就感。

有一点让甄环提前忧虑，就是儿子的教育问题。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投入工作的多了，放在儿子的身上肯定要打折扣。

这么多年，她身为环保局规划开发股的股长和一个母亲，在工作和儿子身上，耗尽心力才艰难地做到了基本平衡。

今后若是当了副局长，事务将加倍繁重，虽不至像徐州市常务副市长王剑锋那样，兼任40多个职务，但公务繁忙是躲不掉的。彼时再想要在工作游刃有余的同时悉心照料儿子，恐怕不太可能。只会捉襟见肘、顾此失彼。

丈夫的不解可以忽略，但儿子的教育却不得不提前谋划。

（四）

疑惑间，费高工给出了一个建议。

他觉得，小学阶段孩子的监管教育，可以参考环境管理中的简政放权，加强事中事后监管。

举例来说，原来孩子读幼儿园的时候，是审批制。上学放学都是家长去接，什么时候该学习，什么时候可以玩耍，也都是由家长安排好。孩子哪怕要看一会儿电视，也必须得到家长的审批和允许，这才使得他们不敢造次，严格执行家长的意志和家规，以此养成良好的作息习惯，成为家长眼中乖巧可爱的孩子。

如今，孩子上小学了，有了一定的自主意识和独立水平，可以适当简政放权，家长只需要划框子，定规则就好了。不必像以前那样，事事都要跟踪或批准。比如可以规定他放学后必须在6点之前回家，回到家必须在完成作业以后才玩耍，玩耍的圈子限定在别墅红线范围内。

至于他走哪条路回，和谁一起玩耍，玩些什么内容，都可以放权给他自己。当然，我们要加强事中事后监管，不能任由他胡来，一旦他超时回家，玩耍忘了作业，或在危险的地方玩且造成不良后果，都要加重处罚，甚至可以动刑。

如此一来，作为家长，不必事事在侧，只要给孩子带个视频电话手表，定期抽查就行了，不会耽误工作。

甄环觉得费高工这个提议很不错，便想在自己正式升任副局长之前，按此提前试行一段时间。

有件事甄环还不知道，因为她从不主动关心费武的私人问题。

前不久，费高工的女友，因他提出好多关于日本旅行方案的书面修改意见，差点和他闹分手。

（五）

丈夫太忙，甄环就减少孩子前期约束，加强事中事后监管的方案向他征求意见时，他几乎没怎么想，也没上心，让她自己看着办，确保儿子安全就行了。

于是乎，甄环根据费高工的提议，细化了监管方案，实施前专门向儿子解释了的缘由。甄环提出了对儿子自我生活管理的要求和标准，倡导他“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作为男子汉大丈夫，要敢于自我承担责任，切实做好自己。

同时，她也提出了相应的处罚措施。比如一次晚回家，扣一周零花钱；一次没完成作业，要进行体罚；要是跑到外面玩耍不注意安全，就关起来不给出门。

孩子觉得父母不再想以前那么管束自己了，当然是欣喜的，他对妈妈提出的要求和处罚措施，不知轻重，一一允诺了。

从此，甄环关于儿子管教的模式，就由原来的事前审批，向事中事后监管过渡了。试行期间，甄环下班比原来稍晚，在单位加班期间，不时要视频通话检查儿子的行踪。

这与甄环所负责局里的环保工作，倒真是有许多相似之处，她不禁佩服起费高工的专业水平来，能把专业应用于生活，不愧为费高工。

可惜，模式虽好，但缺乏辅助力量及完善体系。孩子心智终究是不成熟健全的，还有太多的懵懂和未知。

况且，他还有贪玩的天性。一旦头上的紧箍咒解松，给予他们太大的自主权，很容易会出乱子。

才过了三天，就出现事故。

甄环刚视频通话叮咛完儿子做好作业，一收线，他就跑到园子外和别的小朋友玩耍了，爬树的时候，从树上摔了下来，不但自己被树枝插伤了左眼，还压断了另一位孩子的右手，造成骨折。

甄环听闻后，魂飞天外，急忙让管家把两个孩子送往医院，自己丢下手中所有事情，飞奔前往。看着儿子满脸血渍，无比心痛，又愧对另一骨折孩子的父母。

此时此刻，任何的事后惩罚措施都毫无意义了，孩子已经受伤。

幸好只是插破眼眉表皮，医生说痊愈后会留下一道浅疤。就差那么一点点，左眼就瞎了，造成终身不可修复的残疾。

甄环懊恼不已，悔痛不迭，后怕之极。

（六）

说什么加强事中事后监管，家长只管划框子，提要求，这对于孩子来讲，根本行不通。

费高工的建议过于理想化。

“子不教，父之过”，在你没有教会他怎么做之前，向一个心智不够成熟，缺乏自我管理技术水平的孩子提要求，重监管而轻防范、轻引导，是渎职的表现。

养孩子如此，环境影响评价工作亦然。甄环不禁回想起这段时间的行业乱象。

生态环境部门紧跟国务院的步伐，发布《关于强化建设项目环境影响评价事中事后监管的实施意见》，各省市也组织了多轮事中事后监管工作专项检查，其成效如何，有目共睹吧，至少现阶段还是令人嗟叹的。

《建设项目竣工环境保护验收暂行办法》放开验收以后，企业自主验收，各种问题与行业乱象层出不穷。如今修改环评法又取消了资质，“能力认定”宝剑迟迟未能出鞘，行业内人心浮动，牛鬼蛇神都在肆意揣测，小道信息不迳而走，一片群魔乱舞之景象。

行业协会缺位，存在感太低，专业人员害怕被抢饭碗，一个五年高工可参与环评编制的征求意见稿，便让注册环评工程师有口中夺食之忧、之耻。

事事强调建设单位的主体责任，这本没错，但也要顾及一下建设单位的实图。以为个个建设单位是国企么，有那么多高大上的部门和人员配置么？

占国内生产总值60%以上，企业数量90%以上的民营企业，特别是中小企业，在威严的环保法律法规面前，就像是心智不成熟的孩子。

中美贸易战、去产能、去杠杆等外部因素已让他们在2018年，如矗立寒风中那样瑟瑟发抖，经营困难。很多小企业连生产设备老旧都没钱换，何谈上污染治理设备，定期开展污染源或环境质量监测。

这种情况下，让中小企业全权负起环境保护的主体责任，他负得起么？他自已编制的环评报告可信么，自主验收结论可靠么？

有人说，这不用担心，新环评法、固废法已加大了处罚力度，小企业动则得咎，一旦搞不好污染治理，违规验收，就关停它，甚至将法人移送公安机关。

可那时环境恐怕已经被污染了，事后诸葛亮无济于事，环境污染最终还得全体公民共同埋单，靠人民的呼吸来消除雾霾，污染土壤、水体的修复，政府得花费数十年的工夫。

就像甄环的儿子，万一眼睛被自己戳瞎了，还要打他么，即便忍心打，又能不给他医治？这可是终身的残疾啊，伤害一生。

现在受伤较轻，也会留有一条永不磨灭的疤痕。

先教好孩子，再慢慢放手。这是甄环痛定思痛后，悟出的教训。

她决定，今后再也不听费高工关于环境监测以外的事务的建议了。

END

来源 | 汤贤乱 贤读乱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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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 君君.环评互联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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