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读书会 | 你不可不读《裸颜》（三）

家园读书会第十五期

主讲：小约翰

时间：2017.5.6

《裸颜》中的人论思想

下面我们继续来看《裸颜》，我觉得要深入解读《裸颜》的话，其中一个关键点就是路易斯一个很重要的人论思想，就是我们说文学是人学，路易斯如何看待人，他通过作品怎么来展示了对人的理解——这是至关重要的。你看国内作家和导演，弱就弱在这儿，就像张艺谋一会儿把人看成天使，一会儿又看成禽兽，总没个准。他们已经集体陷入人论危机，难有大成就。除非能谦卑下来，好好看看基督教的书。你会不会看人是非常重要的，“人”字很简单，一撇一捺，然后就仿佛谁都知道人是什么，也知道人是谁，其实内里真不是那么回事！

你知道吗？有一个犹太哲学大师叫赫舍尔，他写了一本书就叫《人是谁》。《人是谁》是我在还没有基督信仰的时候，这本书就对我震撼非常大，他是用旧约资源来解读人是谁，就让我一下子豁然开朗：原来我们都是受唯物主义的荼毒太深了，把人看得这么无聊无趣！你说活着就是物质和权力，有啥意思呢？你马克思喜欢干嘛也非得让我喜欢？那时候，我们看人是所谓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但是赫舍尔在讲的时候一下子就让你回到了一个很丰富的人的观念，不像我们想得那么简单和单调，那么轻易说所谓你就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之类，因此呢你要跟历史规律结合，要在社会上奋斗，要成为一个先进阶级的代表，跟历史理性的车轮融合，把人定在历史理性发展的维度上。而且，这个历史理性的所谓进步规律是什么，只能由他们说了算，所以他把人给看扁了。但是，在《人是谁》中我们看人那一刻就使你眼前一亮，发现原来人这么复杂，原来人还是要回到造物主面前来看自己是谁，人的宗教性是人的根本属性，而不是人的社会性。那么薄的一本小书，比马克思全集更有价值。在一个唯物主义的闭塞空间开了一道缝隙，让你看到蓝天白云的另一个世界，天空就仿佛被割了一刀，就看见在这个沉重的历史天空之外，还有那么美好的灿烂的另外一个天空。

而路易斯，我觉得他在《裸颜》中，最根本的就跟他对人的看法分不开。在《裸颜》中，他其实表达了对人的一个最深的哲学性思考。所以，不少评论家就惋惜说路易斯才64岁就去世了，如果他能多活几年的话，会成为一个写小说方面的世界大师，将会超过陀思妥耶夫斯基，因为他对人的看法太深刻了！他在《裸颜》中对人的看法上做出了突破。

突破在什么地方呢？且听我细细道来。我看到你生动的表情，就觉得这场读书会真值得。这些思路，也是我自己准备的时候没这么清晰的。所以，我相信感动路易斯的灵也在感动我们。所以，特别谢谢你们和全国各地弟兄姊妹为我的代祷。我常常接到一些邀请，我一概不太愿意去，因为没有日常牧养，没有面对面的关系。缺少这些，很多时候是无法深入细致沟通的。谢谢你们亲临现场。来和不来毕竟还是不一样。来过的，再听录音和再看整理出来的文字肯定不一样。而且，我这样跟你们现场讲，其实不怎么特别在意远处的人，这就使得现场氛围无法通过文字表现出来。

路易斯他非常清晰对人的那种特有的人学视野。他用了一个生动比喻，我们还没有翻译成中文，他在比喻中是这么说的：如果一条鱼游在海里面，你想一条鱼游在海里面，这条鱼老是对海水潮湿咸冷感到厌倦，或者是受不了海水，那路易斯说这说明这鱼发生了什么？这鱼发生了什么事？这鱼在大海里边老是嫌海水这么潮湿？那你说这个鱼发生了什么事？它病了？不！路易斯说这条鱼肯定不是来自于大海。它到大海来是做客的！如果这鱼从小在大海里活着，它会嫌海水潮水潮湿冰冷吗？它不会嫌海水潮湿冰冷的，而且它也感觉不到海水，它跟海水是一体的！它甚至意识不到海的存在！但是这鱼它老是觉得海水怎么这么潮湿，老是觉得是不是发生了什么问题，那就说明这鱼它不是来自于大海，它是来自另一个空间。所以路易斯就说，如果我们人只是时间活物，为什么你总对现在不满？为什么你总是与时间格格不入？这是他的原话，就是人是与时间格格不入的活物。你总觉得当下没办法忍受，你感到一种流逝的痛苦，你感觉到一种在时间中被放逐的荒芜。你感觉时间带走了你的意义，所以你对时间非常不满，那因此路易路易斯说，你总是感觉对当下时间格格不入。你总是生活在彼时。

为什么呢？很简单：这是因为你是为永恒而造，你是为永恒而造，这就是传道书3章11节所说的：神造万物，各按其时成为美好，又将永远安置在世人心里。也就是说，正因为你对永远有渴望，你才能享受到当下，但是当你试图要把当下变成永远的时候，你就注定是格格不入的了，因为你的家不在当下，你心里边有一个东西叫“永远”。所以人是为永恒、为永远而造！

另外，路易斯也说人是一个与空间格格不入的活物，你总是生活在别处，你总觉得这个地方不过是我的车站，而不是我的家乡。没来南京之前，你想着来南京。但来了之后，你一定会失望。于是你就想去美国。但去了美国又怎么样呢？还是照样是失望！你到了美国，美国就是你的家吗？肯定也不是！这就是说世上其实没有一个空间是你的，因为你是为天堂而造！你为天堂而造！所以你不是这个空间的产物。因此，这个世界你体会到每一个地方都是车站这种感觉就是对的，你体会到每一个当下都是虚无的也是对的。

为什么？这是因为跟天堂比跟永恒比当下的空间时间都不能做你的家。你是大地上的异乡之客，你是大地上的异乡者——我这可不是为先锋书店做广告，这句话老早就是荷尔德林说的。你是一个异乡人，因为你的家在天堂在永恒，你是为了那一位而被造！

所以正因为他有对人的这样的一个精彩看法，所以他《裸颜》里边用的那一个词就叫“憧憬”，你就不断要有憧憬，就是要有那个渴望！这在《诗篇》里叫什么？对，切慕！渴望、憧憬、切慕，不管你用啥词，出发点是什么？出发点就是这个世界不能满足我们，因为这个世界是丑陋的、无聊的，是没有多大价值的，是没有根本意义的。

所以，在书里边奥璐尔的妹妹赛姬这个形象，就是真正的人的形象，是路易斯心中的真正的人的形象。为什么她们姐妹之间在死别之前那场对话那么精彩呢？就是因为她想劝妹妹留在眼前这个世界，能够继续活下去，但是妹妹说这个世界有什么值得活的呢？它本身充满了烦闷无聊，它没有任何丝毫吸引人的地方，妹妹说我早就憧憬着离开这里，哪怕透过冒险我也想到另外一个那个境界，我就是要进入那个门槛。正因为她有对那个门槛的渴望，所以她就被吸引着，要到那个境界那个宫殿中去！

这是在路易斯写《裸颜》的时候一直有的一种特有的氛围和情绪，也就是连女王奥璐儿不分认同这个观点，她也觉得这个世界是不值得活的，因为它充满了苦闷、无聊、没有意义。所以这是一个我们今天常常说问题，也就是人性的幽暗问题。人性幽暗的说法，是舍斯托夫提出来的。我们人都是深渊中的呼告者，诗篇130篇1节所说。我们脚下的大地变成了深渊，这是帕斯卡尔讲的话，我们脚下的大地裂开变成了深渊。其实都是来自诗篇130篇一节：神啊，我从深处向你求告！那个深处那就是深渊的意思，这个深渊既是指这个世界的深渊，很苍凉没有意义，也指人性心深渊，里面也是骚动不安但也没有意义，是双重黑暗。这才成为我们的出发点：你必须对世界绝望，才能对永恒有盼望，对天堂有盼望，所以绝望是信仰的起点，信仰要经历绝望，也就是耶稣说的心灵贫穷和破碎的人有福了。这是“八福”中第一福。

圣经中的诗篇直面人性黑暗，所以加尔文说“诗篇是全部人类灵魂的剖析”，使我们能够看见灵魂灵魂最深的黑暗和灵魂最高的盼望，都在诗篇中表达出来。诗篇的出发点是哀痛，终结点是喜乐，是从哀歌走向颂歌，这是诗篇的美学风格，而这个美学风格就成为里尔克的诗歌特点，就是从《杜伊诺哀歌》到《致俄耳甫斯十四行》，他就是来强调说我们人进入20世纪都面临着深刻危机，我们称之为“奥斯维新之后，写诗是野蛮的”命题。那为什么呢？因为你没有办法用诗歌来说这个风花雪月的美丽，因为这个世界已经，已经裂开了，已经变成深渊了。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我是不太主张孩子大量读古诗词，我觉得那个没用，那个离我们太遥远了，古代诗人描述的那个光辉灿烂天人合一的世界是一个谎言，是不是？根本没有那个可能性，他们对人性深处的黑暗、堕落和深渊不置一词，然后一味的在讴歌此世的风花雪夜，非得在这个世界发掘出这个天堂，我觉得中国古代的美学风格已经不适用于当代。它里面没有现代性因素，我们已经没有办法来用古代的审美表达我们当代人的苍凉，所以我觉得学不学古诗词并不重要，因为它不能绝表达我们的绝望和盼望。中国古诗大不了就是皇帝不用我我很伤心啊！这种东西太肤浅了，从最深处来说，人得为罪中的丑苦哀痛，为上帝不在而绝望。上帝隐没和皇帝不重要，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几千年变化不大。为什么中国人很喜欢马克思？这是因为了马克思说我们的本质属性是社会属性，你要在社会上找个位置。中国古代不也是一定要在社会上找位置，但问题是你就是找到位置，你又能怎么样？你就变成一个女王又怎么样？所以奥璐儿至少这一点跟妹妹是一样的，就是二人都知道这一点，所以路易斯《银椅》里有很精彩的描写。瑞廉王子他从10年前就被拐到地下王国，以致于他慢慢地忘了纳尼亚王国，忘了太阳忘了，月亮，忘了上帝，就活在这个地下王国。哪怕他出去看到了他也不会认为那是太阳，月亮草地，就变成了一个看不见的人，因此这个瑞廉王子他忘了他自己的身份。这个时候他们三个把他从椅子上放下来，他这才记起他到底是谁。

他们四个准备要离开，结果这个时候女巫回来了。女巫就在迷惑他们，用香，用琴来迷惑他们。然后说没有纳尼亚，然后说没有另外一个世界，他们说太阳，然后女巫就说呢太阳是什么样的，你给我描绘描绘，他们说太阳就像蜡烛，她就说拉倒吧，那不过就是蜡烛；然后这个沼泽怪说，不，那波尔说阿斯兰，然后那个女巫说阿斯兰什么样呢？他说像一只猫，女巫说拉倒吧，这就是只猫。因此这个女巫最后就说，你们那就洗个澡，吃颗糖，睡个觉，做个梦，然后就把你们的胡话都忘了。女巫说跟我说没有纳尼亚，他们四个就说没有纳尼亚，没有阿斯兰，他们四个就说没有阿斯兰，然后他们四个就昏昏沉沉，准备要去睡觉了。这是因为他们重新又被洗脑了，结果就在这个时候，沼泽怪做了一个动作，什么动作？它用脚把那个香踩灭了，然后用疼痛把自己唤醒过来，然后这个时候沼泽怪对那个女巫说了一句话，谁还记得那些什么话？说了一句话。

齐唱：他说反正你这个破世界我不想待着，如果没有，哪怕没有另外那个世界，我们也要找出来。哪怕没有那个世界，我们小孩子搞出来的这个游戏，都比你这个世界有意思！

小约翰：大概意思就这个意思，沼泽怪说：你老在说没有那个纳尼亚王国，但问题是你这个世界用什么来吸引我们呢？无非就是奴役、劳作，这么残酷，也没什么，你这个世界也实在是啥东西也没有。即便那个世界是假的，我们觉得那个假的也比你真的好！几个孩子的游戏就把你给吓成这样，说出阿斯兰你就脸色发白，这是多么脆弱。你这个唯物主义世界既然你相信是真的，那为何对你们所谓的唯心主义的宗教信仰这么打压？哪怕是那个游戏都比你这个世界快乐、精彩，所以你这个世界太沉闷了，所以我们宁可活在那个假的世界中也不愿活在这个真的世界里边，因为我们一旦在纳尼亚活过一回我们就知道我们是谁，就是没有纳尼亚，我们也要像纳尼亚人那样活着！

这是一个很好的宣言，你看你生活的这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埃及到底是用什么来吸引你？无穷无尽的折磨、奴役、考试、鞭打，让你做奴隶！然后路易斯《裸颜》中总结这个世界是什么，就是金字塔的吞噬，他里边用了“吞噬”，是吧！吞和被吞，就是在《裸颜》中用过的说法。这个世界对爱的理解就是去吞别人，或者是被别人吞，你为了不被别人吞吃，你就得足够强大，占有足够多的资源，顺着金字塔往上爬。到最后把别人给吞掉。凡是女王奥璐尔所接触的人，她都会掌控，因为她知道我不掌控别人，别人就会掌控我，她的世界就是一个透明的，竞争与斗争的世界，就像一个个分数表一样，100分在上面，99分在上面，60在下面，0分在最下边。如此以来，才能保证这个世界就是透明的，就是金字塔，因此每个人其实只有一个愿望，就是一个单调的无聊的不存在所谓虚幻的人，每个人都在这个世界金字塔之中拼命找自己的位置，但是世界上已没有位置，为什么呢？因为你是在一个巨大的吞噬之链中，因为这个世界永远打着爱的旗号，但实际上总是吞别人，或者是被别人吞噬！

你可以看到路易斯对这个世界的批判是非常猛烈的，你必须为这个世界祛魅，把其面皮给撕开，让你来看到这个世界是多么单调，这个世界不美，因为他没有真正的个性，每个人没有勇气打破因果律，没有勇气不按着功利而活，你注定了就只能这样活着，因为每个人都是这样，就是追求权力而已，然后不断在权力顶峰彰显你的价值，而你的价值本质是虚无，无非就是这样，就是这样一个很可怕的世界。

所以，沼泽怪挑战他又用什么来吸引我？也无非就是无聊单调，然后就是给你一屋子物质，给你一屋子钱，这些东西又有什么终极的喜乐可言呢？没有！最终它也不能给你带来满足，所以问题就在这里，这是路易斯精彩的发现。法老就是靠吞吃和屈辱来控制人，让你精神上伤痕累累，就是在这样的被虐中你反而你产生了迷恋，就在这个世界中精神瘫痪了，就在这个世界中被捆绑了，所以怎么样打破这样一个单调没有快乐的世界？就是去寻找真正的快乐，去寻找真正的快乐也就是他说的”憧憬“那种”真正的惊喜“。

路易斯的自传翻译成《惊悦》，自传的名字就是Suprised by Joy，就是一个惊喜，就是Joy这个词，不是Happy，这是一种宗教的终极喜乐，一种真正的大欢喜，那因此上帝怎么样来吸引你？也就是，他在你心里边让你对这个世界的沉闷，对这个世界的无聊产生一种焦虑和烦躁，产生一种绝望，然后又让你对真实的喜乐有一种渴望，那么一种渴望，因为他有一个对应的存在，因此上帝一定是存在的，永恒是存在的，天堂是存在的。路易斯说小鸭子生下来想游泳结果就有池塘，人想谈恋爱，就有男女的爱情；那因此如果你有一种渴望是这个世界不能满足的，这就说明你是为另一个永恒的天堂世界而造的，而这个世界一定是存在的，存在在哪里？在你的心灵的深处的饥渴中，你要不断的回到你的内心的深处。

于是赛姬就去了，她是响应了在人心深处的召唤，永恒对她的召唤；这一点也是符合圣经的。圣经上说，神的永能和神性是明明可知的，上帝早就显明在人的心里。在内心深处你早就知道，你早就有。这对奥璐儿却非常困难，她的妹妹比较容易，但是奥璐尔比较困难，为什么？为什么她比较困难，因为她已经被希腊精神洗脑了，她就要用理性来寻找一个透明的世界，而忽略她内心深处的追寻，忽略她内心深处对永恒和天堂的寻找，但是到最终她终于把这一切都打破来跟神面对面的时候，于是她也就变成了他妹妹，很简单因为她妹妹代表了真实的自我，代表了她真实的自己，也在这个真实的寻找中，，她就最终来与神面对面。当她来真的认清自己，认出内心深处的渴望的时候，她也就认出了神本身。

《裸颜》中，我觉得是路易斯对人的一个重新的思考，他让我们看见人是一个与时间与空间格格不入，从而把永恒天堂给我们展现出来，但是这种展现呢又不是一种外在教条的展现，而是一个透过你内心的一个饥渴和重新发现的过程的一个展现，所以上帝显明在我们内心深处使我们能够来借着追寻，真找到我们真实的快乐，也找到我们真实的自我，所以路易斯的观点就说，基督教不是快乐的敌人，基督教是快乐的土壤，只有有了基督教，我们才有真实的快乐。而快乐是什么呢，快乐是你回家之后的那种状态，进入到那个境界的那种状态，是你一定要进入。

那你怎么样能够进入呢？就是要你要去透过你的信，然后呢你才能够进去享受，奥璐儿明白这一点，所以她里边有个很深的拷问，她说我妹妹她活在这个宫殿哪怕是假的，从希腊精神来看当然是假的，但是她既然认为这是真的，我要不要把她的幻想给打破？其实她问过她自己。

在小说中她就在问到底要不要打破，但是到最终她还是要把它打破，她就觉得这个东西不管是怎么样，哪怕她是真实的果效，也是虚的，因为她没有办法通过理性，因为理性的世界是个扁平的、一致的和透明的世界，不允许有迷信的阴影，所以她就非得给打破，然后逼着她要接受光亮，当理性的光亮亮起来的时候，那盏灯亮起来的时候，其实它代表着最深的黑暗。因为当你自以为透过理性来认识你自己的时候，你就遗漏了你内心的饥渴，你的内心其实是有一种神圣的饥渴来推动你寻找神圣，这是上帝在我们心里制造了一种神圣的饥渴，推动我们去寻找神圣，而这种推动其实以上帝向我们展现的他自己作为终结，而我们在内心深处是可以经历到与神的相遇，这是我认为这本在这本书里边它的主要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