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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神秘妻子: 在一段两年前的葬礼视频里,我发现了她的可怕秘密|大暴诈11

夜行者Club 魔宙 2024-04-17

「大暴诈」是魔宙出品的半虚构故事栏目

由姜湖讲述发生在1999-2016年的中国诈骗故事
大多基于真实新闻而进行虚构的自传式写作
从而达到长见识和警示的目的


大家好,我是姜湖。

最近反诈话题讨论度很高,这是个好事,证明大家在认真关注这件事。

我花了几个月,研究了各种骗局,有以前的蜂麻燕雀,也有现在的电信诈骗。

我发现了一个事实:绝大部分骗局,骗局本身其实非常简单,但依然有很多人被骗,落个家破人亡,倾家荡产。

我发现人们被骗的最大原因,其实是轻视,对骗局的轻视。

即使外面铺天盖地宣传反诈,依然觉得那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我不会被骗。

这也是反诈最困难的事情,反诈信息再翔实,没人愿意看就等于白做。‍‍‍‍‍‍‍‍

我写这个系列的故事,有一个原因就是让更多人通过残酷的案例,认识骗局,需要的时候,故事里的经验也能保护自己。

现在《大暴诈》第一季已经过半,关于我的经历和T村背后的故事,正在逐渐拉开帷幕。

在上一个我的故事中(大暴诈06),我为了寻找失踪的女儿到了皖北的一个乡村,竟挖出一个藏在猪圈下,堪比5A级办公室的地下诈骗集团。

女儿找到了,但我知道自己一直被人盯着,这个人是谁,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直到我收到了一段神秘的葬礼录像。在这个视频里,我第一次见到了刘志的真容。

今天的故事有点特别,用了双线叙事,完整地讲述了我和我的家庭的故事。‍‍‍‍‍‍‍‍‍‍‍‍‍‍‍‍‍‍‍‍‍‍‍‍‍‍‍‍‍‍‍‍‍‍‍‍‍‍‍‍‍‍‍‍‍‍‍‍‍‍‍‍‍‍‍‍‍‍‍‍‍‍‍‍‍‍‍‍‍‍‍‍‍‍‍‍‍‍‍‍‍‍‍

读完以后,你会有一个震惊的发现。

大暴诈·姜湖篇

03:流浪公司


 楔子 

一段葬礼的录像:

2021年2月14日下午,村庄上飘着一块粉红的云彩。

麦地旁边搭了个四方四正的黑色棚子,远处看像是一座墓碑。

棚子左右两边各摆了一排电子花圈,斜前方的丧葬乐队用唢呐吹着《爱人错过》的调子。

电子花圈,赛博丧葬

摄像机跟着进进出出的人进了黑色棚子,灵堂正中间摆着一口棺材,几个年轻人坐在旁边,一边往火盆里续纸一边打扑克。

他们都抬头冲着拍录像的人笑了笑,指了指后面。

灵堂后面,有一个大案台,是写毛笔字的地方。两个中年男人站在案台边声音洪亮地聊天,其中一个人脸上有一道刀疤,我认出来是刀哥,另一个拿着毛笔,个头稍矮,70岁上下。

刀哥对拿毛笔的老头说:“老徐,刘志是被人杀的,案子没破,咱们写‘千古’是不是不合适。不兴这么写吧。”

这个老徐考虑了下:“他这个确实是特殊情况,按说枉死的人不好上账。”

“那不行啊,葬礼是咱凑钱办的,不能赔。”

老徐叹了口气:“他16年在T村就是被通缉后跑出去的,家里没人,后来在南方干得挺野,这么个死法肯定是惹上人了。哪个愿意给他上账。”

他在白色的纸上写下了“刘志千古”。

刀哥说:“要不是你,他连下葬都没地方。”

这时,灵棚外的乐队忽然停了,前面打扑克的人转头冲着画面说:“有人来上账了,赶紧去录。“

摄像机对准了中年刘志的照片。

刘志的遗照是从一张合照里截出来的,肩膀上搭着个少了一根手指头的手。

他左眼皮耷拉下来,右眼却很明亮。穿着一身西装,笑容灿烂。

我的心却像被砸了一锤子,这个人我认识。我仔细辨认着镜头里模糊的照片,确认见过这张合照。

这时候,一个穿着羊毛大衣的女人,牵着个小女孩走进了灵堂,对着遗像鞠躬。

她是我的妻子,张晴。

 2015年 

如果没有认识张晴,我可能还在流浪。

2015年4月,由于死了三个同事和一个老头,我不想再沾染拆迁的事,擅自从原单位离职了,什么组织关系都没要,连档案都留在那,连夜买了去北京的火车票。(拆迁往事

之前这工作经历没法往外讲,也就相当于毕业这五年是空白的,我连续收到了几十个公司的拒绝信息,这么混了半个多月,吃饭的钱都见底了。

当公务员,一直是我父母最大的心愿,我不敢把这个事告诉他们,心想能熬过这段时间就好,就把我租的房子退了,到网吧包夜投简历。

在网吧里吸了一周的烟味和头油味,一个面试都没收到。

我颓废了。开始上网乱逛,沉迷在论坛看推理小说。

那个论坛不算大,人也不多,都是资深的推理小说迷,没事发点帖子搞搞剧情推理,二创之类的,有时候也灌水扯淡,我就是在这里认识了张晴。

我到现在还记得第一次和张晴说话,是5月10号晚上,我在论坛发了一篇松本清张的《黑色皮革手册》读后感,大体表达了对作品的喜欢。

《黑色皮革手册》讲述了普通的银行职员原口元子,利用职务之便盗用银行一亿两千万日元,由于她有一本写满银行高层营苟之事和犯罪证据的黑色笔记本,免于牢狱之灾。原口元子拿着钱在银座开了酒吧,当起妈妈桑。而年轻貌美的营业员山田波子,用男人的钱开了酒吧,成了原口元子最大的威胁。‍‍‍‍‍‍‍‍

她在下面吐槽:“这本小说的结尾太差了。”

我俩在私信里辩论了几句。张晴的意思是原口元子这样的女人,断不会在最后和山田波子扭打。这太男性幻想了。

我大概明白她的意思,就往深聊了几句,结果发现我们的阅读趣味惊人的相似。

张晴看推理小说的时间比我长,是更资深的推理小说迷。

从那之后,我几乎每天都要和张晴聊几句,有时候交流读后感,有时候交换书单。

我偶尔也会问点她的个人生活,不是别的目的,纯粹是对沉迷推理小说的女人的好奇。

张晴比我大三岁,是个律师,专门搞刑事诉讼,平时工作很忙。她读这些书,一来是工作间隙的放松,二来对职业能力也有帮助。

张晴听说我的遭遇,很上心,让我不要着急,她帮我问问身边的朋友。

几天之后,张晴在线上给我发了一个手机号码和一个地址,说这是一个房地产公司,正在招人,她已经帮我约了公司老板,可以过去看看。

我在网上搜索了一下公司的名字,没有任何信息,但出于对张晴的信任,就去了。

房地产公司在北五环外的一个小区里面,这个小区是2008年奥运会媒体住的地方,商住结合,里面隐藏着不少小公司。

北京的媒体村小区

我按照张晴给我的地址找到了一个二层小楼,门禁关得挺严实,我拨了手机号,对面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让我等一下,他让助理下来接我。

差不多两分钟,一个穿着紧身皮衣的女人从门里面出来了。能看出年纪,但身材极好,她看到我以后愣了下,说:“你就是姜湖?”

我点点头,说是张晴介绍我过来的。

她上下打量我,看得我心里直发毛。

“先进来,林总在楼上等着。”

房产公司一共两层,面积不算小,装修得也比较精致。女人把我带到二楼一间办公室门口,里面有一群人在聊天。

她对我说,你先在这等会,我去给林总说一下。

没一会,房间里走出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穿着白色衬衣,挽在小臂上面一点,身上有种干练稳妥的感觉。

我一下就明白,刚才那个女人见到我的时候为什么会愣住了,因为他和我长得有点像。

他笑着和我打招呼:“张晴和我说了,叫我林强就好。你进来吧,正好一起听听。”

我跟着他进了会议室,正中间放着一个巨大的茶台,旁边坐着5、6个人,各自聊着天,我惊奇的是,这些人都在电视上见过。

两个文化名人、一个主持人,还有前几年遭遇过绑架案的男明星。他们和林强在聊一个文旅项目的事,目的是振兴乡村经济。

大概聊了有半个小时,大家都很兴奋,他们对林强都挺客气。

几人走后,林强给我倒了杯茶,说他听张晴说我之前在国企工作,对这个项目怎么想。

我心里挺虚的,回想工作几年全在做鸡毛蒜皮的烂事,真正的市场规划一窍不通。

我如实给林强说了自己的情况,也说了没有相关的项目经验。

林强倒不在乎,他说:“我之前在美国工作,没有人在乎这个,档案那些没关系,只要你能把事情处理好就行。”

“我愿意让你来,也不是完全没了解。张晴大概讲了你在之前单位处理过拆迁的事情,我们现在需要这样一个人,和拆迁办对接,事情不多,但人要可信。”

这种职位我很清楚,在很多项目的拆迁中,尤其是大项目,房地产公司会派人到拆迁部门,帮助协调关系,是个夹缝的工作,很不好干。

我坐在椅子上直搓手,心里有点犹豫。

林强给我看了个项目书。要去的地方,竟然是我以前工作的上级单位。

他说,张晴说了这事以后,给我做了担保,他们也查证过了。

也就是说,我被新雇主雇佣之后,即将到以前的系统工作,怎么看都像个商业间谍。

林强说,我知道这个工作你得好好考虑考虑,工资的事情你不用担心,至少是你之前的5倍以上。

从房地产公司出来,我心情挺复杂的,网吧不能老住,确实需要这个工作,而且林强给我的印象挺靠谱,应该是个很有实力的人。

我站在大太阳底下,犹豫半天,给张晴打了电话,说了我的担心。

张晴说没事,要对接的那个单位的老大也是她朋友,我回去工作,他们和我是合作关系,一般建筑公司不涉及直接拆迁,对接好关系就行。如果接受不了,我再辞职,不用考虑她。

听到张晴的说法,我心里踏实一点,给林强回了消息,答应入职。

回到网吧,我觉得还是得先租个地方住下。网吧里有个干编剧的哥们,玩半个月游戏了,叫王星河,据说是体验生活,正在找室友。

我问他是什么样的房子,王星河很高兴地说:“步行至网吧一分钟,神仙房子,我带你去看。”

王星河所说的神仙房子,其实就在网吧楼下,也就是网吧的地下室,有水有电,没有厕所,月租500元。王星河建议我们合租一间,我白天上班,他白天睡觉,相当于是独居了。

对于王星河的乐观我不知道要说啥,反正身上就180块钱,还得管他凑70,王星河很痛快地答应了,说他先帮我垫着,等我手头宽裕了再说。

我和王星河顺利地搬进了地下室。下午7点以后,无数穿着衬衣、背着双肩包的城市白领钻进了这个地下室,喝酒、吃饭、抢水龙头洗漱,衬衣一脱,就脱掉了疲惫。

纪录片《北京鼠族》里的地下室生活

王星河没有骗我,他确实是个编剧,回去以后躺在床上就没起来过,一直盯着天花板看。

我问他,你在干啥?

他说:“我在拖稿。”

第二天,我和地下室里的其它蚁族一样,穿上唯一一件干净的衬衣,从地下钻出来,去了挂职的单位。

再次回到这样的环境,有种奇异的陌生感。

看着和以前的我一样的同事们在打电话、开会,忙忙叨叨,说不清心中的滋味是同情还是什么。

我负责的这个项目是整个区域的重点工程,目前推进得还挺顺利,加上我对这工作很熟悉,几乎没什么阻力。

中午吃饭的时候,有个同事对我说,你路子太野了,老总亲自任命,谁都不敢动你。

我开始好奇张晴究竟是什么人。

-2023年-

张晴出现以后,葬礼的录像就断了。

发给我视频的“假朴飞”,再联系就联系不上了。

我反复看着这段视频的最后一个镜头,张晴对着中年刘志的遗像鞠躬。

小婧穿得很脏,流着鼻涕,站在张晴旁边吃手指头,跟张晴的打扮形成了鲜明对比。

我的脑子里一团混乱,想到我和张晴刚认识的时候,她介绍给我一个叫林强的男人,这个人后来成了我的老板,因为他,我俩的命运都改变了。

小婧究竟经历了什么,后来小婧失踪和张晴自杀,背后是不是藏着另外的秘密。‍‍‍‍‍‍‍‍‍‍‍‍‍‍‍‍‍‍‍‍‍‍‍‍‍‍‍‍‍‍‍‍‍‍‍‍

我心脏一直闷着,把视频发给了警察,想让他们调查下视频的来源,以及拍摄视频的人到底是谁。

交涉完毕,我回到家里,还是一个人。

上周末,因为附近幼儿园申请不到名额,岳父把小婧带回老家上幼儿园去了。‍‍‍‍‍‍‍‍‍‍‍‍‍‍‍‍‍‍‍‍‍‍‍‍‍‍‍‍‍‍‍‍‍‍‍‍

我像一件失去身体的衣服,躺在沙发上。我看着墙上的全家福,张晴的脸在照片里逐渐变形,她身上的衣服变成了葬礼视频里,祭拜刘志时穿的羊毛大衣。

我问她:“你到底是谁?”

照片里的张晴牵起身边的脏小婧,看着我,表情凝重,一步一步从照片中走出来。

我紧张得心脏狂跳,一下子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已经睡了5个小时,头疼得厉害。

自从张晴去世后,我经常白天睡觉,夜晚失眠,刚才这说不好是梦魇还是什么。

正懵着,手机在我屁股底下狂震。

我迷迷糊糊地摸出手机,微信上公司的同事发了几百条语音。

我看了眼手机上的日期,想起来,今天是出版社的截稿日,我把稿子的事全忘了。

“卧槽!”我一下子从沙发上弹起来,到卫生间用凉水冲了把脸,坐在书桌前把同事的语音听完了。

大概意思是说,我负责的作者,从昨天晚上开始已经联系不上了。

当编辑最大的风险就是这个,尤其是推理小说写作,作者是极不稳定的。就像演喜剧一样,作者必须把所有的心智和时间投入在故事上 ,而且全不为自己。

长时间的利他,是很反人性的,极少有人能坚持下去。这也是为什么,推理小说作为最成熟的类型文学之一,优秀的作者却总是凤毛麟角。

拖稿的作者我遇到过不少,最离谱的一个,是说蜜月旅行去大西洋潜水时淹死了,结果两年后逛超市的时候遇上。

作者为了缓解尴尬,还好心解释了一句,说:“啊,刚从植物人的状态清醒。”

这次的作者,是一个著名的编剧,也就是我之前租房时的室友,王星河。

这人什么都好,就是两样,贪财和拖稿。

这次为了让他顺利写作,我给他在张家口租了套房子,取了20万现金放在保险箱里,让他每天抱着保险箱写。

这个主意是他主动提出的,为了表示这次的决心,王星河还让我把他的衣服全部收走了,这样他一个裸男,就没有办法夺门而逃。

我相信了王星河的话,把他锁在张家口,还雇了个阿姨给他做饭,顺便看着他。

这段时间,家里的事实在太多,把他给忘了,没想到还是出事了。

据同事说,他是半夜跑的,确实没穿衣服。

打电话发微信,都没人接,他就像死了一样,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没多久,公司的领导打来电话,问我怎么回事,这本书的版权已经卖出去了,现在合作方、版权方全都在等内容,给我最后三天时间,如果交不出来,合作方可能要告我们违约,到时候的责任要由我承担。

这两年因为经济不好,行业里的官司特别多,之前有几个同行都因此成了失信人,这还是轻的,严重的还有人进去坐牢。

我给王星河发了条微信:“狗逼王星河,你是把我害惨了。”

没办法,给作者擦屁股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干,只能临时顶上。

王星河的这部小说叫做《都市暗夜杀人计划》,是一部惊悚风格的推理小说,主角在小说里每三页就杀一个人,我写得头疼欲裂,胃里翻江倒海。

其实在张晴去世之前,这种症状就很明显了,去医院里检查过好几次,没查出什么问题,医生说可能是工作压力太大,建议休息一阵。

孩子出生后,张晴没有工作,一个月房贷加上房租一万多,还有父母孩子要养,我撩着蹶子组稿,钱都不够用,更别说停下来了。

医生摇摇头,说你们现在都是要钱不要命,无奈地给我开了瓶安眠药。

我在这种压力下,几乎没睡觉,加上王星河之前写的一些,在第四天早上把稿子交上了。洗了把脸,刮了胡子,准备去公司上班,等总编的意见。

在地铁换乘时,HR给我发了条信息,问我什么时候到公司。

我自从来上班,只有第一天和HR简单交流过几句,其余时间没说过话。这回突然找我,准没好事。

到了公司,HR已经在办公室等着我了。

进屋第一句话,她问我:“最近家里事情这么多,是不是考虑休息一阵子。”

这套话术,HR轻车熟路。

去年疫情严重的时候,公司经营困难,她至少和10个人聊过,多数是跟我年龄相仿、入职不久的人。

“现在才2月份,你已经请了一个月事假,上月到岗天数是0。你来公司也有两三年了,有什么难处公司都会尽量帮忙。考虑到你确实得处理家里的事情,建议是先休息一阵,已经给你争取了最好的离职条件。”

她说完这段话后,我失业了。

坐在HR的办公室里,我的脑子除了疼,还发麻。记不清当时和她说了什么,出门的时候还绊了一跤,撞上一个中年男人,长得极瘦,身上一股柴火味。

我说对不起。

他问我:“HR的办公室是不是这里。”

我点点头,他进去了,我坐在办公室门口的椅子上填离职申请表。

过了几分钟,他出来了,HR手里拿了一叠文件,交到他手里,问他:“薪资方面,还有没有问题?”

男人哈着腰对HR说:“没问题没问题,7000块钱没问题,在这儿填表是吧?”

听他说话,我心里面忽然拱出一团火。我走到他面前,对着他的脸就是一拳,对方愣了下,也回了我一拳,手劲特别狠。

我的鼻子流血了,可能就是这一拳,这段时间压抑的情绪瞬间爆发,我抄起手边的椅子,往他身上砸了好几下。

“他妈的,就是因为你们这种人,不断忍耐,压低工资,天天加班,砸了我们这些人的饭碗。”

等我醒过神,办公室的同事全都愣了,包括HR。那个男人蜷在地上,嘴里在出血。

我什么话都没说,自觉报了警。

由于对方还手,我俩的情况属于斗殴,都进了看守所。

这个看守所我挺熟,2015年就进来过一回。

 2015年 

“你下半年有牢狱啊,悠着点!”在新单位上班,有个同事非要给我看八字。

他之前给同事算出来下半年失业、坐牢、离婚、半身不遂,在办公室里被追着打。

新单位的同事过于好了,帮着打饭、买水果,还算命,我越待越害怕,不知道老大和张晴到底什么关系。

我实在是忐忑,也确实想见见张晴,就试探性地约了她线下见面。

张晴答应了,不过她白天工作多,问我能不能晚一点见,凌晨一点左右,可以约个地方喝点酒。

这段时间,我和张晴每天都在聊天。虽然都没有明说,但关系已经很特殊了。

所以这次见面,也不光是见个神秘的女律师。

王星河听说我要去见张晴,非常热心地打开我俩共同的衣橱——床下储物柜。

挑了一件红绿色的衬衫,和一套灰色西装,摆在床上。

“我算过了,这是咱俩加起来最贵的行头,你穿吧。”他挺大方地大手一挥,还从床底下捞出他唯一一双靴子,递给我。

盗版的踢不烂大黄靴,贼结实

我问他:“你穿啥?”

王星河十分郑重地说:“见女朋友要紧。”

“不不不,不是女朋友,普通朋友。”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写稿习惯光着。”

对于王星河的仗义行为,我不知道要说什么,为了对得起他的西装,我花了10块钱到门口理发店吹了个头。

打扮完,我回到地下室,让王星河帮我看看造型咋样。

正光着身子打字的王星河,看到以后说:“姜老板,你油得能直接下锅炸了吃。”

我气得把他踹在床上,抢了他浑身上下唯一的破洞袜子,去见了张晴。

我和张晴约在三里屯附近的一家酒吧,半夜两点,正是上人的时候。

三里屯的酒吧一条街,现在都没了

一进门,就看见张晴在人群里热情地对我打招呼。

她的确是个职业女性,短头发,一身职业装,很干练的样子。

她知道我没钱,已经点好了威士忌,还有吃的东西。

我到北京以后,从来没有进过酒吧,看着这么贵的地方,多少还有点局促。

张晴说:“你长得和我想像得挺接近,就是这身衣服有点没想到。”

我的脸一下子滚烫。

她看我有点不好意思,主动说:“你不用紧张,这个地产公司的投资人是我的客户,她前段时间因为经济问题被香港警方扣押了,暂时回不来,我是一边帮忙打官司一边帮着照顾房地产生意。

这事交给别人不放心。你在网上和我聊过你的经历,林强也做了调查,你确实合适。”

张晴说话的语速不快,声音不大却沉稳有力:“其实本来他们要一个专业负责合同管理的,这个职位一定得是信得过的人,我怕你不熟悉,才让林强先带一带。”

如果说这话的是别人我肯定一口回绝,一是没干过,第二我不相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

我很认真地给张晴说了我的担心。

张晴听了后笑了,我看着感觉特温暖,她说,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那地方离酒吧不远,在路对面的一幢建筑里,从外面看平平无奇。

到了地下一层,电梯门一开,里面装修得像一座皇宫,正中间是个小型的舞池,正在演唱的是一位以爵士出名的女歌手。与一般演出不同,她的手里端着一杯酒,旁边还摆了个小车,一边演唱一边给舞池里的每一个客人敬酒。

张晴把我带到一个包间门口,一推开,里面坐着一圈人,其中一个竟然是我前单位的领导,他显然是一下就认出我了,脸色有点难看。

但看到张晴带着我,立刻换上了亲切的态度。

张晴很自然地坐在前领导旁边,把我拉了过去,介绍说:“这是我弟弟,听说以前跟着您工作。”

前领导好像刚看见我一样说:“啊,哎呀,姜湖是好同志,高材生啊,没想到和张总还是亲戚。”

“他离职的事我听说了,的确做得不对。”

前领导赶紧说:“哦,那个事,确实有点难办。其实不想做那个职位可以和我们沟通,我尽量解决。”

张晴说:“没事,也不用为难,他现在帮我做些事,以后有需要的地方我让他去做。”

张晴和前领导说这些的时候,我一直坐在旁边,整个人木愣愣的,三观经历了一次颠覆。

张晴在这些人里游刃有余,和网上我认识的喜欢推理小说的女孩仿佛不是一个人。

从会所出来天已经快亮了,张晴问我会不会开车,可以带我去兜兜风。

我看着她的眼睛,好像从未了解过她,忽然对她有点害怕,就撒了个谎,说不会。

她像是完全明白我在想什么,没有多挽留,只是对我说:“如果对我有怀疑,这个工作也可以不做的。”

我没有多说什么,自己叫了辆出租车回家。

一路上心里很矛盾,对于当时的我来说,有这样一份工作,确实解决了眼前的生活问题,但我也确实没有办法面对这样的张晴。

回到出租屋,王星河正光着身子坐在床上打字,见我回来,停了手里的活,问我:“怎么样,睡了没。”

我对他说了今天晚上的经过。

听完,王星河看了我一眼,幽幽地说:“这个傻逼。”

站起来把衣服从我身上扒下来,套在自己身上,问我:“这样看咱俩是不是差不多,换个人去,律师姐姐应该发现不了吧?”

我看着站在床上,只穿了一件西服的王星河说:“你去吧,我把身份授权给你。”

王星河看我情绪不对,蹲下来撇了我一眼:“操,谁要和你这种傻逼换身份。从人物分析的角度上说,你这种人物表面上多疑,其实是张晴让你自卑了。”

我问他:“还有呢?”

“还有就深了。你看现在市面上的电视剧里,全是坏人,让你去怀疑看到的一切。其实本质上就是观众对自己的不信任。但是我告诉你,信任才是真正的才能。”

我看着蹲在床上的王星河,如果不说他的职业,真的挺像个流浪汉。但他说的这句话,确实点到了我,我决定继续去张晴推荐的房产公司上班。

这也是我日后第一次进看守所的原因。

-2023年- 

由于在公司暴打那个求职者,我被关进了看守所,这是我第二次进去。

上一次进,因为审讯的时候撒了点小谎,还被狗咬了。

我以为出去以后这么多年,已经把这段经历抹掉了,没想到又二进宫。

我和被我暴揍的老哥关在一间,两人聊了一夜。

他叫秦沛,在武夷山做传统工艺的岩茶,所以身上有一股柴火味。

岩茶中的焙火工艺

秦沛先给我道歉,解释说自己来这个公司其实不是上班的。

之前,他的很多茶叶客户是各个公司的后勤主管,每年给点好处费,就一直在他家定。结果因为疫情影响,很多客户流失,眼看着就要干不下去。

秦沛有个朋友常年在外面做职场诈骗,就是把自己包装成完美应聘者,骗取职位干几个月,也不做业务,拿钱就走。

竟然还是有组织有团伙的

秦沛听说这个事后,脑洞大开,让朋友把他包装成一个完美的后勤部主任,到各个公司应聘。

应聘上了以后,利用职务之便销售自己的茶叶,一旦销售成功,就立马离职。

他用这个办法,已经骗过三四家公司了,效果很不错,打算再干两单就收手。

秦沛听了我的情况挺唏嘘,他说要不我也跟着他们干算了。我拒绝了他的“好意”,诚心地跟他道了歉。

因为双方和解,又是轻伤,我俩在看守所里拘留七天,就放出来了。

回到家,我趴在一个人的房间里,恍然回到2015年。只是张晴死了,王星河失踪,我有了女儿。

失业、高龄,加上刚从拘留所出来,我投的简历全部石沉大海。

交贷款的日子要到了,岳父又提醒我记得准备好小婧上幼儿园的学费。

我的微信签名一直用的是王星河说的那句:“信任才是真正的才能。”我觉得有些好笑。

失眠两天后,我决定联系秦沛。

秦沛说他已经入职了另外一家公司,最近挺忙的,让我把简历发给他,晚一点回复我。

第二天晚上,我收到了秦沛的回复,是一个压缩包。

解压之后,里面有两个word文档和一个excel表格。

word文档分别是被修改过的我的简历,和一个操作教程。excl表格里是操作过程中的时间安排,写得很详细。

我大致看了下被修改后的简历和操作教程,基本上是一个现代版的《内部讲义》。

秦沛说,具体的操作流程你看3、4项就可以了。我让这边的小伙子,给你调整了简历,有针对性地发了5个出版社,已经和其中一个定了面试时间,后天下午两点半,你准备一下。

他很快发来一张“我”和HR的聊天记录,我一看,竟然是XX社。以我的毕业院校和工作经历,想都不敢想。

再打开简历一看,我已经是香港XX大学的博士了。

我有点担心,问秦沛,这么填真的没问题吗?

秦沛说,放心吧,复印件原件都准备好了,能查得到。

第三天下午,我拿着秦沛准备的材料,紧张地去了出版社应聘,按照他们的办法,非常顺利。

拿到offer后,我在微信上感谢了秦沛。

他夸我挺有天赋,说茶叶也卖完了,准备回武夷山,让我有空过去找他玩。

本以为接下来相安无事,结果没几天,社里就发现我学历造假,报警直接把我抓起来了。

由于没有涉及到金钱损失,看守所又一次把我放了。

我回到家,门上贴着中介催缴房租的通知,门口放着一个快递。

我没有管通知,麻木地进屋,一头倒在沙发上,用钥匙上的小刀划开快递,里面竟滑出一截断掉的手指头。

 2015年 

由于长得太帅,他的断指显得格外明显。

2015年,我在合作单位待了一段时间,老板林强忽然把我调回房地产公司,想让我参与具体业务。

林强说他因为生意上的事要出趟国,找了个同事带我熟悉公司。

带我的人叫陈虎,二十多岁,皮肤白皙,锋薄的嘴唇一说话自动上扬,好像时刻在笑着,有点像《天地男儿》里的古天乐。只可惜少了一根手指头。

《天地男儿》的剧照,班上女同学迷得要死,说春风再美也美不过他的笑

他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对人态度亲切,却总觉得这个人格外遥远。戴着斯文的金丝眼镜,却总能感觉到镜片后目光狡黠。

陈虎给我看了全部的项目内容,和一份保密级别非常高的内部策划案。

总的来说,这家房地产公司托生于美国某著名投资公司,在全世界做过很多知名的文旅项目,林强和他的合伙人CC.Liu共同出资,打算在中国兴建一座东方的拉斯维加斯。

陈虎给我看了他们在大兴建造的项目体验中心,里面有各种酒店和娱乐设施。视频里还模拟了开业以后的样子,老虎机、扑克牌、演出、杂技、餐厅,所有住在酒店里的人下楼就能赌博,玩累了还能去人造海滩晒背,就像一个完整的娱乐天堂。

尽管看上去很华丽,我对这个项目还是有很大的疑惑,像这样一个涉及赌博的娱乐城,是怎么获得审批的。

陈虎笑了,说:“看来你也没有看出来。”

接着他给我看了一份审批资料,项目叫康养小镇。

原来,这个娱乐城里面的设施全部是为老年人建设的,赌场筹码是专用的,服务员和部分客人是请来的群众演员,娱乐城里的酒全是酒味饮料,晒背的沙滩上用的是远红外磁石,具有理疗作用。

陈虎说:“这个小镇的目的是让老年人在极乐中度过晚年。”

我问陈虎:“意思就是老年版的迪士尼?”

“你这么理解更准确。”

他还给我看了一个外国的案例,一个专门给阿兹海默老年人建立的“骗子小镇”。

位于荷兰阿姆斯特丹的霍格威小镇,被誉为全世界最温暖的骗局

我看了以后,挺感慨:“这么个地方,我都想去住。”

陈虎笑了,更像古天乐了:“项目是股份制,现在还在招募阶段,不过投资的事你不用担心,咱们这个项目,都抢着投。”

介绍完项目,陈虎给了我一叠资料,让我仔细看看,接下来一段时间负责把这些文件审批掉。

下午,我坐在办公室里,空气凉凉的。同事不多,每个人都在忙各自的事情。

我仔细翻看了审批资料,里面有一串很长的股东名单,不少企业老板和明星名人,其中还有张晴的名字。

下班后,我给有阵子没联系的张晴发了微信,问她晚上有没有时间,想约她出来吃个饭。

张晴说她正好打算晚上一个人去吃涮羊肉,问我要不要一起。

涮羊肉的馆子在大屯路,一座高尔夫球场旁边。

我进去的时候,她正一边吃烧饼夹肉一边打字,面前是一口大铜锅。

八先生涮肉房的烧饼夹肉确实顶

张晴穿着白色的T恤衫,戴着眼镜,和上次见到时很不一样。

她看到我进来,笑着说:“今天在家里准备庭审资料,没时间收拾。”

说完,指了指桌上的烧饼夹肉:“趁热吃,刚烤好的。”

我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对她说:“对不起,我上次……不应该自己打车回去。”

张晴想了下,抬头说:”那天啊,没事没事,咱们第一次见面,很正常,防人之心不可无嘛。你今天找我是有什么事吧?“

我在她面前像是透明人,没有任何隐藏的必要:“林强把我调回房地产公司了,今天给我介绍了项目,我在股东名单里看到了你的名字。”

“哦,我知道这事,你觉得项目怎么样?”

我如实说了自己的想法,如果真能做成这么一个项目,很让人感动。

张晴明显对“感动”这个词挺错愕,她看了我一会,关上电脑,说:“你真的这么想啊。我没跟别人说过,其实我跟林强之前也不认识,是有一次和我的客户一起去见的,听完他的描述后,也是觉得很感动。”‍‍

吃饭过程中,张晴给我说了她和林强认识的过程,林强之前在美国投行工作,一度做到了中层领导。

去年,看到国内创业机会好,就带着资源回来了。

林强刚开始和CC.Liu不熟,也没什么国内的资源。张晴觉得项目好,主动帮助林强,给他介绍了不少国内的投资人,林强为了感谢张晴,赠送了她一些股份。

至于之前在会所的事,是林强找到的我前领导,特意交代张晴带我过去,把之前的问题解决。

听了张晴的解释,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就像王星河说的:“信任是真正的才能。”而我显然没有。

之后,为了推动项目,我尽可能地帮公司报批文件,签约合同,一切都很顺利。

直到5个月后的一个周一,我去公司上班的时候,公司大门锁着,里面空空荡荡。

我赶紧到小区门口问了保安。

保安说,2号楼搬家了,前天晚上搬的。

林强和陈虎的手机都打不通,我赶紧给合作单位的领导打电话,问项目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领导让我不要动,等下有人过来,就挂了电话。

过了十来分钟,来了几个警察把我带走了。

原来公司其他人全部携款潜逃,之前的所有合同、文件都是我过手签的,现在人跑了,只能抓我。

看守所在大屯路,离上次吃涮羊肉的馆子不远,一院子的狗。

我进去以后,要求见的第一个人就是张晴。

张晴是律师,她能帮我,最关键的是,我想知道张晴是不是也参与了这场骗局。

然后我才知道,张晴也被抓了。

原来张晴被她的委托人CC.Liu骗了。CC.Liu让张晴做完保释后就跑路了,没有任何踪迹。

被张晴推荐的投资人知道后接受不了,就把张晴给告了。

由于张晴那边的案情特别复杂,虽然她自己是律师,比我还晚出来几天。

好在张晴的家底比较厚,据说还是还了几个投资人一部分钱。还了钱,她和我一样一无所有了。

我听说她出来后,主动约了她见面,还是在八先生涮肉房,这次我请她。

张晴穿着和上次一样的白色T恤衫,整个人低落不少。

张晴告诉我,警察后来查到,这是个有组织的公司,专门制造空壳公司诈骗,之前杭州和宁波都有过报案记录。

但因为他们拿的都是外国护照,人一跑,到国外绕一圈再回来根本查不到。

就不给你们看具体方法了,免得有人真的去操作

他们有多套身份信息,甚至都不知道真实的名字叫什么。

而且,更离奇的一件事是,这个公司除了林强和CC.Liu,其余的人竟然全部都是孤儿。

他们没有家庭、没有亲人,像幽魂一样在社会上游荡,他们中间上过学的人有限,没有学籍、没有工作单位,没有社会保险,也查不到相关的信息。

他们的计划非常简单,项目永远不开始,投资永远不会断,直到所有文件签署完,钱全部拿到的那一天。

最后,就像一个魔术,一个公司凭空消失了。

据公安局调查,这伙人这次的盘子尤其大。

“老年赌场小镇”项目筹集了至少10个亿,两个老板也待人不薄,这几个月,每个员工的银行流水,都在5万块钱以上。

张晴说自己真的没有想到会这样,是她连累了我。

我倒是一直安慰她,毕竟本来就一无所有,也谈不上损失,还混了几个月工资。

张晴因为涉嫌参与诈骗,在抓到CC.Liu和林强之前,暂时失去了从业资格,随时等待传唤。

一夜之间没了工作,钱也都赔给了投资人。把家底赔上不说,还欠了不少债,张晴患上了抑郁症。

我用这段时间的积蓄,和张晴在大兴租了个小房子,王星河则搬回了网吧。

我俩后来聊天的时候一对,发现张晴的委托人CC.Liu的长相特征,竟然和我第一次去公司时接待我的皮衣女人一样。

她早就从澳门回来了,在张晴眼皮底下诈骗。

以张晴的聪明,为什么一点都意识不到。

“因为CC.Liu找我代理的案子,完全是因为前夫的陷害,那案子事实确凿,前夫现在已经在监狱关着了。我没有想到一个有着这样悲惨经历的女性,会是职业诈骗犯。”

她说得非常诚恳,我也相信了。

这段时间里,我为了生活换了好几份工作。

好在张晴的抑郁症逐渐好转,她鼓励我追求自己的梦想。我一边在殡仪馆打工,一边投简历,最终找到了一个类型文学的出版公司的工作。虽然公司不大,工资不高,就当人生重新开始。

大约一年以后,我向张晴求婚。

2019年底,我们买了房子。

由于这个诈骗案始终悬而未决,张晴决定彻底离开律师行业,在朋友的介绍下做了编剧工作,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一直到年底,张晴告诉我,她怀孕了,但同时抑郁症又找上了门。

为了养好身体,我们商量后决定,让张晴推掉所有工作,回父母家安胎,但紧接着就遇上了疫情。

这也导致,我在小婧一岁半的时候,才第一次见到她。

2020年和2021年春节,我是一个人在北京过的。

我记得,大年初一的时候全家人还一起视频。没有想到,张晴当时其实是在安徽农村,带着小婧。

-2023年-

快递盒里的手指很细,一看就是小女孩的。

我惊出一身冷汗,岳父那边几天没跟我联系了,打电话过去,始终无人接听。

我担心小婧出事,收拾行李买了一张最近的机票。

张晴家在湖北秭归,结婚之后,我只来过一回。

岳父年轻的时候是拳击选手,后来在体育局工作。岳母是县城中学的老师。

我按照记忆找到张晴家门口,敲了敲门。

里面出来一个陌生的女人,60来岁,问我找谁?

我问张晴是住这儿吗?

她摇了摇头,说自己是房主,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我有点不敢相信,拿出全家福,让她辨认每一个人。

她戴着花镜,用手指着照片上的人,一个一个看,看到我岳父的时候停下了:“这不老崔吗?隔壁菜市场卖猪肉的,他之前确实租过一段时间我房子来着。”

我又让她反复确认了岳母和张晴。

她斩钉截铁地说:“老崔这辈子不沾女人,我们这片的都知道,要是看到过,我肯定记得。”

我按照房东说的,找到了菜市场肉类的最后一个铺位,摊子上放了几扇排骨,在紫色灯光的照射下显得很新鲜。

旁边蹲着一个光头男人,正在刷短视频。

“爸?”

我一出声,男人的手机一下摔在地上,他转头看我,真是我岳父。

我问他,怎么回事,小婧呢?

结果我的“岳父”掉头就跑。

我立刻从肉摊子上抄了根棒骨跟上去了,追了几十米后,往他后脑勺来了一下。

他倒是没有被砸晕,只是蹲在了地上。

我拿着棒骨问他到底咋回事,不然现在就报警。

“岳父”收起了往日的威严,双手抱头说:“别找我,我就是收了张晴大姨一点钱。孩子被她大姨领走了,别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听完这句话,我第一反应举起手里的棒骨,朝他头上砸去,平日里强壮的“岳父”竟然哭了:“我真的没有骗你,给你她大姨的地址,你自己去找。”

我知道他没有骗我,但我宁愿他说的是假的。

得知这个消息后,与张晴之间的种种一直在脑子里过,包括她的死亡。

我有一种感觉,张晴的死或许不是因为抑郁症,而是帮我撕开了一张常年围绕在我身边的幕布。

就像那个“东方拉斯维加斯”的养老项目,周围的所有人都是为我设计的演员。

张晴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对她的价值是什么,冒充朴飞联系我的人又是什么目的。

二月份的天气,我的身上一直冒汗,脑袋上的水汽在阳光里蒸发了。

正想着,我的手机上收到一条微信,王星河的,他给我发了一段潜水视频。

说那天是看到政策忽然放开,太兴奋了,连夜跳窗跑路,现在在仙本那潜水呢。

仙本那,位于马来西亚沙巴州,坠入北纬4°的蓝

看着王星河躺在美丽的海滩上,还他妈穿了粉红色的短裤,真想一脚踢死他。

我马上给他打了个视频电话,点开镜头,我又摁掉了。

这逼一手抱着椰子一手抱着大胸美女给我打招呼。

我在微信上回王星河:“人贩子怎么不把你这个傻逼给卖了!”

王星河回我一个“委屈”的表情,说哥我错了,过两天就回去,保证把剩下的写完。

我说:“你别回来了,老子替你写完了!”

说完,我拉黑了王星河。

王星河立刻用另外一个手机打过来。

他高兴地问我:“你真替我写了?”

我对他吼了声,张晴死了!

“卧槽!”王星河的语气立刻变了,特别冷静:“你在哪,我马上回去……”

没等他说完,我就挂了电话。

王星河就这样人,吊儿郎当不靠谱,仗义的时候又没得说。

但眼下,我得自己弄清这件事。

“岳父”在我的威胁下,说了张晴大姨的地址,在秭归县城北边的一个镇子上。

地方是一个二层小楼,从远处看和T村刘志别墅的款式有些相似。

院子里很清净,弥漫着烧香的味道。

我一进院,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从屋里走出来,问我是来见活菩萨吗?

我点点头。

小女孩把我带到门口,让我先换拖鞋。

进屋后,女孩把我请到椅子上坐下,说她进去请一下活菩萨。

屋子里很干净,正中间的桌子上摆着一尊玉观音,从种水和雕工上看价值不菲。

观音像旁边的墙上,挂着很多照片。照片有些年头,大部分是两个年轻人带着一个小男孩的合影。

正中间,是一张多人合影,上面用烫金字体写着:“东方拉斯维加斯”签约留影。

照片第一排的正中间,是一个穿着白色衬衣的男人,林强,左边是断指的陈虎,右边是个穿着皮衣的中年女人。

我想起刘志葬礼上的遗像,应该就是从这张照片里截出来的。

也就是说,林强就是刘志,陈虎就是安小虎,CC.Liu就是站在旁边穿着紧身皮衣的女人,红姐。

过了一会,屋里出来一个中年女人,穿着紫色的羽绒服,留着平头。

一只眼球瘪了下去,像被摁爆的葡萄。

我试探着问了声:“方晓红?”

她对这个名字反应很敏锐,瘪着眼珠子问我:“你是哪个?”

我问她:“你认识刘志吗?”

她抿着嘴,忽然大声让小女孩把我赶出去。

我没有说话,轻轻地转身离开。

在我要走出屋子的时候,她在身后哑着嗓子问我:“他还活着吗?”

我说:“他可能没死。”

红姐瘪塌的眼皮,一直抽动,却没有一滴眼泪。停了几秒钟,她昂起脖子,使劲地喘气,嗓子里发出像狐狸一样呜咽的哭声。

 后记 

最近回家,发现一件事,我65岁的父母正在闹离婚。

我妈要甩掉我爸,说是自己买好了房子,斩钉截铁的,说这事她已经筹划了二十年。‍

我爸是个农民,属于那种听说别人30岁没结婚能哭的人,哪能受这样的刺激。‍‍

他一直问我妈,到底是为什么?‍‍‍‍

我妈用凌厉的眼神看着他说:“因为我自己一个人存了30万,可以离开你了。”

我爸不明白,那这个家怎么办,咱两家父母都身体不好,得照顾,你这样一走了之,不自私吗?‍

我妈憋着气,不理他,一定要让我爸签字离婚。

我爸抄着手就是不签,我妈说出实情,你签了就去找王玉枝结婚,你俩不是初恋吗。‍‍‍‍‍‍‍‍‍‍‍‍‍

没想到,一向木讷的我爸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家人、爱人、朋友、同事,这些朝夕相处的人,都可能有另外一面。‍‍‍

就像我一位老师说的:“自私自利是人性,舍生取义也是人性。”‍‍

究竟什么是人性,信任还是怀疑?王星河那句“信任才是真正的才能”一直刻在我的脑子里。‍

如果再来一次,我会不会相信张晴?

我的答案是,我一定要把张晴的死因,和整个背后的事情查出来,听到真相的回答。

口述:姜湖
撰写:李闯闯
责编:钱多多、王大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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