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通州居民楼里找到十几个女孩的头,每个上面都标着价钱 | 街头猎人052
「街头猎人」是魔宙出品的半虚构故事栏目
由夜行者朴飞讲述多个城市街头的都市传说
大多基于真实新闻而进行虚构的特稿式写作
从而达到娱乐和警示的目的
大家好,我是朴飞。
你见过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吗?
国外有个网站,叫双胞胎陌生人,你在网站上传自己的照片,就可能在世界范围内,找到和你长相相似的人。
但这些人大多也只是长相相似,距离可能在千里之外,生活也不会有交集。
凡事都有意外。
上个月,我和搭档老赵在调查一个神秘组织,这个组织跟一系列谋杀案有关。
追查的过程中,我发现有一个叫王琪的人,他跟这个组织里一个关键人物有关。
我来到王琪家,发现他已经死在了家里,被冻在一个冰箱里,最少死了三个月。
奇怪的是,最近这段时间,很多人都亲眼见过王琪,还在外面活动。
然后,我找到之前的一段视频,画面里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都是王琪。
家里出现了两个王琪,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王琪有个双胞胎哥哥或者弟弟。
但不管是跟邻居打听,还上派出所查户籍记录,王琪都没有孪生兄弟。
如果是这样,问题来了:死的这个人是谁,外面逃走的人又是谁?
我们找到了王琪的母亲盛晓娥,她有些神志不清,我问她屋里的尸体是谁?老太太说王琪。
我问那外面逃跑的人是谁。老太太还说是王琪。
我跟老赵说,咱俩处理的事情越来越离奇,快赶上科幻电影了。
老赵笑了,说这才哪到哪,他见过的怪事说出来,我都不带信的。
我说改天你给我讲讲,让我好好开开眼。
就在这时候,我接到了一个电话,对面的人自称是「王琪」:
“我杀人了,快来帮帮我。”
王琪的电话非常简单,只说他在通州梨园XXX小区,让我赶紧过来,就挂了电话。
我跟老赵上车,半个多小时,来到王琪说的小区楼下,地址在四楼,我让老赵在下面守着,我一个人上去。
老赵说行,让我有事随时通知他。
老楼没电梯,一层只有两户,来到四楼,王琪说的地址门外。
门没锁,我一推就开了,客厅很乱,放了很多纸箱子,全部倒在地上,抽屉衣柜都被打开,衣服杂物扔了一地。
丝袜、情趣内衣、汉服、制服啥都有,挺全乎,屋里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我喊了一声王琪,里面没人回应,我担心发生什么事情,就直接走了进去。
房子是个两居室,客厅、厨房、卫生间都没有人,一个卧室敞开门,里面也全是纸箱子,只有主卧关着门。
我扭开门锁,里面挺黑,什么也看不着,我在门边上摸了一下,打开灯开关,直接就给我吓一跳。
房间里有个铁架子,上下两层,整整齐齐摆放着两排人头,最少有十几个。
稍微冷静一下,我就缓过神了,这不是真的人头,而是硅胶的工业制品,基本只用在情趣娃娃上。
这些假人头做的很逼真,连头发、睫毛甚至血管都很清楚,丝丝分明,跟真的一样,下面还贴着价钱,从两万到十几万不等。
我之前为了查案,做过一点情趣娃娃的研究,情趣娃娃档次有高有低,但身体上差别不大,无非就是皮肤材质和骨架结构。
娃娃脑袋差别就大了,从材质到造型到细节,稍微好点就得几万块,而且上不封顶。
就这一架子东西,最少能值大几十万。
这家主人要不然就是个情趣娃娃的重度爱好者,要不然就是卖情趣娃娃的。
这时候外面突然有人动静,我赶紧出去,看见一个秃头大哥在客厅。
大哥四十来岁,穿背心短裤,问我是谁,跑他家干啥来了。
我说我来找人,找王琪。
大哥不信,问王琪是谁,另外哪有翻箱倒柜找人的,人还能藏抽屉是咋的,一口咬定我是小偷,要报警抓我。
我明白了,王琪给我下了个套。
我说行吧,你现在就喊警察来吧,咱俩和警察们一起,盘一下屋里少了啥东西,我赔给你。
大哥立刻就沉默了。
我已经看出来了,大哥不是做生意的,满屋的情趣娃娃只是他的爱好。
有些爱好虽然合法,但多少沾点个人癖好和隐私,一旦传出去,基本等于身败名裂,没法在社会上混了。
大哥说那你说该咋办,不说你偷没偷东西,我把家翻成这样,总不能就让你这么走了吧。
我说这样,大哥,这满屋子挺乱的,你一个人收拾得半天,我搭把手一会就能干完,我干家务特利索。
大哥立刻就拒绝了,这些东西太私密,不能让外人碰。
我俩讨论了好几个方案,最后决定我介绍几个做情趣娃娃渠道的朋友,以后他买可以打折,大哥终于同意让我离开。
出了门,我就给老赵打电话,说王琪没在楼上。
老赵说他知道,让我赶紧下楼,王琪现在在他手上。
我赶紧从楼上下来,发现老赵正在楼下抽烟,还有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穿黑T恤牛仔短裤,在地上打滚,这就是王琪,确实跟尸体一个模样。
老赵说他已经问过话了:
王琪设套害我,先是撬门翻了秃头大哥家,骗我进去之后,又赶紧联系大哥,说有人进他家偷东西。
他自己偷偷躲在楼下,等着看我的笑话,却被楼下的老赵看见。
王琪发觉后还想跑,被老赵照肩膀头子点了一下,直接躺在地上了。
这是老赵的绝招,身体再扛揍的人,挨了老赵这一下子,都得趴到地上,我几次想学,但他就是不教给我。
我一把将王琪抓起来,同时让老赵报警,毕竟王琪家里的有个死人,怎么也得到派出所给警察解释。
老赵说别着急,他跑不了。然后给王琪理了理衣服,问问他跟头盔人是什么关系,家里死那个人是谁。
王琪问什么头盔人。
我把他伏击头盔人的视频给他看了,王琪说这人我知道,我也在找他呢。
至于家里的死人,王琪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
在我的追问下,王琪说不是他不说,说了我也不一定信。
我说你先说了,再看我信不信。
王琪说他跟那个人是双胞胎,也可以说是兄弟,也可以说是一个人。
我说这是什么说法。
王琪说你真想听,这背后可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我说你慢慢说,我不赶时间。
王琪第一句话就把我镇住了。
“那人是我哥,生日比我大二十天。”
我说停一下,别以为我没有常识,双胞胎一般一起出生,多的话也只差几小时,没听说差二十天的。
王琪说他没骗我,这叫「延迟分娩」,不信我自己上网查查。
我查了一下,发现这居然是真的,双胞胎出生日期可以差到几天到几周,最多还有差三个多月,王琪的情况还不算最极端。
这种事比较少见,本来也没有啥,无非是兄弟俩差个几天过生日。
但是这跟王琪家另一个神秘的传统结合上,事情就不简单了。
王琪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对外从来不说,就是家里永远只有四个人。
这不是有意控制的,而是他们家有个诅咒,家里只要比四个人多一个人,现在活着的人必然要死一个,祖祖辈辈都是这样。
之所以说是诅咒,是因为有一个传说,清朝道光年间,王家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害得对方家破人亡,全家只剩一个濒死的小女孩。
那个女孩临死前给王家下咒,诅咒王家下场和他们一样,全家死光。
结果王家真的接连遇到灾祸,家里不断减员,王家里的人也找过和尚道士之类的,但谁也解不开这个魔咒。
死到剩四个人的时候,诅咒突然停下来了,王家保住了,但怪事也来了,只要家里多一个人,就必须死一个人。
我说这听起来像个老港片才该有的土气传说。
王琪说那是因为你是局外人,在把我家里的悲剧当笑话看,当你身在其中的时候,就知道这有多窒息了。
在王琪的母亲盛晓娥刚怀孕的时候,家里已经有四个人了,分别是公公、婆婆、丈夫王传文,和盛晓娥。
当时家里的气氛就紧张了,所有人都知道,有一个人要死了。
这场猜忌没有过太久,几天后,婆婆去阳台晾衣服的时候,不慎翻出栏杆,从六楼摔下去,当场就摔死了。
死人本来是个悲伤的事情,结果其他人反而放松了,因为知道没有轮到自己,同时证明诅咒再次灵验了。
之后的事情本来还挺顺利,结果盛晓娥提前几周就破水了,孩子早产,盛晓娥被送到医院,生下一个儿子。
医院把小孩送进保温箱,因为周数太小,不敢保证小孩能存活下来。
与此同时,医院告知她,这次生下来了一个孩子,但盛晓娥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现在状态比较稳定,可以等到足月再生。
消息传回家里,所有人再次紧张起来,家里已经有三个人,只有一个名额,一下来两个小孩,意味着还有一个人要去死。
他们甚至考虑过,放弃其中一个小孩,但这两个小孩状态都不稳定,谁也不知道能保住哪一个,只能先等医院保温箱里小孩的消息,再做决定。
医院传来了好消息,小孩保住了,王传文在医院工作人员的陪同下,给小孩上了户口,名字叫王琪。
那肚子里的孩子该怎么办,王传文甚至想过弄死这个孩子,但是盛晓娥坚决不同意,最后是公公想出了一个办法。
“虽然是两个孩子,但只要给他们一个名分,就只能算是一个人。”
这个方法是公公从一个算命那里求来的,全家人最后达成一致,决定试试看。
他们先对外制造了盛晓娥摔伤,导致第二个孩子流产的流言,但第二个孩子其实被生下来了,而且健康地成活了。
但为了制造是一个人的假象,他们用「王琪」这个名字生活。
这个方法听着挺扯,但在实操上也有一定可行性,一般双胞胎长得都特像,稍微装扮一下,外人很难分清。
不管是上学还是任何对外的活动中,两个「王琪」轮流出现。
她们家人几乎不社交,就是担心被人发现端倪,故意和其他人保持距离。
这种身份控制是极其严格的,即使在家里,他们依然用的是同一个名字「王琪」,因为这个秘密不光是要骗外人,还要骗老天爷,必须注意所有细节。
因此兄弟两人辨认父母和爷爷在叫谁,完全是通过语境和语调来确定的。
这样的操作听来扯淡,但是真的奏效了,他家人真的以四口人的名义,平安度过了七年多时间。
但后来公公还是上班的时候摔死了,后来不久王文军也出了车祸,家里的人口一下变成三个。
母亲认为这是欺骗上天的灾祸,更不敢把兄弟俩的真实情况说出去,于是一家三口依旧,按照两人的名义生活。
我想起我问盛晓娥问题,她的回答都是王琪,原来她其实没说疯话,只是我没有注意到她在同一个称呼上的变调。
兄弟两人虽然用了一个身份,但性格完全不一样,哥哥可能是早产的缘故,性格孤僻,稍微有点刺激就会引发强烈反应,尖叫、打人、摔东西。
而弟弟情绪就稳定多了,虽然爱耍一点小花样,但整体比较懂事。其他人太忙的时候,都是弟弟在照顾哥哥。
兄弟俩性格迥异,却又轮流出门,邻居们才觉得王琪的状态很不稳定,有时候很友好,有时候谁都不搭理,其实完全是两个人。
我问那屋里的旧衣服是干什么。
王琪说那是他爸的衣服,自从父亲死后,母亲盛晓娥的精神状态就突然变糟。
“按说人死了,衣服要烧掉,但我妈说什么都不让。”
王琪兄弟俩开始还以为,这是他妈思念父亲的念想,后来发现这些衣服还有实际用途。
“她让我哥穿上这些衣服,扮演我爸,假装我爸还活着。”
我问为什么选择他哥,而不是他。
王琪说他也不知道,可能是感觉吧。
老赵说这事他见过,之前有一个国外的小孩失踪的新闻,真相是母亲把儿子在家囚禁了八年,让儿子扮演过世的父亲。
结果扮演父亲这件事,给哥哥造成了强烈的伤害,甚至开始变得神经质,有攻击性。
有一次王琪看到哥哥给床头塞了一把刀,问他拿刀干啥。
哥哥说他快受不了了,必须杀了母亲盛晓娥。
王琪赶紧劝住哥哥,收走了刀,但是觉得这样长期也不是办法,必须找到彻底解决问题的办法。
根本问题是母亲盛晓娥的疯病,因为盛晓娥不出门去医院,王琪只能上网查,最后认定母亲可能得了一种妄想症。
于是王琪进了好几个治疗妄想症的QQ群,大部分群里都是病友交流经验,只有一个群不一样。
这个群里有一个叫Doctor王的人,在群里很有威望,他有一个治疗妄想症的方法,群里很多人经过他的治疗,都有好转。
王琪找到这个Doctor王,把母亲的情况给他说了一下,Doctor王说有办法,只要买他一套设备就好了。
Doctor王的设备就是一套电击刺激仪器,王琪上网查了,电击疗法治疗妄想症并不是编的,确实有科学根据,价格不贵,就买了一套。
几天后,王琪就收到了电击设备,送货的人是一个戴头盔的人。
王琪把电击设备拿回家,在母亲身上就试了几次,结果情况不但没好转,病情更加严重了。
原来是偶然发病,现在发病成了常态了,后来王琪才知道是电击电压不对。
“正常设备是80-100V,他这个设备输出的300V,咋能不给人电坏了。”
母亲状态变差,也导致哥哥情绪更糟,两人在家里大呼小叫。
王琪这才给家里上上下下做了隔音,一来不打扰邻居,二来不让邻居发现他家的秘密。
但家里的事情并没结束,有一天回来,他发现哥哥和母亲同时倒在地上,满地都是血。
他上前一检查,发现血是从哥哥身上流出来的。母亲是晕倒了。
家里有监控,王琪查了监控,发现哥哥不知道从哪又弄了一把刀,趁他不在家,找到了母亲盛晓娥。
纠缠中刀子掉在地上,被盛晓娥捡到,情急之下,捅进了哥哥的小肚子,人就这么死了,母亲也晕了。
哥哥死后,盛晓娥却清醒了,王琪本来要报案,被盛晓娥拦住了,说她不想进监狱。
王琪无法拒绝母亲的请求,为了掩盖这件事,王琪买了液氮,冰冻了哥哥的尸体。
“后来我想了,即使我妈不求我,我也不会报警,我只有她一个亲人了,而且我家里的事,讲出去别人都很难相信。”
处理完这些事之后,王琪认为哥哥的死,是这个破仪器导致的,于是联系那个卖仪器的人,结果对方没回应。
即使这样,王琪还是有找到他的办法,王琪家人跟外界接触谨慎习惯了,提前就留了个心眼。
头盔人送设备的时候,趁他不备,给他的摩托车上安了一个GPS定位器。
GPS定位器
王琪一直在根据定位找头盔人,这就是为什么头盔人只要出现,王琪就会紧随其后出现。
“每次都晚他一步,只有那次差点就把他拉下摩托车了,但还是让他跑了。”
我说你都定位了,怎么到现在还没找到头盔人。
王琪说也很奇怪,GPS经常莫名其妙失去连接,尤其是到了燕郊之后,总是失踪。
他本来以为是对方发现了,但过一阵子,设备又会重新上线,所以他很多时候也摸不清对方在哪里。
我说对方可能是有GPS信号屏蔽的工具,这玩意也不难买,一屏蔽就找不到了。
奇怪的还有另一个事情,王琪发现头盔人喜欢到青年路附近的一个小区,我马上就意识到,这是我住的小区。
王琪说是的,他发现头盔人很关注我,所以提前就调查过我。
“要不然我为啥能知道你的电话。”
王琪知道我在找他,担心会暴露他家的秘密,所以给我打了电话,做了这个局,想把我拖住,他再回去收拾家里的状况。
只是没想到,我已经去过她家了,发现了家里的死人,并且报了警。
王琪求我先不要报警,他要是进去了,哥哥的仇就没人报了。
“就是那个doctor王害得我家破人亡,就算法律制裁他,也只能算个商业欺诈,根本不顶事。”
我没理他,正要打电话的时候,小区外面有摩托车发动机的声音,我抬头一看,正是我们在寻找的头盔人。
老赵年纪大了,但反应比我快,立刻就冲出去了。
我也顾不上王琪,直接追着也过去了。
头盔人一掉头,往小区外面开走了,老赵开了汽车,我一把拉开车门,上了副驾驶,追了上去。
还没出小区,我就知道没戏了。
现实不是好莱坞影片,会有一场精彩的公路追逐戏,最后把那个人截住在墙角。
小区里的路本来就窄,两边还停满了车,加上路上来往散步买菜的人,车开稍微快点都可能撞到人。
但是摩托就轻巧灵便的多,从人群中疾驰而过,出了小区,上了马路。
等我们出小区之后,连个人影都没了。
我跟老赵说别追了,来不及了。
我俩都有些丧气,但突然想到,光顾着追头盔人,把王琪忘了,赶紧赶回到楼下,王琪也不见了。
我问几个刚才在远处观望的大爷,大爷说我们一走,王琪就也走了,不知道去哪了。
这下好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做夜行者很多年,我有过连续好多天跟踪、盯梢、调查,没有实质进展的经历,那种感觉很不好。
但更难受的就是这种,明明已经到手的东西,轻易地就让它溜走了。
老赵跟我差不多,也不太高兴,说我刚才不应该上车,控制住王琪就好了。
我说他开车技术不行,换我也许能追上。
冲突里的人就是这样,你来一言我回一语,互相别着劲,不管不顾,一定要用毒舌刺痛对方的心。
老赵说我总是这么冲动,每次遇见一点线索,就顾头不顾尾,
我问老赵你呢,别装什么世外高人了,我看见你吃焦虑症的药了,你也有放不下的事,对不?
老赵愣住了,然后沉默了好多大一会,问我是不是真的想知道。
我说不管是作为搭档还是朋友,我都想知道。
老赵说好吧,让我跟他去见一个人,一个对他很重要的人。
“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两个人之一。”
老赵把我带到东五环的蟹岛,附近有一个疗养院,环境不错,绿树成荫,旁边有条小河。
老赵说不管他在外面遇到什么事,只要来到这里,人就能平静下来。
院里面有个三层小楼,一进门我看到里面的标识,才知道这是一个精神病疗养院。
穿制服的护士跟我们打了个招呼,看起来跟老赵很熟,直接把我们领上二楼。
来到二楼顶头的房间外面,用钥匙打开门,我俩推门进去。
里面的布置很简朴,像是二十年前的装扮,一张木质单人床,一个小衣柜,一个小饭桌,还有个电视柜上放了一台小电视。
床边儿坐了一个女孩,中等身材,长头发,看起二十来岁,像是二十年前那种漂亮的女孩。
女孩穿着病号服,手里拿着一个随身听,戴着耳机听歌。
女孩收拾得干净利落,如果从外面上看,没有什么异常,对着我们笑,说:“赵深,你来了。”
又拍拍床边,说来坐这儿,给你听个新歌,特好听。
进屋之后我发现,她的眼光就没离开过我,我这才意识到异常:她把我当老赵了。
老赵做了个摇手的手势,示意我不要解释,配合往下演。
我挨着女孩坐下,她把耳机塞进我的耳朵:
到底怎样才算好不算坏
到底怎样才能适应这个时代
我不明白 太多疑问
太多无奈 太多徘徊
.....
女孩看起来很开心,给我讲了不少事,但内容很凌乱,全是一个个破碎片段,听不出逻辑和关联。
在东北深山老林,周围都是高耸入云的树,空气清冷,周围静悄悄的,一只中枪的麋鹿,倒在地上挣扎,鼻子往外喷出雾气。
在长江边上,渔船喷出浓烈的黑烟,水面之下,游动着无数只小小的,长着锋利牙齿的怪鱼。
在西北沙漠里,大风裹着黄沙,刮得人睁不开眼,但是她不敢停下来,因为背后有一只巨大的蜥蜴。
女孩对我说:你的枪法要多练练,下回咱们一定能抓住他们。
我转头看向老赵,他一脸平和,安静地听着女孩的每一句话,时不时还笑两声。
这些话是说给老赵的,这是属于他们的故事。
这个场景就像酒桌上老朋友,明明是说过无数次的老话题,但是每个人都能感受到乐趣。
但我是个局外人,据我所知老赵曾经是一个杂志的调查记者,不过是四十年前的事情了。
老赵长的显年轻,打扮得也很朋克,打眼一看也就四十多,但如果你仔细观察细节,还是能看出一些衰老的痕迹。
这个女孩就更奇怪,看着也就二十多岁,没有一点衰老的痕迹。
她可能和老赵一样,经历过一些我无法理解的事情。
我们没在病房待很久,护士过来提醒,说女孩到看电视的时间了。
女孩问旁边的护士,能不能给我俩照张相。护士说可以,出去了一会,带着一个拍立得回来。
女孩拍拍床边,示意我和她坐在一起。老赵示意我照办,我虽然有点不自在,但还是照办了。
咔一声,照片从拍立得出来,护士甩了甩,看了说还不错,递给了女孩。
女孩一看,开心得像个孩子,说:真好,一切都没变过。
从病房出来之后,老赵和我从窗户外面,观察屋里的女孩。
我问老赵这是什么人。
“她是我多年的老朋友,叫林...,”老赵叹了口气,说算了,说了也没用了。
老赵又说:“你还是珍惜眼前的人吧。”
我说你别扯到我身上,问老赵知不知道,女孩给我听的是什么歌,还怪好听。
老赵说这首歌叫《悲伤的梦》,是窦唯1994年专辑《黑梦》里的一首歌,她一直很喜欢。
“那时候这歌才刚发表,还是首新歌。”
老赵说他一闭眼,就能看到94年的那件事,所以他尽量不睡觉,让自己保持情形。
按老赵的说法,这个女孩的时间被冻结在1994年,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我不知道。
我问老赵,他也不回答,只是说都怪他,都怪他。
房间内电视亮了,女孩一动不动地盯着,但对电视播出的内容毫无反应。
她的眼光像穿透了电视,穿透了墙,投向了一个我们都不可知的地方。
我突然有一种奇怪感觉:她困在一个看不见的牢笼,经历一场时间的苦刑。
我有很多好奇,但是老赵显然不想回答这个女孩的问题,但是我并不打算放弃打听他的机会。
“你之前说对你最重要的有两个人,一个是这个女孩,那另一个人是谁?”
老赵说你脑子转得还挺快。
“另一个人是我的老领导,她的事你还是少打听,真的,为你好。”
老赵依然没说很多话,但从疗养院出来,我突然感觉他更像一个人,有恐惧,有后悔,有羞愧,这都是他之前掩盖起来的。
老赵说他一直在琢磨王琪的话,觉得有些不对劲。
我说怎么个不对劲的法儿。
老赵问我看没看过一个电影,叫《非常嫌疑犯》,是《纸牌屋》的男一号凯文·史派西演的。
电影说了这样一个故事:
FBI为了调查一个轮船爆炸案,抓了一个叫肯特的人,他是犯罪团伙的一员,也是现场惟一的幸存者。
肯特被抓之后,他把爆炸案的前后,极其详细的告诉了FBI。
据他说,这次爆炸的幕后黑手是一个叫凯撒的人,他们这些人被凯撒指示,在船上杀死一个重要的证人。
凯撒是赫赫有名的犯罪帝国头目,警察也早就想抓他,更卖力审讯肯特,得知凯撒很狡猾,他一直都以另一个身份示人,没人知道他的真面目。
于是警方放走了肯特,全力追查凯撒的真实身份,最后才发现,肯特一直在用故事误导他们,肯特就是真正的凯撒。
我说你讲这个电影是什么意思。
老赵说如果这个案子里牵扯的其他人都无法开口,只有一个能说话,那真相就不存在了,只取决于幸存者怎么说。
“你的意思是,王琪其实没跟咱俩说实话?”
老赵说可能他说的大部分都是真话,只在一件事情上撒谎了。
“他其实是哥哥,死去的才是弟弟,坏事都是他做的,但他占据了弟弟的身份,给我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这只是老赵的推测,对不对还得抓住王琪再说。
我说我倒是想到了王琪家的诅咒,现在盛晓娥疯了,王琪成了亡命徒,那个诅咒延迟了快二百年,是不是真的奏效了。”
老赵说不能这么算,如果以二百年为期限,什么样的事情都可能实现。
“别说二百年了,就这几十年发生的事情就够多了,一切都变了。”
老赵接着说你知道吗,我见过各种奇怪的事,无法解释的事,但我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理解不了这个世界。
“这里的一切,都跟我曾经认识的不一样了,连我自己也变了,有时候也感觉自己很陌生。”
我一向不太会安慰人,但转念一想,老赵可能也不需要别人安慰,安慰也没用。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些东西,只能自己面对,外人帮不了忙。
老赵说干完这个事情,我就洗手不干了,彻底隐退了。
我说你可千万别说这话,电影里但凡谁说这话,就离领盒饭不远了。
老赵笑了,说我只是不再调查这些乱七八糟,狗屁倒灶的事情,但其他想干的其他事还很多。
王琪提到了一个细节,他的GPS发射器一到燕郊,就会失效,也就是说,头盔人经常会去燕郊,那里有根据地。
“先去把头盔人抓住,把事情都搞清楚吧。”
他车里的音乐播放器,又放起了疗养院那个女孩,给我听的那首歌曲,窦唯的《悲伤的梦》。
汽车安静行驶,已经是深夜了,路上没啥车,我开的也比较快。
在京榆旧线上穿过一个路口的时候,突然路边绿化带刺出一束强光,直接射进我的眼睛。
老赵喊了我一声,但已经来不及了。
我什么也看不见,于此同时,听见一辆重卡车发动机的声音,正朝我冲过来。
我急踩刹车,猛打方向盘,车子已经失控,翻了几个跟头,最后还是翻过来了,车玻璃全碎了。
最后砰的一声巨响,我脑袋被重击了一下,同时因为倒过来,血涌到脑子,整个人迷迷糊糊,眼睛被血糊住了。
这时候,车窗外有个东西在窗外,俯下身看着我,浑身花花绿绿,像是某种奇怪的生物。
车里的音乐播放器还在唱歌:
抛开那幻想之中
不存在的太多奇怪
让我勇敢的走向未来
去寻找爱
直到最后
结束这场悲伤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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