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读经典】2012年江苏南京烂尾楼事件始末｜大暴诈20
「大暴诈」是魔宙出品的半虚构故事栏目
由姜湖讲述发生在1999-2016年的中国诈骗故事
大多基于真实新闻而进行虚构的自传式写作
从而达到长见识和警示的目的
大家好，我是姜湖。
先说件事，这一周后台已经塞满了问在哪里可以看《大暴诈20》的私信和留言。
怎么说呢，主要是帕金森发作了，手一抖给删了。
医生说这是一种无意识Delete界面文档紊乱行为综合障碍。
不信你看，还有诊断证明呢！
所以奉劝大家，体质弱的朋友们一定要锻炼起来。能扛两桶桶装水挤地铁的，就当我没说。
有太多读者表示没看到《大暴诈20》，觉得很遗憾，那咱一定不给朋友们留下遗憾，今天就再发布一遍。
这篇主要讲【房子】，中国老百姓要掏空一生的积蓄，甚至掏空6个钱包才能持有的重大资产。
与居住、教育、投资息息相关，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人生决策。
要是一不小心，摊上了烂尾楼，普通人的命运可以说是直接改写，人生由此被拖烂、一路向下。
而刘志，在今天的故事中要游走于各种各样被金钱、权势异化的怪物之间，被他们吞噬，或是同化。
别的我也就不多说了，大家直接看故事吧。
法则十五：只有权力才能打败权力
案例：江苏南京烂尾楼事件
时间：2011年12月-2012年3月
1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或许没人会相信，以上内容是出自一位省级建设厅厅长之手。他将权色交易过程写在日记里，行文流畅，用词考究，如同在做会议记录。
毫不夸张地说，这本日记的每一页单拿出来，都是一篇露骨的情色艳文，甚至每一页还用塑封袋固定着一根卷曲的黑色毛发，像是某种特定意义的证明。
现在，这本日记就放在我的面前，任我翻阅。
一旦我将这本日记交出去，这位李其耀厅长将万劫不复。但我并不着急动手，小虎说河西楼盘动工只差临门一脚，红姐的MBA贵妇培训班还能圈最后一笔钱，等全部工作收尾，我们会立刻把手头资产变现，然后离开江苏。
“师父，你会按约定放过李其耀吗？”小虎问我。
我坐在办公室的老板椅上，合上手里的日记，抬头看向站在面前的小虎。
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个子比我还高，看上去就是个风流倜傥的帅小伙。现在的小虎，无论思想还是身体，都完全是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小虎说：“如果我们一直用日记要挟他，或许他还有利用价值。”
“小虎，师父今天再教你一课，就是心得狠。”我站起身拍拍小虎的肩，冷笑了下，“从李其耀他们合伙设套搞我那天开始，我就没打算给他留活路。”
要想讲清楚眼前的事儿，时间要回溯到2011年底。
2
“我找到新商机了！”
火车刚进江苏境内，红姐突然喊了一声。
“刘志，你看看，她们几个有什么共同点？”红姐扒拉着新买的触屏手机，向我展示几条不同账号的微博，上面清一色是美女浓妆艳抹的自拍照片，配文也是类似，都是一些自我勉励的心灵鸡汤文案。
红姐倒是时髦，微博才出现没两年，她已经玩得炉火纯青了。
“共同点？不就是照片和文案挺像的吗？”接过红姐的手机，我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开玩笑说：“难道她们是同一家整容机构整出来的？”
红姐摇摇头，冲我神秘一笑，“再猜，结合她们之前发的微博猜。”
我反复看了几遍，把发的微博都翻烂了，但无外乎是一些炫富日常，没瞧出什么门道。
小虎见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靠过来凑热闹，我们两个男人大眼瞪小眼，盯了照片半天，愣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笨啊，你没看出来这几个都是二奶吗？”红姐从我手里夺回手机，终于揭晓谜底。
我诧异，“你怎么知道的？”
“看她们的微博啊，”红姐说，“我关注她们几个很久了。她们没有工作，整天吃喝玩乐，动不动就炫耀老公买的礼物，老公的照片却一张都没发过，隔三岔五还抱怨几句空虚寂寞冷，这不都是当二奶的典型症状吗。”
“还是红姨心细，这都能看出来。”小虎眼神里满是崇拜，又突然疑惑起来，“不过红姨，这些和你的新商机有什么关系啊？”
红姐美滋滋把头一扬，“我呀，要去给二奶开班讲课。”
我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这能行吗？”不等我开口，小虎先提出质疑，“红姨，她们为什么要去报你的班呢？”
“量子速读班都有人信，二奶培训班怎么就不行了？”红姐得意一笑，将手机揣回兜里，“时代变了，二奶也不好当的。现在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一抓一大把，要是钓不住男人，难保哪天就被淘汰了。”
说到这里，红姐信心十足，“我当然不是教怎么讨好男人！我要教这些女人化妆穿搭，再考个MBA，从外貌和头脑双管齐下地包装自我。授课内容就主讲一个女性自我成长，我讲得可比她们发的这些心灵鸡汤好多了！”
红姐说得头头是道，把我和小虎听得一愣一愣的。
她又说：“噱头我都想好了，只要进我的培训班，不出三个月，保证山鸡变凤凰。要知道，这个世界上女人和小孩的钱最好赚，至于你们男人啊，消费力连狗都不如，啧啧啧——”
本来我觉得二奶培训班纯属扯淡，但是听红姐细细讲完，我突然意识到，这确实是个好方向。
倒不是图这些女人们的钱，而是她们背后的人脉确实值得结交。倘若运气好，能靠她们和个把高官牵上线搭上桥，那我们赚大钱的机会可就来了。
“培训班就按你说的做，尽快开班，越快越好。”
临下火车前十分钟，我拿出一张存了60万的卡交给红姐，嘱咐她道：“钱赚多少不重要，亏本也无所谓，重要的是人脉。”
红姐先是愣了一秒钟，随后心领神会，接过卡，郑重地点点头。
十分钟后，火车在南京站停下，红姐先我们一步下车，独自拖着行李箱走了。
这是我们第一次有计划的分头行动。
之前的失败让我深刻明白“鸡蛋不要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容易被一窝端。上一笔捞来的钱，我特意开了十几张卡，分别存起来。
在火车上简单的商议后，我们决定分成两组，红姐负责外围接应，打探消息，搞她的“二奶培训班”；我则看好房地产，一块几千万的地皮，盖上一些钢筋水泥就能卖出几亿几十亿的天价，我决定和小虎拿着剩下的800万，进军房地产业。
目送红姐离去后，我察觉小虎情绪不对，便故作轻松，拍拍他的背打趣说：“都是大小伙子了，你可别哭鼻子啊。”
“我没有。”小虎嘴硬。
他别过头看我，脸涨得红彤彤的，挤出一个笑，“师父，咱们也走吧。”
虽然没明说，但我知道小虎在担心独自行动的红姐，我又何尝不是？
不知不觉间，我和红姐相互陪伴了12年，从第一次在东莞厚街镇的相识与合作，到香港的生死之旅，因为我贪心想吞下鸿天传媒，红姐还在上海断了胳膊。
为了我，红姐屡次命悬一线却毫无怨言。一路走来，我们是同伴，是家人，也是……
我收回思绪，和小虎掉头朝反方向走去。本以为会一辈子漂泊下去的人，现在居然也长出了软肋。
3
来之前我仔细研究过，目前南京市有两块炙手可热的地皮，发展潜力都不小，一块是百家湖，一块是河西。
干房地产就掌握两个字，一是赌，二是炒。政策没下来之前，谁也不知道上面到底想开发哪一块，要是赌对了，一百万买的地，一千万卖出去不是问题，再稍加炒作，宣传一下地皮发展潜力，做出求大于供的假象，卖出一个亿也有可能。
中国的老百姓，一辈子的追求和成功标准，可以浓缩成四个字——“成家立业”，一代又一代根深蒂固地洗脑，使房子变为亘古不变的硬通货。
而地产公司牢牢拿捏住老百姓的思维，借助国内人口激增的优势，只用短短两年时间，就把房地产变成了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我和小虎想开公司，需要先办一批繁琐的手续。在南京市内安顿好后，我上下花钱打点，找人疏通关系，希望流程尽可能缩短一些。
很快，星宇置业就红红火火地开了张。
这些日子，除去公司门面和雇佣员工，单是找关系这条线，前前后后就砸进去20万，硬生生地营造出一副“人傻钱多”的假象。居然有人牵了线，让我们和江苏省土地规划局局长周宝昌吃一顿晚饭。
小虎对外的身份是富二代，从小在台北长大，学业完成后回到大陆做投资，投身于房地产行业。而我则化名为钱铎，是他的司机，也是他远房表叔。
因为提前打听过周宝昌的口味，晚饭的地点定在了金陵饭店，我特意安排了一桌正经的苏菜，什么少帅坛子肉、八宝黄焖鸭、贡淡海参……全挑贵的上，我像不要钱似的把招牌菜点了一遍，连记菜单的服务员都傻了，反复确认我们到底有几个人吃饭。
我叮嘱服务员，“把菜预备着，先别开灶，等我的客人来了再开火，到时听我指挥，趁新鲜上菜。”
服务员一顿点头哈腰，反复确认我没有别的吩咐，这才离去。
“车里的东西拿来了吗？”趁周宝昌还没到，布置完包间后我问小虎。
“都拿来了，在这儿呢。”小虎拎出两瓶茅台，还有一盒子台湾空运来的凤梨酥，“师父，这凤梨酥你从哪订的，也太沉了。”
“家乡特产嘛，多带点，给周先生尝尝鲜。”我余光瞥见包间的门没关紧，笑嘻嘻地打了个哈哈搪塞道。
看到明晃晃的茅台包装，我嘱咐小虎道：“你去找服务员拿几瓶矿泉水，把水倒了，再灌上茅台。”
小虎不解，“师父，那多难看啊。”
“酒是用来喝的，不是用来看的，按我说的办就行。”
等小虎离开，我掂了掂凤梨酥盒子的重量，沉甸甸直坠手。这就对了，凤梨酥是我专门找人定做的，内馅用的是100克一块的金条，这一盒子点心，里面至少夹了六斤黄金。
半个小时后，周宝昌带着秘书到了。
周宝昌心宽体胖，标准的地中海发型。肥硕的身躯往椅子上一靠，活像尊大肚弥勒佛。
他的女秘书倒是很漂亮，叫吴凤，留着得体的中长卷发，穿着职业西装，和新闻联播的女主持有几分神似。
二人一落座，我便跑前跑后吩咐服务员上菜。
等菜上齐，小虎拿出矿泉水瓶，上前给周宝昌满满斟了一盅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端起酒恭敬地说：“周局，您能赏光赴宴，是我的荣幸，我敬您一杯。”
周宝昌端起酒盅闻了闻，和吴凤对视一眼，看来颇为满意。
我适时地拿上凤梨酥的盒子，“周局，这是台北特产凤梨酥，里面的馅料是特制的，从内到外都是金灿灿黄澄澄，又美观又美味，您带回家尝尝。”
周宝昌给吴凤使了个眼色，吴凤起身接盒子，她一过手，便心领神会，客套说：“劳烦二位费心，我听说周局的孩子最喜欢吃甜品，看来他今晚有口福了。”
“哎呀，不要什么都说嘛，这种家长里短的小事儿，小安老板听了要笑话的。”周宝昌打官腔。
小虎赔笑，“哪里哪里，吴秘书这是把我们当自家人，才愿意讲这些小事儿哩。”
“小伙子蛮通事理，不错不错。”见小虎能说会道，又会察言观色，周宝昌更加满意地点点头。
旋即，他把目光移到我身上，“小安老板，这位是？”
我连忙站起身：“我是安总的司机。”
周宝昌狐疑地“哦”了一声，小虎立刻接过话茬，“钱叔是我的远方表亲，之前一直跟在我爸身边做事，这次来大陆经商，我爸让钱叔跟我一起，也算有个照应。”
吴凤冲周宝昌微微一笑，不无夸赞地说：“难怪小伙子这么懂事，原来是有高人指点。”
酒过三巡，场子也暖了，周宝昌主动提起我们的事儿，“小安总，听说你要做房地产项目？”
小虎点头称是，做出一副谦虚好学的模样：“我初来乍到，希望周局多多提携，不瞒您说，我家世代从商，资金不是问题，唯独缺一个方向。”
“看好哪块地了？”周宝昌直接发问。
“河西或者百家湖都不错。”小虎答。
周宝昌乐了，“好小子，有眼光啊，这两块地——”他突然不说了，端起酒杯小抿一口，不言语了。
我和小虎对视一眼，知道这是在等我们的诚意。
小虎立刻说：“不管是哪一块地，都会有您周局的一个家。”
给周宝昌留个几套房子不是问题。
周宝昌嘿嘿地笑了几声，将酒杯放下，“具体开发哪块地，我一个人做不了主，但是——”他用手指蘸着酒，在桌上写了个“李”字。
“明白，明白。”我和小虎对视一眼，心中明白了大半。
无需多言，这个李，说的就是江苏省建设厅厅长，李其耀。
小虎点了点桌上的“李”字，接着问，“周局，要是他觉得百家湖可以开发，您认为希望大吗？”
周宝昌愣了愣，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笑着反问：“你把关系打通了？”
“要不是过了九九八十一难，我怎么敢来见您这尊真佛。”小虎说得很坦然，理了理胸前的领带，一副台北小开的形象。
“你要这么说，事儿就好办了。”周宝昌说罢，笑吟吟看了吴凤一眼。吴凤眼波流转，回了一个微笑，点点头。
见着二人的神态，我明白这事算是成了。
看着小虎运筹帷幄的模样，心里不禁得意起来，小虎不愧是我带出来的徒弟，无论是骗术还是临场反应，他都已经不在我之下了。就像是老木匠将毕生心血都教给了自己的徒弟，如今徒弟出师了。
其实我们连李其耀的面都没见过，但是先把海口吹下去，难保周宝昌不心动，他是老油条，应该心知肚明：一旦帮我们做成百家湖项目，未来的好处，绝不仅十斤金条和几套房子那点小数字。
我要的是要把百家湖这块地皮炒热，阵势越大越好。风浪越大，鱼越贵！地皮越热，房子越贵！
见气氛火热，大家的酒杯也空了，我刚要起身给众人倒酒，突然感觉腿上传来一阵暖意。低头一看桌子底下，原来是吴凤一只脚脱了高跟鞋，正晃荡着玉足，姿势颇为诱惑地勾我的腿。
嚯，难怪刚才周宝昌给吴凤使眼色，原来是美人计。
吴凤不动声色地将一张房卡塞进了我口袋里。
4
当晚，我顺水推舟，决定和吴凤春宵一度。
我心里清楚，这也是权色交易的一部分，既然身在其中，就要遵守他们的规则。
这些年我也睡过一些女人，但像吴凤职位这么高的，还是头一次。不过这一夜我睡得很膈应，这娘们表面上衣冠楚楚，在床上却……妈的，不堪回首，不堪回首。
激情过后，吴凤躺在我怀里，伸手抚摸我的脸，说：“钱铎，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小安总这单生意，你才是主心骨。”
“那是小安总器重我。”我故意不接话茬，以防这女人套我的话。
吴凤笑吟吟地抚摸我的胸膛，“别谦虚了，我是真喜欢你，长得又帅，办事又有分寸，就算周局不让我来，我也会主动找你的。”
我心头一震，意识到她话里有话。
就如她所说，我才是这一单生意的主心骨，那她和周宝昌之间，谁才是那个话事人？
我一个转身，反握住她的手：“说得轻巧，你背地里找我，不怕他吃醋吗？”
这个“他”自然是周宝昌。
吴凤冷哼一声，将手抽了出来，坐起身，神色恢复如初：“他敢。”
短短两个字，仿佛她才是土地规划局的局长。
“你以为，他没了我，这个局长的位置还能坐稳吗？”
我心下了然，原来这两人演的是双簧，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我连忙递上烟，又说了几句好话，最后忍痛又献身一次，她的神色才缓和下来。
“百家湖的项目，我和周局可以帮你们，但是作为报答……”吴凤比出两根手指，“项目动工后，还我们两成的利，不算过分吧？”
我握住她的两根手指，攥进掌心里，笑着说：“这个我决定不了，得回去让小安总定夺。”
“也好，我给你一周时间考虑，一周后我们还在这儿见。”
第二天回到家，我将吴凤提出让利两成的事讲给小虎，小虎眉头一皱，“师父，没想到他们胃口这么大。”
“他们本来就不是做慈善的，酒桌上话说得好听，吃人时可从来不吐骨头。”我笑着敲了敲小虎脑门，“这些人情世故，你要学的还多着呢。”
昨天真是把我累坏了，换了件干净衣服，我往沙发上一瘫，摆了个舒服的姿势，对小虎说：“两成利而已，既然他们想要，那就给。早晚有他们后悔的时候。”
“行。”小虎重重点头，又突然想起什么，兴冲冲地开口：“对了师父，昨晚红姨给我打电话了，她留了个酒店包房的地址，要我们今晚见一面。”
“红姐？”听到这俩字，我条件反射似的从沙发上弹起来，难以抑制的激动，“她说什么事了没？”
小虎摇头，“我问了，红姨说今晚咱们就知道了。不过我听电话里的语气，她好像挺开心的。”
按红姐留的地址，晚上，我和小虎刻意一前一后出发，先后来到见面的包厢。
一个月没见，红姐的气色好了很多，脸蛋都比以前红润了，看来她这段时间过得还不错，我稍微放了心。
刚一落座，红姐从挎包里拿出一沓花花绿绿的宣传册，炫耀似的说，“刘志，二奶培训班比我预想的还火！”
当然，二奶培训班只是我们内部的戏称，这个机构对外的名字，叫女性成长培训中心。
红姐是有商业头脑的，借助微博优势，在网上给自己做了个女性导师的人设，又花钱做推广，不到一周就上了两次热搜。
短时间内就积累起大量粉丝，红姐趁热打铁，在万达商圈的写字楼租了个小平层，成立了培训中心，果然有不少名媛闻讯而来。
培训班一期十二节课，学费是按课时收钱的，每小时八百。
“能来听这种课的，都不缺钱。”红姐拿出一本花名册，“你看看，第一期学员就有二十个。她们听过我的课后，都特别满意！”
我扫了一眼花名册，注意到一个叫陈媛的女人，名字用红笔画了个圈。
“画圈了？什么意思？”我指着那个名字问红姐。
“这个陈媛可不得了。”红姐朝我调皮地眨眨眼，“她是李其耀包的二奶！”
5
红姐说，从第一次办试听课开始，她就对这个叫陈媛的女人印象颇深。
倒不是她长得惊为天人，也不是出手有多阔绰，而是夹在一群平均年龄二十左右的女孩里，这个看上去得有三十大几的中年妇女，还穿着朴素不施粉黛，实在是太扎眼了。
虽然陈媛在同龄人中算是有姿色的，在其他年轻鲜花的衬托下，还是显得挺憔悴。
但二十多个学员里，陈媛是听课最认真的，上课时频频和红姐互动，甚至还会做课堂笔记。
红姐说，“一开始我以为她是哪个大老板的正房，想学着怎么讨老公欢心，就想给她单独开班，讲点不一样的。”
对于红姐提出的开小灶想法，陈媛非常乐意，甚至提前给红姐付了一部分定金。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之后的一对一教学，红姐教得毫无保留，不仅教她怎么穿衣化妆打扮，怎么说话办事吊男人胃口，甚至把之前在东莞学来的床上功夫都传授了不少。
果然，几天后再见面，陈媛手上的LV包就换成了爱马仕。又过了阵子，她开的车从奥迪变成了奔驰。
尝到甜头后，陈媛对红姐更加信服，渐渐开始毫无保留，两人经常一起逛街做美容。
看到陈媛包和车换得这么大气，红姐也有意套她的话，偶尔问起她老公的事。
三试两试，陈媛也不藏着掖着了，干脆交了实底儿，“方老师，其实我没结婚，这些都是我男朋友买的。”
“我男朋友有家庭，我的情况……和其他学员差不多。”陈媛说得很坦然：“我不指望上位，就算想也没机会。他身边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不少，我就想趁这几年多捞点钱，总不能白让他玩儿一回。”
这句“想也没机会”，让红姐察觉到一丝反常，她开门见山地问：“他是不是在政府工作？”
陈媛不敢说，红姐就循循善诱，一次次地给她洗脑：“妹子，我是从东莞出来的，什么人都见过。姐今天能做这个生意，就说明里面的门道都懂，你放心，姐最会对付的就是这种官场上的男人，而且咱们培训中心签过保密协议，姐还能害你吗？害了你，姐以后挣谁的钱？”
连哄带骗的让陈媛逐渐放下心理防备，估计也是想到最近红姐确实成功帮她争宠，陈媛一脸娇羞地说，自己的男朋友不是别人，正是江苏省的建设厅厅长李其耀。
听到李其耀三个字，红姐激动得浑身肌肉都紧绷起来。
“好办啊！”红姐眼珠一转，“对付官场上的男人，你得学会给他创造价值，我给你打个比方，前段时间播出的那部《甄嬛传》看了没？”
陈媛点头，“最近挺火的，我天天追着看。”
红姐笑了，“甄嬛之所以得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长得像纯元皇后，还有才华？”
听完答案，红姐摇摇头，陈媛面露疑惑，问：“那是为啥？”
“别的女人只会和皇上睡觉，甄嬛会给皇上创造价值。别忘了，年羹尧能被除去，甄嬛可是立了大功！”
陈媛终于明白了红姐的意思，她失落地问，“方老师，我就是一个县城来的护士，也没什么人脉，怎么给李先生创造价值啊？”
“我算明白了，咱们姐俩能遇见，那是老天赏的缘分啊。”红姐递上诱饵，“我有个小侄子，从台北回来做房地产生意，正好李先生又是建设厅厅长，要是给他们牵线搭桥，还能少了你的好处吗？”
陈媛再三确认红姐不是开玩笑，激动得都快哭了，“方老师，不，方姐，这事儿要是成了，你就是我亲姐姐。我捞到好处肯定分给你，不能让你白跑一趟。”
“我能要你的钱吗？”红姐演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你岁数也不小了，给自己攒着吧，等这事儿成了，我小侄子有得孝敬我，用不上你那点辛苦钱。”
或许红姐这番谎话里，也掺杂了几分真心，总之，陈媛信以为真。
打那之后，她一直预备找机会给李其耀吹吹耳边风，促成李其耀和小虎见一面。
直到昨天傍晚，红姐接到陈媛的电话，说两天后可以安排李其耀出现，大家一起吃顿中饭，让红姐好好准备。
“方姐，你说的一点没错，李先生现在更宠我了！”电话里，陈媛激动地说。
这傻女人，都被卖了还在帮红姐数钱。
6
听完红姐的讲述，我和小虎都感到不可思议。
“这次计划进行得太顺利了，不会是有人设套吧？”小虎忍不住质疑。
我们仨都沉默了。如果说有人提前给我们设套，那就只可能是刘广彪，也就是当初在上海交过手的，鸿天传媒背后的郑老板！（大暴诈18）
这些年，这个男人如不死的幽魂一般，成为我们的梦魇。
但是这个混蛋，现在也自顾不暇。
2011年末，上海打黑除恶行动进行得如火如荼，鸿天传媒作为权色交易和涉黑典型，被重点打击。据新闻报道，鸿天传媒虽然被一网打尽，但老板郑某却卷钱跑路，下落不明。
对这个结果我并不意外，狡兔三窟，刘广彪在上海连名字都是假的，说明他早有准备，即便东窗事发，他也能立刻用假身份逃脱。
虽然这次刘广彪侥幸脱身，但我参与过鸿天传媒的内部经营，深知此次扫黑对他是一记重创。就算保守估计，刘广彪的财产也会缩水百分之七十，他背后的保护伞势力应该也被铲除大半。
正因为他实力大减，我们才能得以喘息。
红姐拍着胸脯保证，“不可能，我已经把陈媛摸清了，她和刘广彪绝对没关系。”
我稍微安下心来，调侃红姐道：“这个李其耀玩得也太花了，连四十岁的姐姐都不放过。”
“或许人家就好这一口。”红姐别有深意地一笑，“我陪陈媛买过衣服，她那个身材，啧啧，比许多二十岁的小姑娘都要好。”
小虎问我，“师父，咱们明天怎么安排？”
“凤梨酥还有一箱，先给李其耀看看我们的诚意，剩下的随机应变，师父相信你的能力。”我说。
第二天中午，在红姐和陈媛的安排下，我终于见到了这位出了名贪财好色的李其耀。
李其耀个子不高，体型精瘦，头发花白，穿一身老式中山装，带着金丝框眼镜，身上有股老辈读书人的书卷气。
和周宝昌不同，他没有半分官架子，倒像是在哪个大学教书的老教授，对我和小虎十分客气。
陈媛坐在李其耀身边，穿着一条面料考究的长裙，头发刚烫过，妆容精致得体，不愧是红姐调教出来的人物，这份气质毫不输正经官太太。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她只戴了一对珍珠耳环，脖子上正缺条漂亮的项链做点缀。
还好我早有准备。
我跟在小虎身后，适时地拿出一箱凤梨酥，仍旧是那套说辞，“李先生，这是台北的特产凤梨酥，安总专门让我准备的，您带回家尝尝。”
来之前红姐再三嘱咐，陈媛说李其耀很忌讳在外面表露身份，所以见面只称呼李先生即可。
看我亮出见面礼，李其耀连忙站起身，亲自接过盒子，态度不显山不漏水，客套回敬：“二位费心了。”
“今天有幸见到李先生，多亏陈女士引荐。”小虎打开另一只礼品盒，亮出一套碧绿的翡翠珠宝，“一点小谢礼，也是我从台北带来的，希望陈女士笑纳。”
这是我特意托人从缅甸运来的翡翠，连项链带耳饰，一套下来小十万，不信有哪个女人不动心。
果然，一见到这套翡翠，陈媛眼睛都亮了。
我就是要通过这套珠宝告诉李其耀，仅仅一个中间人就能得到这些好处，若是他肯出手帮忙，谢礼一定更为丰厚。
酒还没怎么喝，李其耀已经和小虎聊起天来。
“安总真是年轻有为啊，来南京多久了，住得还习惯吗？”
“托您的福，一切都好。”
李其耀微笑，“南京是块宝地，商业潜力大得很，安总千里迢迢从台北来这里投资，也是我的荣幸。”
“我还年轻，得靠您老照拂。”小虎给李其耀倒酒，态度恭敬，“李先生，以后在南京这块宝地，还得多仰仗仰仗您了。”
李其耀没说话，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红姐紧张小虎，坐在陈媛身边一言不发，目不转睛地观察李其耀的脸色。或许是赤裸的目光引起李其耀的注意，李其耀扭头看向红姐，眼神轻微地变化了一瞬。
李其耀缓缓开口，“方女士对吧？我听小媛提起过你，你很聪明，也很有能力。”
红姐知趣地站起来提一杯酒，“您谬赞了。”
“听说你现在开了个培训班？”
“都是小打小闹而已，不值一提。”
这个李其耀对我们的项目一言不发，却突然聊起了红姐的“二奶培训班”。
红姐不敢怠慢，只能顺着他的话茬子聊下去。突然，坐在二人中间的陈媛站了起来：“方姐，我们换个位置吧。”
李其耀满意地看了陈媛一眼。红姐与我交换了个眼神，大大方方地坐了过去。
“李老师，说这么久您口渴了吧？我给您倒杯酒。”
红姐把酒杯递过去，李其耀作势要接，一把包住红姐的手，细细地摩挲起来：“百家湖、河西，这两块地都很有发展潜力，也是政府未来的重点开发选址。”
李其耀这个老混蛋！
不愧如外界传言，色中饿鬼，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就占红姐的便宜！
红姐摸了摸左耳的耳环，意思是：见机行事。
她接着赔笑：“瞧，这酒杯真是有点沉了，还得让李老师帮我。”
李其耀笑着抿了一口酒，放开红姐的手。
小虎立刻站起来满上一杯酒，谦恭地笑道：“李先生，周局长那边我已经联系了，他认为百家湖的发展潜力更大。但是周局长也提点过我，最终决定权在您手上。”
“百家湖……”李其耀喃喃自语，“是个好地方……”后面半句就不说了，态度悬而未决。
见他往门的方向瞟，我心里有数，故意念叨着，“哪来的一阵冷风啊，是不是门没关好，我去看看。”
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当着李其耀的面，我重新关了一遍门。
李其耀终于放心，伸手比了一个三，意思就是，要三成的利润。
小虎演出一副思想斗争的矛盾表情，犹豫了好半天，终于下定决心，说：“就按您的意思办。”
7
之后，我和吴凤又约了一炮，算是把这单生意彻底定下来了。
两方关系打通后，百家湖项目暗中启动，小虎通过关系，顺利在南京银行融到了钱，成功拍下了土地，给项目起名为“龙岩一号”。
在我们之前，金贸地产是南京地产界的龙头，顺风顺水，承接了好几个大项目。没想到这一次却被我们这个籍籍无名的小公司抢了先。
竞标会那天，我偷偷去了现场，金贸地产的负责人脸都气绿了
，那阴狠的目光让我忍不住一颤，想起了一个不该想起的人。当天晚上，我在绿城玫瑰园的家里收到一份快递，打开，里面是一个破损的微型摄像机的零件。我的心漏跳了一拍，连夜搬走。
是他！
费了一番周折后，我拿到了一张金贸地产高层的合影。照片里那个名为“徐彪”的男人被一群员工簇拥在中间，我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男人——刘广彪！
他瘦了很多，看起来也整了容，眼睛和鼻梁都有不小的变化，但那眼神却一点没变——即使照片上的他笑得像朵花一样，可还是藏不住眼里的阴狠。
我仔细地调查了一番，刘广彪在上海销声匿迹的时候，一家名叫“金贸地产”的公司在南京横空出世，并且在成立之初就买下南京市最有开发潜力的几块地皮，发展势头如火如荼。
没想到，我们还是撞一起了。
自打鸿天传媒事件以后，我一直躲着他，却还是险些着了他的道，把命都赔进去。这些年我们仨小心翼翼，像躲在下水道的老鼠。好不容易生意有了盼头，绝对不能再次被他毁掉！
把这个发现告诉给小虎和红姐以后，他们出乎意料地镇定。
“刘志，该来的总会来。”
“师父，我们不能做一辈子见不得光的老鼠。况且——”小虎眼中闪过一道光，“这一次我们未必没有胜算。”
根据小虎的分析，现在是除掉刘广彪最好的时机，我们有两个优势：
第一，通过红姐的培训班，我们搭上了李其耀这条大腿，而且我也和吴凤打得火热，算是上了双保险；
第二，现在星宇置业刚刚拿下热门地块，正是高歌猛进的时候，可以从商业上挤掉刘广彪的金贸地产。
钱、权的优势，我们都有了。所以，现在首要的任务，就是好好经营我们的“龙岩一号”项目。
龙岩一号主打loft公寓，小户型、小产权，以此吸引年轻人购房。另一边，我联络了一家名叫金鼎建筑的公司，大刀阔斧准备动工。
和李其耀吃的那顿饭，不仅促成了我们的生意，还让红姐成了李其耀的新宠。
据红姐得到的消息，李其耀光是情人就有146个，都住在皇冠小区里。这群女人整天争风吃醋，用尽心思缠着李其耀，俨然把小区构成了一个真正的后宫。
在这一百多位情妇中，红姐绝不是最年轻漂亮的。但她懂事识大体，这一点颇得李其耀欢心。因此，红姐住进皇冠小区后，自然而然就成了教习嬷嬷的角色。
二奶培训班的课程被无缝衔接到皇冠小区里，在红姐的洗脑下，这群女人纷纷开始追求独立，追求自我，追求“女人的事业”。勾心斗角不再是二奶们生活的主旋律，她们逐渐学着将生活重心放回自己身上。
看到这些女人和谐相处，李其耀大为满意，从此更对红姐青眼有加。
不过，这群女人中最让红姐震惊的是，陈媛的女儿苏晴竟然也是李其耀的情妇！
母女共事一“夫”，实在让红姐大跌眼镜。
不仅如此，再次见面时，红姐还告诉我一个更加劲爆的消息。
“我发现李其耀有个习惯，就是写日记。”红姐露出鄙夷的表情：“他写的不是一般的日记，上面是记录各个情妇的详细情况，还有上床的过程。”
原来，这个畜生喜欢在睡完以后一边接受着情妇的按摩，一边点评她们的身材和技术，最后还要拔一根她们的阴毛做留念。
“这个老变态，有一根专门用女人毛发做成的毛笔！”
我无瑕思考他的变态程度，所有的注意力全被那本日记吸引了：“要是能把日记弄到咱们手里……”
只要有了这本日记，就有了钳制李其耀的把柄。这一招还是我在鸿天传媒里跟刘广彪学的。
“不可能。”红姐直接打断我，“李其耀对这本日记视若珍宝，锁在办公室的保险箱里，我根本没机会拿到手。”
红姐的话像一盆凉水，瞬间浇灭了我发热的头脑。
见我一阵失落，红姐话锋一转，“但是有一个人，她可以。”
红姐说的不是别人，正是陈媛的女儿，苏晴。
苏晴长得很漂亮，又年轻，今年刚满22岁，才大学毕业。她会成为李其耀的情妇，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迫于李的淫威。
李其耀很宠她，动用自己的人脉让她进了厅里，成为了自己的秘书。无论是出差还是办事都带着她，她知道他的一切秘密。
不过，再宠爱又有什么用呢？一个是五六十岁的老头子，一个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光想想就让人恶心。
在培训李其耀的情妇期间，红姐与苏晴相识了。
最开始苏晴也把红姐当成了李其耀的又一个情人，很是不屑。但她终究只是一个被迫委身老头的可怜年轻女孩，几次接触下来，红姐就把她的心思摸得清清楚楚，二人几乎成了忘年交。
红姐知道，这个女孩很寂寞，她想要的是世俗意义上正常的恋爱。
“我们可以用美人计。”红姐眼珠一转，“不对，是美男计。”
我和红姐同时望向小虎，小虎一口咖啡喷了出来：“我、我不行。”
我拍拍小虎的肩膀：“你也长大了，可以谈恋爱了。”
红姐一脸严肃地说：“这个苏晴说破天也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她想要的只是一场正常的恋爱。小虎，你别嫌她脏，她是19岁那年被李其耀给强奸的，也是个可怜孩子。除了他以外，她没和别的男人接触过。”
“可是……”小虎垂下头，攥紧咖啡杯。
我知道小虎在犹豫什么。这孩子长大了，顾虑也更多了。虽然跟着我学习了一身的诈骗本事，但我们骗的都是钱，不是情。王雅君的那件事，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
“我们不能找个男模去做这些事吗……”
“不能。”我打断他的话，“外面的人我不放心。小虎，我们这一次要做的不光是骗钱，更是要把刘广彪这个隐患连根拔起！”
最终，小虎还是同意了我们的计划。
为了铲除刘广彪，这回我们仨算是都献身了。
最近这段日子里红姐算是“专宠”，把李其耀勾得心神荡漾，他根本无暇顾及别的女人，也就更没心思关注苏晴的状况了。
得知苏晴喜欢健身，小虎专门办了张健身卡，苏晴每周三周五去上课，小虎也掐着点去。他用红姐教的套路，从不主动勾引，只是暗中表明自己的心思，偶尔打个招呼闲聊几句，混个脸熟。
就在我疑惑这办法到底行不行的时候，招数终于生效了：某次健身结束后，苏晴主动给小虎买了一杯咖啡。
一周过后，两个人的关系开始突飞猛起，先是聊天加微信互相请咖啡，后是约吃饭约电影，再一再二又再三，不到半个月，两个人打得火热。
红姐说的不错，苏晴虽然是李其耀的情妇，但本质上却是一个连恋爱都没谈过的青瓜蛋子。她压抑了多年的爱意全部宣泄在了小虎的身上，一刻也离不了。
小虎被缠得没有办法，对这个女孩是既心疼又恐惧。
“师父，苏晴昨晚掐住我的脖子一边哭一边说，要是我敢不要她，她就杀了我再自杀。要是她知道我们是骗她的，那可咋整啊。”
我笑着拍拍小虎的脑袋：“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既然都愿意为了你去死了，那偷本日记也不算什么事吧？继续按照计划前进。”
红姐和小虎都忙得像陀螺，只有我每天闲着喝茶，看报。
我在等一个人，等他什么时候受不了了，主动出击。
8
果然。
龙岩一号的项目还没正式启动，南京市内已经有不少投资商闻风而动，来星宇置业订房。我告诉小虎，来订房就照单全收，我们的生意越繁荣，刘广彪就越着急。
某天夜里，我突然接到一通电话。
“刘志，好久不见。”
这个低沉的声音如雷贯耳，我立刻浑身一颤，肾上腺素飙升，连牙齿都在颤抖：刘广彪！
我攥着电话不说话，他继续说：“你最近的生意搞得还挺大啊？是冲着我来的吧。”
几个深呼吸，心率渐渐降了下去，我说：“我是冲着钱来的。”
“这个钱能不能进到你的兜里还不一定呢。美人计这种东西，我才是祖师爷。”
说完以后他把电话挂了。我心中暗道一声不好，知道他也出手了。
果然，几天后红姐打来电话，说李其耀最近新收了一对“姐妹花”，是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四川女孩，皮肤白皙，跟洋娃娃似的，哄得李其耀不知南北。
我让红姐放宽心，这一切都在我们的计划之内。挂断电话，我又给小虎发去短信：点燃苏晴。
苏晴，才是这个计划的核心。
这段日子小虎跟苏晴海誓山盟，俩人甚至还写下了血书，谁敢背叛对方就不得好死！
收到我的消息后，小虎按计划，举着一张李其耀的照片，红着眼睛质问苏晴：“他是谁？为什么大家都说你是他的情妇，连你妈也是他的情妇？！”
苏晴慌了。
爱情中的女人，总是这样患得患失。一方面说着“你不能骗我”，另一方面却又什么都不敢说。苏晴只说自己是建设厅的一名科员，却从来没说过自己和李其耀的关系。
当然，小虎也装作不知道，默默地将这段恋情升温，升到苏晴离不开他。然后，他再装作自己偶然听到谣言，前来质问。
“对不起……”苏晴紧紧抓住小虎，流着泪道歉。
原来，苏晴大一的时候，她的母亲陈媛在医院里偶然和李其耀勾搭上了，从此以后顺风顺水，得了不少好处。
当时苏晴一直想转专业，但是学校不允许。于是陈媛就拜托李其耀帮忙，一来二去，没想到李其耀居然也看上了苏晴，带着她参加跟学校的饭局。
在搞定转专业的那个晚上，他把苏晴灌醉，强奸了。
自那以后，苏晴就被锁死在了李其耀的身边。
他虽然“宠爱”苏晴，但这份宠爱却跟主人宠爱猫狗没有任何区别。李其耀甚至会在饭局上炫耀自己的情妇，大肆宣传“母女花”的妙处。
苏晴反抗无果，也就认命了。如果不是小虎，她这辈子都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下去了。
小虎装成受了情伤的男人，先抱着苏晴大哭一场，接着又擦干净眼泪：“晴晴，我会救你的。”
苏晴哭着说：“别傻了。怎么救？这里是南京，是李其耀的地盘。我跑不了，我妈妈还在他的手里……”
小虎一拳打在墙上，鲜血淋漓，“我不信！难道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李其耀害怕的东西吗？他就没有什么把柄吗！”
苏晴猛地停住了哭泣：“他有。”
自然就是那本日记了。
这时候，李其耀那边也出了变故。
他主动约小虎吃了顿饭，还是在老地方，还是我们这群人作陪。
可饭局的气氛和上次完全不同，李其耀板起一张脸，就连红姐的主动倒酒也不给一个正眼。
“你们的龙岩一号，整得不错啊。”李其耀说。
“这都是您赏我们一口饭吃。”小虎敬酒鞠躬。
“你还知道是我赏你的饭吃？”李其耀眼睛一撇，忽地将酒杯扫在地上，“既然知道是我赏你饭吃，你们居然还敢背着我和周宝昌勾搭上！”
我和小虎对视一眼，知道他只是在借题发挥。
这个项目本来就不是一个人能做主的，必须要他们都点头才能运转。虽然我从没请周宝昌、李其耀一起吃过饭，但他们背地里应该都清楚。
“李老师……”
“现在周宝昌犯事了，上面正准备调查，经过他手的项目都必须屁股干净。”李其耀不耐烦地说，“你们给他送房子送钱的事情很快就瞒不住了。现在，我给你们两个选择，第一，拿出利润的六成，我去疏通关系；第二，把这个项目转手，给别的公司承包。”
说着他掏出一份合同拍在桌上。
看来他已经替我们做了选择。
小虎正准备说话，我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
现在已经撕破脸皮了，也该我亲自出场了。
“李老师，六成利，您是不打算给我们活路啊。卖房子这种事看起来是一本万利，但上下游几十个供应商，都得靠着这个吃饭呢。您要是全拿走了，我们农民工兄弟就该拿不到工资了。”
李其耀冷笑一声：“你发不出工资，别人发得出。”
他努了努嘴，掏出一支金笔：“签字吧。”
“我也有笔。”
说着，我掏出一只盒子，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支毛笔。
这毛笔做工精致，唯有不足的是笔尖的毛发杂乱无章，弯弯曲曲。
李其耀的脸色大变：“你、你，这笔怎么会在这里——”
这笔是跟日记一起放在保险箱里的。
我笑笑，不说话。
李其耀立刻阴着脸打电话，对面传来一阵忙音。
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东西在哪儿？”
我笑着拿起合同：“我们还是先聊聊这个吧。”
不出所料，这正是项目转包的合同，承接的公司正是刘广彪的金贸地产。我看了一眼转包金额：一块钱。
我忍不住笑出声。刘广彪啊刘广彪，你还真是挺会玩的。
“一块钱，这个金额，真不错。”
李其耀立刻抓起合同，撕碎了，“这个我开玩笑的。”
我说：“周局长这次犯事，不知道要判几年啊？也不知道周局长有几个情妇。”
李其耀哼着鼻子，大喘气，过了好久才说：“你想要什么？”
“金贸地产董事长刘广彪，哦不，应该是徐彪——行贿、不正当竞争，该判几年？”
李其耀的脸色极其难看：“……他这个应该是三年……”
“不够。”我打断他的话，直视他的眼睛：“我要让刘广彪，枪毙。”
一滴冷汗从李其耀的额间滑落：“可是他的罪名不够死刑……”
我甩出一个U盘，这里面装着的是鸿天传媒的罪证：“加上这个，肯定够了。”
李其耀攥着U盘，哀求：“那我的东西……”
我笑着将毛笔推到他面前：“李老师，自打第一次见您的时候我就知道，您是个读书人，最喜欢练字和写日记。我也最喜欢和读书人打交道，一起赚钱，一起发财，不好吗？”
一天后，我再次接到刘广彪打来的电话。
这一次他不复往日的淡定，直接在电话里咆哮：“刘志！你这个王八羔子，你使了什么阴招，居然让李其耀那个畜生给你办事？”
我呵呵一笑，将电话拿远一些，继续听他咆哮。
突然，他话锋一转：“我们谈和吧。”声音里传来哀求，“你让李其耀放过我，我告诉你哥在哪里。我知道刘远在哪，我和他是小学同学！”
轰！一道无声的惊雷在我心底炸开。
刘远，我哥。多少年了，多少年没听过这个名字了。
12年前从T村离开的时候，我就是为了去找生死未卜的他。
见我不言语，刘广彪继续说：“我真的知道你哥在哪儿，你放过我这一次，我把你哥还给你……”
我捂住听筒，看向身旁的小虎和红姐。他们正平静地对我点头：“我们听你的，刘志。”
我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刘广彪，准备吃枪子吧，我哥，我自己找得到。”
电话挂断。
9
不久后，刘广彪和他的金贸地产，彻底死在这场悄无声息的商业战争里。
李其耀主动检举揭发，说刘广彪与上海鸿天传媒的案件有关，而且涉嫌贿赂官员。也不知他搭进去多少钱，竟然真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没受到刘广彪的牵连。
因为案件情节恶劣，警方办理的速度特别快，为了避嫌，甚至刻意没有移交上海警方，以防刘广彪找机会脱罪。
这起案件从抓捕到枪毙，前后只用了不到半年的时间。
据说刘广彪处决前多次提出要见我，但我置之不理，我正忙着在百家湖的项目上捞钱，哪有时间去监狱触霉头。
小虎和苏晴的分手也闹得很不好看。
李其耀很快就猜到是苏晴搞的鬼，但也不知道苏晴干了什么，居然就这么轻轻松松地让她离开了。就连他自己那一众后宫也遣的遣散的散，一个不留。
我猜，应该是苏晴把日记给小虎之前，自己复印了一份。她是一个聪明的姑娘，唯独没参透爱情。
从小虎拿到日记和毛笔以后，就开始冷暴力。苏晴一直见不到他，割腕、跳楼的招数都用了。
“师父，我该怎么办？”小虎忧愁地问我。
分手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要说小虎没受到影响，肯定不可能。短短半个月他瘦了十斤，可把红姐心疼坏了。
我告诉他：“快刀斩乱麻，你心狠，对你、对她，都好。”
小虎终于答应见苏晴一面。
在他们曾经约会的游乐场里，小虎说：“苏晴，我觉得你恶心。我只要一想到你和你妈都陪过那个糟老头子，我就恶心得想吐。实话告诉你吧，我这段时间之所以没见你，是因为我忙着洗胃洗牙去了。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这之后，苏晴离开了南京，再也没出现过。
小虎回到家后，一个人反锁在房间里，整整一周没出门。
而我，也要忙着后面的事情了。
斩草除根，从来没有杀一留一的说法。今天我弄死刘广彪、留下李其耀，那么他日李其耀也会成长为刘广彪。
干掉李其耀，是我的下一步。
我把李其耀的日记本放在桌上，对小虎说：“一直利用日记威胁走不长的，小虎，师父今天再教你一课，就是心得狠。从李其耀他们合伙设套搞我那天开始，我就没打算给他留活路。”
我老早就猜到了，一旦我举报李其耀，百家湖的项目必然会停工，开发项目会立刻转移到河西的地皮上，只留下一堆刚打了地基的烂尾楼。
无所谓了，不管有没有李其耀和周宝昌，这些房子都盖不起来。
你拿两成，我拿三成，真正能用到房子上的钱还剩多少？就算勉强盖起来了，房子也跟纸板一样，风一吹就倒了。
不过，这一场交易中我也不是全无收获的。我的收获，在河西地皮上。
竞标会结束的时候，我早就让红姐暗中以超低价买下了河西的地，两块地皮的老板，其实都是我们。
百家湖赚不到的钱，我要在河西上赚回来。
我们的身份都是假的，即使举报后警察追究起来，也抓不到小虎本人。
而我，只需要静静地等待，等待李其耀被捕，等待百家湖停工，等待政府开发河西的新政策。最后，等待河西楼盘开工，然后套现，收网。
一年后，我将河西的房产套现了。
这次南京之行，我用了800万的成本，却足足赚了两个亿。
坐上新提的劳斯劳斯，我风光无限，载着红姐和小虎在南京市内漫无目的地兜风。刘广彪死了，而我手握两个亿，开豪车住别墅，春风得意马蹄疾，笑到最后的人还是我！
不知不觉间，我把车开到了百家湖的工地。
一座座烂尾楼像枯木一样戳在地上，48层的空洞建筑高耸入云，直挺挺伸向云中，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好多人围在那啊，看什么呢？”透过车窗，红姐将那一幕指给我看。
我顺着红姐手指的方向，看到其中一座烂尾楼上，隐约可见站着一个男人，他穿着肥大的衣裳，高处风大，将衣服吹得紧贴在身上。
我把车开过去，问一个路人说：“出什么事了？”
“哎呀，当年龙岩一号的项目多火啊，他把全部身家都投进去了，现在赔得底裤都不剩了。”路人感慨：“太惨了，都在这儿站了二十分钟了，哎，劝不下来啊……”
“师父，要不我们……”
小虎话还没说完，我一脚踩下油门，疾驶而去。
身后的围观者突然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惊呼。
“跳下来了，48楼。”红姐说，她的声音微微颤抖。
“跳吧，跳下来就解脱了。”我说。
其实我看见了，透过后车镜，我看到那个男人一跃而下。残阳如血，他轻飘飘的像一片落叶，他的命轻飘飘的，像一片落叶。
我们良久地缄默，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红姐终于再次开口。
“刘志，我们离开南京吧。”
“嗯，回T村。”
后记
“不管有没有李其耀和周宝昌，这些房子都盖不起来。”
空洞洞的烂尾楼，像是张着巨口噬人的怪兽。
吞噬了无数家庭的毕生积蓄和最后一丝希望。
48楼，那个男人一跃而下。
人命，轻飘飘得像一片落叶，没有任何重量。
贪心、权力，将人异化成侍奉权势的怪物。刘志利用这些，在贪腐之中斡旋得利，衣锦还乡回到T村。
这是他一生中最为高光的时刻。钱、力量、重要的人，全都在。
像是一个巨大的隐喻。
烈火烹油、鲜花着锦，极盛之后，就是坠落。
《大暴诈》第一季，也即将迎来大结局，上一个“姜湖篇”留下的疑问，将会在结局的故事中得到解答。
姜湖和红姐在墓穴中接到的电话，究竟是不是假死的刘志？
1999年除夕夜的那场爆炸，背后的惊天阴谋也终于水落石出。
一切都在这里开始，一切将在这里结束。
口述：姜湖
撰写：睿雨、刘乐山
责编：钱多多、王大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