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乌邯尖尖之“万尖穿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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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国战疫大获全胜,乌邯终于开城了。
头发已经老长,我打算去街上理个发。
刚戴上外科口罩,门铃忽然响起来。
一拉开门,居然是久未谋面的老同学尖尖。
“呦,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班长?快请进!”
戴着软帽和N95口罩的尖尖一笑说:“不握手了,碰个肘吧。”
“班长硬是会赶时髦啊。”我说。
“莫法子,我是情愿不赶这个倒霉的时髦啊。”
于是她笑着与我碰肘,进屋。
我关门,让座。
她终于看到我也戴着口罩了,问:“你要出门?”
“嗯,想去理发的。不忙,啥时候都能去。”
我笑着摘口罩。
“别摘!”
被她这一吼吓一跳,我忙又把口罩戴好。
“你懂的……” 她又笑了。
“哦对,还是特殊时期,不得不防。你坐。我去泡茶。是网上买的明前茶,刚送到。”
于是我仍旧戴着口罩,去厨房泡茶。
“尖尖”是同学私下给她起的外号。因为她泼辣,嘴尖,不饶人,一贯如此。也正因此,没人敢当面喊她外号,当面都喊她“班长”。辅导员指定她当班长,也是没有异议的。因为1979年夏考进乌邯大学中文系之前,她就在鼎鼎大名的上海《少年文学》杂志上发表过小说,成了乌邯市新一代青年工人作家,太厉害了,在我这个应届高中毕业生的乡下孩子眼里,简直就是“神”一样的存在。刚开学的时候,我是连话都不敢跟她说的。可是开会选举副班长时,那些最大长我10岁的大哥哥、大姐姐同学,却偏偏选中了我这个年纪最小、个子最矮、又是全班唯一的城外农家子弟。事后我才知道,原来有人从辅导员那里打听到我是全班高考总分最高的,选我当副班长是“众望所归”。这才给了我自信的勇气,不再仰望“女神”班长,有时也敢顶她两句,跟她开开玩笑,说她活脱脱一个《骆驼祥子》里的霸道“虎妞”了。
大学毕业后,尖尖去市党报做了编辑。我留校教书。90年代初的一次同学聚会上,得知尖尖已是作协干部了。再后来,又成了知名作家和市作协主席。而我虽也评上了教授,所教专业却一改再改,一事无成。这又打掉了我的自信,依旧自卑起来,不得不承认“城乡差别”的客观存在。
90年代末“房改”的时候,我买了套城南的公寓房。尖尖不知从哪里学到的风水知识,来祝贺我“乔迁之喜”时,说我买的楼房风水不好,属于那种“万尖穿心”的格局,可能要走坏运。不知为何,她总是把第四声去声之“箭”,说成第一声阴平之“尖”,就成了“万尖穿心”。我一下就厌恶起她来。哪怕你说的真有道理,也不能在这种时候直言不讳,当着我的面大煞风景,出此不祥之语吧?而且她还到处去跟同学说我买错了房,坏了运气。从此,我就与她断了联系。
可悲的是,她居然没说错。买房后我就一直各种不顺。炒股亏本,父母去世,独女伤残,妻子他适。真是厄运连连,“万尖穿心”啊!万念俱灰之下,我也就“破罐子破摔”,认命了。浑浑噩噩,过一天算一天。
10多年前,尖尖忽然又气宇轩昂地直接上门来找我。一面数说我不听她劝,不换房,结果遭了难。一面又说同学们都很关心我,她要给我介绍个老伴。我说介绍老伴就免了,找我还有何事?果然她也不客气,说她和几个朋友在乌西湖天龙岛造了几栋房子作为工作室,现在想把土地改为住宅用地。区长已经同意,但主管副区长心有疑虑,不肯办。得知那个副区长是我的得意门生,希望我跟副区长学生打个招呼。一切都不用他负责,也不用他签字批准,可由区长直接签字。区长不便直接跟他说。由我私下打招呼比较好。我知道这种私下交易数不胜数,也没心思去反这种腐败,就答应试试。结果就办成了。事后她还真给我介绍了一个离异的女医生。但我真不想找老伴了,敷衍了一下,也就结束了。
尖尖总是这样“无事不登三宝殿”。
此次不请自来,会例外吗?
回到客厅,倒好两杯茶,隔着茶几推给她一杯。
她扬手做了个“谢”的手势。
我等着她开口。
“我碰上大麻烦了。”她缓缓开口道。
“啥麻烦?”
“你还不知道?”
“不知道。封城宅家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忙着写下学期的教材。”
“哦,你是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桃花源中人啊。”
她端起茶杯,摘下半边口罩,啜了口热茶,又重新戴上口罩,接着说。
“是这样,我写了部新书,叫《封城记事》,揭露了一些官场掩盖疫情,耽误防疫,造成大批百姓苦难的事实,直面血淋淋的真相。好家伙,一大波文革余孽、极左义和团就朝我扑过来了,说我造谣,歪曲事实,没有写逆行抗疫的英雄。还有没有一点常识?写英雄,那就是另一本书了,与我这本书何干?”
见她忽然激动起来,我知道她确实碰上大麻烦了。否则她是不会改变长期养尊处优形成的气定神扬的。我也没劝她别激动,只是慢慢摘下口罩,喝了口茶,没再把口罩戴回去。我坐在她对面,隔着两米远,没必要如临大敌。也是在提醒她,可以不戴口罩慢慢说。
于是她放慢了语速。
“我就不信这个邪了,不仅在网上跟这些极左战狼直接怼,还与国外出版社签了外文版权合同,很快就会出外文书。这就更捅了马蜂窝了。”
我立刻明白了,说:“你这么做不妥吧?”
“为什么不妥?”
“我在电视里看到,欧美各国声称要追究我国掩盖疫情真相、使病毒扩散、危害全球的责任,还要索赔。你的书,不正好给他们提供了口实?”
“你也这么没有文学常识?中文系白读了?我不过是一本文学书,能代替调查吗?”
“问题就在这里!”
真受不了她这自以为是的无知“尖嘴”,我也不由得提高了声调,直接反驳。
“你的书说,我们的政府官员掩盖疫情真相。这就是美国要追究责任和来华调查所需的口实。调查也可以,但是要对等。我们外交部发言人不也怀疑病毒是美军运动员带来的,要他们给个解释吗?你觉得,美国会同意中国去调查他们美军的生物武器实验室吗?所以双方都不可能允许对方调查。美欧不过是在对中国打舆论战。你的书不正好是他们可以利用的趁手工具,会使我国非常被动吗?你问我有没有文学常识。我就要反问你,你有当下丛林时代的国际政治、军事常识吗?”
她猛一拍茶几,两只茶杯都在玻璃板上跳了一下。
“你,原来你也是极左派,跟帝吧、B站里那些80后、90后、00后小极左、义和团战狼一样!”
笑话!她怎么还活在几十年前?但我不想跟她争论这个,只想劝她收手。
“随你怎么说吧。作为老同学,我要劝你赶快撤销外文版权的授权,赶紧回头,不要执迷不悟,犯下大错!大是大非面前,一失足成千古恨。到时候要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你的外文书出不得呀!”
她气得发抖,又摘下口罩喝茶,也不戴回口罩了。
“我主意已定,绝不更改。要杀要剐,随便!”
口气虽硬,显然已经中气不足,甚至有点“万尖穿心”之态了。
我留给她反思的时间,问她:“你来找我,就为了这件事,是来问我的意见?还是另有他事?”
她看我一眼,仰头想了想,说:“就这事情,没别的了。”
显然没说实话。
“那我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我这老同学的逆耳之言。现在回头,还完全来得及。”
她重新戴上口罩,慢慢站起身来。
我也重新戴上口罩,慢慢站起身来。
“你还出去理发?”她边出门边问。
我摸了把头发。
“改天吧。现在我也没心思出门了。”
她似乎认可了我的真诚。
“那我走了。不管怎么样,谢谢你的直言不讳。”
我点点头。
她扬扬手:“拜拜。”
我也扬手:“再见。”
看着她苍老臃肿的身躯慢慢消失在楼梯口,我忽然想到,她来找我,是不是为了她那套天龙岛别墅土地改为住宅用地的私下交易?是怕被查?
难怪她有了“万尖穿心”之态!
她会听我的劝,改邪归正吗?
我以为我已经是个极其不幸的废人了。看起来,“尖尖”才是个丝毫不知修德和反省的更加可悲之人。她自以为踏准了特色西化的“个人成功”之路,一辈子顺风顺水,高高在上,颐指气使,什么都该有。其实却是追虚逐妄,落伍于中国复兴、西方没落的时代,很可能直奔与新一代青年爱国者们对立的叛国邪路,最终为没落的西方殉葬,成为遗臭后世的可怜虫。
诗云:“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我庆幸自己还是个大是大非分明的中国人。
人活着应该有所作为。
我该重新振作起来了。
【作者赵华:上海影视编剧,辩证系统学、汉医学、史学、红楼梦研究者。致力于颠覆中外伪学谬说,光大中华文明精华。】
黄帝4717年(耶元2020)庚子4月24日于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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