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剪自家树被罚14万，真有依据吗？其实未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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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远举

LIUYUANJU

FT中文网、腾讯大家、南方周末

新京报、南方都市报、澎湃等媒体

专栏作家，多家智库研究员

关注时政、财经、互联网

作品见于中外媒体

以深度的分析、冷静的理性

客观的态度去发掘现象背后的事实

原文发表于南方都市报

上海一居民，在2002年花1.1万元买来一棵香樟树，先是种在院子内，后来树越长越高，遮挡了家中的阳光，李先生又将香樟树移到了院外，又过了数年，香樟树继续生长，再次挡住了院内花草的阳光，李先生这才决定将香樟树修剪一番。将树的分枝全部砍除，剩余2米多高的主干。本以为自己的树可以随意处置，没想到却被城管部门认定为“砍伐”树木，并作出14.42万元罚款的行政处罚。

处罚单位也给出了相应的依据，那就是《上海市绿化条例》以及《上海市居住区绿化调整技术规范》。但是，或许处罚依据，不那么严密的法条，形成了一条松散的逻辑链条。

首先，是树的性质的认定。罚款所依据的一系列法律，有一个默认的前提条件，那就是树是公共的、国家的。所以，相应的处罚也比较高，五倍到十倍。

2007年颁布的《上海市绿化条例》第四十九条规定，本条例所称居住区绿地，是指居住区用地范围内的绿地。第二十三条规定，居住区绿地，由业主委托的物业管理企业或者业主负责养护。

再根据《物权法》第七十条、第七十三条规定，建筑区划内的绿地，属于业主共有，但属于城镇公共绿地或者明示属于个人的除外。

那么，似乎可以认为，公共绿地上的树，是业主共同所有的，也在《上海市绿化条例》所规定的范围内。但这里并没有指明本案中所涉及的情况“私人的树种在了公共绿地中”。林先生买树的时候花了一万多，后来树长大了后，才移植到公共绿地，这个时候树的价值更高。那么，一笔高额的私人财产，应该有一个说法。居民私产过渡为国家财产，是一个严肃的法律过程，并不能藏在字面下，或者由缺乏法律、法理知识的基层执法人员来认定，自然而然的变为公共财产。

而根据物权法第一百二十一条，因不动产或者动产被征收、征用致使用益物权消灭或者影响用益物权行使的，用益物权人有权依照本法第四十二条、第四十四条的规定获得相应补偿。如果林先生从未获得任何补偿，那么，这棵树就那么不言而喻、不用提醒、自然而然的变为了公共财产，显然，在法律逻辑上，是松散的。

一个反向的思维是，公共场地上的私人之物，造成了损害后，谁来承担呢？中华人民共和国侵权责任法》第八十九条规定，在公共道路上堆放、倾倒、遗撒妨碍通行的物品造成他人损害的，有关单位或者个人应当承担侵权责任。

法律有逻辑自洽的需要。不能出了事是私人的，没出事是国家的。

对于树木属性的规定，《物权法》肯定是高于《上海市绿化条例》的。

其次，是对砍伐概念的认定。

第二十九条规定了，禁止擅自砍伐树木。第四十三条规定，违反本条例第二十九条第一款规定，擅自砍伐树木的，由市或者区、县绿化管理部门处绿化补偿标准五至十倍的罚款。

至于对砍伐的认定，则是根据《上海市居住区绿化调整技术规范》中规定：未按照上述规定操作的，认定为过度修剪。过度修剪导致一个生长期内未能恢复树木冠形的，认定为砍伐、迁移。

这是一个技术性、程序性的认定，但却忽略的实质。就像药神这部电影中，能治病的印度药被认定为是假药，和买真正的假药的人同罪；这种把重伤认定为死亡的方式，是有问题的，是一个松散的法律逻辑环节。

实际上，《上海市居住区绿化调整技术规范》的第二十五条规定，养护单位应当根据树木生长情况，按照国家和本市有关树木修剪技术规范定期对树木进行修剪。第四十二条规定，违反本条例第二十三条第五款规定，养护单位未按养护技术标准进行养护的，由市或者区、县绿化管理部门责令限期改正；逾期不改正的，处二千元以上二万元以下的罚款。

首先，这里的规范，只是针对公共属性的植物。其次，某种程度上，林先生只是不遵守技术规范的修剪了这棵他自己种下的香樟。这更符合老百姓的认识。

一般老百姓都认为，自己种的，浇水、除草、捉虫、施肥，辛辛苦苦的投入了劳动，自然是自己的。同样的，老百姓也认为，只要树还能发芽，过几年还能长成郁郁葱葱的大树，那么就不算砍伐；卖的药只要能治病救人，就是在积善积德，那怕药没有被批准，违法了，也应该和卖假药的不一样。

这些认识，都符合自然法。自然法学派当今世界范围内居主流地位的法学学派。简单的说，即认为法的依据，应是源于自然的，存在于人们内心中，正直的、公正的一种判断、理念。

法律不应该太过于违背老百姓的观念。如果当一个法律，确有必要，要违背老百姓的观念，那么，一定要做好普法，要让老百姓前提知道，而不是法的网眼特别小，时时刻刻，一不小心就违法。

有时候，善意可以把网眼扩大，有些时候，冷酷可以把一系列松散的网眼，凑在一起，形成一个严苛的条文。但是，这不是法律尊严得到了实现，而是相反。

显然，一般老百姓都不懂树的性质变化了，也无法知道修剪香樟的技术规划是什么。从这个角度，不管是小区物业，还是绿化监管部门，自己有失察之处。树一修剪了他们就知道，没修剪之前，这么多年，他们提醒过没有呢？

这里说个类似的例子。大家都还记得5月1日，京广线数十趟高铁停运、晚点，大批乘客在停水、停电的高铁上等待重新发车。大量乘客因此滞留北京西站，场面一度失序。

事件起因是京广线高铁定州境内，大风吹扬地膜导致接触网故障所致。后来铁路公安通报，对使用地膜的耕地使用者赵某某，正依法展开调查。至于怎么处理的，我一直想了解，不过，这个农民消失在中国舆论中了。 

《中华人民共和国铁路法》《铁路安全管理条例》，以及各省份都颁布国相关的法律与政策。比如《河南省铁路安全管理规定》第三十二条就规定：对高速铁路线路路堤坡脚、路堑坡顶或者铁路桥梁外侧起向外100米范围内的塑料大棚、彩钢棚、活动板房、广告牌、防尘网等临时建筑物、构筑物，产权人或者管理人应当采取加固防护措施，防止大风天气条件下危害高速铁路安全。

但这些法律与政策其实都才刚刚颁布。比如河南是2021年1月1日才颁布的，江苏是2021年7月公布的草案；安徽还在做调研。这个农民赵某某知道不能在500米内用地膜吗？我想他多半不知道。另一个案子记得不太清楚了，应该是捕鸟获罪，但我去林业与草原局的网站翻过，整个网站都没有这种鸟的图片。

在《论语·尧曰》中孔子说过：“不教而杀谓之虐，意思是说“事先不进行教育，但犯了错就直接处罚、杀死，这叫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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