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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字、人—— 北京西山曹雪芹纪念馆里供奉的是红楼梦作者吗? ” | 宋剑雄

宋剑雄 四海书院USA 2024-02-05



宋剑雄,笔名阿宋。浙江富阳人,

《红楼时著——空里流春二十年》

作者。曾受学于浙江中医学院、中

国协和医科大学、美国密歇根州立

大学。现居美国威斯康辛麦迪逊市。



目录:
(一) 曹子雪芹何从觅
(二) 雪芹何缘入舒家

(三) 小荷露尽尖尖脚

(四) 抄诗何为

(五)效率低下的行草字书写

(六)警戒线



(本文稿由罗靖媛根据作者讲座录音整理而成,文稿经过作者增删和修改。现场讲座视频链接https://www.youtube.com/watch?v=p_1ndd3eEbs&feature=youtu.be&ab_channel=XYSong 优酷:https://v.youku.com/v_show/id_XNTAwMzk0MTY3Mg==.html)

中国历史上几部著名古典小说,《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金瓶梅》、《红楼梦》,有一个共同特点,作者都不甚明确。其中红楼梦作者比较显特殊,其虽不明确,但又有很多线索资料,就像一张撕碎的画片,在历史的尘埃中忽隐忽现,是是非非的东西甚多。中国艺术研究院还专设有一个红楼梦研究所,研究小说文本和小说作者。


  (一)曹子雪芹何从觅




红楼梦小说第一回开篇写道:“曹雪芹于悼红轩中披阅十载, 增删五次, 纂成目录, 分出章回”,作者写了五稿,十年。但小说中曹雪芹只是个名字,名字背后,具体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现存红楼梦最早版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中有批注,其中不少批注提示脂砚斋与小说作者关系密切,深知内幕。其最早的甲戌本(乾隆十九年,1754年)第 16 回,有一批注将作者隐约指向江宁曹家之雪芹 : “借省亲事写南巡, 出脱心中多少忆昔感今。” —— 但这个批注并不踏实。根据对一些早期与红楼梦小说和疑似作者相关文 集考证研究,北京西山一位江宁曹氏后裔(名雪芹)的文人生平,大致在1715 年-1763 年。然而康熙六次南巡(最后一次于康熙四十六年(1707年)三月初六日抵江宁府 ,十一日离开),此“雪芹”尚未出生,何来 “忆昔” ? 还有,庚辰本第52回文本 “一时只听自鸣钟已敲了四下”句下,夹批: “按四 下乃寅正初刻, ‘寅’此样法, 避讳也。” 意思是钟敲四下本是寅时,但小说没有明写“寅时”,于是应该被认为是为避作者祖父曹寅之名讳。但实际上,小说文本中“寅”字出现过十多次,并未避讳。


脂砚斋评注过四版《石头记》(红楼梦),对于小说文本非常熟悉,与小说作者关系似乎也异常亲密。那么,上述脂砚斋这些看似不着调的批注是为了什么呢?如果猜测其意图,目的(或者说居心)似乎只有一个:把红楼梦小说故事及其作者牵引到江宁织造府的曹寅家族。


图一中,除了小说文本及脂砚斋批注,另外有早期读过红楼梦本子的一些人记录他们关于曹雪芹的一些猜测。读过这部书的人圈子很小,相互认识,都为努尔哈赤后人(富察·明义是乾隆孝贤皇后之 侄),年龄相差不多(大致小曹雪芹二十岁上下),互为亲戚,例如墨香即是明义的堂姐夫。这其中墨香有可能名望相对高,人尊称其为墨翁或墨公。这些人读过红楼梦,并有文字赞颂小说,也隐约提到小说作者来自江宁曹氏家族。但同时,他们明显都不认识曹雪芹本人。例如永忠(康熙 14 子胤禵 孙,小曹 19 岁)在他的《延芬室集》书中有《因墨香得观《红楼梦》小说,吊雪芹三绝句》 , 诗中写道: “传神文笔足千秋,不是情人不泪流;可恨同时不相识,几回掩卷哭曹侯。” “三寸柔毫能写尽,欲呼才鬼一中之。” 而弘旿(乾隆堂弟)则在书中批注: “此三章诗极妙!第《红楼梦》非传世小说,余闻之 久矣,而终不欲一见,恐其中有碍语也。” 明义的《绿烟琐窗诗集》中有《题红楼梦》绝句20首,可能是现存最早的“题红诗”。集子序中记:“曹子雪芹,初所撰《红楼梦》一部,倍记风月繁华之盛,概其先人为江宁织府。其所谓大观园者,即今随园故址。惜其书未传,世鲜知者,余见其钞本焉。”


另还有明义的师友袁枚(袁比曹雪芹只小一岁),在其《随园诗话·卷十六》中载:“丁未八月,余答客之便,见秦淮壁上题云:‘一溪烟水露华凝,别院笙歌转玉绳。为待夜凉新月上,曲栏深处撤银灯。’ ‘飞盏香含豆蔻梢,冰桃雪藕绿荷包。榜人能唱湘江浪,画桨临风当板敲。’‘早潮退后晚潮催,潮去潮来日几回? 潮去不能将妾去,潮来可肯送郎来?’ 三首深得《竹枝》风趣。尾署 ‘翠云道人’。访之, 乃织造成公之子啸崖所作,名延福。有才如此,可与雪芹公子前后辉映。雪芹者,曹练亭织造之嗣君也。相隔已百年矣。” “康熙间,曹练亭为江宁织造。每出,拥八驺必携书一本,观玩不辍。人问:‘公何好学?’ 曰:‘非也。我非地方官,而百姓见我必起立,我心不安,故藉此遮目耳。’ 素与江宁太守陈鹏年不相中。及陈获罪,乃密疏荐陈。人以此重之。其子雪芹撰《红楼梦》一部,备记风月繁华之 盛。中有所谓大观园者,即余之随园也。” ——明义与袁枚的关于“曹子雪芹”的记录文字非常接近, 两人中有一人当抄于对方。袁枚的关于红楼梦作者为康熙间曹(寅)练亭之子,与现在研究结论(曹练亭之孙)不符。


除了上述红楼梦读者圈子,北京西山附近一个名叫曹雪芹的文人存在一个朋友圈:张宜泉 、爱新觉 罗·敦敏、敦诚。三人都有诗词集留存,记录与曹雪芹(名霑,字梦阮,号雪芹、芹圃、芹溪)的交往、曹的生活及其曹的文字写作,但均未提及小说红楼梦。二敦兄弟与永忠等同样是努尔哈赤六世孙,稍不同的是,其家族的皇族身份因雍正时期涉年羹尧案被削夺了。哥哥敦敏(小曹雪芹 14 岁)有《懋斋 诗抄》, 弟弟敦诚(小曹 19 岁)有《四松堂集》, 其中不少诗文感怀朋友雪芹及他的才学诗笔。例如敦诚的《寄怀曹雪芹沾》: “少陵昔赠曹将军,曾曰魏武之子孙......爱君诗笔有奇气,直追昌谷破篱樊......残杯冷炙有德色,不如著书黄叶村。”诗中自注:雪芹曾随其先祖寅织造之任。(曹寅祖父曹振彦、父曹玺均为多尔衮护卫。故诗中有曹将军之句)。


乾隆 26 年(1761 年,曹雪芹 46 岁)10 月,敦敏作诗 “赠芹圃” (童立群先生考证):“碧水青山曲径遐,薛罗门巷足烟霞。寻诗人去留僧舍,卖画钱来付酒家。燕市哭歌悲遇合,秦淮风月忆繁华。新愁 旧恨知多少,一醉毷醄白眼斜。”—— 诗中的雪芹,此时已落魄至“卖画钱来付酒家”,但“燕市哭歌悲 遇合,秦淮风月忆繁华。” 雪芹是个能把故事说得很生动的人。


乾隆 27 年(1762 年,雪芹去世前一年),敦诚 29 岁,“秋晓遇雪芹于槐园,风雨淋涔,朝寒袭袂。时主人未出,雪芹酒渴如狂。余因解佩刀沽酒而饮之。雪芹欢甚,作长歌以谢余,余亦作此答之”《佩刀质酒歌》(童立群先生考证)。诗中 “曹子大笑称快哉!击石作歌声琅琅。” 敦诚笔下的曹雪芹,诗词就口可出,一个鲜明的诗才,符合红楼梦作者在小说中大量并且应人裁制的诗词才气需要。雪芹世后,敦诚在挽诗中,更是把曹比作刘伶、李贺:“四十年华付杳冥,哀旌一片阿谁铭?孤儿渺漠魂应逐,新妇飘零目岂瞑? 牛鬼遗文悲李贺,鹿车荷锸葬刘伶。故人惟有青山泪,絮酒生刍上旧坰。”


从上述,可以看出在红楼梦作者的研究中,除了小说文本上的作者名字外,现实世界存在一个密切可触摸到的影子人物。这个影子人物有着与小说作者相同的名字,与小说故事类似的时代烙印和家族背景,与小说作者近似的文学才华。


  (二)雪芹何缘入舒家?


1971 年,北京西山正白旗白家疃 39号,屋主舒成勋先生(时 64 岁),原北京二十七中学教师,一年前退休回此老宅居住。据舒自述,其家族为正白旗舒穆鲁氏,自乾隆末年迁于此地,“五代未易其 居。” 4 月 4 日,舒妻打扫西屋,搬床蹭到墙壁。墙皮落处,发现里有一层内壁,上有一些字迹。而随着更多外层墙皮剥开,里面露出更多的字来。及舒先生回家,两人剥开大半壁西墙,发现内壁不少诗抄。后共发现十一首诗抄,其中五首抄自《西湖志》,两首抄自《东周列国志》,一首唐寅诗,一首 子弟书《书班自叹》,一幅《水浒传》拼凑对联,一幅鄂比对联。共约 450 个可识别字。



内壁字受外层的“保护”,老舒的认识是“前人有意要保留墙上的题字”,必有其重要性。而其中一幅对联 “远富近贫以礼相交天下少, 疏亲慢友因财而散世间多。(横批)真不错” ,让老舒记起曾听过的一个流传故事,提到红楼梦作者曹雪芹朋友鄂比送曹这幅对联(吴恩裕:有关曹雪芹十种)。还有,墙壁上一首诗后注 “岁在丙寅清和月下旬” 字样。丙寅年(舒家五代再前推,应该是乾隆十一年,1746 年)这个时间,大致与曹雪芹悼红轩中写红楼梦的时间一致。而且上述的疑似红楼梦作者影子人曹雪芹,正是正白旗包衣后人,二敦兄弟诗中 也提到此雪芹在西山黄叶村著书(明清时期,西山存在 “金山脚下黄叶村”、“马金顶下正白旗”之说法)。这样,时间、地点似乎合拍,于是,舒成勋先生认定这屋子原主人极可能是曹雪芹,墙壁上的诗是曹本人抄上去的。


舒家发现 “红楼梦作者墨迹” 的消息,很快播散了出去并引来不少人参观考究。其中一位是 “曹雪芹 佚著《废艺斋集稿》” 目击证人和抄录者孔祥泽先生。1943 年,孔先生曾在北京一位日本人(高见嘉 十)家中,以双勾法把《废艺斋集稿》第二册《南鹞北鸢考工志》中的 “曹雪芹自序” 描摹了下来(后来发表于《文物》杂志)。而孔先生的这份 “雪芹自序手迹”,经北京公安部物检专家鉴定比对,确认与舒家墙壁字体一致。


1984 年,北京西山正白旗白家疃 39号舒家,被市园林局改建成曹雪芹纪念馆(原试图立为曹雪芹故居,并请爱新觉罗·溥杰题名,后者未予认同,改题曹雪芹纪念馆)。


 (三)小荷露尽尖尖脚


墙壁诗中所抄《东周列国志》第九十回对联,抄者后注 “于抗风轩之南几拙笔学书” 句。从图二可以看出,这位抗风轩主诗抄认真而有规划,非一时兴致或者酒醉之下的随意行为。从现有剥开墙壁的诗抄照片看,墙上最高处字到最低处字,约有四十字行距。根据观察者目测,单字大致平均约 5 厘 米上下,加上字间行距,墙壁诗抄上下端间的长度估算着可达 2 米左右。这意味着抄写者在书写高处时需借助于如凳子一类的垫高物体,而书写低处时需要蹲下身体甚至席地而坐。诗抄格式则有横幅、竖条,菱型、扇状等不同类。显然,这是一个显示出不少心力倾注的事项(尤其扇型,需要规划好弧度 和锥型行距,而且书写时需扭头侧身方可完成)。


然而怪异的是,至少一半的诗词存在抄写错误(或者说改写)。这些错(改)写属于一个伟大文学家的 刻意所为、别有高深含义吗?这个猜测的良好愿望似乎难有结果。仔细分析这些错(改)写,几乎凡 改处必劣,有的甚至蹩脚到谬以千里。


1,鱼沼秋蓉(西湖志·卷四,陆秩诗):放生池畔摘湖船,夹岸芙蓉照眼鲜。旭曰(丽日)烘开鸾绮幛,红云裹(襄)作风雏(罗)缠 。低枝(枚)亚水翻秋月 ,丛昙(萼)含霜弄晚(晓)烟。更爱赤栏桥上望, 文鳞花低(底)织清涟。


改过后的“丛昙含霜” 与“文鳞花低” 都平仄出律,变成了诗家忌讳的“四连平”。原诗 “丛昙含霜弄晓烟” 被改成 “弄晚烟”,“晚烟”与“霜” 完全违格,这是任何诗家都不敢写的谬意。


红楼梦小说第 63 回(寿怡红群芳开夜宴):“该李氏掣。李氏摇了一摇,掣出一根来一看,笑道:‘好 极。你们瞧瞧,这劳什子竟有些意思。’ 众人瞧那签上,画着一枝老梅,是写着 ‘霜晓寒姿’ 四字。” 第三十七回(秋爽斋偶结海棠社,蘅芜苑夜拟菊花题)宝玉诗:“晓风不散愁千点,宿雨还添泪一痕。” 第三十八回(林潇湘魁夺菊花诗,薛蘅芜讽和螃蟹咏)薛宝钗诗:“念念心随归雁远,寥寥坐听晚砧 痴。” —— 文本中作者对 “霜晓”、“晓”、“晚” 境像用词精准出彩,作者的诗词天赋和学养显胜写《鱼沼秋蓉》的陆秩,如果说真是雪芹在墙壁前抄陆秩诗,努力中还把诗抄歪了,缘由呢?


2,平湖秋月(西湖志·卷三,聂大年诗):赤壁未醒元鹤梦,骊宫偏热(熟)老龙眠。


原诗的 “赤壁未醒”与 “骊宫偏熟” 为对仗句,抗风轩主把 “熟” 抄成 “热”, 诗对仗被拆散了。


3,唐寅诗《花月吟》第八首 “有花无月恨茫茫,有月无花恨转长;花美似人临月境,月明如水照花 香......” 原诗“花美似人”与“月明如水”字面对仗,墙壁诗改成“(花)似美人”,这样与后句的 “月明如水” 又失对仗了。


4,《东周列国志》第 90 回诗:“富贵途人骨肉亲(成骨肉),贫贱(穷)骨肉亦途人。试看季子貂裘敝,举目亲人(早亲)尽不亲。” 原诗中第二句 “穷” 字被改成 “贱” 字,出现四连仄声错误(贱骨肉亦)。


5,鄂比对联 (吴恩裕《有关曹雪芹十种》109 页):“远富近贫以礼相交天下少(有),疏亲慢(谩)友因财而散(绝义)世间多。(横批)真不错。” —— 从鄂比的原对联看,虽未出文采,但也规矩,人情世态中的好坏有平衡说道,事实陈述完整,算是公平的正邪两赋,文句也显哲理对比的逻辑技巧。而抗风轩主把上联的“有”字抄成了“少”字,一字之差,这副对联就失去了原有的正邪两赋平衡,而变成一边倒的个人负面而粗暴的判断。原联文句上的逻辑比照也变成浅薄白描。这幅对联的改动,应该说暴露出改动者自以为是的对自己学养的试探失败。尽管他看上去似乎在上联的“少”和下联的 “多”求对仗完善,但显然,对于语言内涵和文句应用,抗风轩主的理解力度尚不及据传只是“粗通文 墨”的乡邻 “鄂三爷”(鄂比)。就世界观、判断力、对社会的审视力看,抗风轩主失于完整和平衡,陷 于狭隘(甚至有些无知的)的抱怨陷阱之中。


出现上述这些误(改)写,曹雪芹纪念馆研究人员、《曹雪芹传》作者樊志斌先生的解释是 “中国文人 改前人的诗是很常见的。有可能是他认为写得不好,有可能是为了抒发自己的情感,也有可能是为了躲避文字狱。《红楼梦》中 ‘留得残荷听雨声’,就是改自李商隐的诗句 ‘留得枯荷听雨声’。相比起来 ‘残’ 字要比 ‘枯’ 字有味道多了。” (黄加佳:曹雪芹故居争议始末。北京日报,2013 年 11 月 5日 )。自然,其他原因也可能存在,譬如抄者手中的文样或者记忆有误,或者抄写过程中的无意失误。但无论何种原因,我们都无法回避这个事实:即抄写者抗风轩主对于诗词的感受生疏,在他的意识中,不存在一个成熟诗人具备的诗词格律潜意识纠错机制,也不具备一个诗词高手对诗境的敏感 度和审视力度。显而易见,抄写者也不存在一个诗人天然具备的对于拙劣诗词的排斥性。如上言,墙壁诗是被认真的、有规划的抄上去的,抄者本人也谦虚谨慎的署注 “拙笔学书”。其在《东周列国志》诗抄后注 “偶录锦帆泾”,说明墙壁诗抄经历了日积月累甚至可能经年的过程,这中间不仅未见一首自己诗词的抒发意愿,而且诗抄在墙上,每日低头不见抬头见,经月累年,老神在在,也未见修正痕迹。(《六桥柳烟》中的“清”字被改为“青”字(图3),大概是唯一例有可能如樊志斌先生解释的出于避文字狱缘由,尽管这个缘由看上去还是尚牵强。 其他错(改)写,我找不出存在如樊先生所言的理据。实际上,红楼梦小说文本出现“清”字337次。如果真是红楼梦作者,满屋书稿皆有“清”字,唯在墙上有心避写“清”字,这种首尾乖互的事情,一个文学大家是不会做的。)


从他抄写的另一幅对联看,“困龙也有上天时,甘罗发早子牙迟。” 抄写者颇像是一位困在家道式 微但不甘于现状的落魄者和官场梦想者,早早晚晚,他期望着像甘罗和姜子牙那样,做一番出人头地的大事来。但,至少在诗词资质上,无论格律感知,诗意感知,潜意识纠错机制,及事物的认知层面,毫无疑问的他是一位平庸者。


  (四)抄诗何为?


墙壁诗(题壁诗)在中华文化史上,非稀奇事,而是一直普遍存在的。《晋书》(卷三十)已见记录。在纸张成为大众化消费品之前,墙壁题诗几乎泛滥至惹人厌烦的程度。如宋代张表臣《珊瑚钩诗话》记:“予近在镇江摄帅幕,暇时同僚游甘露寺,偶题近作小词于壁间......其僧顽俗且聩,愀然问同官 曰:‘方泥得一堵好壁,可惜写了。’ 予知之,戏曰:‘近日和尚耳明否?’ 曰:‘背听如故。’ 予曰:‘恐贤眼目亦自来不认得物事,壁间之题,漫圬墁之,便是甘露寺祖风也。’ 闻者大笑。” 魏庆之的《诗人 玉屑》(卷十一)记:“澧阳道旁有甘泉寺,因莱公、丁谓曾留行记,从而题咏者甚众,碑牌满屋。”


历史上许多名诗,如崔颢的《黄鹤楼》,苏轼《题西林壁》,陆游《钗头凤》,辛弃疾《丑奴儿》,谭嗣同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都为题壁诗。但,我从未听闻过中国历史上存在过某位大诗人在自家墙壁上抄别人的(而且炳烺无影的)诗以抒感怀(好朋友间相互欣赏爱慕的除外,例如元稹 与白居易的互捧:“君写我诗盈寺壁,我题君句满屏风。”)


如果说曹雪芹这样一位立在中华文化巅峰上的人物,确实借用了北京西山白家疃 39 号的墙壁题诗抒怀,对于曹来说,那抄诗(尤其比自己写得差太多了的诗词)其实也远比自己题诗上去麻烦,甚至痛苦,因为他需要同时抑制自己的不畅意和不耐烦情绪。具体举例,我姑且委屈郁达夫先生来作陪衬,以避免可能的不公平嫌疑。同是小说家、诗人,无论学养造诣、社会阅历与审视深度、以及实际的文学成就,比较红楼梦作者,郁至少都小一二尺码。从 17 岁至 40 岁年龄段,郁达夫随手写在墙上的题壁诗很不少(多于抗风轩满墙的诗词总数)(1937 年,41 岁的郁达夫投入抗日活动,再无闲暇,45 岁遭日本人追杀,亡命于苏门答臘隐居,后遭害)。


1913 年秋,17 岁的郁达夫随其兄东渡日本留学,行前,与友人在家附近的春江第一楼聚,时在壁上题句: “骊唱几声残, 扬鞭泪暗弹。非关行役苦, 总觉别君难。云树他年梦, 悲欢此夕餐。且将杯酒 尽, 明日路漫漫 。” 1919 年 9 月郁达夫(23 岁)被兄从日本叫回,参加北京外交官考试,因为不懂需要行贿,落榜。懊恼之下,他在一处亲王府壁上题:“江上芙蓉惨遇霜,有人兰佩祝东皇。狱中钝剑光千丈,垓下雄歌泣数行。燕雀岂知鸿鹄志,凤凰终惜羽毛伤!明朝挂席扶桑去,回首中原事渺茫。”10 月,郁达夫再应高等文官考试,依然未果,大伤,题陶然亭壁 :“泥落危巢燕子哀 , 荒亭欲去更徘 徊 。明年月白风清夜 , 应有蹁跹道士来 。”


可以看出,作为诗人的郁达夫,其内心情感表述即是手中之笔一挥而就的事,诗即是他的语言,心思流露真实而贴切,读者也很容易从其诗文中感染到他的思绪情怀。对于郁达夫、曹雪芹这样的成熟诗人,诗词格韵虽属后天学成,但诗人对其使用,实如天生如此的一个禀赋,随意错出格韵去反成一件不自然的事。这就像对于那些非常会唱歌的人,如果让她们唱得荒腔走板或者即便稍有跑调,对她们来说都是违逆唱歌的自然法则的,别扭而且痛苦。


再来看看郁在不同心境下的一首名篇。1931 年郁达夫在上海一个饭店与朋友聚。自 1920 年发表 《沉沦》后,此时 35 岁的郁达夫已是名人。然而他并不痛快,因为当时他遭自己参与创立的左联开除,斥他为 “投机和反动分子”,而另一边的国民党又把他作为 “策反分子、危险分子”追罪。一个名人遭两边抛弃,让郁达夫苦闷,几多感慨,于是酒席间有《钓台题壁 》:


不是樽前爱惜身, 佯狂难免假成真。曾因酒醉鞭名马, 生怕情多累美人。


劫数东南天作孽, 鸡鸣风雨海扬尘。悲歌痛哭终何补, 义士纷纷说帝秦。


比照郁达夫,红楼梦作者曹雪芹无疑是一个立于更高一层的娴熟诗人,郁限于写自己的诗,曹在小说中为各色人物写诗,得心应手 (不算触目皆是的对联,文本中仅诗词歌赋有一百二十多首,其中不乏名篇如薛宝钗的《临江仙》、林黛玉的《咏菊》等),人物秉性、才气、处境不一,相对应的诗词之 深浅、高下、意图、及美学表述也不一。什么样的人写什么样的诗,什么样的事境出什么样的句,作者安排的贴切而自然。即便如贾环这样顽劣不务学业的,也能写出符合他心气的抒怀诗来:草木逢 春当茁芽,海棠未发候偏差。人间奇事知多少,冬月开花独我家(红楼梦九十四回)。不学无术中,透 出一道黄巢的霸气来。


红楼梦作者现实影子人物(北京西山黄叶村著书的二敦朋友曹雪芹)同样是如此才气人物,诗友眼里堪比刘伶、李贺(敦诚:挽曹雪芹)。敦敏《题芹圃画石》中明记雪芹:“傲骨如君世已奇,嶙峋更见此支离。醉馀奋扫如椽笔,写出胸中磈礧时。” 敦诚《佩刀质酒歌》记雪芹出诗 “曹子大笑称快哉!击石作歌声琅琅。”


所以,写诗抒意,于曹雪芹(红楼梦作者,或者说二敦朋友曹雪芹)是提笔而能出的小之又小的平常 事,自然事,他有什么样的理由按捺住自我的美学立场和高度,在自己家里的墙壁上费心费力、恭恭敬敬抄不如自己的他人平庸诗词?而且抄之即错,错之即谬,甚至抄出违逆文意的错句来。这种假设(墙壁诗抄者曹雪芹)的任何依据都是牵强附会,郢书燕说。


 (五)效率低下的行草字书写


红楼梦小说一百二十回,前八十回 500874 汉字,后四十回 236406 汉字。十年五稿,如果再考虑到每稿中免不了的大量涂抹补缺、修正改写等等,合理估算,作者大致共需完成约 300 万字,即一年 需书写约 30 万字。这个工作量,即使不再考虑小说以外的其他任何书写,也是一个松懈余地不大的 年工作量。如此,字体书写效率对于作者而言是真实和必须的。也即:作者必然具备自己的一个有效 率的字体,符合他本身用笔习惯的笔韵,才能支撑他完成这么多的文字支出。


就白家疃 39 号墙壁诗书写,大致存在行楷和行草两种形式,但混杂在一起。书写者似乎学过王羲之、赵孟頫、文征明、董其昌等人字帖,但均未及精湛。公平说,其楷字书写大致均平于一般清代文人,而其行草字则甚显虚弱。而这一点恰恰暴露了书写者无可能是一位大工作量的日常伏案写作者 的真实性。行草书写作为一个写手的工作字体,美学以外,必存在一个适合写作效率的自我书写系统,而抗风轩主字体未显现出任何存在有效率书写系统的迹象。


1,不得要领的效率字体努力



如果不是全部,绝对的大多数文人私下大量写作时都会使用连笔字(或者说一、二笔字),这是工作效率的需要,也是思绪连续不致断裂的需要。红楼梦小说作者有一位帮助稿子誊写的脂砚斋,也间接说明了作者曹雪芹写稿中存在的书写快速、随意、以及修改涂抹。


抗风轩主的书写,有表现出试图效率字的努力,例如“世间”(图 4)二字,书写得体、有效率,还有 “以、礼、少” 等字,也算顺笔。然而,其余的绝大部分,基本是一笔一划的生硬字,每个字书写几乎都存在数次起笔,即便是他明显在努力有效书写的草体字,也不无如此。例如 “不” 字,这个字在墙壁上共出现四次,基本写得一个样子(如图 4,图 2 中右第 2 行末尾)。抗风轩主的“不”字,学的是王羲之草体一笔字,但他规矩的写成 3 笔字。红楼梦文本中,“不”字出现 15053 次,五稿大致 7 万 “不”字。如果有效书写,写作者需用 7 万笔,而抗风轩主需要用 21 万笔。


再看他试图草书的“临”字(图 5),其学文征明一次起笔的连笔字体,抗风轩主蜻蜓点水(也像小鸡啄米)一般,六次点笔而成“草体”。红楼梦小说 88 个“临”字,五稿约 400 “临”字,有效书写需 400笔,抗先生需用 2400 笔。


这种书写过程中每字出现重复的笔意断裂、和笔势不连贯的生硬书写,普遍的存在于墙壁诗抄写 中。图 4 中的“而” “天” “友”以及其他大部分字,都明显存在这个毛病。他看上去似乎试图行书“而” 字,学赵孟頫体(4 笔),但写成一个 6 笔字。赵的“而”字体并不属文人简体,如果行有效书写,一般多用一笔字如颜真卿之“而”或者草体字如文征明的(如图 4)。红楼梦文本中“而”字出现 514 次,五 稿约 2 千“而”字,有效书写用 2 千笔,抗先生用 1 万 2 千笔。这种写法,既浪费书写效率,也必断裂写作者思路,承担不了一位文学家的长期创作需要。


2,散壅的中宫。

毛笔字书写中,有一个“中宫紧收”的原则。美学上,它是字的“精神挽结之处” (包世臣《艺舟双 楫》)。但实际上,中宫紧收也是书写效率和书写合理的需要。构字效益和合理性,本身也是书法美学中一个核心成分。图 5 唐寅诗书写,除 “月” 字的中宫正常挽结外,其余字结构都出现不合理的散 塌松垮现象。书法美学上的吹毛求疵非本文意图,分析要点是在于字体的书写效率。字体的松散壅 塌(尤其如图 5 中的“茫” “长” “恨” 等字),体现在写作迁字上,决无可能会有顺畅有效率的思绪表 述。就如一个人赶路,必须有一个挺胸收腹的姿势才可以有效行进,如果他松散胸腹同时还甩膀子劈腿,他不会是一个有效率的行路者。


同样原理,行书线条的流畅与力度,也不单是美学范畴,还是完成一个字书写的效率尺度。抗风轩主字体和笔法俱显拘谨单调,行笔僵滞,结字松散,线条软弱,这种写法,没有可能胜任大量文字的 快捷书写。当然,也反映出他不会是一个有效率的老练写手。


3,低俗的游艺笔法


除了草书努力的失败和行书壅散的毛病,抗风轩主似乎也在尝试一些异体字书写。图 6、7 中的“時” 与“映”字,如果我们单个看,以为必是“特”字和(可能)“秧”字,或者以为其写了错别字。两个字的 “日”字偏旁都被换成“牛”字偏旁。我从书法字典中勉强查到王诜的“时”字存在略似的偏旁(见图6),但也决非“牛”字偏旁。这种出格的(或者说无头绪的)书写尝试,首先决非是提升书写效率的办法(事实上恰恰阻害了效率),其次带来阅读误解和阅读困难,与文人传递思想的初衷是逆向行走。如果追根究底,这其实是一种学养不足的幼稚行为。中华文化史上,文人自创的带新意字体的很不 少(为书写效率,为美学,为区别于其他人字体等等目的),所以也有了《书法大字典》这类工具书的存在,但从没有出现过借一个别字来创新(例如用“特”字来替代“時”字)的弯道超车省心做法。抗风轩墙壁诗共约 450 个可辨识字,而如此低劣的特异造字就出现两次,接近千分之五。宋代以来, 文人墨迹留存依然不少,当不少于数千万字甚至更多,我未曾闻听过存在如抗风轩主这般造字的另外 例子。


红楼梦文本出现“時”字共 2164 次,五稿大致可达 1 万次。我无法想象作者可能会写这个“特(时)” 字一万次。更要命的是,文本中还有 77 个真正的“特”字 (五稿约 350 “特”字),如果抗风轩主是作者,那文本中真正的“特”字该如何写?


困龙对联(图 6)中的“发”字,似乎也陷入了这般的混乱创字迷思,字的上半部分似乎表现出行草书意,而下半部分规矩追随了楷书体。


图 7《东周立国志》中的“堕”字,是个错别字,偏旁是“土”字底,其写成“王”(或者“壬”)字底。同样是 一种反效率书写。


图 8《六桥柳烟》中的“外”字,撇臂夸张外撒,似乎写者的思维不在字上,而在意上。“外”字学自赵孟 頫,看上去行笔失控而出现败笔。但如果我们同时考虑到书者“特异字“的创制,这个“外“字撇臂外 撒也有可能出于一种自我沉醉的艺术游畅娱乐。这种游于艺的状态,也可以从下图(9)唐寅诗抄中 看出端倪,抄者甚刻意的把两个并列“无”字书写成不同字体,尽管两个字都没有写成熟。



  (六)警戒线


最后,我想分析一下图 10《东周列国志》第 81 回诗抄中的“行”字。这个字形态上写成草书体,单个看除了美学的偏移,其他没有什么毛病。然而,“行”字的草书体比较特别的一点是,其之所以如此写,因为行书时上下(前后)字体的笔势连续(当然,古时文人所有行书,都存在一种笔意贯通和笔势 连续,但“行”字尤如此),“行” 字草体就如其前后字之间的一个引桥(如图中文征明字),贯前引后。然而抗风轩主似乎不存在这种书写气息和意识,他学到了这个字的写法,但没有显示出如何正确使 用,“行”字草体在他的笔下,依然被写成两笔独立的规矩字。这种草字近乎楷写的困境,就如一位 洋人得到一双筷子,但吃饭夹菜,依然像是拿着叉子一般在使用。红楼梦文本存在 515 个 “行” 字, 五稿则约 2500 “行” 字。按抗风轩学到的草写,对书写效率丝毫无助。


总上所述,北京西山正白旗白家疃 39 号墙壁诗抄者,无论对诗词的认识度和行草书写的成熟度,都明显处于一个涉学未深的状态。距离一个大文学家所需具备的书任纵横能量和对内心态度的透明传递力,抗风轩主唯仅望尘而莫可及。其在诗词格律和诗词语境中显现出的迟钝和错乱违逆,根本 不符红楼梦小说中表现出的鬼斧神工一般的诗词创造力。而且书写的低拙效率和表述力,也完全不 足以支撑一个成熟的文学思绪输出。


白家疃 39 号原屋主舒成勋先生不是诗人,也非书家,他对于墙壁诗为曹雪芹所作的认同是基于“外层保护下古物之重要”、鄂比对联牵及曹雪芹的传说、以及墙壁诗“丙寅”年份与曹生活年代可能重 叠这些虚弱推演。探奇与播散红楼梦文化的良好愿望,推动人们寻求各种支持证据,甚至使用了孔 祥泽先生匆忙中以双勾法描绘的“曹雪芹佚著(废艺斋集稿)”内序笔迹作为字迹鉴定基样(并判断了墙壁诗为曹手迹)。这种削足适履的研究方式,其实与文化认定和推广完全无助,甚至是有损的。文 化虽难定量,但其标尺却最精微,因为文化种植于人的心中,它必然也必须是真实的,是可触动到 人心灵位置的。对墙壁诗抄的认证,无论旁证如何博引,最终都必须回到核心事实,即墙壁上拙劣而稚嫩的诗抄,根本不存在支撑一个文人成熟思想输出的能量。—— 如果将来的某一天,真的证实了红楼梦作者曾经在白家疃 39 号居住过,那么事实必不会是他是那墙壁诗的抄者,而是他忍受不 了那触戳他眼目的诗字而自花银子雇人重新粉刷墙壁的那位。


1977 年 10 月,北京一位张先生家中两只乾隆时期红松木书箱,被发现并被认为是曹雪芹曾经拥有,因为箱门上刻有诗画并(一处)署“题芹溪处士句”。经公安部物检专家鉴定,书箱字体与抗风轩 题壁诗、《废艺斋集稿》双勾“曹雪芹自序” 笔迹一致。这个事实实际上推翻了墙壁诗抄(还有废艺斋集稿)为曹雪芹墨迹的设定。因为箱子上 “题芹溪处士句”,恰是提示了箱子上的“句”,非芹溪所题写(尽管如此,这个鉴定还未必能靠得住,自号“处士” ,其为隐世。而抗风轩主墙壁上有自勉诗抄 “困龙也有上天时,甘罗发早子牙迟,” 他是有大的官场梦想的)。


吴世昌先生当年在《调查香山健锐营正白旗老屋题诗报告》中曾言判: “题诗者并不署名,只写‘偶录’、‘学书’、‘学题’, 可知是抄录他人的诗。从其抄错的字, 可知他并不懂得做诗的技巧——平仄 (例 如‘底’误写为‘低’)。他本人文理亦不甚通顺, 他所欣赏选录的‘诗’都很低劣。他的书法是当时流行 的所谓‘台阁体’, 软媚无力, 俗气可掬。录者大概是一个不得意的旗人。这些题诗, 一看即知与曹雪 芹无关。” —— 我想借用吴先生的这段话,与红楼梦文化爱好者共同筑起我们心中的一条文化警戒线。在推动红楼梦文化的同时,提醒我们避开那可能会既羞辱曹雪芹也羞辱我们自己的陷坑坎阱。


“一声杜宇春归尽,寂寞帘栊空月痕!宝玉看了并不称赞,却滚下泪来。便知出自黛玉,因此落下泪来,又怕众人看见,又忙自己擦了。因问:‘你们怎么得来?’ 宝琴笑道:‘你猜是谁做的?’ 宝玉笑道:‘自然是潇湘子稿。’ 宝琴笑道:‘现是我作的呢。’ 宝玉笑道:‘我不信。这声调口气,迥乎不像蘅芜之体,所以不信。’” —— 红楼梦第 70 回。



后记及鸣谢


2020 年 10 月 17 日,我在四海书院网上平台讨论这个题目,90 分钟的富阳官话繁琐支蔓。西雅图作家罗靖媛女士,在建造后院小屋还兼体育老师及其家庭音乐督导师的百忙中,再 添劳累,花耗数日时间把这个录音认真仔细的整理成文字,她是比我更纯粹的曹雪芹和红楼梦文化热爱者。在靖媛的文字基础上,我做了修改补充,以使这个文稿有些阅读性和可讨 论性。非常感谢靖媛的辛苦付出。


许军杰先生、刘云璞先生提供了曹雪芹纪念馆墙壁诗抄字体大致尺寸信息。这之前,在讲座 投影稿制作过程中,许军杰先生提供了墙壁诗清晰照片,徐铭壑先生提供了自藏的沈从文、马一浮等书家墨迹的图片,作为文人书写体的一个侧面比较。于鹏先生、蒋春林先生指正了讲座稿中文字误处。一并致谢。


讲座中,有听者问及红楼梦小说后四十回可能非曹雪芹所作,因为没有精彩诗词。我在回答时说有,例如林黛玉的“秋风赋”。这是一个记忆混乱的回答。我意指是小说第八十七回(感深秋抚琴悲往事,坐禅寂走火入邪魔)中林黛玉的《抚琴曲》。但当时记忆不清晰,是我学业上不够成熟的一种露拙。(第八十九回贾宝玉两首祭晴雯词也精彩,但讲座当时未能"涌上心头")。还有听者提问薛宝钗《临江仙·柳絮》(第 70 回)“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句,其为“频”抑或“凭”?这是个甚专业的问题,牵涉到版本、诗词迁字用句、以及人物格调。但我当没有理解到问题的内在意,只是浅白回答应该是“凭”字。在学后重新审视,我 的理解是无”或者“凭”,可能都不是最佳取,大概为这首极佳中的一个短板。“凭” 字与借字含存在重叠,有;“”字则过于浅白的俗化了人物,似有急功近利之嫌, 与人物本身不完全相符合。作一个楼梦学者,我自己的莽努力(座)予以同, 但同也非常的清自己学之欠缺。是两位提我的推,我希望借此机会特申忱。


另附说明,(1)我未亲临过曹雪芹纪念馆,文稿中关于墙壁诗抄的资料来自发表文献和网络信息,纪念馆亲临者信息,北京卫视《档案--曹雪芹北京西山故居之谜》。如果本文稿因为信息遗漏而出现谬误,责任从我。(2)文中有针对抗风轩主的贬抑文字,非本文意愿,实乃为帽子归属之议。从其认真的抄写态度,恭谦的“学书”、“学题” 署注,可知抗风轩主求学努力之真诚。其墙上文字也不存在戴曹雪芹帽子的意图。拙文为曹帽子冲冒无辜,我谨致歉意!


阿宋,2020年12月10日晚于麦城昭文斋




END

文 | 宋剑雄

编辑 | 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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