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ly彭云飞:电竞天才与团队领袖
Fly彭云飞是《王者荣耀》电子竞技职业选手,和之前中国电竞史上里程碑式的人物Sky李晓峰不同,彭云飞不需要单打独斗,Moba游戏(多人在线竞技游戏)有团队,他也不是一个屡败屡战的失败者。在游戏方面,彭云飞是天生的赢家,2016年底成为职业选手,2017年拿下王者荣耀职业联赛历史上第一个大满贯冠军,3个总决赛MVP,这是彭云飞的巅峰。
电竞选手的分水岭是25岁,黄金时期在20岁左右,之后技术和反应能力会像走滑坡一样跌落。彭云飞今年21岁,4年的职业生涯让他学会了收敛自己的情绪,他需要考虑得更多,除了赢得比赛,他还要照顾队友,注意自己的影响力。面对失败,他坦然接受,对他来说,这不再仅仅关乎个人的成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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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战与失败
2021年初,Fly彭云飞的职业生涯受到挑战,他被下放到二队了。
和足球、篮球不同,在电竞比赛中被踢出首发,意味着整个赛季彭云飞都可能上不了最高赛场,不少选手因为被下放到二队再也没有重返首发的机会,黯然退役。
彭云飞今年21岁,2016年底成为电竞职业选手,2017年拿下王者荣耀职业联赛历史上第一个大满贯冠军,并成为3次总决赛MVP,之后几年间,他又3次获得总决赛最佳选手。在KPL(王者荣耀职业联赛)中,这一纪录至今无人能破。打了4年王者荣耀职业比赛,彭云飞成了队伍里年纪第二大的选手。电竞选手的年龄分水岭是25岁,黄金时期在20岁左右,之后技术和反应能力会像走滑坡一样跌落。在电竞领域,年龄意味着经验,是最大的财富,也最容易失去。
马鑫是当时的教练组成员,他说,把彭云飞放到二队更多的是整体考量。过去一年,彭云飞所效力的重庆狼队,成绩并不好,今年又有新人加入。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逻辑,与其使用原有队伍,不如带着更适配的新人打出成绩。
在《王者荣耀》,玩家可以使用不同的角色,这些角色定位为打野、法师、射手、坦克等,拥有不同的属性和特点,玩家通过五人的配合攻破对手基地最终获得胜利。
代替彭云飞的,是一直被称为Fly接班人的选手鄢杰杰,18岁,赛场上可以使用不同的坦克角色帮助队友成长。在巅峰赛(王者荣耀为大神玩家提供的平台)上,鄢杰杰因为出色的表现被称为“国王”。
当时的教练吕成林被称为“FMVP(总决赛最有价值队员)杀手”,之前的明星选手陈正正(ID:Cat)、曹志顺(ID:久诚)都曾被他按在板凳上。他更愿意求变,搭配打野位置为核心的全新阵容,向新赛季发起冲击。
“磨合一个新团队,一定会有人被替代,老队员被放在一边,很残忍,没有人想有这种感觉。”马鑫说。
彭云飞不理解教练吕成林的决定,但是听进去了他的判断:“你要练习坦克角色。”彭云飞开始苦练一个走起路来摇摇晃晃、血量极高的新的坦克角色——猪八戒,他花几个星期用猪八戒打到了巅峰赛前十。但彭云飞不喜欢猪八戒,他更想玩操作难度高的角色,那种角色会收获尖叫和赞叹。
他很快适应了新的身份。刚到二队的时候,彭云飞发现队伍没有教练,训练基本靠个人练习,那是一个有些丧气、大家在一开始就知道没有机会登场的团队。没有人愿意打训练赛——同水平职业队伍间的热身赛,想直接打巅峰赛获得名气。一个潜规则是,巅峰赛打出名气,往往会吸引其他俱乐部的注意,获得转会的机会。但彭云飞会找一些KPL的队伍和自己的二队打训练赛,尽管在级别和实力上二者相差甚远。
每次训练完,彭云飞找来一队和别的强队打训练赛的视频数据,分析战术体系,在二队进行训练。“你明白吗,除了技术,同样的战术我们要玩得比一队好,只有这样才可能替代他们。”彭云飞对队友说。
平日里嘻嘻哈哈的彭云飞成了隐形的老大,新的训练体系被搭建起来,队伍磨合得格外快。3个多月后,一队的连败成了二队最佳的机会,他和队友直取九连胜,成为首发直至现在。
彭云飞喜欢把自己比作王者荣耀游戏里的“廉颇”,一个喜欢念叨“名副其实的力量”、血量极多、经常挨揍的角色。廉颇的另一句台词是“伤痕,是男子汉的勋章”。
2021年12月16日是KPL秋季赛胜者组决赛,赢下对手,重庆狼队就可以时隔两年再次进入联赛总决赛,坐在场上的五人,有四人在8个月前都曾是二队的成员。重庆狼队和对手鏖战七局,最终落败。彭云飞喝了口水,摘下耳机,缓缓起身。
一个小时后,彭云飞和队友蔡佑其在宿舍聊天到凌晨3点。蔡佑其司职中单,眼睫毛很长,腼腆害羞,总是似乎有好多话要说,但往往带来沉默。彭云飞要开导自己的兄弟。
最终,队伍再败一场,获得了季军。关于队伍换血的谣言四起。彭云飞坚持队伍没问题,失败并非不可接受。
❷
马鑫认为,彭云飞成为职业选手前的经历让他比同龄人早熟,能在残酷的竞争压力下生存。初中的时候,他时常受到来自学长的压迫,穿着垮下来的校服,向人勾勾手,收保护费,打扫卫生,抄作业,然后荣膺为小弟。
总有人比他大,时常被欺负,那种一级一级的压迫是学校里每个人都会遇到的情况,没什么大不了的,被打了就站起来,躲着,实在躲不过就“认怂保平安”。但当他到了初三,成为学长,他和那些被欺负的孩子成了朋友。
他朴素地认为,“我当初是被迫的,长大了也去欺负别人,就成了坏人。”
成为职业电竞选手之前,彭云飞在上海的酒楼厨房做打荷,负责切菜、腌菜、调味、熬汤、端盘子,是后厨地位序列的末端。
在徐汇区那家专做千岛湖鱼头的24小时酒楼里,后厨有20多人,光打荷的就有七八个,有头荷、二荷、三荷,彭云飞排在最后一位,每个月到财务排队领工资,现金2100块。来之前,父亲送了好烟好酒,嘱咐彭云飞和厨师好好学。
“那里的人很皮,打扫的时候会拿水桶泼新来的,我就是那个新来的。”彭云飞回忆。学长和小弟的戏码在后厨上演,彭云飞是最忙的那个,熬辣椒油被吩咐搅拌不能停,直到两个小时后中暑。他还知道了白胡椒粉可以止血,虽然有点疼。
半年过去了,他过得浑浑噩噩,还是个打荷的,但不再被欺负了。他经常回看周星驰的电影,小人物的无厘头搞笑。他曾想过做个电影制片人也不错。
彭云飞没有做饭的天分,在他攒了4个月工资买了一部能玩游戏的手机后,电竞天才的属性开始显露。几个星期打上“王者”段位,这是普通玩家一个赛季追求的目标。彭云飞可以和任何一个玩家打,没有老人新人之分,不管你现实中有钱还是没钱,开局都是300块金币,各凭本事操作。
彭云飞在游戏里5个位置全能,在路人局往往打爆对位的英雄,经济经常是全队最高。在王者荣耀,突出的选手往往是打破平衡的那一个,能够牵制对方两人甚至更多的精力,为队友赢得机会,仿佛C罗在足球赛场自带“1比0”属性一样,彭云飞就是率先打破平衡并主导战局的那一个。
对于彭云飞来说,选择打职业并不难,即使没钱拿,他也不愿意再回到那个吵闹潮湿的后厨,这将是改变命运的唯一选择,他必须紧紧抓住。
成为一名职业电竞选手的投资回报比很低。即使现在,从上亿的玩家中脱颖而出的选手在签订试训合同之后,也要经过几个月的残酷训练,合格后才能成为正式队员,其难度不亚于考上清华北大。不同水平和规模的俱乐部差距也较大,能加入头部俱乐部是所有选手的梦想。
彭云飞成为职业选手是在2016年,刚好是王者荣耀联赛的起步阶段,当时的联赛某种程度上是粗放和无序的。“很多战队租个别墅,一个教练带着5个选手打,打不出来就各奔东西。”全程参与联赛筹建的游戏解说张康回忆。
彭云飞的父亲不知道什么是电竞,答应让他试试。彭云飞的队友杨帆在成为职业选手之前,在矿场的挖掘机后座上待了两个月,如果不是因为电竞,他将终日操作机器,挖掘和运送石头。
Mu是彭云飞加入的第一个俱乐部,没有工资,有成绩才有奖金。在上海郊区的毛坯别墅里,一楼用于训练,20多人挤在二楼睡觉,彭云飞因为床位不够,在三楼打地铺。后来Mu一队赢得了一项地区赛事的冠军,搬到了新的住处,彭云飞和其他的少年们帮着一起搬家。那项赛事的第二名是当时彭云飞所在的Mu二队。他第一次感受到电子竞技的残酷。
两个月后,彭云飞攒的钱快花完了,一起吃饭的时候每个人都想多吃点,所以吃得格外快。大家决定凑钱去沈阳打比赛。沈阳的秋天格外冷,在60元一间的小旅馆里,五人想最后证明自己,不过冠军终究没属于他们。此前他还输给过一支叫“随便搞搞”的队伍,每次彭云飞都打出三分之一的伤害,但是比赛终究是5个人的。
2017年初,当时叫QGhappy,后改名重庆狼队的俱乐部向他抛去了橄榄枝,彭云飞把握住了机会。重庆狼队是英超伍尔弗汉普顿流浪者足球俱乐部(绰号狼队)在中国的电竞俱乐部,其前身战队在某种程度上促进了王者荣耀联盟俱乐部的职业化,其更加重视教练团队,衍生出了细分的数据分析师,促进了联盟各俱乐部对青训梯队的搭建。这样的训练体系能有效激发选手的潜能。
2017年对于彭云飞是梦幻的。如果你翻看那些古老的比赛录像,Fly是所有对位者的梦魇。全年他作为队伍的主力,总计87场比赛中出场85次,胜率高达83.53%,一共使用过8个角色。前队伍数据分析师王皓文曾说:“那时候,对手在Fly身上几乎找不到突破点,能针对他的只有版本更新。”
彭云飞的游戏才华被彻底释放,他发现上路的部队更集中,就选择合适的时机快速地消灭;开局买一把打野位置才买的装备,能够更快地积累经济。对位的选手发现逛了一圈,Fly的经济总是比自己多,然后被“单杀”,一种赛场上不常见,但是有些屈辱的结局,这是职业选手差距的最直接体现。
❸
如果彭云飞的职业生涯就此结束,任何圈内人都会称之为辉煌。每年这项职业赛场的淘汰率在30%以上,人员更迭频繁。
以2021年KPL秋季赛为例,18支队伍,每支报名人数为10人,王者荣耀的月均用户在一亿左右,但职业玩家只有180人。到下个赛季,将有54名新面孔出现,那些被替代的年轻人可能还没有打过一场比赛,不少队伍往往只使用五人比赛,不进行轮换。
除了第一届未参赛之外,彭云飞以主力身份参加了剩下的全部十届比赛,是KPL的神话。马鑫认为这比一年之内拿下所有冠军更难,“因为有更年轻、反应更快的游戏天才们被发现,压力来自你随时会被替代。”俱乐部的青训室内每个月会都出现几个青涩的新面孔,这些年轻人昼夜不停训练的目标就是代替二队和一队选手。
在比赛胜利后,彭云飞经常收到从不玩游戏的父亲发来的有些兴奋的信息:“这个英雄,厉害!”
从2018年开始,整个联赛的实力增强了,竞争压力增大,失败如期而至,依旧是夺冠的五人,但队伍开始连败,一度跌至降级区。
彭云飞的一些品质开始显露出来,勤奋、韧性十足。俱乐部规定中午12点开始训练,彭云飞经常早上9点左右就到训练室训练,等队友都起床时,再溜回宿舍一起洗漱。
或许更能体现这种韧性的是减肥。成为大满贯冠军的2017年,彭云飞一度由于长时间训练、不规律饮食体重骤增到170斤,胖嘟嘟的脸挤压得眼睛成了一条缝,“飞牛”变成了“胖牛”。彭云飞发现自己开始嗜睡,每天能睡10小时甚至12小时。
肥胖对职业选手是大忌,不但对健康无益,还会直接影响职业生涯,他开始了减肥计划,只有一条:管住嘴。不吃零食不喝饮料不吃宵夜,彭云飞像背书一样传授自己的秘诀。电竞职业选手的一天往往从中午开始,凌晨训练才结束,失去了早餐的时间,夜宵就必不可少,夜间12点之后是彭云飞最饿的时候,他准时上床,队友叫的宵夜也准时送达,眼睛闭上,香味往鼻子里钻,咀嚼声往耳朵里钻,他开始失眠、掉头发。
在马来西亚比赛的时候,队友突然发现彭云飞爱上了喝茶,红茶、乌龙茶、普洱茶,并不是因为真的喜爱,“刮油,你可以试试。”一年多下来,彭云飞减了近50斤。
❹
除了偶尔在百度搜索自己的名字,Fly还是那个Fly,没有成为生人不近的明星选手,反而开始不断完善由于过早收获胜利而被忽略的弱点。彭云飞从来就不喜欢做老大,他更喜欢称自己的比赛风格是“打手”,指挥和教练指哪儿打哪儿,他的想法是单一的:做好自己。但是职业生涯推着他转型,一种别样的领袖气质开始被磨炼。
“不要太软!喊Nice!”连败期间前主教练郭家毅第一次让彭云飞在比赛中开口说话,要鼓励队友。他在训练室贴了张大大的“NICE”在桌前。
于是在比赛的回放语音里,你会听到杂乱又中二的“Nice兄弟!”。彭云飞喊给队友,显示存在,也喊给自己,他开始减少依赖个人技巧解决问题,不做哑巴。
为圈内人所熟知的故事是扇耳光事件。2019年冬季冠军杯淘汰赛期间,队伍低迷,已经有一年多没有获得冠军。比赛前一天的训练赛一败再败,队内指挥刘雪祥撂了句:“总是犯同样的错误,明天去场上打还是丢脸,能不能对自己狠一点?”他狠狠地扇了自己一耳光,起身回房间收拾行李要走。
刘雪祥当时29岁了,在韩国打过比赛,打了8年职业电竞,从《英雄联盟》《风暴英雄》到《王者荣耀》,追着游戏的风向走。当年的队友郭家毅21岁转型做了彭云飞的教练,创造了2017年的辉煌。他始终放不下赛场,转战辅助位置,用经验指挥场上的全局。
彭云飞形容黑黑胖胖的刘雪祥像个严厉的中学老师,喜欢买保健品,很少和大家一起熬夜。训练中喜欢讲短促的反问句子,接着就是一阵尴尬的沉默,没人愿意搭话。短期内大家相安无事,问题多了之后,年轻的队友心态起了变化。
“每个人都怕他。我不怕。”彭云飞说。
“为什么?”
“因为他说的是对的。”并不是所有青春期的孩子都愿意听进去那些话。
刘雪祥摔门而出的一分钟里,人们都蒙了,彭云飞打破尴尬,他拉着仨人去道歉。道歉的方式是,还一个耳光。彭云飞嘻嘻哈哈地讲述,那是一个有些喜剧的场景,他坐在刘雪祥的行李箱上,抽了自己一耳光,彭云飞看着错愕的队友,来了句:“你们呢?”
“啪!”“啪!”“啪!”一个队友用嘴配音,声音效果格外响亮。
刘雪祥哭了。彭云飞笑着说:“没事没事。”
“刘雪祥经常和教练搞类似的小花招。”回忆这件事,彭云飞狡黠地笑了,眼睛眯成一条缝。他说,那件事大概率是一个剧本,一种釜底抽薪式的激励战术,但是总是要以一个男人的方式去解决。
一个星期后,他们获得了冬季冠军杯的冠军,没多久,刘雪祥退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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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ly的遗憾
职业选手的短暂几年就像一场梦,和彭云飞一同进入联盟的伙伴不少已经退役,有的专职做游戏解说,有的退居幕后成为教练,有的做了游戏直播。马鑫希望每一个退役的队员都能重新回到学校读书,补上缺失的一课。
彭云飞想过退役。2019年世界冠军杯季后赛一轮游,回家的飞机上,彭云飞和身边的临时教练张凯说:“我想退役了。”张凯哭了,劝他一定要留下。当时张凯顶替冠军教头郭家毅,最终战绩并不好看,赛季结束后即将离开队伍。
彭云飞愣住了,换了往常笑嘻嘻的脸,安慰教练:“哥们,要走一起走。”
有一次在一场失利后,他换了一个黑色笑脸头像,发了个丧气的朋友圈。没过多久私信涌来无数好友关切的问询,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小小的举动会带来这么大的影响,会给别人带来麻烦。彭云飞的性格好,开得起玩笑,也没有架子,几年的职业经历让他学会收敛自己的情绪,他开始把自己“藏起来”。
不止一位团队的人称赞彭云飞懂事。“谁都能欺负Fly,他的性格让大家舒服。”马鑫评价彭云飞。前领队吴明喜第一次见彭云飞,是他们五人集体转会到重庆狼队的时候,男孩们在门口不知所措,彭云飞走上前帮大家提行李。
再比如从早晨体检、拍摄广告和宣传片一直到凌晨1点,彭云飞保持着高度的耐心,只在凌晨的时候偷偷问了句工作人员:“姐,我们还有几个镜头呀?”
“他不会让工作人员不适。”彭云飞的经纪人说,他喜欢用笑藏起自己。
2016年底,彭云飞在Mu,他打中路,队友刘伟杰打辅助。初来乍到,谁也看不惯谁,嘲讽彼此的技术。
有次争执,彭云飞赢了,刘伟杰直接抡着拳头上来,连推带打,没几下彭云飞从椅子上摔到了地上。刘伟杰个子不高,但一身腱子肉,下手很重。彭云飞没有打回去,反而因此和对方和解,“惜败惜败,后来我们成了兄弟。”
偶尔,他也会想念揣着几千块钱,在Mu俱乐部为了不定的未来无所顾忌打游戏的日子。“很纯粹,很简单。”
“即使被刘伟杰打趴在地下?”“哈哈,对。”他笑着说。
彭云飞最大的遗憾不是失败,而是亲人的离开。彭云飞在重庆万州出生,父母在他5岁那年离婚,他被判给了父亲,两年后父亲外出打工,他的童年是和奶奶一起度过的。小时候,彭云飞喜欢和奶奶发脾气、撒娇,奶奶不会骂他,会做腊肠给他吃。
刚到上海打工的时候,他和父亲住在一起,父亲住下铺,他在上铺。在童年基本缺席的父亲叫他“飞飞”,但他坚持这种疏离的关系需要有个熟悉的过程。
2016年,奶奶病了,胃癌晚期,彭云飞辞职跑回万州,拿着攒了2000多块钱的医药费看望奶奶,奶奶原来胖胖鼓鼓的肚子凹陷了下去,像一口锅。
“奶奶你瘦了。”
“你也瘦了。”
彭云飞觉得奶奶好像很累,没说几句话就张不开嘴了,所有人都和他说情况在好转。他看见奶奶吃不了东西,嚼一嚼香肠再吐出来,只想尝个味儿。他听奶奶的话,去和姑姑学洗衣服和做饭,他觉得奶奶会好,他不能让她担心。
奶奶去世的时候,家里来了好多人,奶奶有五六个兄弟姐妹,有的彭云飞叫不出名字,他呆呆地站在家里,彭云飞模模糊糊第一次面对了生死,离开的是他最亲密的人。
后来他想,是不是当时钱不够奶奶才不愿意再住在医院,钱借来借去,如果有足够的钱,奶奶是不是就可以活得更久一点?
彭云飞记得,以前他很怕鬼怪,放学回家经过两片池塘,池塘往上走是一大片竹林,远远地能看到几处坟茔,他快快地跑起来,像要飞过去,奶奶就在家门口迎他。
奶奶葬在了后山,每次回重庆,彭云飞都会来看她,走过池塘和竹林,他不说话,在心里想念奶奶。
他低着头,仿佛因为诉说了一件不让人开心的事情,感到有些抱歉。“不说这个,我现在往前看,想多赢一点。”彭云飞的眼睛眯了起来。
(原文刊载于《智族GQ》2月刊)
看完Fly彭云飞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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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撰文:张峰
编辑:杨帆
文字编辑:李纯
摄影:余秉强
形象:杨婷
运营编辑:王大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