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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江、余飞、梁振华等共话精品短剧创作方法论

杜迈南 纪文彬 视听广电 2021-07-14


自开年以来,《唐人街探案》《不完美的她》《龙岭迷窟》《我是余欢水》《侠探简不知》等十几集体量的短剧陆续上线,收获不俗点击量及口碑,成为今年网络剧市场一大亮点。

据不完全统计,今年还有10余部短剧处于待播状态。二季度,爱奇艺将以“正义剧场”(暂定名)的厂牌形式,集中推出6部12集短剧——《在劫难逃》《沉默的真相》《隐秘的角落》《非常目击》《十日游戏》《喂食者协会》。

剧集缩短能否带来品质提升?十几集短剧的体量,适合承载什么样的内容?短剧出圈,面临哪些挑战?针对这些问题,中国广播电视联合会电视剧导演工作委员会副会长刘江,中国电影文学学会副会长余飞,制片人、编剧梁振华,导演戴墨,导演马艺恒,编剧胖三井,编剧武悠,分别发表了各自看法。



《综艺报》:有观点认为,短剧是对饱受诟病的“注水剧”的反击。短剧能简单理解为“把剧集注水的部分删掉”吗?





刘江:目前剧集注水现象的确比较严重,广电总局鼓励做短剧是为了限制注水,并不代表长剧不好。有些长剧并非注水,它的题材需要大体量,短了讲不明白。有些剧本身内容短,故意拉长当然就“水”了。我认为做短还是做长,要根据内容本身而定,看故事容量和含金量。

梁振华:长或短,跟具体剧目的题材和风格相关。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开始,国内电视剧越拍越长,尤其是家庭伦理剧、古装戏。后来观众通过互联网接触到大量国外影视作品,除了早期的韩剧有不少所谓的长剧,美剧、日剧,包括现在的韩剧,几乎都是电影化拍摄,讲究短而精。这对国内观众的欣赏习惯造成冲击,尤其是年轻人,他们没有太多耐心去守候长剧,希望在单位时间内接受更多刺激。这种刚需作用于平台和制作方,催生了短剧。集数一短,故事浓度和单位成本都会增加,拍摄要求也相应提高。比如网络剧《唐人街探案》,基本拍出了电影质感;《我是余欢水》则以高度象征化甚至变形的荒诞方式,借由作品传达对社会现实的态度和立场。

余飞:这些年陆续出现的短剧,我看过一些,个别品质还不错,但大部分较差,仍采用传统剧本写法和拍摄手法。除了比较短这个特点,缺乏独特性。我认为目前短剧创作还未正式提上日程,很多创作者不明白短剧到底怎么拍。

戴墨:要看故事类型。像《三国》,故事宏大,时间跨度大,难以用短剧形式呈现。我曾参与创作的《远大前程》也是如此,最终呈现48集。像《切尔诺贝利》这种题材,5集篇幅足够把整个爆炸事故讲明白,不需要从工厂怎么建设讲起。网络剧《唐人街探案》一共12集,每4集一个单元,讲述一个案件,160分钟时长相当于一部稍长的电影,用4集篇幅讲完正合适。



《综艺报》:以导演和编剧的经验,短剧与长剧创作哪个更难?二者创作方式有何不同?





刘江:在我看来,做长剧和短剧在实际操作上可能略有区别,却没有根本差异。这就跟写小说一样,有些作家写了长篇就写不了短篇小说了吗?

梁振华:“短”不是目的,“精”最重要,要用尽量少的篇幅浓缩尽可能大的戏剧冲突,带给观众尽可能多的审美冲击。短剧看似短了,但创作难度不降反增。短剧如果无法快速抓住观众的眼球,可能观众还没进入状态,剧集就结束了。比如《我是余欢水》前几集的故事密度非常大,相当于一些剧一二十集的内容。短剧创作要向电影看齐,做出质感,故事的浓度、情节的起承转合、结构设计等也都高标准严要求。

余飞:对于剧集创作而言,越短要求越高。短剧不是简单的剧集长度变化,长、短剧创作出发点就不一样,包括人物关系设计、起承转合布局都不同。一部精品短剧两集的量就相当于一部电影,每年上映的电影那么多,真正好的有几部?如果有几十集的体量,只要总体创意不错,后续创作也有规律可循,一般不会有大问题。但十几集的体量空间较小,如果没有特别好的创意,剧本又不够扎实,很难呈现出好效果。

戴墨:我认为两种都很难,故事篇幅不同,都需要让观众相信剧情逻辑。网络剧《唐人街探案》中,林默对化学有一定研究,剧中涉及的分子式、专业词汇,需要专业人士帮助确定;《远大前程》需要让观众相信这个真实历史背景下的虚构人物。《唐人街探案》第二单元4集拍了31天,《远大前程》48集拍了5个月;平均每集拍摄时长,《唐人街探案》耗时更长。因为它按电影级要求拍摄,每集镜头量多,灯光设计复杂,连同行都忍不住问,“怎么拍了那么久?”

胖三井:长篇故事创作在开始架构宏大世界观、塑造大量人物、设计人物成长路线方面比较困难,而短剧的人物特点要设计得更极致化。短剧集数少,需要更多情节反转,因此构思每集内容更难。有的编剧为了故事有更多反转会下猛料,这样容易出现不合理的情节;观众刚开始兴趣十足,追着追着就会索然无味甚至弃剧,我们称这种剧为“味精剧”。我认为观众更需要“人味剧”,也就是剧集信息量大、节奏快,但又有事件铺垫、有过场戏,整体节奏张弛有度,通过人物命运变化吸引观众的剧。

马艺恒:长、短剧两者难度相当,创作流程一致,各有侧重。传统长篇电视剧,视听效果更追求电影质感;短剧的结构更偏向电影,故事更浓缩,对故事类型把握需更精准。短剧因为篇幅较短,要考虑故事如何在短时间内抓住观众。



《综艺报》:创作精品短剧有什么规律可以遵循?





梁振华:不管拍摄长剧还是短剧,塑造人设都一样重要。剧集短,浓度高。对于短剧,有时可依靠情节的力量让人沉浸。在我看来,剧集越短,对选题、题材的切入点及承载的主题要求越高。

戴墨:首先,要创作一个丰满生动的人物形象、有新意的故事。其次,在有限的预算内,让服化道、拍摄手法、后期制作,尽可能向电影级别靠拢,打造电影质感。

武悠:通常来讲,长剧大多改编自篇幅较长的文学作品,短剧对编剧的原创能力要求更高。国产短剧现处于粗放快速的“大跃进”发展阶段,工业化成熟度不高。部分平台方或资方认为信息量大、节奏快的短剧就是好作品,编剧要想创作精品短剧不能一味迎合资方,应该让观众看完故事体会到成就感。举个例子,一部探案剧,不要让观众感受到编剧设计的罪案推理过程很牛,编剧不要与观众斗智造成逆反心理,要联合观众一起与罪犯斗智。



《综艺报》:短剧创作是否一定要节奏快、信息量大,给观众“爽”感?





刘江:所谓“爽”感,当然满足了部分观众的需求,但作为创作者,不应一味追求“爽”感。影视作品作为一种精神文化产品,还需要引领价值观。电视剧不是按摩棒,它可以帮助观众解压发泄情绪,但得有底线,要坚持价值操守,承担一定的社会责任。

戴墨:如果是悬疑探案题材短剧,侦破案件过程有正义有邪恶,需要给观众刺激感,故事须具备节奏快、信息量大的特点;但其他类型短剧可以给观众不同的感觉。我最近刚看完《请回答1988》,这是一部20集每集90分钟左右的作品,讲述小巷中5个家庭的温馨故事,每集都是平铺直叙,节奏也不快,观众能从中感受到70后那一代人的青春记忆。

马艺恒:如果一个项目对娱乐化、商业化要求较高,“爽”感会放在第一位,即在故事逻辑合理范围内,发挥题材的最大戏剧性。例如,更有趣的人物性格、更激烈的人物矛盾、更新奇的“前方高能”。但短剧节奏应该张弛有度,哪怕前方高能也要有节奏性,不能一直让观众喘不过气。



《综艺报》:目前已播及待播短剧多为悬疑类型,此类内容是否更适合创作短剧?





刘江:悬疑类、动作类的确适合做短剧,但不能一概而论。其实各种类型都可长可短,很难归纳,一归纳就容易进入误区,还是要具体内容具体分析。



梁振华:浓度高的戏,相对更适合拍成短剧。如悬疑类题材,天然对浓度有着高要求,一般以系列方式呈现,比较适合拍成短剧。市面上很多刑侦剧、行业剧看似长,其实行业内容部分占比只有三分之一甚至四分之一,更多是情感、家庭伦理的戏份。当然,观众喜欢看倒也无可厚非,但放在短剧就不能这么处理。

余飞:我认为跟题材类型没有太大关系,主要得有好的创意和切入点,做好剧本。

戴墨:悬疑推理题材比较适合短剧形式,几集讲述一个完整案件,案件之间的人物有一定联系,人物关系作为主线在剧中动态变化。网络剧《唐人街探案》以短剧呈现,还有一层原因——电影《唐人街探案》是节奏感强、速度快的风格,网络剧需要延续电影的风格。

马艺恒:每个类型都适合创作短剧,无论内容长短都是在讲故事,只是叙事技巧不同。目前,全球市场中成熟度较高的是悬疑、惊悚类型短剧,具体到国内,悬疑短剧较多。



《综艺报》:未来看好哪些题材类型的短剧创作?





梁振华:短剧集里纯粹的恋爱、撒糖题材会越来越少,因为这些慢节奏内容跟短剧集的体量要求没那么匹配;而高类型、高密度、强情节的作品更适合做短剧。这里的高类型是指类型化程度比较高的题材,比如侦探、悬疑、惊悚、罪案、体育竞技等,这些题材出现短剧的可能性比较大。

胖三井:爱情类型也适合短剧,因为爱情“不宜长跑”。爱情短剧做得比较好的是日剧,可以参考它们的故事结构——通常用11集讲述一对男女,从不打不成交的欢喜冤家,到两人发生误会分开,再到误会解除两人和好。较长篇幅容易变成苦情戏,观众感觉恋爱谈得太痛苦,故事长时间不撒糖,观赏效果不理想。

武悠:轻喜剧与其他类型混搭的故事也适合做短剧,有轻喜剧作为故事基调,观众不容易产生审美疲劳,也符合大部分观众看剧放松的观影习惯。《我是余欢水》是这种类型,虽然讲的是中年男人遭遇健康、家庭、经济危机,但如果只有残酷生活,观众不会喜欢。将轻喜剧类型发挥到极致就是情景喜剧,这种类型适合短剧形式,形成系列作品,如《老友记》《生活大爆炸》等。这种类型短剧对编剧原创能力要求太高,近10年难见大批高质量情景喜剧。



《综艺报》:怎么看待“国产短剧叙事节奏与英美剧类似”的说法?





刘江:目前国产短剧刚起步,相较很多经典美剧、英剧还有一定差距。之前长剧较多是满足电视台播出要求,广告商需要剧集长一点。不能说是现在发现观众想看短剧,就认为短剧才是良心制作,才是潮流和趋势。剧集好坏跟长短没关系,只是反映一种供需关系。短剧满足了平台在商业上的一种需求。从某种程度上说,做短剧是商业模式决定的,而非创作规律决定的,也不代表长剧失去优势。未来剧集市场会长短共存,但是会越来越细分,观众也会越来越细化。

梁振华:不同国家的观众审美习惯不太一样,但对刑侦、罪案题材的审美标准较为统一。对于反映社会现实或历史题材的作品,中国观众会代入更多民族文化特点和欣赏习惯。所以在题材选择以及呈现形式上,中国的影视工作者需要因地制宜,一味地挪用、照搬并非良方。

余飞:很多美剧虽短,但有新意。反观国内一些短剧,不是输在制作团队上而是差在创意上。说到底还是要先把剧本弄好。不管长剧短剧,难出精品的根源是剧本不行。

目前影视行业依旧不够重视编剧,真正的重视不是付给编剧更高酬劳,而是应该设立专业策划团队来辅助编剧创作。好的策划团队有艺术判断能力,又善于抓生产流程,有助于激发编剧更多创意做出好剧本。现实是目前行业并未建立行之有效的策划体系。

平台和头部影视公司应加强策划团队建设。导演、演员、播出平台都重要,这些需建立在做好剧本的基础之上。以剧本为主,相互配合,集思广益,流程规范,制作到位,这样才能拍出更多更好的作品。



《综艺报》:国产短剧很少像英美剧那样推出系列作品,原因是什么?





戴墨:不是所有故事都适合开发系列作品,故事结构感强的作品更适合系列开发,结构单薄的剧集就不适合做第二季。“唐探”和“鬼吹灯”之所以能做成系列,是因为IP从一开始就构建了宇宙观。比如《唐人街探案》,网络剧中的侦探林默会出现在电影中,电影中的侦探Q又出现在网络剧中,电影和网络剧相互关联。目前,网络剧《唐人街探案》第二部正在剧本创作阶段。

胖三井:这与创作工业化成熟度低,第二季难以维持第一季质量也有关系。如果第一季口碑市场双丰收,主创班底片酬会随之上涨。在制片方看来,有第一季IP、口碑及主演,选择水平一般的编剧也不会影响收益,为了压缩成本就会更换编剧。此外,有的编剧还会将第二季剧本交给工作室内的新手编剧,自己只负责故事大纲,导致剧本质量下降,第二季品质口碑难以为继。

马艺恒:想要做系列剧,最起码人物要立得住,有延展性、成长弧度。如果光靠事件、节奏,很难推出第二季。“鬼吹灯”系列,虽然主创班底不同,但观众能接受,原因在于胡八一、王胖子、Shirley杨的铁三角已经走进观众心里。如果以IP为基础创作系列短剧,前期开发需投入大量资金,市场风险大,因此国内短剧普遍选择短小精悍的原创剧本。

国内影视业发展突飞猛进,过不了几年,市场上便会出现一批长线开发的系列短剧作品。



《综艺报》:目前剧集选角都趋向于“戏骨+流量”,这种模式适用于短剧吗?





刘江:过去很多经典剧集都是新人出演,作品火了演员才有知名度。所以也没有所谓的选角策略可总结,还是要尊重创作规律,选择真正合适的演员。当然,找明星出演也可以,但绝对不是唯一的路。

梁振华:选角是门“玄学”,用新人未必不好,用大腕未必一定好。现在很多剧集采用“戏骨+流量”模式,用流量支撑关注度,用戏骨支撑表演质感。未来,随着更多口碑爆款的出现,大家的关注点会越来越集中于“好故事”。不管用不用明星,从剧本到制作都应该做精做好。

马艺恒:短剧播出周期短,主演班底选择“戏骨+流量”可以快速吸引观众。《侠探简不知》都是新人演员,前两集许多弹幕都提到“不认识演员”,上线前我也担心能否留住观众。幸运的是,到第4集弹幕基本没有关于“新面孔”的声音,观众开始讨论剧情,在社交媒体上自发宣传。因此我认为,短剧留住观众最终还是要依靠内容,如果没有足够资金选择“戏骨+流量”,那就选择适合角色的“戏骨+新人”。



《综艺报》:接下来是否有拍摄短剧的计划?





刘江:当然有兴趣尝试,具体还要看故事。我手里有好几个中篇小说,体量的确更适合做短剧。

梁振华:我已经开始短剧研发,原本要拍一个30集的作品,现在可能会压缩到20集左右,让它的单位浓度更饱和,故事更好看。这部剧属于悬疑、罪案题材,目前处于剧本创作阶段,预计今年年底开拍,明年跟大家见面,由我担任编剧和制片人。

之所以准备涉足短剧,是想用短而精、更具冲击力的作品,满足观众迅速变换的审美。我认为创作短剧对从业者的专业素质、专注力都提出了更高要求。



余飞:不排除以后会参与,主要看作品想要表达的内容。


 短剧春晓|特别策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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