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这些人实现梦想,一定要去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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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吾尔族摄像师库尔班江·赛买提最近带来了他的新作《我到新疆去》,同名纪录片也将于5月在央视播出,随后也会在B站和腾讯等网络平台同步播出。
这次的作品是库尔班江“新疆三部曲”中的第二部,真实记录了一群选择去新疆生活、工作, 将梦想托付给新疆人的故事。书里的主人公都不是土生土长的新疆人,他们之中既有汉族,也有维吾尔族、哈萨克族、蒙古族,还有外国人。
库尔班江希望通过这部作品,让大家看到一群被新疆的瓜果飘香、音乐舞蹈、荒野沙漠、历史风情,甚至切糕肉串等标签吸引过去的外乡人。
他们为新疆奉献了一生,在新疆实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和梦想,也在各个领域改变了新疆。他们的故事也让读者明白,新疆并不神秘,也不是所谓的“异域”,民族差异与地域距离不应该成为人与人之间理解与交流的障碍。
01
1982年,库尔班江出生于新疆和田的一个维吾尔族家庭。这座位于塔克拉玛干沙漠最南边的小城,距离北京超过4000公里,维吾尔族占当地人口的96.3%。
库尔班江从小就调皮捣蛋,是大人眼中的“坏孩子”:时常抓走烤肉摊前客人的烤肉,还偷邻居家的狗。
库尔班江的脾气也有点倔。10岁那年,跟妈妈斗气,没跟家里人打招呼就跑到了阿图什的奶奶家,一个人坐汽车时还差点被拐卖。初中的时候,库尔班江的学习好了起来,但仍然改不了坏脾气,在学校里经常和同学打架,和老师、校长拌嘴。
为了教育好以库尔班江为首的四个调皮捣蛋的孩子,他的妈妈没少操心。库尔班江的父母都是普通农民,在库尔班江14岁时,父亲就离家去内地做生意。
频繁往来于新疆与内地的父亲带来的开阔眼界,造就了库尔班江家里“开放、包容”的氛围。也正因此,在和田当地的传统维吾尔族人家的氛围中,库尔班江保留了“倔强、独立”的自我。
库尔班江虽然有点倔强,脾气也不是太好,但他心地善良。他的倔强常常是为了坚持自己认为对的事。
有一次在街上遇到一个妇女被人抢了钱包,库尔班江没有担心自己的安危,立刻骑着自行车追上去把钱包要回来还给那位妇女。在乌鲁木齐生活时,住的地方不远就是他表哥阿迪力的阿迪力大厦,库尔班江无论生活多么困难,都不去开口请求帮助。
库尔班江的这种坚持,某种程度上会被人看作是较真,但这更多的是一种在成人身上不多见的纯粹。正是这种纯粹,让他去思考生活中的小事情,分析对错。他努力地去维护他心目中对的事情。
很多年后,来到北京在中央电视台工作的库尔班江,经常被人问起:“你在哪儿工作?”当他说在中央电视台工作时,对方的反应通常是“啊?中央电视台也有新疆人?”
这让库尔班江思考:“为什么中央电视台不能有新疆人呢?好像我们知道的只有小尼(尼格买提)是新疆人,其他人还真不知道。大家都觉得在中央电视台有新疆人工作,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
类似这样的事情,常常让库尔班江陷入思考。
02
在北京西二环老式住宅楼里的一家咖啡馆里,库尔班江向我详细叙说他思考的结果。
80年代初从新疆出来的只有两种人:第一种是卖烤肉的,第二种是卖水果的。之后紧接着90年代初开始有了一批小偷,这是普遍存在的问题,小偷去北上广最多,他们中大部分是小孩。这样会使大众普遍看到的新疆人就是卖烤肉的和当小偷的。
但是他们看不到的是,新中国成立之前,北京、上海、广州等地本来也有新疆少数民族居住。后来像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中央编译局等地方需要大量少数民族知识分子来工作,但这些知识分子和大众见面的机会很少,因为他们就是上班下班,在自己单位里面。
库尔班江意识到,新疆与内地的了解和交流是不够的,后来再加上其他的负面新闻,让人对新疆产生了偏见。他出版《我从新疆来》图书、拍摄同名纪录片,是为了让大家去掉对新疆的偏见和标签,想给大家展示从新疆走出来的人们的经历和故事。
后来库尔班江从另外一个角度思考:那些去新疆的人怎么样了?后来在北大的一次对话中,白岩松问第二部是不是应该叫《我到新疆去》,这一句话给了他做第二部作品的灵感。
在做第二部纪录片的过程中,库尔班江发现,很多人是因为那些对新疆的标签和刻板印象才选择去新疆的,这让库尔班江很惊喜,也让他重新去反思那些标签。
▲ 左一为库尔班江,
中间为原文化部部长、作家王蒙,右一为白岩松
库尔班江认为产生偏见的原因还来自于教育。
我们一直以来描述新疆最常用的两个字是“异域”,但这个词应该是描述国外的,为什么对占了我们国家六分之一国土面积的这个地方,要用“异域风情”来描述呢,我觉得这是有问题的。
这个问题其实从我们的小学课本上就开始出现了。讲一个最简单的故事,在北京出生长大的一个维吾尔族女孩,上幼儿园的时候她并没有觉得她和大家不一样。
然后到了小学一年级,老师讲到我们国家有56个民族的时候,把她叫出来,‘古丽你上台’,维吾尔族花帽给她一戴,给同学说,你看维吾尔族就是这样的。那下课以后所有的同学就下来捏捏她的鼻子,捏捏她的耳朵,揪揪她的头发,就觉得她哪儿和我们不一样。
也就是说,这个不一样的概念是灌输到所有人的脑子里面的,这对于当事人来说,心里面是很不舒服的。
库尔班江意识到,内地人对新疆的了解不够,两地长期的缺乏沟通,才是偏见产生的根本原因。这促发了库尔班江去拍摄关于新疆的纪录片。他想通过自己所拍摄的纪录片,来消除两地间人们对彼此的误会。
为了自己所追求的事情,库尔班江拼尽全力,并且愿意作出牺牲。为了拍摄纪录片,他放弃了赚钱的家族玉石生意,而拍纪录片有时候还要倒贴钱进去。但是库尔班江不在乎,他认为这一切都值得。
库尔班江说,新疆人也是国家的主人,不是客人。新疆并不遥远,新疆人就在我们身边。
3
《我到新疆去》延续了纪实风格和对个体命运的关怀,通过建国以来历代“到新疆去”的人们,讲述时代变迁和新疆的多元与包容。库尔班江说,《我从新疆来》和《我到新疆去》都是关于新疆的真实,也构成了我们认识新疆和了解中国的两个视角。
在库尔班江本人的成长过程中,就有许多“到新疆去”的人给了他触动和影响。
由于在家乡和田的生活中完全没有说汉语的需要,大部分和田人几乎不会汉语。一直到库尔班江上初中,他认识的汉字也只有“你、我、他、爱”这四个字。第一次抬笔写汉字,是初三的时候,库尔班江为了追邻居家那个学汉语的维吾尔族女孩,在纸上写了“我爱你”三个字。
16岁时,库尔班江认识了汉族朋友闻星,虽然语言不通,但他们很玩得来。闻星真诚地对待库尔班江,这让他很感动:“他为了和我沟通,大学选择了维吾尔语专业。他对朋友的真诚打动了我。”
因为闻星的关系,库尔班江渐渐认识了更多的汉族人,与他们建立了深厚的友谊,他也决定认真学习汉语。虽然在和田当地,也有一些维族人对汉族人抱有偏见,但库尔班江不为所动。渐渐地,库尔班江认识了更多的来自内地的朋友,与他们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这些人当中,最让库尔班江触动的,是他的干爹干娘。这两个“我到新疆去”的人,把库尔班江变成了“我从新疆来”到北京的人。
▲ 孟晓程与李晓东
2001年底,库尔班江认识了他的干爹干娘孟晓程和李晓东。那时库尔班江刚刚中专毕业,做着家庭传承下来的玉石生意。
孟晓程和李晓东是摄影师。他们来到和田后,经常和汉族朋友闻星一起玩的库尔班江引起了夫妻俩的注意,想将他们的故事拍成纪录片。经过4年的相处,库尔班江与干爹干娘的感情越来越深厚,也逐渐对纪录片产生了兴趣。
2005年春节刚过,库尔班江便将家里的玉石生意交还给父亲,住进了孟晓程夫妻俩的摄制组。库尔班江与闻星的纪录片最终没有拍成,孟晓程他们在专心拍摄纪录片《森林之歌》,其中要拍摄新疆的胡杨树。
库尔班江在多年后回忆这段拍摄岁月时,不断强调有两个画面让他难忘。
第一次,库尔班江跟随干爹干娘在新疆库尔勒轮台县拍摄胡杨林。令他们吃惊的是,一年前还存在的大片胡杨林消失了,目光所及之处都种满了棉花。孟晓程“噗通”跪倒在地,开始嚎啕大哭。
▲ 正在消失的胡杨林
库尔班江在一旁站着,不理解这有什么好哭的,那时他想“这人是不是有病啊”。他还无法明白,干爹为何要为这种当地很常见的树木被砍掉而可惜。
第二个画面是在半年之后,当看到轮台县的塔里木河因负担不了种植棉花所需的大量用水而干涸之时,孟晓程跪下来把半湿半干的河床泥土抹到脸上大哭。
▲ 塔里木河的水被抽去灌溉土地
这两个画面给库尔班江带来了极强的震撼。
在一年的拍摄过程中,他开始渐渐理解干爹干娘:胡杨林和塔里木河,是南疆人的生命线。没有胡杨林,他的家乡和田早就被沙子湮没了,是胡杨林在保护这片绿洲免受沙漠的侵蚀,而如果没有塔里木河,胡杨林将无法生存。
库尔班江这才发现,他对新疆的爱和干爹干娘比起来,相差太多,他对于养育他的这片土地的了解远不及他的干爹干娘。
这也让他很感动:“干爹干娘拼命地想通过自己拍的纪录片,呼吁大家保护新疆的生命线。为了拍纪录片,他们在胡杨林里真正生活了10年,这谁能做到?换我我做不到。”
库尔班江意识到,新疆与内地之间偏见仅仅来自一小部分人。有一群像他干爹干娘一样的外乡人,对新疆倾注了很多感情,甚至将自己的一生献给了新疆。《我到新疆去》,就是要讲述这些人的故事。
“这样一群外地人,什么都没去想,就去新疆支持建设,是一批拓荒、保护边疆的群体。一讲到新疆就是少数民族,讲到不同的文化,讲到地理面貌等等,但这些群体往往是不讲的,是被遗忘的。”库尔班江告诉我。
04
如今的库尔班江,随着阅历与年龄的增长,在消除偏见的路上走得越来越理性宽容。孟晓程记得,有一次在公交车上,有人故意狠狠地撞库尔班江,他却报以微笑。
学习汉语,与汉族朋友来往,到后来出国,看到更加多元的世界,开阔了库尔班江的视野,帮助了他成长。“我接触到的朋友、同事,跟他们沟通、交流,通过语言、文化上面的了解,对他们又多了一份理解。”
库尔班江发现,民族差异、文化差异、宗教差异、长相差异这些全都不是问题,如果回归到人本身,没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 库尔班江与世界著名摄影家萨尔加多
帮助库尔班江成长的,还有读书。他说读书应该是一件快乐的事情:书本可以增加我们对于自我和世界的认知,增加我们对多元文化的包容。
拍摄纪录片的时候,库尔班江走访了十多个国家。在这些国家,他发现了很多看书的人,甚至流浪汉也看书。
给库尔班江留下深刻印象的,是有一次他凌晨四点到达一个汽车旅馆,看到两个无家可归的女孩,坐在走廊旁边。有一个女孩已经睡着了,但是没睡的那个女孩就在那里看书。
▲ 凌晨四点,一个无家可归的女孩在汽车旅馆里看书
还有一次在纽约,库尔班江看见一个在曼哈顿街头露宿的流浪汉也在看书。这些给他很大触动:“他们没有地方回去,但他们的心里有地方。”
谈及未来,库尔班江说,下一步的计划是做第三部纪录片《海外新疆人》,也是“新疆三部曲”的最后一部。
新疆与内地的误解旷日持久,从古积累至今,非一朝一日、单人单力可以消除。令库尔班江欣慰的是,他并非孤军奋战。《我到新疆去》中支持援疆建设的同胞,都像库尔班江的干爹干娘一样,只因热爱这片土地,为新疆付出了一生。
今日话题
看完库尔班江的故事,你是否想起在自己的生活中,你也曾经和少数民族人接触过?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呢?请把你的见闻告诉我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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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止时间
2018年5月2日下午6点
《我到新疆去》
这是一部纪实图文作品,讲述了新中国成立至今,憧憬、热爱新疆的人们,在新疆奋斗和生活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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