倔小孩的牛脾气，是阻力也是驱动力

 文图/安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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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有个牛脾气的倔小孩：妹妹Sula。她从小就是高需求宝宝，自我意识很强，大人的话不爱听，喜欢我行我素，还一言不合就发脾气。

三岁时，她不愿去任何兴趣班。我带她上芭蕾课，她不肯参与互动，坐在我腿上观摩，花了一年时间才慢慢接受。（用力一年半，只为慢热宝宝上一堂兴趣班，值得吗？）

四岁上学了以后，她为了逃避自己害怕的游泳课，还佯装腿伤，一瘸一拐两个星期，连自己都相信了。（善变的老二，你就别装啦！）

让她做的事，只要她不乐意，那就公牛也拉不动。如果逼着做，她就会情绪失控，狮子吼、躺地哭、都可以随时上演。

四岁半的时候疫情来了，“在家上学”这件事对她的固执和情绪化没什么帮助。她从早到晚和姐姐缠在一起，在竞争和比较之下，她经常有受挫感，时不时就会情绪崩溃。（有了二胎以后，我们却经常忽视了这件事！）

带个牛脾气的娃在家上学简直折寿，因为她爱不爱学全都看心情。写作业和练琴，只要她不乐意了，强求就会引发一场风暴。如何规劝和耐心沟通杀死了我们好多脑细胞。

很多小事也能体现出她的固执和倔强。比如她最近特别爱画画，但不在纸面上画，只在白板上画，而且不肯给人看。我偷看发现她画得很好，但几十张都来不及拍照，她全都第一时间擦了干净。

她那么喜欢画画，有时却毫无缘由地不肯上学校美术课。爸爸要求她上课，她还眼泪汪汪。真不知道这孩子的脑袋里在纠结什么。

还有时，外面阳光灿烂，她却就是不肯出门，哭上二十分钟才慢慢穿上衣服鞋子。可一旦出门了，五分钟就会玩嗨了，也不知道出门前在抗争个啥。

不太听大人的话，妹妹的这个特征让我和老R一直有点发愁，兴趣选择和学术学习上也会对她有些担心。

不像姐姐，我们给什么任务她通常都会配合完成；但妹妹却不轻易听从指挥，除非她自己乐意学，不然大人想推也推不动。她本来就是班里最小的孩子，这样下去，会不会落在后面呢？

前阵看《人生七年》纪录片，导演反复念叨那句话：“给我一个七岁的孩子，我给你一个人生。”都说“七岁看老”，我和老R不由得念叨：妹妹离七岁还有一年半，她这固执的性格，还来得及缓和吗？尤其，到了青春期该怎么办？

我想给妹妹的别扭找找原因。

有次，我跟我妈视频，吐槽起妹妹来：“我和老R性格都挺温和的啊，Sula怎么这么倔、这么不听话，这到底是像谁啊？基因突变吧，真是奇了怪了。”

我妈斜我一眼，露出“你睁眼说瞎话吧？”的表情。她说：“那还能像谁啊？不就跟你小时候一样么！你那时倔得跟头牛似的，经常不听爸妈的话。”

啊？我也是惊了！！我妈不说，我还真是缺乏自我认知......我模糊地自以为，我不一直都是个三好学生吗？

于是我妈赶紧点醒我：

“三岁时，不乐意去幼儿园，从教室冲出来，自己跑到大街上，冲着行人大喊：‘谁带我回家！’那孩子是谁啊，你记得吗？”

“四岁时，大冬天发高烧，不听妈妈话、不好好在家待着，非要光脚穿着拖鞋、流着鼻涕，自己在冰天雪地里走路三十分钟到单位来找妈妈，那又是谁？”

“小学学了五年琵琶，去了北京音乐厅演出、还上了电视，结果有一天说不学就不学了，就想要画画，是你不？”

“青春期时，在桌子上留了封信就离家出走的那是谁？虽然几个小时后就回来了。”

“好了好了别说了......”，我听得简直后怕！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破小孩儿到底是谁啊？反正我不想给她当妈，这我行我素的臭德行会让当妈的操心死吧？这难道真的是我吗？

小时候那个又倔又好强的自己在眼前逐渐清晰了起来，我不禁替我妈叹口气，原来她这一路不容易；我也为自己叹口气，我现在才知道Sula的脾气来自哪里……

我回想起来，前一阵我看到过自己中学时的日记：我的青春期也是麻烦的，那时我主意大、情绪化，想做的事情谁也拦不住。我当时读着日记就祈求老天：“女儿们可千万别像我啊！”

但看来谁也没能拦得住，我还是把自己倔强的基因慷慨地传递给了后代……

七岁时的我

我有点懵。当年我的倔，让我爸妈吃了不少苦头，那现在，我该如何面对孩子的倔呢？是还债的时间到了吗？

看我一副迷失的样子，我妈安慰我说：“Sula是像你，但也没那么糟糕啦。你看你，不也一直是个好学生么，现在也发展得不错，生活稳定，性格也温和了些，也没成为反社会分子。”

“谢谢啊，妈。”我心虚地说。

我多少安慰了一点，当年那么好强、固执和不听话的我，虽然一路不平坦，但不也逐渐发展成正常人了么？于是我问：“妈，你当年引导倔小孩，有什么心得呢？”

“养育你的方法，是各种碰撞之后得出的结果：你吃软不吃硬，对你不能一味说教和管教，得用迂回战术，给你很多自由。也不是说不管你，而是得一直小心照顾到你的比较强的自我意识，来硬的和干唠叨都行不通，所以做任何选择，我们也就是在你耳边吹吹风，然后得让你觉得，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和决定。”

那几天，我就不断思索着我妈的话，并回忆着自己作为倔小孩的成长。

我发现人生路上，凡是被我爸妈安排的事情，我都没能走到底，比如小学学琵琶五年、中学学长笛三年、大学随我妈学了建筑专业，我都半途而废了。

但那些我爸妈没插手、我认为是zi ji 选择的事，反而生根发芽。比如学生时代从没上过画画班，却自学画画、还发表漫画，后来选择了动画当职业；还有出国留学，从雅思考试、申请院校、签证找房、到漂泊海外，我都从头到尾独立应对，因此特别有动力和韧性。

这让我琢磨出一些滋味来：对于自我意识强大的倔小孩，真的要呵护自尊心，需要给孩子很多空间与信任，用强的扭不过来。“迂回战术”的方法是耐心交谈、吹耳边风、给孩子独立思考的缓冲，让孩子觉得很多事都是自己的选择而不是爸妈的意志。

我还记得在学生时代，我画画时，每次我妈提醒我“留白”，我就偏不留白。我心想：都什么时代了，又不是中国山水画，干嘛要留白？

后来她也不多说了，就带我去美术馆、给我买画册，让我自己学审美、自己去总结美的规律。逐渐地，我画画也开始有留白的地方，不是因为我妈说的，而是我自己观察发现这样比较美。

还有学习也是。我妈和我说：“我相信你能管好自己，学习不耽误的话，你就可以随心看漫画。”于是，在同学的漫画书都被家长撕毁的日子里，我一边考试成绩名列前茅、一边恣意地看漫画、画漫画。我以为这都是我自己管理的成果，殊不知，我妈那时已经在“小心观察着放手、拉着风筝线放养”......

她让我在自我管理中、通过自我意志找到了自驱力，她的引导，看似春风和煦，其实是有意识地在我耳朵里落下了种子。

（我之前还写过这篇：在那个年代，我妈妈毫不刻意地培养了我的创造力）

我妈和八岁的我

体会到了我妈“四两拨千斤”的这套手法，我对如何养育妹妹有了些许启发。毕竟，我对Sula其实有很多同理心：她很像我，她不是故意和爸妈作对，只是想要坚持自己的意志。

于是，很多事情，我在妹妹面前尽量不过于直白地要求、努力少几分唠叨，多些“点到为止”，多给机会让孩子自己去思考和选择。思路是：我不要我觉得、我要你觉得。

后来我惊讶地发现，因为给了妹妹很多“独立自主权”，倔小孩竟然就找到了不少自驱力，甚至有往“自推娃”方向发展的潜力。

比如自主阅读，以前对待姐姐，我发布任务“每天读五本书”，她会顺从并完成。

但对待妹妹，如果我催着她读，她就会有逆反心理。于是我每天早上把该读的书放在桌面上，旁边附上她们各自的阅读记录本，让她们读完一本就把书名记在记录本上，然后我就不再多说。

妹妹一看姐姐在翻看她的书，还在记录本上越记越多，她就不甘心地抢过书来看，想要在记录本上记下比姐姐更多的书。

阅读上，我不给妹妹太多要求，只是不断提供。逐渐地，她觉得读书都是因为自己想读，阅读的热情甚至开始赶超姐姐。假期时，每天早饭吃完，她第一件事就是把我放在桌子上的那一摞书读完，完全不用我提醒，经常会沉迷地读一个小时。

钢琴也是，姐姐刚开始弹钢琴时，我要求她每天弹二十分钟，姐姐很配合。

但妹妹开始学琴，我就给她更多自主性，她可以自己选择弹多久，每天五分钟就可以。

有一个月的时间，她每天弹五分钟就跑掉了，我不去追也不多说。

在这样宽松的弹性中，她反而越发觉得钢琴是自己的选择，热情明显地增加了。今年以来，她总是一有时间就自己跑到钢琴前面开始弹，一弹就是二十分钟。

我以前一直担忧以妹妹不听话的性格，钢琴陪练这件事肯定会让我痛苦不堪。然而妹妹却让我大跌眼镜地做到了“自推”，每天等不到我提醒，她就自己先完成了钢琴练习。

在生活上也是如此，我和她对话时尽量多用“选择句式”，而不是“命令句式”。

“现在去刷牙！”变成了“你想要先刷牙，还是读完这本书再刷牙？”

“赶紧穿衣穿鞋，我们要出门了。”变成“你想要现在出门，还是十分钟后出门？”

对倔小孩来说，只要有“选项”，她的自我意识就得到了安抚，叛逆不听话的几率就会少一点。这是很神奇的事！

平时，我也给她很多留白时间去自行安排，她在自己选择的活动中，就会少些情绪化，更容易专注和平静。

妹妹敏感、好强、情绪化，之前，我和老R一直担心不听话的妹妹在各方面的成长都会比姐姐吃力。

但现在看来不一定，这些特征可能是阻力也可能变成自驱力，重要的在于爸妈如何引导出积极的一面。

一旦找到自驱力的话，倔强性格中的专注、热情、韧性的部分，都可能显示出能量。对待这样性格的孩子，要多信任、多给独立自主权，让孩子在自我意识中完善。

在育儿中，不仅要因材施教，也要因性格施教。同样的方法，不一定适用所有的孩子。自主意识不强的孩子，也许可以多推推、多管教，让孩子不懒散、不走偏；但自主意识很强的孩子，就要多尊重、多放手，孩子不感觉被压抑和被控制，才能找到动力。

牛脾气的倔小孩，到底能不能成为自推的黑马？也许需要爸妈先放松下来，才能释放他们狂奔的速度吧。

安潇 2021年2月 于 伦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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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潇曾是建筑学生和摄影记者，伦敦艺术大学美术硕士，后成为英国获奖动画导演，现在是两个可爱混血娃的妈妈。公号专注于游戏式早教、项目式学习，素质教育与学术同行，分享英国育儿和生活的点点滴滴。微信公众号@安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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