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的烦，还有完没完？

1. 

周一早上一睁眼，我就进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陀螺一样忙起来。

刚过去一周的期中假，我花了太多时间陪家人，结果工作落下一推。打开微信，堆积的留言好几百条。送走了孩子们去上学，我赶紧投身到枪林弹雨的工作任务中。

一口气忙到下午，水都忘了喝，发现自己的效率总赶不上时针转动的速度，好多事情没做完。真渴望拥有机器猫凝固时钟的小魔法，让自己能在时间缝隙里弯道超车。

午饭时间被压缩，我简单吃几口，边吃边看邮递员扔进来的信件。

一打开，一口饭差点喷一地！居然是超速罚单！

老天还有眼吗？我大概是世界上开车最慢的人了，我还有能耐超速？！

定睛一看，是那天夜里，在一个时速20mph的无人街道上，我开到了24。就那么一下下，就被智能相机逮到了。

我悔恨得咬牙切齿，这下不仅要出血付罚金，还要花时间上交通教育课，也太倒霉了。

但没空坐在那里哀怨，今天不能再牺牲健身时间，马上还要接娃呢。

我一边拼命蹬自行车，一边回工作短信。40分钟下来，满头大汗。

往体重秤上一站，我天，怎么比昨天又重了！

最近换了新的避孕方法，副作用也很显著，喝凉水都增重的节奏，真让人头疼。去年减肥健身的成果，不能就这样前功尽弃啊，我还是得花时间调研，和科学做朋友！

用手指捏捏肚子上新长出来的肉，我快速洗了个澡，就连忙出门去接孩子。开车一路上，满脑子都是这些糟心事儿，差点又超速。

2.

每次在学校门口接娃，我都很期待，见到两个小天使朝我跑来，总是很治愈。

不过，老二Sula看到我张开的手臂，把书包和大衣往我怀里一塞，就跑去和同学打闹了。本来性格害羞的她，最近跟个小疯子一样，不仅轮流和好朋友搂在一起，还去骚扰老师，给每个路过的前任老师一个爱的抱抱……

老大Suki朝我走来时，我很吃惊：她怎么眼泪汪汪的？

“今天一直困，头很疼。”她委屈地说。

我叹口气，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假期里她俩每天早上都九点才起。昨晚我哄睡，她们怎么都睡不着，折腾到十点多。今早不到七点被我们从床上拖下地，俩孩子都一副灵魂出窍的模样，再加上一天的运动，能不困么！

“今晚一定早早睡觉。”我和她说。

在车里子，我开始眉飞色舞地拽中文，提了一堆中文问题，鼓励孩子们跟我中文对话。谁知俩孩子爱理不理，偶尔回答也是英文的。

我有点着急：“这些句子你们都懂，用中文回我啊。”

“妈妈，我头疼，不想说。”Suki蔫蔫地用英文回答。

后视镜里，她脸上的泪还没干呢！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但脑海里回想起了谷爱凌的北京口音，一股子羡慕嫉妒的情绪涌上心头……

3.

到了家，我想起来假期时俩孩子放飞自我，根本没做假期作业，而周二就要交了。

“赶紧做作业！”我跟老大说。

Suki深深地埋在一本书里，根本听不见一样。不过作业方面她从来都是自己负责，那我就干脆不管她了。

“赶紧做作业！明天就要交了！”我转头跟老二说。

Sula正津津有味地在画板上画画。听到我的催促，她恍惚地抬起眼睛，看了一眼桌面上的作业，立刻就崩溃了……

“太多页了！”她大哭起来。

而且越哭越猛，她把画板扔到了地上，整个人都出溜了下去，倒在地上翻滚，那叫一个悲痛。

我说她怎么刚才不显得困呢？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她贴在地上不起来，完全情绪失控，显然也是缺觉的表现，

我哄了半天她也不听，满屋的哭吼吵得我脑仁儿疼，心情也越发烦躁了。老大本来就头痛，她现在使劲捂着耳朵，痛苦得书也看不下去了。

我冒着腰肌折损的风险，从地板上把六岁老二拽起来，抱着哭闹的她上了楼，这孩子死沉死沉的！

我打开几本书给她讲故事，她边哭边听，20分钟以后，抽泣才渐渐消失。

“咱们下楼吧，一会儿还有钢琴课呢。”我也已经累得不行。

因为不想遇到钢琴课出不了门的情况，我没再提作业的事，给俩孩子泡了杯热巧克力，缓缓心情再说。

喝完巧克力，她们果然心情好了很多。我连轴转地带她们出门，开车去钢琴老师家。

4.

孩子一边上课，我一边思绪乱飞：本来晚上轮到我做饭，老R哄睡，但想到钢琴课结束都快7点了，我再做饭吃饭，孩子又得晚睡。

于是我短信给老R：“俩孩子特别困，今天必须早睡。咱俩换一下，晚上你到家就做饭吧，我哄睡。”虽然晚上我还想工作，哄睡会占用不少时间，但孩子睡饱比较重要。

老R回复说好。

过了会儿，老大正在给老师演示曲目呢，我又收到老R一条短信。

他说：“到家了。每次在外面忙一天，回来时如果家里很乱，就会很影响心情。”后面还跟了一个委屈的表情符号……

这下把我给气炸了！

你还嫌家里乱？我这都忙一天了！那么多烦心事，我不需要再添堵！

我没好气地回他：“桌面上那都是作业本，孩子不肯写，我有什么办法！”

“不光是桌子，厨房也一团糟。”

我更气了：“我白天忙得午饭都没时间吃，晚上俩孩子都在哭，我哄她们哄了一小时，哪儿有时间收拾。我还心情不好呢！家务你行你上。”

于是他不说话了。

我坐在那里，感觉自己浑身带刺、鼻子喷火：工作、接娃、陪写作业、钢琴课，哪样不是首要任务？家务那只能往后放，难不成你要把我撕成几瓣？

也觉得无奈：家里这几个人，包括我自己，一个个地总不断有糟心的消息，“烦”，无处不在。

5.

但这个时候，Suki在弹的《爱的致意》流入我的耳蜗，那是我和老R结婚时的主题曲。

我专心地听了一会儿，有点感动。每次她弹这首曲子，我都会回想起自己被爱包围的感觉。于是心情上的锋芒似乎收敛了一点。

老二Sula更让我惊喜，三首曲子居然弹得非常完美。

这次度假时，出租屋里有架老钢琴，Sula不知道哪里来的驱动力，每天上了发条一样弹个不停，非要一口气把三首曲子都磕下来。老师非常惊讶她的进步，一个劲儿地赞赏，还提议她参加考试，Sula很骄傲。

看着老二闪亮、快乐的大眼睛，我心里触动了一下，这个家伙有时是小恶魔，有时是小天使，我不是早就知道她难以预料么。

回到家，打开房门就闻到了扑鼻香气，老R已经快做好了晚餐，厨房也收拾得干净。

但我心里还有疙瘩，根本不想正眼看他。

“今天怎么样？”他问。

“不怎么样，忙！工作还没弄完呢！”我有点冲。

这时，姐俩乖巧模式开启，不用大人提一个字，就自己扑到桌前写作业，非常高效地二十分钟写完了。

我心里叹气：既然写作业这么容易，干嘛刚才非要跟我过不去！

饭桌上，老R和孩子们热烈地聊天，讨论历史上的科学人物，几次想让我参加，但我都不太想说话。我还是有点烦，只想放空待着。

晚饭后，我带孩子们睡觉。在卧室里，老大把书一合，兴高采烈地说：“妈妈，你知道吗？我一天时间读完了一整本书！194页呢！”

我惊讶地睁大眼睛，由衷地赞赏。

我意识到自己在烦的时候，只觉得孩子总是埋在自己的书里不理人，却没有想到，她的阅读速度正在大大进步呢。

烦心事和暖心事，都像潮涌一样不断地流淌在身边，就看自己选择哪个消息去消化了。

越烦的时候，就会越留意到糟心事，对美好细节都视而不见，于是中年人的烦，像雪球一样，没完没了、越滚越大……

6.

俩孩子都困了，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我工作了一会儿，完成后下楼去起居室。老R在看电视，于是我加入了他。

新片《It’s Going to Hurt 疼痛难免》简直太精彩了，妇产科接生医生的真实日记，那才是痛苦、残忍、紧张、高强度的生活，对人身心都是炼狱般的考验！而他们仍然坚持，人性的温情太让人安慰。

比起来，我自己的这点小烦小躁算什么呀！我都替自己感到羞耻了。

忽然我感觉到老R的大长手臂搂过来，一只手揉我的头发。

“累了吧？”他嗓音低沉地说。

于是我终于想要发泄了。我一通说！把白天那些工作不顺、超速罚单、体重增加、孩子哭闹、添堵短信的事都抱怨了一遍。

老R听了好一会儿，然后回答：“你一年的罚单比我一辈子收到的还多啊！”

看我翻白眼，他又说：“来卧室看看我给你准备了什么？”

卧室里还能准备什么？我斜眼看他。

走进卧室，我讶异地发现，他竟在架子上摆了一排的香薰！居然还按照彩虹色排列……

原来直男搞起小清新，也是很用力的……

“十几种味道，闻一闻就会放松。你今晚想闻哪种？柠檬草怎么样？”他说着，点上了小绿瓶的柠檬草，屋里立刻充满了酸甜的味道。

果然像他说的那样，我是个嗅觉动物，这样的味道让我一下子放松了。

身上的刺和盔甲都卸掉，我靠在他臂弯里，很快就要睡着……

7.

中年人的日子，就像在大雪天里行走，满天的“烦”，都是飘舞的雪花，没完没了。

任由自己沉浸其中，很快就会被“烦”淹没，寒冷、失温、模糊了该有的样子。

我跟自己说：落在臂膀的雪花，要随时把它们抖落掉，要一直走，坚定地走向家的方向。

温暖的壁炉边就守着经常惹麻烦的家人，我时常忘了他们有隐形的翅膀。老天使和小天使，才是他们真正的模样。

安潇 2022年2月 于 伦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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