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逸梅│杜诗杂摭

编者按：原文刊载于《草堂》（今《杜甫研究学刊》）1983年第2期，总第6期。

郑逸梅（1895-1992），文史学家

汤用彤，字锡予，湖北黄梅人。美国哈佛大学硕士，归国后，任“中央大学”哲学院院长。治学数十年，孜孜不倦，曾刊《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印度哲学史》《魏晋玄学论稿》《往日杂稿》。解放后，体不健，但治学仍不辍，颇思有所贡献，乃取杜甫《野望》诗：“惟将迟暮供多病，未有涓埃答圣朝”，戏改为：“虽将迟暮供多病，还必涓埃答圣民”。

宋末文天祥，曾集杜甫诗成二百绝，载于《文文山全集》中，传诵于世。董必武阅读之，忽得柳亚子母丧噩耗，即就文天祥所集二百首绝诗中，复集成四绝为唁。

山阴陈涵度，为任堇叔高足。堇叔工书，生平罕作丹青。一日，偶取杜甫：“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诗意，绘成一仕女直幅，自视甚得意，认为神来之笔，即以贻赠涵度，盖涵度素喜杜诗，榜其斋名为“读杜草堂”也。涵度工书善诗，犹忆余刊印《味灯漫笔》涵度为题一绝云：“娓娓清言述旧闻，秋坟鬼唱逊斯文。不知几许心头血，想见篝灯午夜分。”彼都郁不得志，妻与之离异，子又忤之。卒贫病交迫死。惜哉！

越缦堂主人李慈铭评骘诗家，有云：“道光以后名士，动拟杜韩，槎牙率硬，而诗日坏；咸丰以后名士，动拟汉魏，肤漂填砌而诗益坏。道光名士，苦于不读书而骛虚名；咸丰名士，病在读杂书而喜妄言”。说殊有理，但未免太刻。

李白与杜甫，千古并称，因此后之集李杜两家名句为联者，不乏其人，但以彭雪琴游泰山一联为尤胜。“我本楚狂人，五岳寻山不辞远。地犹鄹氏邑，万方多难此登临”。不仅浑成，且符合雪琴之身分与时代。雪琴，湘南人，其时国内扰攘未已也。又张香涛游粤中观音山之三君祠，祠祀虞仲翔、韩昌黎、苏东坡，皆谪迁来粤者，香涛集李杜名句为联云：“游气百重楼，岂谓浮云能蔽日。文章千古事，萧条异代不同时”。亦确切不移。

郑逸梅晚年家庭合影

桂林陈莲史喜作楹帖，颇多集句，如集杜、李云：“避人焚谏草， 弹剑拂秋莲。”又集苏、杜云：“远意发孤雀，恩波起涸鳞。”又集李、杜云：“肝胆不楚越，眉宇真天人。”又集杜、鲍云：“心在水精域，直如朱丝绳。”又集杜、遗山云：“旷怀扫氛翳，公论悬日星。”又集陶、杜云：“量力守故辙，荡胸生层云。”又集杜、陶云：“逸气感清识，良辰入奇怀。”又集遗山、杜云：“服理辨昭味，秉心识本源。”又集苏、杜云：“新诗如洗出，好鸟不妄飞。”又集杜、韩云：“即事须尝胆，论诗一解颜。”又集谢、杜云：“幽人常坦步，稚子总能文。”又集陆、杜云：“士生要宏毅，情在强诗篇。”又集李、杜云：“永路当自勗，清光应更多。”又集苏、杜云：“为学务日益，将诗待物华。”又集杜、谢云：“发兴自我辈，赏心惟良知。”又集文通、杜云：“萦情无馀泽， 扬论展寸心。”又集杜、苏云：“春夏各有实，鱼鸟亦相亲。”又集杜、苏云：“草圣秘难得，诗人思无邪。”又集杜、苏云：“殊姿各独立，素志庶可求。”又七言集韩、杜云：“曲江山水闻来久，庾信文章老更成。”又集陆、杜句：“自把新诗教鹦鹉，戏拈秃笔扫骅骝。”又集梦得、杜云：“诗情逸似陶彭泽，勋业终归马伏波。”又集杜、山谷云：“亦能画马穷殊相，欲遣吟人对好山。”又集杜、永叔云：“重之不减锦绣段，邀我共作沧浪篇。”又集杜、文山云：“光芒六合无泥滓，濡染大笔何淋漓。”又集杜、方元云：“数问舟船留制作，更无良札到公卿。”均浑成自然，如出一手。

扬州冶春诗社，在虹桥西岸，风雅薮也。有怀仙馆，集任华、杜为联云：“白云明月偏相识，行酒赋诗乐未央。”又槐荫厅，集杜、刘兼云：“小院回廊春寂寂，朱兰芳草绿纤纤。”又翠玲珑馆，集杜、常元旦云：“碧瓦朱甍照城郭，穿池叠石写蓬壶。”又长堤春柳，集杜、司空图云：“秋水才添四五尺，绿荫相间两三家。”但不知集者为谁。

*文中图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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