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豆班专栏
跨学科生态保护学习小组(又称“土豆班”)结束了今年为期两个月的学习(2019跨学科生态保护学习小组招募 | 与“我”对话自然保护)。与去年一样,学员们的优质文章将会在小象君以专栏发布(2018年土豆班系列文章链接见文末)。
你是否思考过自然保护背后的世界观?长久以来,自然保护语境中盛行的是西方以人为中心的西方唯物主义世界观,这种单一世界观对于自然保护是最有效的吗?
数十年来,全球环境问题得到了越来越多的关注,尽管开展了大量跨学科的研究,在应对气候变化与保护生物多样性上投入了巨大的物资与人力,但目前很多保护项目的影响与成效仍难称得上可持续。法国图尔大学的Kohler教授等人认为,要引导社会向着一个更加可持续、平等共享、环境公正的未来发展,需要更全面地评价人类与大自然的关系,更重视自然对于人类的非物质且往往难以量化的价值。他们主张,为了保护与人类相依相存数百万年的物种们乃至于整个生态系统,科研工作者、政府官员、决策者和社会其他成员都应加深和扩宽他们对于人类社会与大自然连结和互动的多元化途径的理解,并采取多样化的方式来保护我们的地球。
自然保护是全球性的议题,而国际自然保护的语境常常被一众发源于西方社会的世界观主导,这也成为了许多案例失败的原因。科学家与保护工作者带入到环境问题中的世界观与道德观决定了实际情况如何被认识、问题如何被理解,怎样的解决方式更受青睐。尽管对于将自然商品化的批评已经在西方国家被提出,但目前在国际自然保护语境中盛行的世界观仍是基于以人为中心的西方唯物主义世界观,尤其体现在生态系统服务价值及其相关认识框架上。
在美国野狼保护项目中,政府为野狼杀死家畜买单
“生态系统服务价值”的认识体系,包括生态服务补偿等内容,在不少情境下有过成功运用。例如在美国西北和芬兰的野狼保护项目,对家畜受到损害的牧场主的补偿支付制度是保护工作的中心内容。但是这样的措施在很多时候落入了短视的窘境,这是由于一种叫动机拥挤(motivation crowding)的现象:经济刺激可能与当地人现存的保护环境的动机发生冲突,这会改变人们与自然相处的观念与方式。此外,生态服务补偿的一个更普遍的障碍在于其隐含地将自然视为商品,这种理念可能与一些利益相关者的世界观冲突,而这些利益相关者的支持是项目成功不可或缺的。在三江源的雪豹保护中,从前牧民们认为雪豹是山神的化身,出于敬畏与信仰自发地保护雪豹的种群与生境,但由于补偿机制的引入,牧民的观念开始向对经济利益等因素倾斜,而这样的趋势是适合当地且可持续的吗?
作者拍到的雪豹
社会科学研究发现在一些地区从经济的角度为生态系统估值会与当地利益相关者的世界观产生冲突。一些文化对于“自然为人类提供服务”,“人对自然资源有所有权”,甚至简单的“自然是一种资源”这类的概念是陌生甚至抗拒的;许多情况下人与自然的联系是不可计量也不能被用于经济性交易的。
上述的主流观念常常导致人类低估自然的价值,特别在非物质的人与自然的关系层面。事实上,连“人与自然的关系”这个概念都在某种程度上是有待商讨的,因为它在人类与其它物种间划分了清晰的界线。也许更应关注所谓的生物社会复合体(biosocial complex),即所有物种与它们之间关系的集合。Kohler教授发现,人与自然被视为两种分离的客体的程度与根据人类可利用水平来评估自然的“价值”是成正比的。
是否应明确人与自然的界限呢?
许多当地人关于世界的概念是基于一种灵性的、超自然的联系。这些灵性论和宇宙观诞生于不同的语境中,提供了非主流的认识人与自然关系的框架。总的来说,本土文化的世界观往往更完整地将人视作自然有机的一个器官,而人的存续与自然息息相关。这些世界观在几千年里伴随着当地的居民可持续地管理着他们的家园。在这些世界观中,万物有灵论应该得到特别的关注。万物有灵论,是指一种宗教性的认识,即世间万物都有灵魂,被分布于北美、南美、东南亚的萨满教部落所持有。这种世界观常被视为西方的将人与自然区别对待的自然主义的对立面。它并不认为人类构成了一个独立的物种,而把人视作所有生物共存的一部分,所有生灵共享同样的地位,相信人与其他所有生物通过交互、捕食乃至性行为共处于社会性的关系中。
人与自然间精神的或感性的连结并非万物有灵论中所独有。很多文献都论述了场所与场所感(sense of place)在维持人生活康适中的重要性。场所感为个体和群体提供了一种归属、安全、控制的感觉。当人们试着感受自然时,许多人都感受到一种归属感,一种接触到更高层次存在的满足。而当自然遭受破坏时,人们则会感到惋惜与痛苦。这样的连结可以使得个体在保护中自愿承担更重要的责任。
Kohler教授等人倡议保护政策与项目需要采取更加多样化的方式,并认识到人们在对待生物社会关系上文化差异,他认为平等而严肃考虑所有世界观的保护工作是战略性的(提升项目接受度)、可操作的(保护工作者更易提出适合当地的方案)、道德的(将以往被边缘化的观点考虑在内)。
实际上这些多元的世界观已经开始影响人们的观念与实践。关于气候变化等环境问题的法规条例明确了人类相关权利,例如,公民有权拥有一个稳定的气候系统,面对气候变化时安全应得到保障等,其中一部分也试图明确具体哪些人能拥有这些权利。在司法中,后代的权利以及当前一代的责任愈发受到关注,人与自然在非物质层面上的联系也开始得到正视。尽管不少司法案例已经在很多方面进行了创新,但他们仍仅考虑人的权利,哪怕是尚未出生的后代的。Claude L´evi-Strauss认为,人的权利有先天的边界,即且应止于会损害到其他物种存续的程度。他提出考虑自然中非人类部分的利益并允许它们演变与适应将使得人类的道德原则更具包容性。
新西兰新法案宣布其国内第三长河旺加努伊河拥有法律人格
事实上,人类之外物种与自然的权利已经在一些立法实践中得到认可,例如,新西兰议会的一条法案将Te Urewera国家公园认定为一个拥有“所有权利、责任与义务”的法人,哥伦比亚最高法庭明确考虑热带雨林寻求存续的基本权利等。这些法律措施证明了:自然保护自有独特的规律与方法,而其在精神层面的价值是不可忽视的,体现了非西方主流的世界观得到了越来越多的支持。虽然个体的世界观难以被政策与法律考虑在内,但对多元世界观、价值观的研究与传播,将为更具可持续性的人与自然关系观念的诞生创造条件,这些观念包括更强调协作与团结,而非一味竞争、将高消费水平视为人生赢家的象征。这样的非主流观念的拥护者日渐增多,它们往往以传统的人群与经验为基础,正带来一种新的道德式经济模式,重视社会关系,有限的和本土化的消费,尊重与团结。Kohler教授相信,带着对生物社会复合体的不同认识,多样化的环境管理方式是人类引导社会走向更加可持续,平等共享,环境公正的未来的最好机会。
拥抱多元世界观来守护我们的星球
本文由以下论文概译:
Kohler, F., Holland, T. G., Kotiaho, J. S., Desrousseaux, M., & Potts, M. D. (2019). Embracing diverse worldviews to share planet Earth. Conservation Biology. doi:10.1111/cobi.13304.
第一作者简介:Florent Kohler,法国图尔大学文化与话语互动研究所讲师,主要研究领域为生态学,文化人类学,发展人类学。精通葡萄牙语,英语,意大利语,西班牙语,曾在Conservation Biology, Human Ecology等国际刊物上发表文章,并在巴西等地参与了多项社区发展项目与国家公园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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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跨学科生态保护学习小组成员,武汉大学水利水电学院本科生,兼修经济学,涉足过水文气象、人工智能等领域,在好奇与热情的驱动下踉跄探索着大千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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