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学者羽戈说:我们认识一位作家,往往通过他的文字。 读刀尔登却相反,我是先听说他的传奇,再留意他的文章。《中国好人》的封面,印了一句令人瞠目的话:“中国杂文,鲁迅、王小波之后,幸好还有刀尔登。” 这应是出版商的手笔,依刀尔登的谦逊与淡泊,必定不屑于这般宣传自己。 其实,这不是褒义更不是贬义,而是实实在在的评价,没有夸张,没有半点水分,就是这样自然而然的流露,能够担当得起,够硬气。单论杂文,刀尔登与鲁迅,可比性实在不大:鲁迅的杂文,并不以说理见长;刀尔登杂文的一大特色,恰是说理。与擅长说理的王小波相比,刀尔登的文字功夫似乎更胜一筹,其表述机警、明快,力求一剑封喉,就此而言,却与鲁迅相近了。文人的世界,需要这样的人才,需要更多这样的敢说,会说,说的清楚,说的透彻的人才。就像《中国好人》中《序》缪哲说的那般,“那一年高考,刀兄夺了鄙省的魁元,唯这一经历,成了他‘平生最大的不体面事’”。而事实上就是这样,无论是文科状元也好,省状元也好,这些光环与别人而言是荣誉,于刀尔登来说,真不算。就像曾有人说的那般,“刀兄写作的当今,是汉语史上最暗淡的一页。人们所知的词汇,似仅可描画人心的肤表,不足表精微,达幽曲。所用的句法,亦恹恹如冬蛇,殊无灵动态。名词只模糊地暗示,不精确地描述。动词患了偏瘫,无力使转句子。形容词、副词、与小品词等,则如嫫女的艳妆,虽欲掩、然适增本色的丑劣。”仔细看一看当今的文学著作,看一看当下的时文热点,大家怕的还多吗?大家写的能入眼吗?看了那么多文学作品,有几个是能够经得起推敲和深思的呢?然而,《中国好人》却不同,以阮大铖的“制造小人”为例。我对东林党、复社诸子的行动,颇有些非议,尝言“君子一旦误国,往往尤甚于小人”。然而君子小人之说,更多是道德标签,实无助于我们深入了解历史迷局。 刀尔登“制造小人”一文,则更进一步,诠释东林党人为什么要集矢于阮大铖:“因为团体需要公敌,来把集体凝聚起来;更重要的是,好人主义需要坏人,来做制度性失败的替罪羊。” “制造小人”可与“打严嵩”并读。严嵩恶名昭著,刀尔登却说,事实上,严嵩谈不上有多好,正如谈不上有多坏。至少他在世之时,名声不差。
严嵩被打,沦为过街老鼠,源于两个人(徐阶、王世贞)和一种观念。这种观念便是“泛德论”:“以为道德冲突乃是社会冲突的主干,我们的失败,不是自己无能,而是有坏人在捣鬼。明朝政治一塌糊涂,捉坏蛋运动便格外蓬勃;反过来说,因为捉坏蛋运动太蓬勃,所以一塌糊涂。嘉靖后期政治失败,不能不有替罪羊。” 从捉坏蛋到制造小人,从严嵩到阮大铖,这一点,不妨当作读解中国史的密匙。甚至不惟历史,如今依然有用。君不见,现在一有冲突,都要先揪出一个内奸、恶棍、蛀虫么? 刀尔登论史之长,不在考据,他所使用的史料,几乎都是大路货。但他却能用大路货的史料,用独特的视角和通达的理论把历史描写的绘声绘色。 徐晓说,刀尔登追求的不是深刻,而是刁,这话止有一半的道理。因为,着实你很难看到那样的惨烈,无病呻吟,很难看到那些不必要的废话,更难看到为了所谓的情怀而写情怀的句子。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更像是说一件事的现状,你去看看,你去听听,你去体验体验,看看是不是如此?如果觉得我有半点夸张,可以用文中的作品说话,来反驳我,但我觉得没有几个人会去反驳,就像这么好的作品也不见得真的有几个人去看。比如,刀尔登讲“得民心者得天下”是一种极大的谬误,更合实情的一句话,是“得天下者得民心”。古代,帝王得天下,总要说上膺天命,下餍民心,而非智竞力争而来。天命如何,人不知鬼不觉,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好了。至于民心,似乎是有些准儿的事,所以不但帝王借此来合成王朝的合法性,老百姓也跟腔学调,拿它来增加自己的幸福感:瞧啊,我就是天视天听的民!我就是载舟覆舟的水!还有格言:“得民心者得天下”——很动听,然而可惜,是句谎言。一天,朱元璋微服出行,走到三山街,在一个老太太门口歇脚。听说老太太是苏州人,便问张士诚在苏州如何。老太太说,张士诚不战而降,苏州人不受兵戈之苦,很感念他的恩德。第二天朱元璋在朝中发牢骚:京师十万人,怎么没有一个人能像这个老太太,背地里说我的好?张士诚为人宽厚,比朱元璋更得人心,但得天下的不是他。朱元璋起兵后行“寨粮”、“检括”,与剽掠无异,却能得天下。他高兴地说:“大明日出照天下,五湖四海温暖融融。”这位弥赛亚,对民心很可能别有自己的见解。比如,他或许已觉察到民心和民意是两回事。曾有十三人因为说“朝廷法度厉害”,全家成年男子都被处死,妇女流放。他的一条有名的榜令,是禁止人“不思朝廷凡事自有公论,但不满所欲,便生议论,捏写匿名文书,贴在街巷墙壁”,违者全家处死。
刀尔登说:“管不了你的心,还管不了你的嘴呀?未得表露的民心,总没什么大用。”相比刀尔登的直言,大多数写作者,为了蹭蹭热点,然后自欺欺人的觉得自己学识渊博,可是为大众,为社会,为人类又做出了什么贡献呢?可曾在文中说过几句真话,可曾在说真话的时候就直接说出来,说清楚,遮遮掩掩,这叫人猜,那叫人想,舆论大众,娱乐大家,这样的作品还少吗?借着一点虚假的情感,骗取观众的眼泪,不,是骗取某些无知的观众的眼泪,继而为其的商业互吹。事实上,《中国好人》也不过是作者的讽刺之语。本书不断在阐明一个事实,那就是帝制时代,中国人道德的普遍下降,其中第一个迹象,就是不关心事实,小小百姓,有多少信息来源呢?便在今天,辨别真相,也是累人的事。容易的办法,还是把自己从这一负担解脱,让别人来告诉我谁是“坏人”,我只负责吃掉他。他的名词有确义,动词能使转,小品词的淡妆,弥增其颜色;至若句式,则如顽童甩的鞭子,波折而流转。 故刀尔登的友人们——称其是“文明堕落的一阻力”。 语言与人心或文明的关系,是古来的老话题。霍尔姆斯论伊丽莎白朝的语言说:“语言腐坏了。臭气还熏染了英国的良心。”这是以语言的腐败,为文明腐败的祸首。 《汉书》称“天下无道,则言有枝叶”,则又以语言的腐败,为世风腐败的一后果。 奥威尔也称语言的愚蠢,起于思想的愚蠢。 则知语言与精神的好坏,虽不知孰为表,孰为里,然互为表里,是可得而言的。
刀尔登是谁?这是他的笔名,本名邱小刚,1982年以河北省文科状元考入北大中文系,却成了他不愿提起的“平生最大的不体面事”。读书期间,曾以笔名“三七”在BBS论坛上叱咤风云,有“海内中文论坛,三七才气第一”之说。后放弃北京工作机会,回石家庄做编辑,最后干脆出离体制,自由写作,成为一名“都市隐者”(张鸣语)。
鬼才刀尔登惜墨如金,文章轻易不出手,常以“量莎士比亚或王国维的尺子”来要求自己,产出极低、质量极高。
◎刀尔登的文章,首先是文字清峻精炼
和菜头:“凡读过刀尔登文字的人,都会承认他的中文功底扎实,四十年下来马步极稳。一部分人会一见倾心,从此终生都做了他的粉丝。也有一部分不顾而去,因为分明感觉到了某种来自文字上的威压,觉得自己的文字很寒碜。”
刘瑜:优美的文字有音乐感,刀尔登的文字就有难得的音乐感:有节奏,不徐不疾,完全没有时下“愤青”的燥热感,更没有当今文人们纷纷引以为豪的市井气,好像他所置身的环境对他的文风与思维方式毫无影响,似乎他不是“红旗下的蛋”。
◎文字背后,
刀尔登征服读者的,更是他的思考力
缪哲:刀兄于驱遣文字时所表现出的‘洁癖’,亦自为精神之‘骨气’的宣示或对文明之信仰的一宣示。在他的清峻的文字下,是思想的通脱。
刘瑜:读刀尔登的文字,我没有戒备之心。在我有限的阅读体验里,这是难得的不含三聚氰胺的中国历史。岂止无毒无害,里面还加了大量的矿物质和维生素。这样的“修正主义”历史,才不至于读坏了肠胃。
以至于有人说他是鲁迅、王小波之后,杂文第一人。相比这么高的评价,“隐士”刀尔登实在很不著名,与文坛毫无瓜葛,也无职位头衔,至于作协的奖那是一个都没有。
但刀尔登先生问世著作却颇多,从西方经典到中国文化古书,从中国史到西方文化,人性与自我、思想与自由,天南海北无所不谈,角度睿智独到,属读过就不能忘记那种。遗憾的是,他的书有的曾绝版多时,有的又散乱各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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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阅读
刀尔登:“自由的精神就是不过于相信自己是对的”
张鸣:都市隐者刀尔登
羽戈:读刀尔登
高考夺了河北省魁元,成了他“平生最大的不体面事”
刀尔登:道德下降的第一个迹象,就是不关心事实
刀尔登:世风越俗,雅人过得越好
刀尔登:人是惟一会“嘲笑”的动物
刀尔登:举报者和爱国者